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雪慧
高铁一路向南飞驰,车窗外,大地一望无际的碧绿,万物都在初夏的季节里蓬蓬勃勃地生长。我的心里,某些东西也在慢慢萌生,悄悄滋长。
昨天晚自习,讲评试卷,作文是一则故事材料,其中两个关键词学生很快就找出来:“挣扎”“约束”。但课前阅完卷子,感到学生写得并不理想。也许,这两个词让他们觉得不舒服或者过于沉重,十几岁肆意的年华,能有什么“挣扎”呢?怎么会轻易受约束呢?连世界都是他们的,还有什么不能做?
为了便于学生理解,我写了一个句子,让学生填空:()可以困住我的身,但却不能困住我的心,我要寻求精神的突围。学生悟性算好,很快罗列出很多,比如贫穷、残疾、出身、地位、家庭、名利、挫折(逆境)等。每个人境遇不同,同样的事情,对张三可能无足重轻,但对李四或许就是灭顶之灾,这正反映了人性的复杂,社会的复杂。
北大校长念错别字的新闻铺天盖地,口诛笔伐,冷嘲热讽,几乎成了全民的一场欢宴。可怜的校长再次被推上了风口浪尖。我不清楚那几天他是如何度过的,夜不成眠应该是有的吧。黑漆漆的夜里,校长一定追悔莫及,后悔没有对讲稿字斟句酌,后悔当时念的时候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跳过去,反正没人看见原文的具体内容。我不知道他心里有没有恨,恨网络,恨媒体,恨将丑事张扬出去的某个人或某些人。这些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第二天,一封道歉信發布了,认真读完,被校长的态度感动了,被真诚感动了。我想起了电影《美丽的大脚》中,倪萍认认真真地领着学生读“千里迢迢(zh o zh o)”,那个镜头,记忆犹新,我没笑,我笑不出来,我只觉得悲哀,一种被贫穷落后绑架了的悲哀,但这不妨碍倪萍饰演的老师在我心里所展现出的无与伦比的美丽。
说实话,老师的身份常常让我感到惶恐,出了校门,最怕别人问我的职业,不是怕被人低看,恰恰相反,我是怕被人高看,怕被人当成各种标尺,很怕,非常怕。我就是一个常人,一个娃娃头,一个做着教育工作的普通教师,一个吃着五谷杂粮的小老百姓。我所掌握的知识在人类文化中只不过是沧海之一粟,如庄子所言,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我的境界也仅仅限于教师职业道德所要求的水平,目前的我也许很多方面早已被我的学生所超越。
所以,惶恐成了我的常态。我拼命读书,但往往是读书越多,越让我知道自己的无知,于是再拼命读更多的书;我拼命上课,但往往是上课越多,越让我知道自己的浅薄,于是再拼命上更多的课;我拼命写文章,但往往是写的越多,越让我知道自己的贫乏,于是再拼命写更多的文字。就这样,惶恐着,心虚着,畏惧着,走过一天又一天,跨过一年又一年。
不知道这算不算修行?
由外而内的修行。外界给予我压力,我百般挣扎,只能向内心深处寻求解药。5月15日,我工作室的成员要上苏轼的《定风波》。被贬黄州的路途上,极度苦闷的苏轼有过一次自杀,幸亏被人发现。后来,这个伟大的人在精神上胜利突围,“一蓑烟雨任平生,也无风雨也无晴”。当我们承认自己不是神的时候,也许就有了另外的动力,竭尽所能求得自己能达到的圆满。
由内而外的修行。儒家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对常人来说,没什么“达”或者“穷”,所以,我们可以二者并行。当我走进教室,站上讲台,算不上传经布道,但至少可以传递俗世的真善美,可以聊聊那些伟大而有趣的灵魂,可以在学生的心田种桃种李种春风,种梅种菊种莲花。职业的特性给予我话语的权利,我要用它来描述美好的世界。
高铁依旧向南飞驰,而我的本心依旧执著。这样的旅途挺有意思,一站有一站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