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外学者对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的阐释

自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创建以来，国外学者面对不同的社会历史语境与文化问题，对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做出了丰富的阐释。这些阐释对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的基本问题和理论观念有不同的理解，同时也会因侧重点不同而表现出不同的文艺思想范式和理论形态。在国外学者对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的阐释中，较有代表性的有前苏联理论家对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论述、卢卡奇对资本主义社会异化状况的分析、德国法兰克福学派的大众文化批判、英国雷蒙·威廉斯等人对文化唯物主义思想的阐述、阿尔都塞学派对意识形态与意识形态国家机器的讨论及对艺术生产理论的重新阐释、东欧马克思主义者对马克思实践理论及其人道主义思想的阐释分析等。在他们的理论研究中，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与心理分析、符号学、社会学等理论方法交融互用，一方面，影响了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的当代发展，另一方面，在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的阐释中，也存在着偏离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基本精神的地方，使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的理论范式和理论形态受到极大冲击和挑战，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的理论发展变得更加复杂，需要我们做出深入辩证的分析批判。

在国外学者对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的阐释中，文化与资本、审美与生产、情感与逻辑之间的矛盾不断突出，与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相关的新的理论问题不断涌现，从而使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的中国化当代化研究变得更加复杂。为了应对这些挑战，需要我们在学理层面上重新梳理国外学者阐释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的理论与方法，对国外学者阐释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的基本理论形态进行总结，辨析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的问题域的新变化，从而为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的中国化当代化提供充分的理论资源和学理论证。在此基础上，我们认为，主要展开的问题应该包括以下几方面的内容：首先，梳理和挖掘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在与人类学、伦理学、社会学、政治学、心理学等多重思想资源交融汇合中所形成的理论范式和理论形态，在当代多重叠加的理论背景中，探赜国外学者阐释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的理论定位与学理特性，批判分析国外学者阐释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的理论经验、可取之处与理论缺憾，对其文化语境、基本逻辑、思想方法与理论形式等问题进行批判分析;其次，在文化与社会、情感与伦理、审美与意识形态等多维向度上，提炼和挖掘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面对不同社会历史文化语境所产生的思想影响，进而探索这些思想影响所导致的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当代化的问题，突出不同社会文化语境中对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当代化的理解差异及其产生的相关理论问题;最后，对国外学者阐释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的不同理论范式与理论形态进行梳理分析，在对国外不同的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范式和理论形态的批判性反思中，思考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中国化当代化的可行性途径。

国外学者在阐释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中形成了复杂的理论谱系，包含着若干思想范式。国外学者依据不同的社会历史文化背景，对当代西方资本主义社会的文化现实进行诊断和反思，从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的核心概念出发，重新思考文艺与经济、政治、意识形态的关系，提出大众文化和文化工业批判、艺术生产、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文化唯物主义、日常生活批判等新的理论问题。在这些理论问题中，蕴含着对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的核心概念和范畴的新的解读，也发展出不同的文艺理论形态和范式，这些理论形态和范式与当代具体的社会问题相结合，成为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中国化当代化发展的重要理论资源。因此，需要从关注国外学者对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和核心范畴的阐释方式入手，总结不同理论家或流派在对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进行阐释的过程中产生的理论谱系，并以之为基础，审视不同理论形态和思想范式在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当代化发展中所产生的作用，批判其不足之处。我们认为，在国外学者阐释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的思想范式中，经济基础/上层建筑的理论模式仍然是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的基本理论范式。基于这一范式，国外学者对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也有着不同的阐释，并对文化、意识形态、生产和再生产等问题做出了新的理论界定，在推动和发展马克思主义美学研究的理论基础的同时，也对马克思主义的经济基础/上层建筑理论模式提出了新的理论判断。这方面的研究成果很丰富，如雷蒙·威廉斯的感觉结构、文化唯物主义理论、伊格尔顿的悲剧美学理论、布尔迪厄的文化区隔理论、朗西埃的感性的再分配思想、巴迪欧的非美学思想、齐泽克的精神分析与文化政治思想，都值得我们做出深入研究。

国外学者对异化及其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研究，也是一个重要的方面。异化问题及其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在国外学者阐释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中占据了很大比重。马克思从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关系的角度理解异化问题，这个思想被国外马克思主义学者继承并发展。自卢卡奇开始，国外学者对异化问题持续关注，并以此开展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研究。卢卡奇对商品拜物教的批判分析，曾为马克思主义美学中的异化问题研究开辟了道路，德国法兰克福学派的理论家霍克海默、阿多诺、马尔库塞尤其关注文化工业和大众文化生产对人所造成的异化，列斐伏尔、阿格尔等国外学者又分别从日常生活的全面异化和异化消费等角度，对资本主义社会的异化问题做出了深入的分析和批判，这些理论观念对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的当代化发展有着复杂的影响。

异化及其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研究与艺术生产、文化资本问题研究密切相关。自马克思在《剩余价值论》等著作中对资本主义时代艺术生产的双重特性和复杂状况进行精辟阐述之后，布莱希特、本雅明、阿尔都塞、马歇雷、伊格尔顿等国外学者从不同层面对这一问题进行讨论。布莱希特和本雅明从激进立场出发，将文学艺术作为社会生产的重要组成部分，强调技术的发展在艺术生产中产生的陌生化和震惊效果：阿尔都塞、马歇雷、伊格尔顿则着眼于文学生产与意识形态的关系，强调文学是对意识形态的生产，提出了意识形态生产与再生产理论：在阿尔都塞理论之后，又产生了布尔迪尔的审美趣味研究、法国学者奥利维耶·阿苏利等人的审美资本主义研究等，这些理论观念着重探讨了艺术生产、文化资本、审美趣味與当代西方资本主义的关系问题，进一步关注文化与资本、体验与经济、美学与时代的联系及其呈现出的理论问题，在开启了马克思主义美学的“生产转向”的过程中，拓展了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当代化发展的理论空间，对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的当代发展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

意识形态理论与文化霸权问题是国外学者在阐释分析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过程中的重要问题。詹姆逊曾将意识形态理论看作马克思主义文化理论中最具独创性的概念。马克思的意识形态理论为卢卡奇、阿尔都塞、葛兰西、“法兰克福学派”等国外马克思主义学者所继承和发展。自葛兰西开始，意识形态开始与文化领导权问题紧密联系在一起，成为国外学者阐释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的关键问题：“法兰克福学派”通过资本主义社会的大众文化、文化工业生产等问题的分析，强化了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的批判维度：阿尔都塞提出的意识形态与意识形态国家机器理论则是对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理论的重要发展，葛兰西的文化领导权理论则带来了马克思主义理论的重要转向，是国外学者对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阐释分析的一个重要的思想路径。

空间生产问题是国外学者在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的阐释研究中提出的新的理论问题，也是当代马克思主义文化理论中的重要问题。马克思的空间生产思想主要是从社会关系重组的角度，在文化地理学意义上进行阐述的。对马克思来说，空间规划和空间的资本化对资本主义社会的资本扩张和资本再生产起到了重要作用;商品流通以及资本积累驱使资本主义空间生产不断发展，是资本主义社会文化发展中的重要问题。马克思的空间生产思想在当代国外学者亨利·列斐伏尔和戴维·哈维等人那里得到呼应和发展。列斐伏尔1974年出版《空间的生产》和哈维1982年出版《资本的限制》，都开始从社会生产关系的角度重新理解阐释马克思主义思想中的空间生产问题。通过对列斐伏尔、哈维等人提出的“空间的再现”概念的考察，阐述语言、文学艺术与当代空间知识再生产的关系，可以更深入展现马克思主义理论中空间与文学、文化的全面的动态关系。

探究国外学者对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阐释的具体论述，除了聚焦于国外学者对马克思主义核心概念和范畴的阐述，把握在此基础上形成的不同文艺理论范式之外，还需要注重文艺理论范式的阐释与其生成语境的联系。不同文艺理论范式的产生与其生成语境和面临的问题直接相关，在两者的相互关联中，考察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当代化的发展变革问题，集中精力做系统的理论反思与批判研究，对国外学者阐释分析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的基本理论观念进行系统清理，总结其经验，批判其不足，展现不同文艺理论范式间的学理差异，努力将不同文艺理论形态的反思研究引入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当代化过程，是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的中国化当代化研究的核心要义之一。当然，最终的理论目标应该是完善中国当代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的理论体系与实践品格，在对国外学者阐释分析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的研究中，探索建构中国当代马克思主义美学理论的有效路径，这无疑是一个长期的任务。在这个层面上，通过对国外学者阐释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的内部学派之间、同一学派的不同理论家之间以及同一个理论家不同发展阶段的思想的比较分析，揭示各种理论话语的同质性、相异性及相关性，从理论建树、学术旨趣和实践价值等多个角度，对国外学者阐释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进行比较研究，能够对中国当代马克思主义文艺批评体系的建设提供借鉴，同时，基于国外学者阐释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的基本问题，借鉴社会学、政治学、心理学、伦理学、人类学、经济学等学科研究成果，从跨学科的角度，对国外学者阐释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的概念范畴和理论系谱进行深入的探究，对中国当代马克思主义文艺批评的实践品格的完善也将有一定的启示价值。

作者简介：段吉方，华南师范大学审美文化与批判理论研究中心主任，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国家社科基金重大招标项目“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中国化当代化研究”首席专家，主要从事文学理论、美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