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曦
西方的人学观念经历了一段漫长的认识和发展的历程,在这里我不想以历史线索去追溯并梳理人学的起源和发展。我只想按照我所知的人学线索和已经拥有的知识积累去列举一些具有影响力的人学观念,通过这样的列举法列举出一系列的人学观念之后,再加以归纳,得出启示。古希腊时期认为人是具有动物性的人。中世纪哲学完全被神学主导,这是一个禁欲主义的时代。文艺复兴时期之后,人类中心主义的观念才逐步被确立。从古希腊哲学到中世纪哲学,到近代哲学,再到现代哲学都从不同方面体现着哲学的发展和进步。人学观念在历史的长河中逐步为我们展现出他的精彩和魅力所在。
人学观念都是意识形态性质的。都是思想家们以自己的思想原点出发画一个观念之圆圈,把作为整体的真实的"人"囊括在这样观念之圆圈中,并对"人"进行简单压缩和操作的结果。 只要是意识形态,都具有一种思想魔力;只要人的思想一旦接受这样的意识形态的导引和暗示,意识形态的魔力就即刻对人的思想和意识施加了一定的影响,这样的魔力作用之后在思想中沉淀下来的东西,就形成为一种以观念性存在的人学文化。 哲学家们要人所相信的东西,就是他们所要给人们施加的一种价值强加的东西。也就是说,所谓文化的东西,永远最后都凝结为一种惰性的东西。我们要从文化中突围,就必须去揭示这样的一种文化的根基,并从这样的文化的根基处得到启示,从启示的地方获得一种激进的反力。这就不同于不加批判性地接受他们的思想之树的做法。
下面我们来看看,哲学家们是通过怎样的思想之圆圈来启示我们的。
一、亚里士多德处于从政治学以及生存斗争角度,把人定义为:人是政治的动物。人和动物在这个命题里面获得一种联系和区分。共同点都是“动物”:人不过也具有动物性。揭示出人具有动物性和兽性乃与基督教精神所宣扬的人具有神性形成一种几乎对立的观念。在后世的学者看来,亚里士多德对于基督教精神的人学本质仍然是相悖的。尽管亚当和夏娃偷吃禁果从而被赶出上帝居住的地方伊甸園,也就是从此失去了人的尊严而与禽兽等同;但是,他们的子孙(当然也应该是禽兽了)可以通过赎罪和忏悔重新为人,重新回到上帝身边,与上帝同在。也就是说,在基督教精神中,超验的上帝不过是人的最高本质,这样的一种最高本质的设定乃依然肯定了人的神性。亚里士多德把人首先看作动物的同时,也就否定了基督教精神关于人的源始设定。“人,首先是一个动物”(基督教是最先肯定人,只不过是人后来才堕落为动物)。
但是,通过“人是政治动物”的设定,亚里士多德又把人与动物区分开来:由于人以政治性而存在,也就是以具有理性精神和协商精神的政治性的存在,乃就不同于纯粹动物了。因为在亚里士多德的语境中,纯粹动物不过永远是一群无理性和无自理能力的禽兽之群,他们没有意识和理性,完全凭借盲目冲动行事。人,由于有了管理自己和协调关系的政治并首先地在政治生活和政治环境中存在,乃与动物相互区分开来。人,通过政治,而从动物变成为人。
二、作为基督教精神鼎盛时期的中世纪,人学完全笼罩在上帝与神学的光芒和阴影之下,此时,人学只能在异教徒的"异端论著"中见到些许的残章断片。此时,作为人的最高本质规定的神学完全取代了人学的位置,这是一个禁欲主义的时代,人学是暂时消失和湮没无闻的。
三、从文艺复兴时期开始越来越恢复了人作为世界乃至宇宙的中心这样一种人类中心主义观念开始逐渐占据思想家们论述和赞颂的舞台。18世纪,“人”作为绝对的认识主体和知识客体的地位被建立起来,在这个思想基点之上,建立了一大批的人类学体系,并深刻地影响了那个世纪的精神。
18世纪伟大的理性主义者笛卡儿把人定义为:人是有理性的人。并在理性的原则之上,按照几何学的套路,建立了著名的“我思,我存在”的哲学公式。他的一切追问和体系乃是建立在“我思”的基础之上的。“我思”乃是不容置疑的。这是最明确的最确实的基本信念。只有以“我思”为跳板,世界才能在我的面前被确立起来。人,应该具有理性。这就是理性主义政治学和道德实践的基本前提。以至于政治经济学在研究微观经济学的时候,都必须以“人是理性的人”作为一种人的完美界定和预设才能使得经济学论断得以在逻辑框架之内成立。
1、笛卡儿的绝对理性原则人类学观念在怀疑论学派的冲击之下尽管遭到一定程度的颠覆,仍然曲曲折折地被后来一些科学家思想家所接受和继承。斯宾诺莎的泛神论理性主义体系鲜明地继承了笛卡儿的人类学理性精神;莱布尼茨--沃尔夫学派的理性主义体系在那个时代更是被作为德国官方哲学。这就鲜明地说明了笛卡儿人类中心主义的理性主义精神强大的生命力和延伸力。
2、作为调和英国经验主义和德国理性主义的康德哲学体系仍然继承了人类中心主义的理性主义基本原则和基本精神。“人,是理性的人”这个基本人类学假定乃是康德建立道德形而上学和实践理性批判体系的基点。在康德的人类学语境中,人不仅仅是一个理性的人,而且还是一个具有高度道德自觉和道德自律的人。也就是说,“人,是道德的人伦理的人”(当然,这个信念在斯宾诺莎体系中也出现过)。如果要追溯作为伦理的人,我们起码可以追溯到苏格拉底。苏格拉底把“知识即德性”,而知识的主体乃是人,所以人就首先得追求德性。德性使得人成为人。
3、庞大的唯心主义体系的建筑师黑格尔在他的哲学体系中,对人的界定作了一个曲折的描绘。黑格尔哲学无疑是把精神确定为一切存在的第一原则。他把存在又理解为显现。那么人作为存在的显现的一种,既然精神是存在的第一原则,那么可以表述为:“精神是人的第一原则”。人,首先是作为精神的人。他把人化作精神,无限地抬高人的精神的本质,并以精神运动史来说明和阐释人的运动的历史。精神运动史有五个步骤:(1)自我意识;(2)主观精神;(3)理性;(4)客观精神;(5)绝对精神。黑格尔的绝对精神通常被解读为神秘的精神或者上帝。把人化作纯粹精神或者说是意识和自我意识,在有哲学史记载的地方,这是黑格尔的首创。在这里,人被等同于精神。人的肉体的存在和生物性的存在都消融在精神的否定之否定的唯心主义辩证运动之中。人的感性被贬低到低等次的位置。无限抬高精神的地位甚至是神圣的地位,这肇始于柏拉图。柏拉图在西方被称为唯心主义的始祖。黑格尔乃把柏拉图的哲学基本预设发挥到一个非常经典和极端的地步。而且用辩证法加以包装,就实现了人学的唯心主义辩证法。
四、费尔巴哈的思想可以说是哲学史上一个重大的转折。费尔巴哈哲学颠覆了黑格尔的基本哲学预设,并重新肯定了物质对于精神的第一性。那么在这个基础上建立起来的人学观念就不再像黑格尔体系那种冷酷的理性主义原则了。人所具有的感性直观被加以肯定,并激进地批判了黑格尔哲学为神学作理性辩护的企图。但是他依然没有在这个颠覆后的哲学基点上进一步推论,他在对于人的界定,仍然没有摆脱神学的影响,仅仅是把上帝降格,把人等同于上帝便了事。他说:“人人都是上帝。人的本质就是上帝的本质。人与上帝就是双生子。”费尔巴哈给人类描绘的美好蓝图就是“人类之爱”,把基督教博爱精神化作人类的普遍理念。这显然是乌托邦主义。
五、马克思哲学体系继承了费尔巴哈的哲學基本预设,把黑格尔哲学体系以及以往的有神论哲学体系的天国拉到人间。把前人一直贬低的现实和感性重新拉到予以肯定的基础性地位。对作为现实和物质本质的社会现象和经济现实以及存在进行辩证的唯物历史主义考察之后,基于他的唯物主义立场和整体主义思路,把人定义为:人就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也就是说,他把人理解为关系人。人在这里,也就是在现实中,在物质生产的包围中,在各种各样的关系中,人处于这么多的形形色色的关系的交叉点和中介点。也可以说是各种关系相加之后的那个关系的结点。而人在现实中生活,最基本的乃是有一种动物般的欲求和需求,也就是需要。人首先地需要衣食住行,然后才能各种各样的上层建筑领域的事业。基本的生存乃是最基本的。这么看来,人首先地是必须生存下去,也可以说首要地得保存自己。主观精神乃是对于现实世界的反映。精神乃是第二位的派生的东西。而人要生存下去,就必须劳动。劳动是作为现实的具体的人的基本生存前提。劳动创造了世界。继而,在劳动概念基础上,确立了一系列的社会的和经济学的形而上学体系。在他的社会学语境中,人首先等于社会人,正因为人是生活在社会中,就必然地要建立各种各样的关系,关系乃是客观的存在。物质财富极大地丰富能极大地满足人类的需要的乌托邦社会——共产主义社会。并以物质的极大地丰富来消解由于财富分配不均衡而带来的阶级斗争的矛盾。甚至预言:在那个社会,国家消失,阶级消失,是一个自由人的联合体的社会。既然物质匮乏的问题乃不存在,也就是作为矛盾的一切的根源的物质匮乏的问题不存在,那么建立在其上的一切社会问题就不存在。这是一种美好的启示。
(作者单位:陕西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