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画”大肚皮

◎王文怡

待产，开宫，阵痛，声嘶力竭的喊，最后用力的爆发，分娩，生命降世。生门里那一场诞生仪式混拌了血，痛苦与光荣。

“你好，我是张鑫，你的导乐。”长着圆圆脸，戴边框眼镜，笑起来双眼弯弯的她，在孕妇身边介绍，自己是上海市第一妇婴保健院西院产房助产士。

闯过生门

古装片里，那个为女主接生，出镜率直逼炮灰的年老配角，叫稳婆。现代剧中，拿着手术刀划开大肚皮的是产科医生。小时候的张鑫凭着电视剧，想象着生门里的职业全部。

后来，她成为守在生门前的人。“古代的稳婆，现在的助产士，国外称呼的导乐，说的都是我。”

产房大门关上，降生正式开始。她观察胎心、产道与子宫。“你一定行的，我在陪伴你。”握着准妈妈的手，张鑫为她的心理赋能，逼退那些害怕与不安，直到宝宝到来。然后缝合分娩时撕裂的伤口，剪断连着母体的脐带，抱着小生命安放在妈妈身前，等待出于本能的吮吸与喂养。“宝宝吮上第一口母乳，那种骨肉联系并不会因为刚才的脱离而断裂。”

亲见生育与诞生，经历着别人的感动和欢实，张鑫觉得心里每天晒到暖阳，“前两天接生的男小娃长相好看得很。”“那天在产房，爸爸哭得比当妈妈的还厉害。”说起时，一些美好的情感像吹泡泡一样冒出来。

进入专业圈子，张鑫这才知道电视剧演的，医生问保大人还是小孩，出自胡编乱写。“分娩过程哪里会出一道选择题，助产士的命题永远是宝宝和妈妈都平安。”这时候的张鑫好像持剑的斗士，挡在生门的最前方。

她说自己处在满血高能的状态，一些变动像造物主的随机附赠，好比胎心快了，宫缩提前，分娩有时迎着一些未知的暗流。最忙碌的一天，她接下五个小生命。

张鑫记起来，七八年前，大学选专业的时候，她没什么犹豫地选了助产士。“陪伴生命诞生，幸福指数高，会充满成就感的。”当时那样说，后来她的职业没辜负她的理想。

画出攻略

自诩女汉子的张鑫细腻起来，可以画成一本暖心的产房攻略。前一阵，没什么美术底子的她磕磕绊绊的画了十几页纸，内容包括待产篇、入产房、物品准备、导乐室、麻醉室5个篇章。

她说，最初想画给聋哑孕妇看的，毕竟彼此交流起来不方便。“一年或许遇上十位听力障碍的准妈妈，也可能碰不到一位。”虽然需求小，但张鑫本就不是随遇而安的性子，正好那一阵，她看到新闻说湖南一位麻醉师为了和聋哑妈妈交流，即兴画了剖腹产术示意图。“我画风可能没他好，但后期美图一下应该还能看吧。”于是，张鑫怀着半分底气开始动笔。

提神的红牛、普通的水和有营养的面包，待产妈妈都可以用来补充体力，她画出这一样样，然后换了片空白的地方，打上大写的NO，画了棒棒糖、巧克力、蛋糕几种甜食，这一页翻过。对于双手灵活的张鑫来说，画实物还是容易的。

但当遇上摆出截石位的妈妈，产包、冲洗钳子、消毒液、皂球等等专业形象时，张鑫原来上网找素材学着画的路子显然被现实扯断了。“截石位是接生时，准妈妈双腿分开的姿势，要和聋哑孕妇形容这姿态，要指手画脚费一番功夫，但如果亮出漫画，她就能清楚知道图像信息。”即便画画有些手残，但张鑫用铅笔照着现实的印象慢慢勾出妈妈和一堆工具的样子。

铅笔画完再涂色，十几张画在张鑫看来虽然有点丑，但表达的意思明朗。下一步，她在图片上配了一大段解释的文字，写完没过一会觉得后悔。“太罗嗦，阵痛中的孕妇可能没心情看完。”现实中并没有按下撤销键的机会，她心一横把画里的人物剪下来贴在白纸上，开始另一种可能。“最终版本上剪裁痕迹还有呢，我没底气再画一次了。”

三字造句

张鑫之后打上了以前写的产房三字经。那时她刚来产科，看过一大片孕妇注意后，觉得字太多，正好她的灵感被亲戚家的小朋友背的三字经点燃了，于是决定挥笔创作。“三个字看上去不费劲。”很会想的她用这样的造句方式解构产房攻略。

“我把有的注意事项一点点打下来。”有时助产完，想到某一点，怕那小想法溜走，出了产房大门，张鑫赶忙记录在手机备忘录里。等到文档里的干货都积成一片长文，她点点脑袋开始拧干缩水——精简成三字，三字，三字。好比，“待产时，有快慢，既来之，则安之。”“屏气时，需用力，间隙期，慢呼吸，不求快，要求好。”“平心态，助分娩。”

简笔的画配上简单的短句子，张鑫把一本精准版的攻略画成了。同事和领导看过，越来越觉得普世价值高，一般准妈妈都可读。“听大家建议，稍微改版后，分成聋哑孕妇和正常孕妇两个版本，聋哑妈妈看的，除了三字经，还有注意事项的详细展开。”

现在，张鑫在的上海市第一妇婴保健院推出英文版漫画。“由同事老公专业操刀翻译，然后拿来大家一起探讨，有没有更精准的用词。”前几天，法国产妇躺在产房里，只会说一点英语，这时候张鑫翻开漫画，和她用图交流，后来一切顺利。

“这也是医患沟通的技巧。”医院产科副主任周健为小张和漫画攻略打call，“我们在不断提高服务质量。”

像两位同事助产士挺着大肚皮待产一样，张鑫准备满腹素材准备画出来，这次的内容是准妈妈提问，专业来解答。

比如，“生孩子一定要躺着吗？”“不不不，只要放松的姿势就可以。”

“第一次剖宫产，第二次不能自然分娩？”“不是的，只要各项指标达到，可以顺产。”

“生娃一定痛？”“痛，就离成功不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