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徐 星
关铭先生从艺近60 周年,作为国家一级作曲家、二胡演奏家,创作涉及歌曲、器乐曲、舞蹈音乐等多方面;创作了许多二胡独奏、齐奏、二胡与乐队作品,其中《蓝花花叙事曲》《胡歌》等更是成为二胡经典作品,至今仍广泛流传。同时,发表了多篇二胡的相关文论,阐释自己对二胡音乐创作的观念、技法、价值观和艺术观,给新一代民乐人很多启示。在工作近50年当中,曾担任过乐队演奏员、乐队指挥,后投身音乐创作,从事社会音乐活动,为音乐事业付出良多,于2010年荣获民乐终身贡献奖,2013年获陕西省终身成就艺术家奖。
关铭先生是二胡演奏出身,1958年考入西安音乐学院民乐系跟随鲁日融老师学习二胡演奏,毕业后分配至陕西乐团民乐队担任了演奏员工作。深受鲁日融老师的影响,又积累了工作中的实际演奏经验,让他对二胡的风格、创作等有更深的认识,对工作生活地所属的“秦派二胡”有了自己的思考和认知。
音律决定音乐风格。刘安在《淮南子·主术训》里讲到:“乐生于音,音生于律,律生于风,此声之宗也。”这一观点也可以反向推论,风格决定音律,音律产生音调,音调组成音乐。音乐作品的风格与使用的音阶、调式关系十分密切,十二音体系音列是将所有的音均分,相邻的音都是半音关系;而中国的五声音阶却不同,相邻的两音有小二度、大二度,还有小三度的关系。音阶是音乐创作的最小单位,运用何种音阶就会产生何种风格,聂耳创作的国歌——《义勇军进行曲》采用的就是中国传统的五声调式do-remi-sol-la,听起来就非常的中国化;一首作品如果是运用do-mi-fa-laxi这一音阶创作,那它从听觉上判断一定是日本风格。
“秦派二胡”之所以姓秦关键在于音律,体现秦风秦韵的“秦派二胡”采用的是燕乐音阶do-re-这一音阶始于隋唐,被用于宫廷音乐中,后流传于社会,现仍被陕西和新疆两地使用。在陕西形成两个支流,西安鼓乐和戏曲,其中戏曲指陕西的秦腔、碗碗腔等,都是流传下来的唐代遗音。↑fa和↓xi是音乐领域的称法,在戏曲中则被称为欢音和苦音,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音高感觉。但在音乐领域中↑fa和↓xi是可以用音分和度来准确地体现和衡量。
“秦派二胡”是具有地域风格的一个群体、一个流派,想要发展就必须聚集一批优秀的作曲家、教育家、演奏家、理论家。二胡音乐艺术包括四大方面:创作、教育、演奏、理论。创作是一个学派或流派的龙头,没有作品教育家教什么?演奏家拉什么?理论家研究什么?要狠抓作品,没有作品形成不了流派、学派。“秦派二胡”从创立伊始发展到今天已经有60个年头,是目前国内唯一被认可的地方二胡乐派,在鲁日融先生的带领下,集合了关铭、金伟、张怀德、李长春、吴桐等一批民乐人,为“秦派二胡”的创演夜以继日、不辞辛劳地努力。目前,由秦地人创作的“秦派二胡”作品已有100余首,关铭先生创作的《蓝花花》堪称其中经典之一。这首作品于1981年9月20日西安人民剧院由吴桐首演,后被收入多本二胡专著及《中国民族器乐曲精选》中,成为音乐院校使用教材。
关铭先生的身份具有多重性,除乐团演奏员、指挥、作曲之外,2002年起担任中国音协二胡学会副会长、陕西省民族管弦乐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直至2013年。这十年间主要在陕西省民族管弦乐学会主持工作,协助鲁日融先生组织、创办社会音乐活动。由于身兼二胡协会副会长一职,经常参加座谈会、讲座、作品评比活动等,使得他有机会与全国各地的民乐人交流探讨,让他的理论思想更加成熟、全面,走出陕西站在北京,放眼全国二胡音乐的创演教研。除创作作品外,发表了近二十多篇文论,如《秦派二胡与燕乐音阶》《中国二胡·中国料理》《二胡音乐创作中值得重视的几个问题》《当代二胡音乐创作透视——在中国音协二胡学会第四届会员大会学术研讨会上的发言》《从民族音乐沃土中走来的二胡大师》《中国民族音乐的娇子——从“十大名曲”说起》《创作·教学·理论——在中国音协二胡学会成立二十周年学术研讨会的总结》《从〈汉宫秋月〉说起》《从〈胡歌〉说起——二胡音乐创作随笔》《〈语不惊人死不休〉之析疑》等。可以说,他的视角涉及二胡音乐艺术的方方面面,对“秦派二胡”的发展、壮大更是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他用深受大众喜爱的秦风秦韵的作品和见识独特的秦派理论研究,奠定了“秦派二胡”在中国民族乐坛的地位,是继鲁日融先生后,“秦派二胡”又一代表人物。
关铭先生的创作起初是由于工作需要,在歌舞团工作期间,由于演出需要,他从歌曲改编入手,加强演奏技术让作品更加器乐化。之后开始创作二胡齐奏,同时也创作了一些声乐、舞蹈音乐等,在一次次的演出实践中慢慢锻炼、摸索出创作经验。早期创作的《丰收秧歌》《送肥路上》《当一个农业科学家》等都是具有时代风格特性,在工作、生活实践中产生的作品。
常年在乐队中磨炼,使他对作品的听觉更加理性和敏感,听作品不仅仅是听旋律,更能从中剥离出作品的和声技法、创作手法等,此外,关先生能有如此成就与他爱学好学、踏实勤奋的品德是分不开的。搞演奏很难,想要拉好二胡没有十几年的功夫不可能做出成绩;搞创作也不简单,想要做好一定要多分析作品、研究作品,做到学以致用,创作也就没有那么难了。正如他说,学习的过程应该是研究分析,消化吸收,最后才是创作实践。创作要有创新,创新在于“变”,搞创作一定要博采众长,吸收转变,学习别人的理念、方法,用自己的感情、音调去诠释,变成自己的语言。在《蓝花花》第三段“出逃”中,采用了大量的三连音,这一创作灵感来自刘文金《三门峡畅想曲》,经过他巧妙构思,将乐句结构设计为前紧后松,用中国母语、中国思维、中国技法呈现蓝花花最后的呐喊,将激动、悲愤的情绪宣泄而出。同时这一手法也类似于戏曲打击乐的《乱锤》,这一创作是关先生对传统音乐的继承和传扬最好的论证。
二胡是一件民族乐器,二胡音乐的创作离不开中国环境、中国文化、中国思维,二胡音乐创作一定要思考“作品给谁听?”“是否符合听众的思维和审美?”“采用的素材是否有出处?”这些问题。他认为一部作品要听得懂、记得住,才能留得下、传得开,符合这四项才能被称为好作品。民乐的创作思维不同于西洋乐,中国音乐与中国文化、中国诗词是相通的,讲究起承转合。流传下来的好作品一定是在起承转合中展开、发展、结束的。另外,中国的审美习惯和欣赏习惯是线性思维,讲究用旋律线条来推进音乐发展。旋律是二胡音乐的灵魂,欣赏中国音乐首先看旋律是否好听,这一点与国外靠作曲技法向前推进是不同的。阿炳的《二泉映月》就是旋律优美的典范之作,这种美是无法用西方作曲中的曲式结构去解读的,但是它符合中国人的音乐审美趣味和思维模式,人民大众能听得懂,能产生共鸣,这就是好作品。
民乐创作切忌作曲技法的堆积,在一首作品中运用一两种技法,设计一两个主题进行发展、推进,这样创作出的作品才能符合中国人的思维和审美。冼星海的《黄河大合唱》“保卫黄河”中,旋律发展几乎每两小节用一个sol来推进,并且连续使用十次之多,这一做法很大胆又很有水平,充分体现了冼星海的创作智慧,而且旋律线条并没有累赘、冗长,这便是冼星海的高明之处。关先生常说作曲家一定要学会“吝啬”,不要放太多主题在一首作品中,中国音乐不像西方的奏鸣曲可以设计多个主题先后交替发展,我们审美习惯是发展一个主题,再搭配一个副部的音乐,就像民歌中的分节歌,音乐构成通常只有上下两句,但是歌词却可多段。
年轻的创作者在学习西方作曲技法的同时,一定要回归到民族民间中进行创作,从民族民间音乐素材中吸收营养,让作品有根可寻。从陕西走出的作曲家赵季平先生总结自己的创作心得,提出要“用中国母语讲好中国故事”。二胡音乐创作就是如此,一定要用中国民族音乐语言,中国民族调式、音阶、技法、旋法来创作,多从民间音乐如戏曲、民歌、小调、民间器乐曲中汲取营养。《蓝花花叙事曲》就是借用陕北民歌《蓝花花》这一主题,采用奏鸣曲式结构,又融入中国戏曲的板腔体,将18秒的旋律素材,发展成16分钟的大型叙事性作品。民乐创作的发展是在继承和创新中进行的,没有民族民间的根基,便作不出纯粹的中国音乐。音乐是无国界的,但必须有国籍,认清国籍,认清自己是中国人,那就做中国人喜欢的事,做人民大众喜欢的作曲家,要认祖归宗,不能剥离母体。
2013年对关铭先生来说是特殊的一年,在这一年他完成了三件大事。出版了《二胡曲论》一书,此书是关先生一生的心血所在,汇编其所有发表的文章及他人写的其音乐观念、创作作品的文章,同时挑选了八首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其中三首齐奏曲及两首独奏曲用简谱编排,三部管弦乐队总谱用五线谱编排。举办一场二胡作品音乐会,这一想法得到现陕西省文化厅厅长刘宽忍的支持,并且,由此场音乐会开启了陕西省终身成就艺术家系列活动,关铭成为第一个得此殊荣的音乐家。《关铭二胡作品音乐会》于2013年9月26日在西安易俗大剧院上演,邀请了著名二胡演奏家于红梅、孙凰,更有许多从全国各地专程赶来参加音乐会的专家、学者。演奏了二胡与乐队曲《西口情韵》、二胡独奏《北京的喜讯》、二胡齐奏《送肥路上》《丰收秧歌》《当一个农民科学家》、二胡独奏《胡歌》、二胡协奏曲《蓝花花》。音乐会后全国三十名民乐界的专家、学者参加了 “关铭二胡作品座谈会”,作曲家张殿英对音乐会给予 “精致·精炼·精彩”的点评;作曲家刘锡津概括其创作“上连天音,下接地气”,杨光熊教授称其作品旋律厚重,语言质朴。
二胡是关铭先生终身热爱的艺术,创作是他不变的追求,音乐给他无限的能量。时至今日他仍以饱满的精神和热情投入到创作、研讨、作品采录等工作中,对“秦派二胡”的传承、推广和发展他更是不遗余力。他常说永远不要停止学习的脚步,创作还一直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