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亚涛
摘 要:卢卡奇从马克思的商品拜物教理论出发,提出了自己的物化理论。他以商品形式的普遍性为切入点,通过对物化现象产生的根源、物化现象的表现形式、物化意识结构等的分析,对资本主义社会的物化现象展开批判。其理论旨趣在于通过唤醒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克服物化幻相,重建被物化消灭的人。
关键词:商品形式 物化 历史 阶级意识
卢卡奇是匈牙利著名的思想家,被誉为 “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圣经” 的《历史与阶级意识》是卢卡奇早期最有名的著作之一,。“物化”概念是该书中重点探讨和阐述的核心概念,卢卡奇以《资本论》第一卷中的“商品拜物教”思想为理论起点,建立了其“物化理论体系。”在当时马克思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还未被发现的情况下,卢卡奇与马克思在异化理论上的共识表现了其非凡的理论思考力。
一、思想渊源
(一)马克思的商品拜物教思想
作为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奠基人,卢卡奇的理论有着丰富的理论渊源。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对 “商品” 范畴的分析及在此之后提出的“商品拜物教”思想是卢卡奇物化理论最重要、最直接的理论来源之一。马克思揭露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的商品形式所蕴含的秘密,他将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获得了物的虚幻形式这种现象称为拜物教。卢卡奇对物化现象的分析以马克思“商品拜物教”思想为逻辑起点,他认为商品拜物教问题是“现代资本主义的一个特有的问题,”并且他对物化现象的批判就开始于对商品形式的普遍性的分析。
(二)韦伯的合理化批判思想
除了马克思的商品拜物教思想之外,卢卡奇物化理论思想渊源的另一个主要方面就是马克思·韦伯的合理化批判思想。韦伯在《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中提出了合理化批判思想,他认为合理性、可计算的原则充斥着整个资本主义社会,这些原则表面上已经浸入到资本主义工业大生产方面,但更重要的是在人们的灵魂中同样已打上了合理性、可计算原则的烙印。卢卡奇接受了韦伯合理化批判思想的观点,认为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合理化、可计算的原则从生产领域扩展到人的意识领域,使人本身的物化程度进一步加深。
二、物化的内涵及其表现形式
(一)物化产生的根源及其内涵
卢卡奇认为,资本主义社会发达的商品经济是物化现象产生的根本原因。他的物化理论开始于这样的追问:前资本主义社会与资本主义社会之间的最为本质性的差别是什么?通过分析他得到的结果是,规定着当下的资本主义社会的最根本的质的规定性是商品形式的普遍性。正是这种资本主义社会普遍的商品化导致了物化现象的产生。“商品结构的本质已被多次强调指出过。它的基础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获得物的性質,并从而获得一种‘幽灵般的对象性,这种对象性以其严格的、仿佛十全十美和合理的自律性掩盖着它的基本本质、即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所有痕迹。”[1]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商品化表现在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在社会生活中商品化原则时时刻刻都在起着支配作用。于是在商品交换过程中个人的性质消失了,人的关系被商品的物的关系掩盖和吞没,商品完全表现为物的关系。这时物化现象就不可避免地产生了。通过对资本主义社会商品化现象的分析,卢卡奇得出了物化的定义:“由于资本主义社会商品化这一事实,人自己的活动,人自己的劳动,作为某种客观的东西,某种不依赖于人的东西,某种通过异于人的自律性来控制人的东西,同人相对立。”[1]
(二)物化的表现形式
首先是经济物化。为了实现剩余价值的利润最大化,资本主义工业大生产以根据可计算性来加以调节的合理化原则为指导逻辑。而为了实现这种合理化的构想,必须将劳动过程本身的整体性加以完全破坏,使其分解为各个抽象合理的局部操作,这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工人的劳动不再表现为人的自由自觉的本质的展开,而变成了一种机械重复的专门职能。“如果我们纵观劳动过程从手工业经过协作、手工工场到机器工业的发展所走过的道路,那么就可以看出合理化不断增加,工人的质的特性、即人的—个体的特性越来越被消除。”[1]因为劳动过程的不断合理化,工人的人的性质和特点越来越表现为“只是错误的源泉”。
随着资本主义生产过程的不断合理化和工人主体地位的丧失,工人的劳动逐渐丧失了自己的主动性而变成了一种直观的态度。“现在已经不用再谈质量了。只有时间决定一切:时对时,天对天……”[2]这样,本来具有流动性的、可变的时间就凝固成了一个“由在量上可测定的一些物充满着的、精确划定界限的连续的统一体”,即变成了一个非流动的空间。在这种变为空间的时间里,一方面,工人的机械重复性的劳动变成了持续的难以克服的现实;另一方面,生产过程的”合理化“使工人之间处于一种隔绝状态,变成了一个个孤立的、失去了联系的原子,工人相互之间的联系以及工人同他们产品之间的联系“越来越仅仅由他们所结合进去的机械过程的抽象规律来中介。”
其次是政治物化。卢卡奇指出,“要使资本主义生产完全产生效果的前提成为现实,这种变化过程就必须遍及社会生活的所有表现形式。这样,资本主义的发展就创造了一种同它的需要相适应的、在结构上适合于它的结构的法律、一种相应的国家等等。”[1]即除了经济领域外,在资本主义社会的政治结构层面同样体现着合理化、可计算的原则。现代资本主义的企业由于精确的计算而对法律和管理的不合理性是极为敏感的,所以为了适应和推动资本主义的发展,必须破除传统的判决和管理方法,通过法律对不合理性的方面进行调节,以求建立一种“同任何一种可能的和可想象的情况可相联系的封闭系统。”因此,资本主义社会的政治结构由于受合理化原则支配的资本主义机器大工业生产的需要同样被打上了合理化、可计算的印记。
同时,卢卡奇指出,客体物化必然会导致主体即人的物化。由于资本主义社会的政治结构领域产生物化,那么为资本主义政治统治服务的那些人必然也像处于物化的生产过程中的工人一样,难逃被物化的命运。这表现在,一方面,下层官僚的类似于机器操作的、完全机械化的、无聊的劳动方式;另一方面,分工中片面的专门化的不断加剧发展,破坏了人的自由自觉的本质,统治者的某一种精神能力由于合理化被客体化为一种物,一种商品,与他本身相对立。
再次是意识物化。卢卡奇认为,随着劳动过程越来越机械化和合理化,不仅工人的劳动被物化,变成了机械重复的简单操作,甚至在工人的意识中也发生了物化,“随着对劳动过程的现代‘心理分析,(泰罗制),这种合理的机械化一直推行到工人的灵魂里:甚至他的心理特性也同他的整个人格相分离……”[1]物化意识进一步加剧了工人的直观态度,他们只能看到人与人的关系所表现出来的物的虚幻形式,而不能看到隐藏在物的形式背后的人与人之间真正的社会关系;面对着这个由他们的劳动所创造的、与他们相对立的、物化了的、统治着他们的物的世界,工人丧失了自身的主体性,表现得毫无作为,将这种异己的统治当成是永恒的。“在资本主义发展过程中,物化结构越来越深入地、注定地、决定性地沉浸入人的意识里。”[1]随着资本主义生产过程的不断合理化,人的意识领域的物化越来越加剧,并最终永久化为了一种物化意识结构。
最后,物化在哲学上的反映。资产阶级思想的二律背反,即是物化结构在哲学上的体现。近代理性主义力图建立一个适用于全部现象的体系,将理性形式塑造为普遍适用的范畴,但是,任何一个理性形式体系都要碰到非理性的边界。所以,“如果理性主义要求成为认识整个存在的普遍方法,……非理性原则的必然相对性的问题就取得了一种决定性的、溶化、瓦解整个体系的意义。”[1]这种情况在康德“自在之物”概念中表现得最为明显,康德把认识的本质规定为使对象符合认识的直观形式和先验范畴,这必然导致形式和概念内容之间的矛盾,导致非理性内容的不可克服。
三、物化的克服与超越——唤醒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
卢卡奇认为,由于其自身的局限性,资产阶级不可能发现历史活动中的“同一的主体—客体”,而一方面创造历史的无产阶级毫无疑问是历史的主体,另一方面作为人类历史发展的产物的无产阶级又是历史的客体,所以无产阶级即是历史活动中的“同一的主体—客体”。因此克服和超越物化的本质力量就是无产阶级自身。
首先,从事实上升到现实。在卢卡奇看来,庸俗马克思主义者之所以无法解决形式与内容的分裂,是因为他们忽略了这些孤立事实的历史性质。“几乎在每一个不能解决的问题后面,都隐藏着通向历史的道路,而这条道路也就是通向解决问题的道路。”[1]卢卡奇以历史的视角来审视社会生活的所有问题,并揭示出资本主义社会本身内在的对抗性就是社会历史向前发展的根本动力。运用历史的方法,卢卡奇将资本主义社会孤立的事实上升为了持续生成的现实。
其次,掌握“具体的总体性”的思想。卢卡奇认为,资本主义社会的物化现象将社会现实割裂为一些抽象的局部的部分,遮蔽了社会生活的真实面貌,只有运用总体性的思想,将社会生活看成是一个整体,才能看清社会生活的本来面目,从而揭示出资本主义必然灭亡的趋势。与黑格尔的超验的总体不同,卢卡奇具体的总体是将社会发展的各个环节放进历史发展的辩证运动之中,使其成为一个连续的发展过程。
最后,唤醒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通过实践,彻底克服物化。卢卡奇认为,十月革命之后,世界无产阶级革命已经具备了成熟的客观条件,而西欧各国无产阶级革命失败的原因在于尚未具备无产阶级革命的主观条件,也就是说无产阶级工人大众丢失了自身的阶级意识。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丧失的原因在于,由于资本主义社会普遍存在的物化,不仅使工人的劳动變成了不断的机械重复,而且更重要的是扼杀了无产阶级的自我意识,第二国际的理论家们由于其自身原因无法看清资本主义社会的物化现象并为广大工人同志提供消除物化的方法论。所以,卢卡奇认为消除物化的最关键一步就在于使无产阶级意识到自己在社会历史中的地位和使命,理解历史发展的内在本质,最终重新获得已失去的自我意识。但要克服物化,只唤醒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还不够,还必须诉诸革命实践,即与资产阶级斗争。卢卡奇同时指出,消除物化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必须将其作为一项长期任务来进行斗争。
参考文献
[1] (匈)卢卡奇.历史与阶级意识[M].杜章智,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
[2] (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