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时已惘然

杨燕芬

所谓故地，那是有着一份浓淡岁月的见证，往往是活在回忆里，经不起咀嚼，一地花香，斑驳，飘移！

离开了五年后的一个秋日，我重新走进龙海六中，曾经熟悉的感觉交织着复杂的情绪，从十几年前的盛夏一路掩袭而来，在胸口间郁结，而又陡然冲破藩篱，一骑绝尘。

所谓物是人非、物换星移说的便是如此吧！时光的印迹在人的身上与物的外在何其相似。校园里的三大主体建筑仍然是我当初离开时的样子，只是，破败了许多。六层的教学楼在巍峨的圆山脚下，蓝白相间的瓷砖，依旧光洁柔和。走上最初的教师宿舍楼，三楼的走廊上，我斜倚栏杆，远处圆山的半山腰升腾起浓浓的烟雾夹杂热闹的鞭炮声。哦，我怎么忘了，那里有个慈悲济世的康仙祠呢！

是啊，这是个有神仙居住的地方呢！那年大学毕业，我和其他两位同学一起分配到了位于花果之乡九湖镇的龙海六中。其他老同学们时常来探访，慰问一下我们几个支援九湖镇教育的“后起之秀”。彼时，学校坐落在前不着村后不挨店的蔡坂村路口，校园初建，装修仍在陆陆续续。那条坑坑洼洼的入门校道，只用了一个月时间就将我那为了赶赴新岗位而武装的白皮鞋打败了！花圃、跑道也仍在修葺中。两座楼房围着一个空荡荡的操场，校园内实在也没有什么看头。而背后的这个村庄则不简单。圆山脚下，蔡坂村盛产远近闻名的水仙花，村中有一座充满神秘色彩的水仙花祠，山上有琵琶岩，康仙祠。仰望，是郁郁葱葱的圆山；近处，是冰清玉洁的凌波仙子。而康仙祠便介于二者之间，在靠近半山腰的地方，常年烟雾缭绕，暗示着这里的香火旺盛。山脚下，九龙江蜿蜒而过！这是一个有山有水有神仙的好地方。這样的情景，总让我想起当年在鼓山脚下学习时的日子。鼓山上的摩崖石刻、名胜古迹不计其数，于是，爬山、坐缆车，我不知道多少回与同学、老乡走遍了鼓山的沟沟坎坎，直至最山顶的纪念碑。在鼓岭看云海，是我们常常忆起的美丽画面。我们便也常常像当年在鼓山脚下学习一般，有同学来找，就往山上领，走在圆山路上总让我回想起鼓山脚下那些意气风发的日子，恰同学少年！恰同学少年呀！

后来，校园建设日臻完善，花果之乡的美誉单从校园的美化环境便可见一斑！高大的铁树渐可以与涌泉寺的千年铁树竞相争辉，整齐高大的王椰树玉树临风，香气浓溢的七里香充盈着你的鼻腔，硕果累累的芒果树吸引着师生们拍照留念，花开满树灿烂的紫荆花落英缤纷……绿草如茵的足球场、三百米跑道上驰骋着挥汗如雨的健儿们。篮球场、乒乓球室、音乐室等等，一应俱全，种类齐全的文娱活动丰盈了校园生活。那时候，老师们大都是住校。宿舍里的同事和当年的同学感情一样深，犹记得半夜了还会有从被窝里被叫起来打八十分的疯狂之举！如今，当年的牌友们都做了贤妻良母，相夫教子去了！

时光如流水，一转眼十几年过去了。

教师宿舍楼几经更迭，如今已是教师家属楼和学生宿舍楼综合体。楼前广场的水仙花形花圃，一年四季常绿。当年同事种下的桑树长势旺盛，而旁边的大水井，因为安全需要已经在井口加固了铁条，像是被困住了的蛟龙。我在三楼的走廊来来回回地举着摄像机，花圃中的杂草与花木争辉。“风回小院庭芜绿，柳眼春相续。凭阑半日独无言，依旧竹声新月似当年。”

后来，宿舍楼的后面又建起了一排砖瓦房，属双职工教师住宅区，掩映于一排笔直的大王椰树下。我在这里养过猫，养过狗，度过了一段较为宽松自在的生活。

晚饭时间，同事们都喜欢将饭桌移到门前的小院子，你呼我唤煞是热闹，恍似回到了过去的四合院。有花香有饭香，有青草有烟火，这里的生活很有点世外桃源的韵味。总记得那时，每次洗好了头发，我喜欢端个小板凳出来，坐在大王椰树下，迎着习习的微风，一边将长长的黑发缓缓梳开、梳直。不用担心电吹风的烦恼，没有赶时间的急躁，一切都显得那么地安静、闲适。如今，这个曾经承载了我独立生活的烟火地，铁将军把门，两个醒目大字“危房”写在墙上。同事们都已经搬到前面的宿舍楼了。

可是，五年前，我离开此地时，它们仍然好好地呀。所以，我还是将很多一时不急用的东西留在了宿舍。只是，外子懒惰，我离开六中，他重新搬回集体宿舍时，便将大部分东西遗弃在此，也不愿搬回市区的家里。两年前，我重返校园时，曾经硬磨着掌有钥匙的他将铁门打开。那是一片已经荒芜了的危房，眼前的院落落满了大王椰树的叶子，因为没有人清理，已经铺满了一地。走过窸窸窣窣的枯叶间，我细数着，第六间便是我曾经的“房产”——重新打开纱门，拿出我一直珍藏着的钥匙，老旧的木门被打开了，一切恍如昨日。屋里的摆设没有什么变动，这些搬不走也无处安放的旧家什：客厅的沙发、座椅、鞋架、书柜，卧室里的床铺、蚊帐、衣柜，厨房里的设施、书房里曾经细心搜集的纸质资料，都安静地各司其职，只是缺少了主人的打理，显得有些蓬头垢面。当然，那时的我目标只在那个大脚衣柜——衣柜的那两个小抽屉。2008年的那个夏天，一场罕见的洪水灾害冲毁了校园的围墙，也将家属房里的家具电器一并冲了个乾坤大挪移。而我，除了加上报销了两大书柜的书以外，这个衣柜的两个抽屉便从此被泥浆封住，打不开了！当时我以为只是太潮，等晾干了就好。后来却忘记再试着打开看看，一直到那天，我将市区家里的所有抽屉翻了个底朝天，仍然找不到那本结婚证。于是猛然想起，该不是在学校的衣柜里吧！于是，便有了这“冒险”之旅。可是，几年前未能打开的抽屉，便一直紧闭金口，无法打开了！手边也没有趁便的工具，便在百般不得的情况下放弃了！至今，那本结婚证仍不见踪影。也许，冥冥之中上苍不让我们派上用场了吧！望着苍老的房间，心中百感交集，房子，真的是需要人住的。我在几个房间里来回看看，走，舍不得；呆下去，又徒增伤感。在外子的催促下，我轻轻地掩上门，走出廊前，一步三回头，忽然，身后响起一阵哗啦的声音，邻居房顶的边缘塌落下了一大片，我们都吓出了一身冷汗，只好恹恹地快步离开了。

老食堂，也成了危房。我离开六中那年新建的科学楼就在老食堂的后面，一楼成了全校师生的新食堂。

曾经生意火爆的小卖部，也随着学校生源的日渐减少而门前冷落车马稀，终至关门谢客了！透过敞开的大门，几张破旧的桌椅横七竖八地填住了它的肚子，无声地述说着今非昔比的颓唐！“阅报栏”前暗哑的玻璃窗里面几片破旧的纸屑当风抖着，或者正值放假，校园里静谧得令人窒息。

那几棵大铁树已被胆大撑不死的贼人偷走了！

新增的是什么呢！

对了，一进校门，就看到了校道两旁的公开栏，“党务校务公开栏”“六中风采”“黑板报”，内容详实，印证着全校师生们的励精图治。斑驳的柏油路校道已被光滑的水泥路替代。高大的芒果树下铺上了广场砖，成了教师中汽车一族的停车场，而学生们的自行车棚已名不副实，曾经壮观的“棚”顶杳然无踪，地面也改换成水泥地了。虽然是放假，仍有一两辆自行车停放在那边，享受日月精华。令人欣喜的是，这几年老师们在操场边上开辟出一块一块的菜园子，四时的瓜果蔬菜你追我赶，颇为热闹。

补计：最近，外子告诉我，2015年的夏天，校园又重新规划建设，那些危房都已经被连片推倒，砖瓦房门前原本的石阶与阶前的广场砖、大王椰树连成一片，修葺成了别致的花圃区；音乐室左边的空地也被开辟出来了，高低起伏的草地，花台绿树相映衬，很是整洁；如今，乘着教育均衡发展的东风，校园里的塑胶跑道已建成并投入使用了，学校的足球队在几次比赛中都成绩斐然，去年申请国家级特色学校也通过了。不过，这些变化，都已经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了，我所怀念的六中，依然是多年前的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