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鲁迅小说中第一人称叙述者的边缘化

2018-05-14 09:06周婕
丝路视野 2018年24期
关键词:边缘化鲁迅小说

【摘要】在鲁迅的小说创作中,故事叙述的成功与否首先与叙事者的选取有关,而情节则是由叙述设计出来,他对小说的叙事者选择慎重而又复杂。为了满足事件叙述的灵活性,小说中的“我”作为第一叙事者,时常根据不同小说的不同需求或隐退或被刻意遮蔽,此现象在叙事学中常被称作第一叙述者的边缘化。

【关键词】鲁迅;小说;第一叙述者;边缘化

20世纪80年代中期,叙事学的理论被逐步介绍到中国,但在文学实践上,叙事艺术却先于理论出现在现代叙事文本中,作为中国现代小说奠基人的鲁迅无疑成为先行者。

一、第一叙述者边缘化

在热拉尔·热奈特的《叙事话语·新叙事话语》中指出:叙事作品中出现第一人称动词,可以有两种十分不同的情况,语法对二者不加区别,叙述分析则应分辨清楚:一是叙述者把自己称作叙述者,如鲁迅在《呐喊·自序》中这样写道:“我在年青时候也曾经做过许多梦,后来大半忘却了……而我偏苦于不能全忘却,这不能全忘的一部分,到现在便成了《呐喊》的来由。”二是叙述者和故事中的一个人物同为一人,如《孔乙己》中的“我”,一个曾经在咸亨酒店工作的小伙计,以他的视角叙述了落魄书生孔乙己的故事。第一人称叙事指得就是第二种情况。由于叙事者可以随时以此身份介入叙事,所以任何叙述都有可能用第一人称进行。这里的解决之法在于,叙述者是否有机会使用第一人称来指称他的一个人物。热奈特把叙述者和故事的关系分为两种,一种是叙事者不在故事中出现,为异故事。另一种是叙事者作为故事中的一个人物在故事中出现,为同故事。也就是说在异故事中,叙事者也可以作为“我”的故事出现,但不是真正的第一人称叙事,真正的第一人称叙事只在叙述者作为故事中的一个人物时才产生。

根据第一人称叙事者和故事的关系,第一人称可以分为两种类型。一是第一人称叙事者同时是作品中的主人公,如《故乡》中归家寻乡的“我”,小说以其口吻叙述归乡经过。二是第一人称叙事者只是故事中的次要人物,如《孔乙己》中的酒店小伙计“我”,故事由他叙述,内容是孔乙己的落魄生活,而他只是旁观者和参与者。在第一人称叙事者作为次要人物时,叙事者讲述得是别人的故事,一般情况下,他在讲述别人故事的同时,也要讲述自己的故事,他或多或少会参与到故事情节之中。根据参与故事程度的不同,他可能会参与所叙述故事的全部事件,也可以只参与部分事件,甚至只参与极少的一部分事件,在一定条件下还可以完全不参与到事件之中,满足于做一个旁观者或一个纯粹讲述者。

当叙事者仅仅作为一个旁观者与见证人或者纯粹讲述者的时候,他实际上也就边缘化了。他是故事中的一个人物,但只是象征性地参与作品虚构世界,他的性格和形象不够清晰,他的活动不构成故事主要内容,也不对故事的其他人物和故事发展产生决定性影响。从这个方面来说,他既是作品中的人物,又不是作品中的人物。他虽然在故事之中,但已经隐退故事的角落,甚至已到故事之外。这个位置,使得叙事者与他所讲述的故事产生一定的距离,这种距离微妙又聪明,使得叙事者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快速抽身而出,置于故事之外。这样他就可以取得第三人称叙事者的某种特点,能够讲述故事和故事中人物的想法和做法,这就是第一人称叙事者的边缘化现象。

二、第一人称叙述者的类型及功用

第一人称叙事者的边缘化,常常扩大了第一人称叙事的范围,增加了第一人称叙事的灵活性。在常规的第一人称叙事,即叙述者作为故事的主要人物或次要人物时,叙事者的讲述不能超出作为叙事者的人物所感知的范围。如要扩大叙述者的叙述面,往往需要在文章中埋下伏笔,做下铺垫,给予一个可推理性的逻辑空间。如《故乡》中杨二嫂所言,她发现草木灰中有闰土埋下的碗碟,因为没有当事人看到碗碟到底是谁埋的,所以这一事件的始作俑者可能是杨二嫂自己、或是闰土,还可能是进出老屋的其他人。第一人称叙事者的边缘化,则克服了这些困难,能够轻易进入作为人物的叙事者所不能涉及的领域。如《祝福》中对祥林嫂的往事进行追忆,都是由“我”站在故事之外叙述出来的。

以《祝福》中第一人称叙事者边缘化为例,要准确把握第一人称叙事者的边缘化,把它与常规的第一人称叙事和第三人称叙事者区分开来,第一个标准就是:叙事者在他所讲述的故事中作为一个人物,是在人物功能方面的效果增强,还是作为叙事者功能方面的加强。如果是作为叙事者功能的加强,基本可以认定是第一人称叙事者边缘化在起作用。第二个标准就如上文所提,第一人称叙事者所叙述的故事,如果超出了常规逻辑他所能看到、听到、知道的范围,那也可认定是第一人称叙事者边缘化现象。

在《祝福》的开头部分,“我”作为叙述主体回到故乡,祥林嫂问“我”:“一个人死了之后,究竟有没有魂灵?”,在她的期望下,“我”却只给了她一个“说不清”的答案,第二天,在得知祥林嫂去世消息后,“我”内疚不安。为纾解“我”内心的歉疚,祥林嫂的生平在文章中间被叙述出来。这一部分非常像以第三者的身份进行叙述,因为中间既没有“我”的出场,也很少暗示“我”的存在。其实不然,这一部分很可能是“我”在为祥林嫂的死推卸直接责任,祥林嫂的生平经历“我”虽然没有直接参与,通过多方探听和她半生事跡断片的整合,作者使用第一人称边缘化的叙事方法,将祥林嫂的悲剧呈现。叙事者的及时隐退,解决了第一人称叙事者超出故事逻辑认知的限制,完成了故事的讲述。这里第一人称叙事者边缘化的实现,叙事者作为所讲述故事中的一个人物存在,他的人物功能属性退却,而作为叙事者的功能得到增强。这种类型是以第一人称叙事者适时退却,来保留第一人称叙事者,对超出认知范围时的叙述能力。

除此,还有另外一种方式,可以达到第一人称叙事者边缘化的目的,即将第一人称叙事者人物身份进行虚化。这样处理,第一人称叙事者虽然还是故事中的人物,但他尽量避免在故事中频繁出现,在象征性参与作品虚构世界中,他的状态对故事中的事件和人物没有什么重要的影响。在《孔乙己》中,小说的叙述视角,首先聚焦在少年小伙计上,乔纳森·卡勒在《文学理论入门》中指出:“一个事件是通过谁的看法聚焦并得以表述的。聚焦人可以是,也可以不是叙述者。”这里由多种因素来决定,其中时间的因素值得重视。叙述可以在事件发生的当时聚焦,可以在事件发生后不久聚焦,也可以在事件过后很久聚焦。小伙计在孔乙己常来咸亨酒店光顾时,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在叙述故事时,叙事者可以根据孩子的感知去看待事件,也可将叙述扩大到成年小伙计的感知中,在过去的认知和现在的认知之间,实现无时空差转变。从《孔乙己》中,可以明确故事的叙事者不是年少时的小伙计,而是多年后长大成人的小伙计,人物身份被虚化,易被忽略的第一人称叙事者才是故事的真正叙事者。在小说《孔乙己》中,长大成人后小伙计身份背景无从考究,他当下的状态与孔乙己本人也没有直接关联,《孔乙己》是个具有回忆性质的故事,小伙计作为第一人称叙事者,他的人物身份在文中被虚化。在进一步进行文章细读时,结尾处“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字里行间隐约闪现着成年的小伙计,为自己从前粗鲁对待孔乙己感到内疚和对孔乙己人生悲剧的同情。

三、结语

第一人称叙事者边缘化,使故事叙述能够脱离固有限制更具灵活性。虽然作为学科的叙事学在1969年后才日渐成熟,从叙事学角度切入对鲁迅小说的研究,进一步深化了研究方式,提供了更多的探讨思路。而鲁迅的小说创作实践,足以明证其经典性和超前性,经得起时代考验和理论冲击。

参考文献

[1]热拉尔·热内特.叙事话语·新叙事话语[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

[2]鲁迅.鲁迅全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3]鲁迅.鲁迅全集第二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4]乔纳森·卡勒.文学理论入门[M].南京:译林出版社,2008.

[5]严家炎.复调小说:鲁迅的突出贡献[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01(03).

[6]钱理群.名作重读[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6.

[7]藤井省三.鲁迅《故乡》阅读史[M].广州:新世纪文学出版社,2002.

作者简介:周婕(1990.07—),女,壮族,广西桂林人,硕士,初级职称,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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