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椿树臭椿树(短篇小说)

2018-05-08 02:18鲁雁
红豆 2018年5期
关键词:妮子椿树庄家

鲁雁,原名解妮艳,1967年出生于临沂沂水。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有长篇小说《最后的庄稼》《望风尘》《草根一族》《齐长城下》等。现移居南宁。

庄成梁家有两颗老椿树,墙里墙外,一棵香椿树,一棵臭椿树。春风吹来的时候,香椿芽香喷喷,臭椿芽臭烘烘。可是外乡人乍一看,要不是搓搓叶子闻一闻,还真分不清哪棵是香椿树,哪棵是臭椿树。

庄成梁养育了两个闺女,大闺女叫大春,二妮子叫小春,是随着叫的。大春不认字,在家干农活,小春考上医科大学,成了留洋博士。

庄成梁成亲的那年春天,村里来了电影队,放的是的《白毛女》。看了一遍还没过瘾,第二天天刚黑,圈了鸡,锁了门,庄成梁就和媳妇跑到南墙峪追击电影队,又复习了一遍“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因小河里的桃花水还很凉,庄成梁就背着媳妇过河。在背上,媳妇悄声说,不论咱生儿还是生女,咱都叫个大春。可惜的是媳妇有痨病,生了小春没几年就死了。大春没上过一天学,能认识自个儿的名儿和筐大的几个字,那是她背着小春在学校窗外偷学的。小春上学却一天也没少,她在本村小学毕业后,大春坚持摊煎饼、缝衣裳供给小春去镇上县上念中学,直到考上医科大学。庄家峪不足千口人,在八百里沂蒙山區算是个很平常的小山庄,但在方圆几十里颇有些不寻常的是,村里战争年月出了个南下的大干部,现如今又出了个女医科大学生,这俩人物还都出在庄成梁家,南下干部是他大哥庄成栋,女大学生是他的二妮子。

大春婆家是村东边七里山路花子峪的老贾家。庄成梁从十来岁就给花子峪染坊掌柜家放羊,对老贾家知根知底,老实人家,院里有棵老石榴。大春没文化,就知道踏踏实实过日子,一个劲勤勤俭俭地守家道。她讲究干净,讲究利索就是不讲究吃穿打扮,为闺女时一双大辫子,做了媳妇一袭短发,一件方格褂子穿好几年,洗得都发白了还是不舍得换掉,念大学穿裙子的小春常撇嘴说姐你真老土。大春听了还高兴,憨笑着说,老姐俺本来就是土佬帽儿嘛。那神情一半是娘一半是姐,只要小春好看排场风光她大春就风光。

逢五排十南墙峪逢大集,大春都回庄家峪走娘家。她推着独轮架子车,左边篓子里放孩子,右边不是吃的白菜萝卜就是烧的树枝柴禾。庄成梁咂摸着烟袋嘴子常慨叹,身边的闺女才是贴身的棉袄,千里外的闺女那是头上的花,墙外的树,好看不中吃,就像棉袄上身冷暖自知,香椿芽臭椿芽,庄老汉也是香臭自知。山里人家贫乏,鸡腚眼子当银行;山里人家富有,采把树叶是香菜。村里四邻家里来了亲戚客人,谁家没有来庄成梁家采过香椿叶子?香椿芽炒鸡蛋,山村里的待客菜。庄成梁每年春天都用搓好的香椿叶子和萝卜条子一起焖一缸,他腌制的香椿咸菜不禁香了庄家峪,还香到了花子峪、南墙峪、杨庄集,甚至香到了千里外的医科大学里。

这些年庄家峪的这两棵老粗的椿树也有了名气,常有城里人开了小车停到墙外的椿树下喳三咕四。据说现在的香椿木家具很走俏,价格堪比红木;还有人想出高价把椿树连根起走,说是挪到城里再给树枝挂上吊针就能移活。可无论谁来商量,庄成梁就是不听忽悠、不屑搭腔。四周邻居就对外人说,要挪这椿树除非砍了庄成梁的人头,要挪树那好比掘了他家祖坟,这两棵老椿树是他家的风水宝树哩,要不咋出了南下大干部,二妮子还念了大学?

二妮子小春念的医科大学比别的大学年头多,毕业后钱挣得好像也多。这不,自己开着小汽车回来了。在墙外的椿树下,她砰一声关上车门,还捏一下手里的钥匙扣,小车吱吱叫,邻家人们羡慕得不行。庄成梁歪嘴含着烟嘴儿却不以为然,他蹲在椿树下和老汉们说,现如今这王八盖子小车满大街满公路到处是又多又挤的;想当年,俺大哥回来,骑的是东洋高头大马,那阵势,谁见过?想当年,庄成栋和警卫员骑着一白一红两匹大洋马,赶在队伍南下前回了一趟庄家峪,只有一个时辰的工夫,队伍急着要开拔。两匹大洋马闯进庄家峪,把老少爷们惊得不轻,大伙都弄不清庄成栋是啥官,只听说他们县大队归了八路正规军,这会要南下。那次骑马回来是庄成栋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回庄家峪,一是和村里的老少爷们告别,二是为葬母。老娘死的时候他正带人攻打县城,他回不来,家族里就商量着把老人的尸身用石块丘在了院后边。这次趁着庄成栋回来的时辰,大家七手八脚帮着葬了老人。庄成栋在娘的坟前磕了头爬起来,说我们俩顾不上吃饭了,但必须拌些麦麸皮喂喂两匹马,它们要赶路。老族长赶紧吩咐拌马料,最后是庄成梁和另一个十来岁的孩子送的马料盆子。拴在墙外椿树上的两匹大洋马一看来了吃的,鼻子咴咴喷,蹄子嘚嘚刨。两个人不敢太靠前,就用脚把盆子往马跟前蹬,马够不到吃的,急忙用前蹄刨,结果两个瓦盆被刨破了一对。

庄成栋是在东洋鬼子快要完蛋的那年参的军。那年春里,区中队的司务长老吴牵着毛驴到庄家峪驼给养,村公所留老吴吃饭,庄成栋采了家里的香椿芽送到村公所炒鸡蛋,就帮忙烧火赖着不走,也好蹭点剩饭菜汤解解馋。老吴来过几回庄家峪,算是熟识了庄成栋,说你小子也老大不小了,家里一没地二没宅,只有体弱的老娘躺在两间破屋头里,有个兄弟十来岁就给花子峪染坊家放羊去了,这样破裤子露着腚熬到哪年是个头啊?要不,跟着参加区中队打鬼子去吧。一席话说得庄成栋捂着破裤子脸红了,他知道自己有两条镰把腿走路迈八字,队伍上不会要,就支吾说俺倒想去打鬼子立大功,就怕人家不要咱。老吴趁着酒劲当时就拍了桌子,说你回家和老娘说一声,今天俺就领你走。好儿当兵,好铁碾钉,庄稼人本是不愿意当兵的,庄成栋回家只对老娘说是到区上送给养,就跟着老吴走了。

在区中队头一回出操,庄成栋就被队长一脚踢出了队列,队长骂他是歪八字的旱鸭子。队长还当着大伙的面把老吴也训了一顿,说咱们是要动员大伙齐心协力来抗战,是打鬼子的不是赶鸭子的。老吴摸着脖子对庄成栋说,要不吃完饭你就回去吧,这裤子就穿回去算你的。庄成栋说俺是跟您出来打鬼子的,俺不走。老吴说,肯定不中,再不走队长会扒了你的新裤子叫你走。庄成栋只好说,俺帮你做饭,等明天吃了午饭再走,几十里山路呢。老吴无奈说那就等到明天。

第二天沂河县委的人和县大队长来区中队检查工作,队长叫老吴准备午饭,看见庄成栋还赖在伙房里,就瞪眼。老吴圆场说,几十里山路哩让他吃了午饭再走吧。老吴去老乡家里买了鸡蛋,记账的时候鸡蛋俩字不会写了,就画了俩圈圈顶鸡蛋俩字。庄成栋在锅台边看见,就说这俩字我会写,就把俩字写在了圈圈上。老吴吃惊得两眼瞪成了俩鸡蛋,你小子还识字?庄成栋说俺识字,还会打算盘,八路军老六团在俺那边住过一年多,组织青年男女进识字班,俺上过大半年夜校。老吴一拍大腿,激动地说,我要和队长说说,不能让你走了,你留下来管管账目,只要在队伍里干,就是为抗战出力。

能写会算的庄成栋半年后当了司务长,老吴同志在十里堡和小鬼子的最后一战中牺牲了。区中队编入县大队,县大队归入野战军,队伍不断壮大,仗越打越大,打过长江解放南京以后,庄成栋就成了野战军后勤部的干部了。

庄成梁收到南下的大哥白纸黑字的家信,是在抗美援朝以后了,庄成栋打了多年仗转了九十九个圈最后落在了广州城。来信是村支书庄成山念给庄成梁听的,意思是说不久就转到广东工业厅工作,等安顿好了,兄弟如果想出去就去投奔他。庄成山念完信说,兄弟你算熬到头了,这回能进大城市享福了。庄成梁是个闷葫芦,平日里八脚踢不出个屁来,这次抽了三锅子烟才嘟哝说,俺磨盘大的字不识一个,出去也是个睁眼瞎,才不进城受那个洋罪哩。

庄成山摇摇头,慨叹你光棍一条憋在这山沟里啥时能成家立业啊?

老椿树冒芽,老椿树落叶,又过了几个春秋。广州又来信了,还寄了钱,说是如果想进城这钱就当路费,要是不去就修修老房子。村支书庄成山又说,多好的机会啊,进城当工人。庄成梁说听说南方人吃大米饭,风一刮米饭就跑了,轻飘飘根本吃不饱;没听人家说吗,一级工二级工不如社员两沟葱,当工人的跑回来多少,还是别折腾了,庄家峪才是俺的窝。

庄成梁虽是个闷葫芦,可他是革命军属。他在村里入了党,村里大事小情,庄成山都叫他,他也都“列蹲”参加,从不多言。说实在话,庄成梁算不上村里的积极分子,他还在农闲的饭空里赶集卖香椿咸菜。庄成山也知道他卖咸菜的事,就睁一眼闭一眼,明白他想添补点钱买只山羊,他从小就是侍弄山羊的好手。

庄成梁每回去赶镇上的杨庄集,都有一位满脸雀斑的大闺女来买他的香椿咸菜,听她咳嗽起来像是有痨病,有痨病还喜欢吃咸菜?庄成梁心里常嘀咕。大闺女模样不丑,就是脸上点多点,像个大梨,远看白乎乎,近看满天星。有一回赶杨庄集就没看见她,庄成梁还特地为她留下了一斤多的咸菜,等了好久没见人,本来带了攒足的钱买山羊,也给耽误了。往回走经过公社医院门口时,却碰上了急匆匆冒大汗的雀斑大闺女。庄成梁下意识举举袋子里的咸菜,大闺女说,顾不上了大哥,俺爹病了在医院里,带的钱不够打吊针,俺得赶紧回村借钱去。庄成梁说,那得等到啥时候?俺这里有十来块钱,都给你,应应急。说着他就把钱和咸菜塞给了大闺女。

过了几天,村支书庄成山来找庄成梁,说你庄成梁好大胆,不认不识你就敢把十块钱借给人家。今天你进山去林业队帮忙的时候,你家来人了,杨家坪的杨木匠,他是来还你钱的。他说你腌的香椿咸菜好吃,做人心眼更好使。他围着你家院子转了三圈,瞅着两颗老椿树,一个劲说好,言外之意是人家看中你了,想把闺女许给你。庄成梁说,拉倒吧你,人家是看上这树了,木匠看木料自然说好。庄成山掏出钱和两盒烟又说,杨木匠把钱留在了大队部里,还有两盒烟,谁也没敢拆。庄成梁抬抬烟锅子说,那烟没劲你拆开抽了吧。烟一点上,庄成山也在椿树下蹲下了,说兄弟的五香咸菜招来了桃花运。庄成梁磕一下烟锅子说,你又瞎扯,那闺女有痨病,还一脸点点。庄成山撇嘴说,痨病那算个啥?脸上有点点咋了?黄花大闺女那就是香椿叶子,看上去像是臭椿叶,吃到嘴里才知道香呢。

庄成山当了后拉的媒人,杨木匠家的闺女嫁给了庄成梁,过门的时候娘家还送了全套的家具。光棍打到三十郎当岁,庄成梁总算是尝到了香椿的滋味。

二妮子小春出生的那年,庄成梁五十郎当岁了,老了老了又添娇女,美得他背着手走路都哼哼小吕剧,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事。大春娘就说,你爹个闷葫芦美得开了窍。刚怀孕的时候大春娘说她梦见一只凤凰落到了他們家椿树上。庄成梁在自家责任田里吃着娘们送来的饭,嘟哝道咱家有椿树没有梧桐树,还凤凰呢,落只野鹊还差不多。

村支书庄成山招呼开会,庄成梁依旧“列蹲”参加。庄成山说,兄弟你是有组织的人,不该超生应该带头上交罚款。庄成梁依旧闷不作声,回去把他家承包的山林里那七只山羊全赶到杨庄集上卖了,交了超生罚款。他背着手走路,背有点驼了,烟袋搭在肩上,嘴里哼哼小吕剧,还是心里美,不论是凤凰还是野鹊,咱有了个小妮子。可是这种日子还没美上两年,大春娘的肺上生出了黑点点,终于出了大问题,病死了。从此苦了大春,又当姐姐又当娘,整天背着小妹妹家里坡外不得闲。人们发现庄成梁的背又驼了些,再也听不见他哼哼。

村支书庄成山说,兄弟你老这样闷闷不乐可不行,咱俩一块南下吧。原来庄成山想学南墙峪那样也买台彩色电视机。现在电影队很少下乡了,不知是电影不好看了还是电影不稀罕了。买台彩电搬到大队部外边的麦场上放电视连续剧,开个会也能招呼出人来。两个人带了村里的山林承包钱,直奔南下干部庄成栋去了,想托大干部的面子要指标买彩电。庄成栋南下几十年没有还乡,如今从老家来了俩兄弟,自然是高兴得不行。他找了箱子把自家的彩电装上,说兄弟你们把村里的钱带回去吧,我送给老少爷们一台彩电。

庄成山、庄成梁在广州玩了三天,就急不可耐地抬着彩电回了沂蒙山。村里专门做了木箱子放电视机,除了搬出来“公映”,平日上锁,钥匙就挂在庄成山的腰里。电视剧播放前,面对满麦场的乡亲们,庄成山都要说,看看,看看,谁还敢说南下的庄成栋大哥没有老家观念?这彩电就是他对家乡的无私奉献,这说明了啥问题?这说明了咱庄家峪外边有人,这说明南下干部心里有众乡亲!后边的别吵吵,趁着《雪城》还没开始,我再说两句,就两句!没上交承包地提留款的三天之内一定要交上来,要不到你家称粮食就不好看了。没有去镇上计生站复查的妇女,明天必须去进站复查!电视剧都开始了,庄成山才结束了他二百句的映前会讲话。电视剧一晚演一段,连续了好多日,村里大小孩子都会唱“刮风了,刮风别忘穿棉袄啊;下雪了,下雪别忘戴草帽!”庄成梁听了憋不住了,说真是瞎唱,下雪哪能戴草帽?该戴狗皮帽子才对。背着小春的大春停下手里的活儿说,人家唱的就是下雪别忘戴草帽。庄成梁就去麦场看了两回,还真是唱的“戴草帽”,可电视上风刮到雪地上的却是个棉帽。

大妮子大春的事从来就不让爹操心,二妮子小春的事好像从没让爹省过心。大学毕业又念了硕士研究生后,小春去了市里的防疫研究所,老大不小了也不嫁人,一谈就谈了个比她大十九岁的男人,男人还离过两次婚。庄成梁一听闷葫芦就炸开了瓢,生气嚷着别让他来喊俺爹俺喊他爹。小春还是把大男人领回了庄家峪,还自个儿开着自个儿的车,两辆小车停在椿树下。庄成梁气不打一处来地骂她烧包的东西。那年小春坐飞机去广州看她大爷,庄成梁就说二妮子能得上了天,这可不是能出样来了。要是当初不让她念书,她就会和大春一样安安稳稳找婆家过日子,唉……

三婚的新女婿特地拿来了两条中华烟,还叫了爹。庄成梁眼皮也没翻,含着烟袋撅了下山羊胡子没吱声,心里却像吃了臭椿树上的青虫子。还是大春宽容,忙招呼妹夫坐下喝茶。大春劝爹说岁数大些就大些吧,她自己乐意就行,等有了孩子就实落了。

小春没有要孩子,结婚不到两年就离了,还出国去了加拿大,考了博士拿了绿卡成了外国人。加拿大庄成梁早就知道,多少年前村支书庄成山就在学习会上念过,毛主席写的《纪念白求恩》,人家白大夫不远万里来到中国,还献出了宝贵生命。二妮子也太能了,上了天还漂洋过海,中国都盛不下她了,那加拿大有多大?她扎下根就不回来了。

二妮子算是白生白养了。二妮子成了墙上镜框里的一张照片。庄成梁戴上老花镜细瞅过那照片无数遍,他不是不认识二妮子,他是咋也弄不清她身后小楼旁的树到底是啥树。不管是凤凰还是野鹊,二妮子都不会飞回来落在老椿树上了。

庄家峪要修“村村通”公路,还要在村南河上修大桥,这样去南边山坡干活方便,还能和南墙峪的公路连通,多了条进出山峪的路。修桥要花很多钱,上边只扶持一部分,剩下的要村里想办法。老支书庄成山早就不干村支书了,说话依旧很支书,说兄弟你得给广州庄成栋大哥去封信,说说捐钱修桥的事,他心里有咱众乡亲。

庄成梁就请村里的小学校长给大哥写了封信。一个月没回音,两个月还没回信。庄成梁心里犯嘀咕,大哥是老糊涂了还是真把老家给忘了?看看人家南墙峪,南京有人,多少年了就往老家拉化肥;看看人家李家坡,上海有人,捐款给家乡在山坡上打了两口大井。大哥啊,你给村里送台彩电差不多都是上辈子的事了。后来家家户户都有了大彩电,新一辈年轻人结婚,全是平板彩电挂到了墙上。

三个月后庄成梁才知道大哥腦中风病逝了。瞅着镜框里大哥的照片,他没有流眼泪,喃喃说大哥你一去没还乡就再也回不来了。

两个侄子从广州回庄家峪来了,抱回了一盒骨灰和二十万元钱。一盒骨灰埋到了祖坟边上,二十万元捐给了村里。桥修好后桥头立了块功德碑,上边刻着捐献者的名字和钱数。庄成梁也捐了四千元,那钱是二妮子寄给他的一部分。给大哥上坟告诉他桥修好的时候,庄成梁哭得老泪纵横,俺的好大哥,没忘庄家峪。

春风吹醒了老椿树,院子里又有了香椿芽的清香气息。庄成梁开始刷洗咸菜缸,为腌制五香咸菜做准备。

七老八十的人炕上的觉越来越少,炕上的觉是少了,庄成梁却常在晌午头里蹲在墙外的老椿树下含着烟袋打盹儿。其实,打盹儿的时候他很想见见春她娘,很想见见二妮子,哪怕是在梦里。

花白头发的大春又回娘家来了。现在路好,她也鸟枪换了炮,骑着三轮车来的,车斗里还是吃的用的,不同的是里面坐着她的孙子。庄成梁睁眼看见重外孙来了,高兴得山羊胡子乱颤,牵了孩子的手说,一大早就听见椿树上喜鹊叫喳喳,原来是有客到!咱们回家喽,香椿炒鸡蛋。

庄家峪村口的两棵老椿树,都是庄成梁家的。那可是名声在外的两棵风水宝树,他们家出了个南下干部,还出了个留洋博士。墙里墙外,一棵是香椿树,一棵是臭椿树。可是外乡人乍一看,要不是搓搓叶子闻一闻,还真分不清哪棵是香椿树,哪棵是臭椿树。

责任编辑 侯建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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