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游戏(短篇小说)

2018-05-08 02:18肖肖
红豆 2018年5期
关键词:警匪匪徒保温杯

肖肖,原名肖品林,1985年生。桂林文学院签约作家。作品散见于《山花》《青年文学》《文学界》等。著有诗集《一个人过冬》。

包大人正在开封府问斩犯人,令牌飞在空中,寒光闪闪的铡刀之下是一颗瑟瑟发抖的头颅。

电视突然闪了一下,又闪了一下,《包青天》消失了,铡刀消失了,头颅也消失了。停电了。大人们骂起了娘,大白天停我们的电,难道电厂的人不看《包青天》?

人们守在电视机前,死死盯着黑洞洞的屏幕,不愿离开。等到后来,估摸着刀起刀落,人头落地,包大人已经为民除了害,大伙才放下心来。

大人们索性摊开桌子,玩起了扑克牌。孩子们自有自己的耍法,决定上街玩警匪游戏。

暑假刚刚开始,我们每天必做两件事:看《包青天》和玩警匪游戏。

那时,整个盐街上只有两台电视机。刘明亮家那台最受欢迎,那是一台17英寸的芦笛牌黑白电视机,摆在刘明亮家的客厅里,高高在上,以至于前去看电视的人都要把头颅高高举起,仿佛在瞻仰一个伟人。

几乎每天下午,我们都在刘明亮家看电视。整个暑假,电视里都在重播《包青天》。盐街上的人看了一遍又一遍,很多人已经把电视对白记得烂熟,几乎能根据剧情情不自禁地配音,可人们仍然百看不厌。在电视之外,人们几乎到了开口必言《包青天》的地步。语文老师就经常教育我们说,你们这些捣蛋鬼,要好好念书,将来考个好大学,成为包大人那样的国家栋梁。有时我妈跟我爸吵架,她会抱怨说,你怎么那么没出息,你看看人家包大人。

盐街的小屁孩也以包大人为偶像,很多小伙伴故意把自己晒成一块黑炭,还用火炭在额头画下一个弯月牙,说起话来抑扬顿挫,振振有词。不玩警匪游戏的时候,我们一遍又一遍地高唱那首主题曲。不必大人们教育,我们的理想就是铁面无私,为民除害。

接连几天,我都没有心思玩警匪游戏,就连看《包青天》,也有点心不在焉。我在等着王小淘的到来。爷爷说,我叔叔这几天要送王小淘过来。

我8岁那年寒假认识的王小淘。起初,我不太喜欢他。他一到我家,爷爷就不再把我当孙子了,本来买给我的大白兔,全塞进了王小淘的口袋。以往家里杀鸡,鸡腿必定早早躺在我的饭碗里,王小淘一来,鸡腿就成了他的专供。

我爸妈也不喜欢王小淘,尤其是我妈,在她眼里王小淘就是一颗钉子。这源于他们不喜欢我叔叔。说到我那位在城里做生意成了土豪的叔叔,我妈总是咬牙切齿,仿佛准备啃一块骨头。

我叔叔在城里赚了大钱,听说还买了大房子和小汽车。他越有钱,我妈就越看他不顺眼,好像他赚的钱都是从我妈口袋里掏走的。说来也奇怪,在我们盐街,民风朴实、邻里和睦,但最亲的人往往容易不和睦。

不过,大人们的恩怨,我们小孩子很难理解。几天下来,我跟王小淘就成了穿同一条裤子的人。他变戏法似的从行李箱里掏出各种玩具,这些玩具我从未见过。之前我只有一把打不出子弹的坏手枪,一把模仿武侠片里的大侠削制而成的松木倚天宝剑。

在盐街的孩子王国里,玩具的多少直接与他在小伙伴中的“地位”直接挂钩。像只有一把破枪、一把破剑的我,在众多小伙伴面前是抬不起头来的。他们玩警匪游戏的时候,我总被撂在一边,有时候实在凑不齐人,才会勉强让我顶替。很多次他们玩警匪游戏,动员了整个盐街的小孩,最终才凑到7个人。一般来说,警匪游戏要分成人员均等的两派,分别扮警察和匪徒,单出一个人就没法玩。他们显得无可奈何,一度绝望到要放弃游戏。实际上,当时我就活生生地站在他们中间,他们视而不见,仿佛我是一条狗,不能玩人的游戏。后来我忍无可忍,自告奋勇报告说,还有我啊,我可以演匪徒。他们这才斜着眼瞅我一下,眼里放出不屑的光芒。你有装备吗?我马上亮出手上那把破枪,眼里尽量露出可怜兮兮的光芒。他们没有丝毫恻隐之意,反而哄堂大笑,就你那破枪,怎么杀得了人?实际上,这个所谓的警匪游戏并非真正用枪来警匪,看见敌人只需扣动扳机,同时嘴里发出啪的一声,就把敌人干掉了,胜负完全取决于谁先发声。但我通常被排除在他们的游戏之外,连一个匪徒都没能当上。

王小淘来了之后,这种窘迫的状况就不复存在了。我彻底翻身做主,成为了盐街上的老大,盐街上的小屁孩都叫我“王司令”。他们要玩什么游戏,由我一人说了算。如果我要玩警匪游戏,就没人敢玩跳房子。

王小淘是我叔叔唯一的儿子。他比我早几天出生,应该规规矩矩叫他一声堂哥。但是,自认识他以来,我从未喊过他堂哥。大人不在的时候,我会变本加厉,反而要求他管我叫大哥。尤其是在盐街的小孩面前,我总喜欢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昂首挺胸,向众人隆重宣布:这是我老弟,从大城市来的。王小淘也不争辩,他有些腼腆,总低着头,如果我要他喊一声大哥,他就会小声喊我一声大哥。

在《包青天》播到第13集那天,我终于等来了王小淘。

半年不见,王小淘比我高出不少,脸也拉长了,说话不再奶声奶气,有了一股雄浑之气,仿佛喉咙里养了一只鸭子。站在我面前,他俨然是一个堂哥的样子了。我一度怀疑眼前的王小淘被人掉包了。不过,当他把我叫到一边,从皮箱里往外掏玩具的时候,我马上认定他就是王小淘。

不久,我们俩像磁铁一样从早到晚黏在一起。实际上,这半年以来,我每天都在掐指盼着暑假,盼着王小淘来到盐街。要知道,在王小淘离开的日子里,我的头把交椅差点被刘明亮夺走。刘明亮是盐街屠夫的儿子,他家的肉铺里每天会准时挂出一头被剃得白花花的肥猪。也就是说,他的屠夫老爸只需割下一只猪耳,就可以为他添置一件像样的玩具。

而我沒有杀猪的老爸。我老爸是个本分的农民,两腿带泥囊中羞涩,我很难从他手上抠出半毛钱。我唯一的经济来源是我爷爷,可他也是个穷得屁都不舍得多放半个的庄稼汉,每次能从他那捞到一两块钱就谢天谢地。如果没有王小淘这座靠山,以我这种实力与刘明亮抗衡,简直是以卵击石。还好,如今王小淘带着一箱玩具再次回到盐街,我的地位已固若金汤。

天气一热,连狗都不愿出门了,它们瘫在屋檐下的阴影里呼呼大睡,即使有块连皮带肉的骨头,也懒得去啃。我们比狗要勤快,尽管地面已经冒烟,我们每天仍然要玩警匪游戏。几天下来,白净的王小淘被晒成了一根木炭,看上去他跟我们盐街的孩子没什么两样了。

礼拜二的下午,电视台不播送节目,电视里只有一个类似于靶子的图标,看不到《包青天》,盐街的孩子们个个无聊透顶。还好,还有警匪游戏。我们很快分成了两派:警察与匪徒。我跟王小淘扮演警察头子。王小淘端着一把据说是全世界最先进的冲锋枪,随时准备把匪徒打成筛子。我手握两支驳壳枪,感觉三枪两枪就能把头顶那颗毒辣的太阳打下来。在盐街上,我们两兄弟比包大人还要威风。

天气太热了,盐街上的石板路都要晒出油来。还有几个匪徒没抓到,警察们就奄奄一息了,而匪徒们也不愿东躲西藏,索性在树荫下坐以待毙。

这时,蒋勤劳说,报告司令,天气太热,我们请求收兵。

我这个司令早已眼冒金星,无心恋战。于是一声令下,鸣金收兵。

战斗结束了,盐街上安静下来,只有太阳死死地烧着大地。

我们像铁锅里煎的肥肉,滋滋冒油。

我想吃西瓜。王小淘的话音未落,我们不约而同想到了蒋勤劳家的西瓜。他爸在盐街对面的坡地上种了十几亩西瓜,长势喜人,如今正是成熟时节,想必早已是瓜熟蒂落,瓜香四溢了。

蒋勤劳向来仗义豪爽,他二话不说就领着我们向他家的瓜地进发。路上他透露了一个重要信息,他爸一早拉着一车西瓜进城去了,只有他妈在地里守瓜。此外,他还出了一个偷瓜的主意:由他先回瓜棚打探敌情,设法将他妈支开,待万事俱备,只需他一声口哨,我们就可以溜进瓜地尽情偷瓜。为了鼓励我们放开手脚,他还说,今年西瓜烂贱,一个大西瓜卖五毛钱,还抵不上运费,拉到城里贱卖还不如请兄弟们饱吃一顿,你们不要客气,今天就算我老蒋请客。

哨响如期而至,我们溜进了瓜地。满地都是大大小小的西瓜,我们猫着腰,工兵一样一颗颗地排除地雷,我们要寻找那颗最大的地雷。

狗日的,谁在偷我的瓜!突然,晴天传来一声霹雳。扭头一看,只见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正推着板车从坡上飞奔而来。那是蒋勤劳他爸,盐街上最凶的男人,要是被他逮到,屁股肯定要开花。

慌乱中,我拉着王小淘撒腿往坡下逃命。还好,蒋勤劳他爸没追上来。我们在河边停下来,惊魂未定,狼狈不堪。

我们一无所获,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还好,河水带给我们清凉,尽管这种清凉远远比不上西瓜的甜蜜,但我们很快忘掉了吃不上西瓜的烦恼,一路的惊恐也被流水带走。

刘明亮脱光了衣服,他朝河里撒了一泡尿,然后捧起河水在肚皮上拍了拍,一头扎进了河中。他在水底憋了一会儿气,冒出一颗小脑袋,双手扑通扑通拍打起水花,像一只鸭子。

在刘明亮的带领下,小孩们一个个跳进河里,水上便有了一群快乐的鸭子。

我不敢下水。从小我爸妈就警告我,不许下河洗澡。我也曾试探过爸爸妈妈,代价相当惨重。至此,我再不敢下河,一看到河流,父母的警告随之在耳边响起。

王小淘说要下河游泳,说他是学校游泳队的健将,去年校运会刚拿了第一名。

他的话我是相信的,在他的行李箱中,确实有一个不锈钢保温杯,上面朱漆大字写得明白——全校游泳比赛冠军。但是,我不能让他下水,哪怕他是世界冠军。早上,爷爷还三令五申,玩警匪游戏可以,看《包青天》可以,但万万不可跨进河流一步。他还特别叮嘱我看好王小淘,要是让他下了河,连我一起揍。

最终,岸上只剩下我跟王小淘。在水上的世界,刘明亮成了司令,他们玩起了警匪游戏。

还差两个匪徒,王小淘,你们快下来。

王小淘看了看我,我看了看王小淘,没有回话。

你们是旱鸭子吧?怎么不敢下水?刘明亮说。

我爷爷不许我们下河游泳。

那你爷爷也是旱鸭子,你们是旱鸭子的孙子。

我想反驳,却无话可说。刘明亮这么一说,我真觉得自己是只旱鸭子。有那么一阵,我真想跳进水里去游个来回,挽回我们王家的面子。但只要看到水,我身上的伤疤就疼,仿佛看见我爸提着竹鞭风风火火向我奔来。

王小淘沉不住气了,他要下水。

他说,再不下水,我们王家的颜面就扫地了。

我说,这我知道,但是我们不能下水,否则要挨打的。

你是怕挨打,还是怕被人家骂旱鸭子?

当然怕挨打,你不知道那次我被打得有多惨。刘明亮家的肉摊你见过吧,我就像那头猪一样,被倒挂着,挨我爸千刀万剐。说着,我撩起衣服,给他看身上的伤疤。实际上那是好些年前的事了,伤疤早没了,可我好了伤疤还没忘记疼。

你是个胆小鬼,一点不像包青天。王小淘很生气,他要造反了。但我死活不能让他下水,我死死抱住他。我们很快打起来了。

有好戏看了,旱鸭子打起来了。

孩子们在水中幸灾乐祸。大敌当前,我跟王小淘很快意识到不能内斗,我们要一致对外。

我马上给王小淘下了命令。

我说,捍卫我们家荣誉的时候到了,你快去把你那个游泳冠军奖杯找来,我就不信镇不住他们。

王小淘很听话,看得出来,他相当在乎我们家族的脸面。

不一会儿,王小淘捧着那个银光闪闪的保温杯回到河滩上。

看到了吗?王小淘是游泳冠军,这是他的奖杯。

我将那个保温杯高高舉起,向众人示威。

水里的鸭子们一窝蜂拥上岸,那个写着“全校游泳比赛冠军”字样的保温杯在他们手里流传,有些人被震撼住了,纷纷向王小淘投来敬佩的目光。

但是,刘明亮却不以为然。他说,这样一个保温杯算什么呢?又没盖公章。明天叫我爸进城给我买一个,写上奥运冠军,难道你们就真把我当奥运冠军了?

说着,他把保温杯扔进了水里。他坏笑着说,有本事你跳下去捡回来,否则就是旱鸭子,什么冠军都是假的。

王小淘一下子就急了,他要跳河去捡,被我死死抱住,任凭他拼命挣脱,我都没放手。

保温杯在水中打了几个回旋,顺着河水漂走了。王小淘号啕大哭起来。哭罢,他指着刘明亮的鼻子说,姓刘的,你等着!

一连几天,王小淘都没理我。他把自己关在阁楼上,不声不响,像一个刚死了丈夫的小寡妇。

打那以后,我在盐街的地位一落千丈,即使我有再多玩具,他们不再把我当回事。他们把司令的帽子重新扣到了刘明亮头上。

我跟王小淘不再跟他们玩警匪游戏,也不去看《包青天》。我唯一的愿望,是盼着夏天赶快过去,河水凉下来,再也没人下河游泳。

几天之后,王小淘跟我和好如初。每天我们沿着河岸寻找那个被河水冲走的保温杯。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我心里充满内疚。王小淘安慰我说,没了就算了,大不了明年再赢一个回来。停了一会儿,他又说,我其实是咽不下这口气,刘明亮欺人太甚了。

王小淘又跟我讲了许多在学校游泳队的事。他说,游在水里就好像飞在天上,轻飘飘的,有时候真想一直呆在水里。

我问他,在水底能不能看到鱼虾和石头?

他说,能。

我又问他,在水底能不能看到岸上的人?

他说,不能。

他问我,你会游泳吗?

我摇头。

他又问,你爸会游泳吗?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

他叹了一口气说,我怀疑我爸也不会游泳。每次我去游泳,别人的爸爸都跟孩子一起游,我爸总站得远远的,根本不敢靠近水。你说,刘明亮说的是不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

说我们王家人是旱鸭子。

绝对不是,爷爷会游泳,他曾经在河里救过人。

你亲眼看到爷爷下水救过人?

那时候,我还没出生呢。总之,是有那么一回事的。

我的反驳显得软弱无力。实际上,对于爷爷会不会游泳这件事,我心里也没底。总之,不管天气多么炎热,连盐街的狗都泡到水里了,我也从未看到爷爷下过河。至于爷爷到河里救人的事,我也是从我爸那听来的。

王小淘不再说话,我们沿着河岸默默地走,只听见河水哗啦哗啦流向远方。

晚上睡觉前,王小淘问我想不想学游泳。

我现在做梦都想学游泳。学会游泳,就不怕刘明亮欺负。我说。

他说,那好,我教你学游泳。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好。

王小淘把小嘴凑到我耳边,悄声跟我说,明天我要跟刘明亮决斗,你不许告诉爷爷。

好。

王小淘心满意足地睡去,我却睡意全无。我担心自己天生就不是游泳的料,怎么学也学不会。

晚上,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我们一家人——爷爷、我爸、我叔叔,王小淘和我都变成了鸭子,一家人在水中欢快遨游,时而钻进水底抓鱼,时而冒出头来戏水,相互追逐,我们甚至还在水上玩起了警匪游戏。盐街的人都跑来看热闹,他们把河岸挤得满满当当的,我们大声向他们宣布:我们都会游泳,我们不是旱鸭子!

第二天一早,王小淘把我摇醒,他在哭。他说,昨晚我梦见爷爷淹死了。我跟他打赌,我说他不会游泳,他很生气,结果他下了水,就再没上来。

我们被这个梦吓得半死,失魂落魄地跑下楼去找爷爷。

爷爷没事,他坐在院里的葡萄架下破竹篾,准备给王小淘编一床竹席。

吃过早饭,我跟王小淘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太阳依然很毒,我们的影子被拉得又细又长。在街上,我们碰到了刘明亮,他们在玩警匪游戏。

看见我和王小淘,刘明亮拔出手枪,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刘明亮说,哎呀,旱鸭子出来溜达了,另外几只老旱鸭呢?

我们没理他,在一旁玩起了跳房子。玩了一阵,索然无味,只好坐在树荫下发愣。他们玩得起劲,街巷里警察与匪徒明争暗斗,枪声此起彼伏,战斗异常激烈。中午时分,战斗结束,他们朝着河边走去。

旱鸭子,我们去游泳了,你们要不要去参观?刘明亮得意忘形地说。

王小淘突然站了出来,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他提出要跟刘明亮一决高下。这一回我没拦他。刘明亮先是一愣,用奇怪的眼神剐了王小淘一下,随后仰天大笑。他说,你这旱鸭子还不赖,但本司令有言在先,万一你落水死翘翘了,本司令概不负责。

王小淘说,怕死的是小狗,我今天要让你看看,究竟谁才是旱鸭子。

两人在一群孩子的簇拥下,风风火火拥向河边。

我们来到一个深潭前,这地方河面宽阔,水面平静,深不见底。曾经有人无缘无故沉入此潭里,连尸首都找不到,大人们说这潭里有水鬼。

他们先是比试谁游得快。王小淘一下水就成了另一个人。他游得很好,动作优美,四肢健壮有力,像老鹰滑过天际,像蝴蝶翩然花间,简直是一条鲨鱼。相比之下,刘明亮的狗爬式就太难看了,慢吞吞的,很快就被王小淘远远甩在身后。

王小淘游回岸边,显得很轻松。他对看傻了的小孩们说,看到了吧,我们王家人不是旱鸭子。

刘明亮输得狼狈,可他死猪不怕开水烫,他死不认输。

游完一圈,刘明亮吃力地爬上岸,仰面倒在沙滩上,呼哧呼哧喘气,肚子一起一伏,像一条被甩上沙滩的鱼。他在那喘了一会儿气,突然吐了。

休息五分钟,刘明亮的体力有所恢复,脸色依然苍白。他提出要跟王小淘比水中憋气。

王小淘没有拒绝。他们两人缓缓沉入水底,30秒过去了,他们没有上来。1分钟过去了,他们依然没有露头……

我在河滩上都憋不住气了。王小淘,快出来,快出来。我在河滩上大喊着王小淘的名字,后来,我哭哭啼啼跑回家喊爷爷。

爷爷还在编竹席,篾条像长了眼睛,在他手里一上一下,左蹿右跳,在地板上跳舞,晚上王小淘就能在這张竹席上睡觉了。

听了我的哭诉,爷爷夺门而出,奔向河边。

爷爷跑得飞快,我追不上。我相信,爷爷即使不是游泳健将,也是赛跑冠军。我能想象老迈的爷爷如同一枚深水炸弹,奋不顾身将自己投入水中的样子。

天上挂着10个太阳,河流如同一锅烧滚的沸水,白浪滔天。

责任编辑 侯建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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