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心不老
自从我的大姐入住呼市东郊一家叫“恒康安养院”的托老之所,我恐怕成了这里出现频率最高的常客了。
我下车的公交终点站叫腾家营。对于这个地名中的“腾”字,我刚开始接触时心里有过犯疑:是不是把“滕”搞错了?回家查字典,还真有姓腾的。后来在一次与当地一位农民闲聊时,他对我讲,早先这个地方,人们不叫腾家营,叫廷家营,后来叫来叫去有点变音,成了腾家营。经他这么一叨唠,我就有了一个估摸:呼和浩特周边有不少蒙古族农民,大概这一带早先有过一位在当地有影响、叫“廷”的蒙古人吧,依此,人们给这个地方起名曰“廷家营”。作为蒙古语地名,如此变音之例在呼和浩特地区,可随手拈来。我曾去过巴彦淖尔市的陕坝镇,“陕坝”,如今不算小地方了,可少有人知道,当初这个地名起源于“善巴”。据当地史志记载,清同治十三年左右,本地村里有位蒙古喇嘛名叫善巴。善巴这人蒙汉文并举,见多识广,医术超凡,办事秉公,因此在当地威望很高。村民们都找他或看病或让其主公道,常常是门庭若市。渐渐,善巴不仅在本村,方圆百十里名声远播,有去该村的人,往往呼之曰“去善巴”,意思是去善巴家;久而久之,以人名而为村名,又由于蒙汉语和不同方言在交谈中的变化,善巴无意中被改头换面,写成陕西的“陕”,水坝的“坝”——“陕坝”了。腾家营,我寻思定有如此演变而来的可能。
比如岱海,传说早先有个牧羊人赶着羊群来湖边游牧,碰巧遇到一匹高大的雪玉马来湖边饮水,雪玉马饮足水之后,昂首对天长嘶,牧羊人乘机看到它的牙口,刚好二岁。于是,牧羊人顺便给这面湖起了个名叫“岱嘎诺尔”。“岱嘎”,蒙古语,指二岁马驹,“诺尔”即淖尔,是湖或海子。牧羊人正看得兴浓,忽然狂风骤起,眨眼间,二岁的雪玉马已经无影无踪。后来人们在沿袭称呼岱嘎诺尔时,省略了“嘎”字和后面的“诺尔”,简称“岱海”。就这样,一个蒙汉双语组合的湖名,从清朝初期至今沿用而来。又比如哈素海,原名“哈拉乌素”,意为黑色的湖水。后来,省去中间两字,叫成哈素海。这样的例子在还有很多,就在腾家营站附近南北两边的路口,我看到两块指路牌子,南边的一个叫“圪老板”(蒙古语,河边的房子),北边的一个叫“古力板”(蒙古语,三间房)。如果牌子上没有蒙文字,即便是懂得蒙古语的人,单凭耳朵听,未必能猜出这些地名的原意。至于“板”字,是蒙古语“板升”的简化,其意为房子。在呼市地区这个“板”那个“板”的地名,哪里都有,少说不下百十来个。就说桃花板村,村里并无桃林;麻花板,原本是莫汉板升或迈汗板升,译成汉语是肉铺子,与麻花毫无干系。攸攸板、塔布板、古路板……脱口而出十几个带“板”字的地名,这些地名无一不与房子有缘,皆因房而得名。看来,早先土默特一马平川没有特别地标,就拿板升来替代。
“话说多了,牛群走远了”。还是回来再聊腾家营的“腾”字吧。为庆祝自治区70周年,腾家营一带的商家牌匾焕然一新,一些老牌子商铺,如“聚腾源”“宏腾”“腾宏”“腾达”之类,还都沿袭原有写法“腾”字。只是我发现公交车腾家营终点站的两块牌子,右边一块写着“腾家营”,左边一块改写成“滕家营”了。可以想见,为这点事,有关部门在制作街面牌匾标准化上一定也犯过难。写“腾”吧,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姓,写“滕”吧,规范的村史地名志不允许,可谓两头难。笔者认为,当然还是应该尊重历史好,何况,“腾家营”并非“滕”姓。从腾家营站再往东走,经常见一个卖蔬菜的老汉,他吆喝时,把黄瓜喊成“杭瓜”,说明“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
内蒙古东部和西部,不单汉语,蒙古语言的发音也差别很大,譬如“库库”和“屯”,是呼和浩特的旧称,也是较为明显的西部口音,库库,即呼和。“可可以力更”是武川的蒙古名,意为蓝色的山弯。众所周知的可可西里,毋容置疑,翻译过来有相近的意思,是平矮的蓝色山丘。
从腾家营站到恒康安养院,尚有四里地。我往返时,有时步行,有时打车,一路欣赏两边牌匾上的蒙汉文字,汉字倒也正常,店主自家的店名不会不知道如何排列,可蒙文字前后颠倒的牌匾就多了,显然是制作牌匾时因不懂蒙文,弄错顺序,读起来一塌糊涂。如“胡老九菜馆”,蒙文字排列成“九菜老胡馆”,成了笑料。
再从腾家营站乘坐公交车返呼,窗外的东郊也好,呼市市区也好,公路两侧一水儿绿色地带,各种树木高低错落有致,深绿浅绿黄绿,掺杂一片紫色灌木林,其间不时出现仿真的假马、假牛羊和假骆驼,或低头吃草模样,或抬头远望神态,这是咱内蒙古独有的特色。别看腾家营路远偏僻,和呼市市区一样,街道两旁绿化很美。过去那种到处垃圾成堆的现象,已不复存在。身着橙黄色反光条工作服的环卫工人,眼里容不得一个烟头,半片纸屑。
我7岁来呼市上学,一住就是70年,也算“老呼市”了。就说这路吧,昔日的呼市哪有一条像样的马路,真可谓“旱天满街土,雨天一路泥”,如今再难找那样的马路了。出门便是柏油马路,平坦、宽敞,纵横市区如棋盘一般四通八达,白天是汽车的长河,夜晚是霓虹的海洋,当得起“大美青城,亮丽风景线”的美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