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韵肇自然 雄逸见精神

2018-05-14 10:18陈正俊
书画世界 2018年5期
关键词:皴法新安画派

陈正俊

李度一

安徽怀远人。从学于画家郭公达、张建中、龙瑞。现为中国人民大学艺术学院书画培训中心外联部主任、中国山水画协会外联部副主任、中国山水画创作院研究员、中国职业画家协会理事、安徽省美术家协会会员。

人为万物之灵,这是人类自我认知的结果。人类远取诸物,近取诸身,在所见所知范围之内,认定自己之类是万物之灵。《尚书泰誓上》:“惟天地万物父母,惟人万物之灵。”欧阳修在<秋声赋》中说:“人为动物,唯物之灵。”“万物之灵”可不是中国人的一家之说,在西方遥远的古希腊时代,普罗泰戈拉(Protagoras)就有“人是万物的尺度”之说,虽然似殊途同归,细考却有不同。无论东西方有何差异,人类在万物之中的核心地位都是明确的。

那么,人类究竟灵在何处?

是人类的肉体灵于万物、强于万物,还是人类的行为在万物之上?“万物”会承认这些吗?人类走向文明,脱离野蛮,考察其本质特殊于万物之处,在于其精神—人类的精神,其精神世界灵动、博大于万物。若真是如此,那么人类那些优秀、美好、积极的动人精神究竟有哪些?代表人类精神的现象究竟在哪里?

比如,智慧、坚强不屈、满怀希望、善意如春、绵延的意志……当然我们还能列出很多人类精神的美好之处,也能列出这些精神现象在人类行为上的表现,无论如何,艺术都是“人为万物之灵”之美好的代表。叔本华说:“艺术是精神的花朵。”—艺术就像是人类精神皇冠顶上的美丽宝石,又像是人类精神的广袤大地上的美丽鲜花,装点着人类精神的美好之灵!

人类坚持与传承某种精神的美好与力量的行为,形成了人类精神的历史,艺术就是这种历史的形象化。在这一点上,中国艺术、西方艺术是一样的。那些流传千古的画派,穿越时空地展现着某种文化精神。

中国艺术精神是由众多名家的才智、众多画派的努力与意志形成的,其是中华精神的—部分,也可以说是中华丰富精神的花朵。其中,新安画派是—个富于个性与智慧的画派。新安画派的才智——其对中华艺术精神的理解与阐释,可以说是深邃而广博的;新安画派的个性——风格特色,可以说是坚强的甚至是倔强的。整体上看,这与大的中华民族精神是一致的。

自从修禅中国化以后,即唐代前期,禅开始逐渐影响中国的文化,有人坚定地认为禅宗在六祖以后产生了。禅宗于文人画之重要性,是在于注入—种任运的智慧精神;道家思想是注入一种同天地(天人合一)的浪漫精神;儒家注入的是—种严谨的实用精神。然而,就新安派绘画来说,其超然之中透出的坚定精神非以上某一方面可以囊括。新安一派,其精神血脉来自文入画精神无疑。明代之画风已经非明初、明中期之状态。董其昌画之净静风气,在“四王”画中表现不多,在新安画派这里倒是不少,不过新安画风已经不是单纯的文人墨戏或超然于禅悦、流连云水之风气。就“海阳四家”看,孙逸受倪瓒、黄公望影响很深,笔墨闲雅,骨格松秀,淡而神旺,简而意足,人以为“文徵明后身”。显然,此类评价实际是在说孙逸之画是正宗文入画一脉。就气韵审查,黄公望与倪瓒实在有很大不同,黄的画气息萧散而逸然,倪的画清逸,故有“清绝倪迂不可攀”之说。倪瓒之清逸,当然是正宗文人情怀。至新安画派的弘仁、程邃等,画面平添一股坚定倔强之气息。这可能就不是普通文人隐逸超然之气可以概括,可能与其明之遗民之气有关系,这在弘仁这里表现得最明显。这种气息是文入画气韵的新发展,内心没有倔强不屈的气息,在画面上是很难透出这种气息的。所以清初张庚《浦山论画》云:“新安自渐师以云林法见长,人多趋之,不失之法,即失之疏,是亦一派也。”新安画派之说,始于张庚,其谓“人多趋之,不失之法,即失之疏”。意思很明显:学习的人虽然很多,但大多都不得其法,或失之过于空疏,也就是学不像。学不像的原因可能不仅仅是技法问题,而是内心气息的原因。一技—法,何以众人学之而不得?然而其内心修养之气是很难得到的。弘仁之画之所以难学,根本原因是其文人情怀加上不屈之气——这其实也是人间正气之一,同时也可以算是新安派对于中国文入画精神的发展。这一点在董其昌、“四王”、萧云从等的画面中是没有的,在后代各家的画面中也不多见。

李度一先生之画,我读之多有心得。其契入画道之点,主要在于元、明诸大家,之后又上溯宋、五代各家,取其自己喜欢精妙之处,多是文人画的章法气韵、清逸文雅、章法以及师造化的自然—一这其实是董其昌以前文入画的主要成就。精神主于禅、道,氣韵任运自然,似可概括之。至于新安画派,其新在于简、厚、枯、淡等处,其审美情趣多为前代以及同时代诸家所没有,比之于董其昌、“四王”以及石涛等画,则显然可见。

新安画派之中,面目新颖的画家颇多,有20余人。浙江、程邃各不相同。程邃擅长枯笔焦墨,画面繁简皆有,笔墨高超,枯而涵润,厚重自然。新安派虽然书卷气很浓,但是其师造化的自然气息却也是难以企及的。度—先生画焦墨山水,其实际是山水之中笔墨最难的—种。度一先牛显然是受到大家弘仁与程邃的影响颇深。然而,影响启发虽有,风气自有不同。度—先生之画,尺幅无论大小,其长水重山,绵延而大者,具有雄厚瓢鱼之气,此与新安画派原有之超然不屈之气或者师造化而超然之气不同。由于度—先生重视师造化与师古人,所以其画在传递文入画特殊精神的同时,也深具山野自然之气。画之技法,积墨虽难,而易于厚重;焦墨之难,在于笔墨纷然,虚灵厚重,阴阳虚实互生,由近及远而焕然山水树木、流水烟霞。此类则水墨易为,焦墨难到。度一先生之焦墨,深厚茂密之处,不仅有山林野趣,也颇有笔墨清透深厚之雅趣;烟云笼驰之处,淡于清岚过粉墙,在似有似无之间。这在古代大家之中,尚难见此类焦墨技法的追求。

气韵之逸,章法之雄,焦墨之精,阴阳聚散之意,浓淡干湿之幻,外师造化之自然,中得心源之生动,如果说这些就是度一先生焦墨山水之追求,应该是有迹可寻的。 度一先生的山水章法多取自宋元。其山水章法结构,纵者深远,横者平远,多具有宋元人气象,而又自出新意。元人平远,多取荒寒隐逸,即便如黄公望之《富春山居图》,也在平远处透出淡而隐逸之气息;倪瓒山水就更是淡逸荒寒,如古井水波澜不惊。度—先生的平远山水,淡逸为其气,厚重为其骨,雄大为其象,这是他的新追求;其一些纵幅的高远、深远构图的山水,使人想起范宽与李唐的某些气息,具雄大之气,藏雅逸之风。其山石之山头石脉结构,水岸曲折,草木葱茏,竹石清俊,极尽心意又自然参差——书卷雅逸之气与自然茂密之气融合,是有难度的,用焦墨画出厚重茂密而又清透的自然气息,更增加了难度。

就其画面的树木竹石看,其近处轮廓清晰的树木,往往一树一姿、一木一态,追求变化者,古今一也,然而细观其树木造型结构,则可见其于山谷间饱受风吹雨打的沧桑感,有—种历经岁月风雨而仍一心矗立的倔强感。这种力度,给用焦墨绘出的树木以个性与生命,可以称之为“有个性的树”——每棵树都有各自的个性。以画会朋友,笔墨见心情,那些久历磨炼的朋友应该会与我存同感。至于其树石用笔的力度、波磔、坚实与筋骨丰满,应该是苦练书法的结果吧。书画之相通达,不着于形迹,其为上。

就皴法而论,古人的各种皴法是清晰的。披麻皴、斧劈皴、雨点皴等都是有来源的。度—先生也用一些古人的皴法,如披麻皴等。然而其画精髓多有弘仁意境与笔法,那么,弘仁是什么皴法呢?他的山石往往是用一根线造就,使人感到厚重、坚硬而又不失雅逸气息。这在当时是很新的方法,其中有着很难学到手的笔墨内涵。在度—先生的画中,我们细看还会有弘仁这种笔法影子,有的地方皴得很少,其实也只是影子,整体看早就与弘仁的画法远去了。度一的有些皴法是很难指定为某种皴法的,这就不像“四王”的“无一笔无来处”,但是又明显透出传统的气质与大自然的气息—一这应该是新安画派的审美精神追求。

文入画之肇始,已有干余年;新安画派之肇始,也已经数百年。中华文明的艺术精神,已经绵延数千年!中国先秦时代,就有“好者道也,进乎技矣”的思想。汉代扬雄也说“雕虫小技,壮夫不为也”,可见中华的艺术精神,是不仅仅在于技法之得失的,得心源就是得精神,从事中国画得精神,就是对中华民族美好精神的继承与弘扬。这正是文化人、艺术家的责任所在,看来也是度—先生的追求。

读李度一先生之画,如睹其人,心拙难以成文,最后以几句韵语结束此篇拖沓感想,也期望度一先生为社会奉献出更多高质量的焦墨山水作品!

笔墨厚润得古意,回望新安轻叩门。

阴阳虚实疏密处,气韵雄逸见精神。

二〇一八年三月三十一日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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