从不缺席的母爱，“吾儿，见字如面……”

清霞

作家木心有一句诗：从前车马很慢，书信很远，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这句话让多少人向往书信的美好，只是，现在还有人愿意这样做吗？

2018年2月，一位成都妈妈的故事刷爆了朋友圈。为了不错过孩子成长的每一天，她在出差前精心策划，写下一封封信代替自己陪伴儿子。信的内容丰富多彩，有温情的留言条，有手绘的藏宝地图，有暖心的祝福，有温馨的小提示……4年来，近100封与儿子互动的亲笔信，让孩子觉得妈妈从未远离。

妈妈在千里之外，也在你的身边

2014年夏天，在成都一所高校工作的龚雨，调任了新岗位。新工作需要一年有3次雷打不动的出差，每次为期一周，另外还有多次不定期的出差安排。龚雨犯难了，儿子小希3岁半，从没离开妈妈超过12小时，突然分别一周，今后还要没完没了地出差，小希能受得了吗？他可是每天要听故事，要得到妈妈的抱吻后才能入睡的。

下班后，龚雨走在回家的路上。炽热的阳光穿过高楼的间隙射向大地。路旁的树耷拉着叶片，小草低头深思，龚雨也心事重重。这时，耳边传来一声稚嫩的童声：“妈妈，今晚又要加班吗？”龚雨扭头一看，身后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背着书包，被奶奶牵着小手，一只手向自行车上的妈妈道别，眼泪汪汪的样子甚是委屈。龚雨不禁摇头苦笑，脑海中闪现出儿时的往事。

在龚雨的记忆中，父母工作非常忙，时常加班到深夜。那时通讯不发达，妈妈便在上班前写张纸条压在杯子下，“爸爸妈妈今天要晚点儿回家，肚子饿了先买个包子垫着。”夏天，龚雨放学后，桌子上又出现了妈妈的字条，“闺女，妈熬了绿豆汤，你回家喝一碗。冰箱里有番茄拌白糖。注意：先喝汤，后吃番茄，身体太热不能立刻吃冰凉的东西。”这些字条是那么普通，又是那么温暖，有妈妈的字条陪伴，虽然独自在家，却并不孤单。想到这儿，龚雨灵机一动，明天就出差了，何不给小希也写几封信呢？虽然现在通讯发达，但手写的信带给孩子的感受是不同的。想到这儿，龚雨加快脚步朝家走去。

“儿子，早上好！当你醒来时，妈妈已经登上了飞往北京的班机……现在，请找出《大林和小林》。昨晚，我们读到唧唧在赛跑中打破了世界最慢纪录，获得第三名。今天，妈妈继续给你读……”“亲爱的小希，妈妈明天就回来了……”写完7封信，录完7段故事，已经深夜。龚雨叮嘱丈夫何云辉：“你看好日期，每天早上给小希读一封信，晚上睡前播放我录制的故事。”

第二天一早，小希吵着要妈妈，爸爸忐忑地递上一封信，小希看也不看，哇哇大哭。爸爸没招，只好拿出录音笔在小希眼前晃：“乖儿子，看，妈妈在这里。”录音笔里传来妈妈的声音：“稀饭希，请翻开《大林和小林》的第78页，今天我们……”“稀饭希”是小希给自己取的名字，他对这个名字很满意，只是全家人很少这样叫他。这次，听到妈妈这么正式地叫出他的创意名，小希一下子就不哭了，“刺溜”滑出爸爸的怀抱，找出书来听妈妈讲故事。何云辉舒了一口气。

晚上睡觉时，小希又吵着要妈妈，爸爸赶紧说：“稀饭希，乖，妈妈给你写了一封信，我来读给你听好吗？”这次，小希没有抗拒。何云辉拿出妻子写的信，一字一句读给小希听。小希听完了，不过瘾，让爸爸又读了一遍，然后把信紧紧搂在怀里亲了又亲。这天晚上，他抱着妈妈的信进入了梦乡。何云辉忽然有些感动，对小希来说，可能还不理解信是什么，但他能感受到妈妈的爱在他身边。

这7天，对何云辉来说，简直有一个世纪般漫长。龚雨迈进家门的那一刻，何云辉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蔫在沙发中一动不动。妻子不在的这几天，何云辉每天有回答不完的问题、做不完的游戏、收拾不完的家务，从早忙到晚。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带孩子是项什么样的工作。以前，小希大都由妻子陪伴，自己只是偶尔帮帮忙。小希转眼间长到3岁半，自己似乎没出多少力。他无法想象，妻子究竟有多大神力，能在工作之余带好孩子，还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不禁暗下决心，以后要多替妻子分担家务。

隔空互动，出差日也能有幸福的亲子时光

没多久，龚雨临时出差两天，她特意多录了两天故事，以备不时之需。有了妻子的法宝和上一次积累的经验，何云辉这次从容多了，小希也逐渐习惯了妈妈出差的日子。

2015年6月，龚雨再次接到出差任务，去井冈山学习。与从前一样，龚雨提前做了准备。但最近，小希已经不满足于听故事了，他迷上了寻宝游戏。

“小希：你今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妈妈已经在飞机上了。目的地是井冈山。想知道在中国哪里吗？去找找地图吧。藏宝地址：玩具屋地垫下 2015年6月9日。”

早上，小希看到妈妈出差后的第一封信，很快找到了地图，研究他与妈妈的距离。作为奖励，小希在爸爸提示下，找到了最爱吃的核桃。当然，核桃的藏身之处也是妈妈精心设计的，用透明胶带贴在了餐椅后面。

第二天，小希在爸爸那里领到两封信，一封写道：“亲爱的儿子，今天在幼兒园很开心吧！快去寻找宝藏吧。藏宝地址：你自己的衣柜。打开录音笔，妈妈开始给你讲故事啰！”第二封信是《录音笔使用说明》，上面仔细画着录音笔的外观，并用文字标注每个按键的使用方法和功能。最后是温馨提示：听完故事别忘了关上。

小希开心极了，这是他第一次自己操作录音笔。他感到妈妈把他当作大孩子那样信任了。这次，何云辉没有全程参与儿子与妻子的游戏，他负责录视频。只见小希研读完使用说明书，打开录音笔，找出相应的故事书，认真听起来。

妈妈的声音响起，小希立刻进入了听故事状态。妈妈的语速很慢，小希一边听，一边用手指着字，学着认字。一页读完，妈妈提示说：“好了儿子，这一页读完了，请翻页。”犹如妈妈真的在身边那样，小希马上回答道：“好的。”一旁的何云辉看到这暖心的一幕，赶紧把视频发给远在外省的妻子。龚雨收到视频，激动得流下了眼泪，儿子是那样认真地听故事，好像妈妈没在千里之外，就在身边一样。

看着母子俩隔空互动，何云辉想起一年前独自面对“混世魔王”时的手忙脚乱，不禁百感交集。何云辉与龚雨是初中同学，两人感情深厚，性格却不尽相同。龚雨爱较真儿，凡事喜欢做主；何云辉温和随意，处处迁就妻子。自从儿子出生后，龚雨每天都坚持给孩子讲故事。起初，何云辉还觉得没必要这样，此时却真真切切感受到妻子为孩子付出的努力。妻子出差的这两年，她和孩子的情感不仅没有疏远，还更加亲密了，更重要的是，自己也认识到了陪伴孩子的重要，在和小希的互动中，父子俩的感情也越来越好了。

2016年春季，龚雨又出差了。何云辉忙了一天，第二天闹钟响了也起不来。小希装模作样拨通了一个电话，“喂，您是何云辉领导吗？他今天请假不来上班了。”说完“啪”地挂了。然后，摸着爸爸的脸说：“睡吧，我帮你请假了，你也给我们老师打个电话，说我今天在家陪爸爸睡觉。”末了补充道：“书上说，今天是世界睡眠日，我们在床上过节。”儿子的神情把何云辉逗乐了，瞌睡虫也跑得无影无踪。他拿起电话向妻子报告：“咱儿子长本事啦，会帮老爸请假了！”

那天，小希收到妈妈安排的两个任务，一是寻找一本渴望已久的新书，二是寻找冰淇淋，藏宝提示上写着，“这个柜子有两个门，是家里最冷的地方。打开下面一个门，从上往下数第二格，粉红色的哟。”对于此时的小希来说，已经完全没有阅读障碍，妈妈的提示显得很小儿科。吃完冰淇淋，小希一溜烟跑进书房，手绘藏宝图。画完后，让爸爸拍照发给妈妈，并留言说：“我已经把录音笔藏好了，这是藏宝图，妈妈回家后负责把录音笔找出来哦。”

收到留言和照片，龚雨忍俊不禁：儿子，这是一张怎样的藏宝图啊？毕加索画的吧？你在考验为娘的智商啊。弯弯曲曲的藏宝图，硬是把一个小家画成了大别墅。何云辉提示道：“得充分发挥想象力哟！”龚雨仔细辨别，总算认出家中那个错落的三开门鞋柜了。可录音笔到底被藏在哪里呢？这简直成了世界未解之谜。出差回来后，经小希解密，妈妈才从茶几下的盒子中找出录音笔。这样的趣味互动，简直让出差时间成了游戏时间。

有一次，龚雨临时被安排出差两天，没来得及写信。小希提出了抗议：“不行，妈妈出差没写信，得重新出差一次，把信补上。”龚雨与丈夫相视一笑，很是欣慰，儿子从来没有因为妈妈出差而感到孤独，只要有信，妈妈的爱如影随形。

幸福就是有爱的每一天

随着年龄增长，小希对信的质量要求越来越高。看来，简单的任务已经满足不了这个“大胃王”了。何云辉也开始参与设计出差的“锦囊”，他发现，看似简单的小游戏，对设计者来说是一个烧脑的劳动。龚雨说：“只要你想着儿子对信的期待，自然会有灵感。”何云辉看着妻子，内心充满了佩服。

2017年初，小希6岁了。此时的小希同学可是今非昔比了，他早已独自阅读完了700余册的各类书籍，涉猎物理、天文、化学、医学、考古学、文学……在妈妈陪伴读故事的影响下，阅读成了小希最快乐的事情。他手不释卷，哪怕出门吃饭，也要带着本书。面对知识量剧增的儿子，龚雨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设计游戏。从录音笔到画图，从拼音文字混搭到猜谜语寻宝，再到数学、考古、科学实验，应有尽有。考虑到小希最近在爸爸的带动下迷上了考古学，龚雨灵机一动，写下“今天爸爸将带你去金沙遗址体验考古。在那里，你将参与准备、发掘、记录、保管、修复等考古工作。妈妈已经将笔记本、放大镜等工具给你准备好了……明天我就回来啦！2017年1月14日。”

2017年初秋，小希上了小学。都说平时母慈子孝，到了辅导作业时鸡飞狗跳，龚雨也时常被儿子的想象力和较真儿的个性折腾得头昏脑涨。一年级学习了时钟，为了让孩子巩固知识，课后有这样一道题，题目是“快乐的一天”，要求孩子连线几点钟该做什么。小希的连线是：8点睡觉，9点起床。龚雨纠正说：“应该9点睡觉，8点起床才对啊！”小希挠挠头，笑道：“我觉得快乐的一天就应该8点睡觉，9点起床。”再看数学作业，有一个简单的看图列算式：4-2=2。小希列的是4-2.1=1.9。小学一年级根本没学小数，妈妈问小希为什么这样写。小希说：“图片上画的苹果被咬了一口，被咬的那一口估计有0.1……”

“这孩子！”龚雨刚想纠正，何云辉走过来，示意妻子别出声。晚上，他对妻子说：“你发现了吗？儿子很厉害。他能观察到苹果被咬过一口，连我都感到惊讶，这说明他善于观察和独立思考，也足够自信。”“这么说，咱儿子还挺棒的？”“對呀，这全是老婆大人的功劳。”夫妻俩一起笑了。他们发现，这几年，不仅和儿子的感情更深，彼此之间的感情也更深了。

日子悄然逝去，在父母的爱的陪伴下，小希快乐成长着，不仅活泼开朗，还有许多特长，橄榄球、篮球，魔方、魔术，当小记者，学书法、传统文化，样样拿手。在妈妈出差的那些日子里，有书信相伴，小希收获了许多快乐和知识。如今，即使不出差，一家三口依然时常写信交流。

龚雨偶尔会把给儿子写的信发到朋友圈，每次都引来无数称赞。朋友们都觉得，在通讯发达的今天，写信太珍贵了，纷纷效仿。还有许多妈妈向龚雨求育儿秘笈，龚雨谦逊地笑道：“每个孩子都是上天恩赐的礼物，独一无二，没有统一的育儿方法，只要足够用心，总能找出最适合自己孩子的方式。”

采访完毕，笔者惊叹于龚雨的智慧，惊叹于夫妻俩和美的夫妻感情，惊叹于夫妻俩对孩子毫无保留的爱。或许，在30年后的某一天，小希到了爸爸妈妈现在的年龄，清理家中老物件时无意中发现儿时的信，想必一定会就着冬日的暖阳，沏一杯茶，安静下来品读妈妈的信，体味岁月悠长，爱与暖，刹那间充满心房。

（应当事人要求，文中人物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