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 芒
名片夹
余光中,当代著名诗人、散文家、翻译家
2017年12月14日,又一位诗人走了,这个时代可以称为诗人的人实在不多了,余光中是一位。他是一个象征、一个标志,他用方块字堆砌属于自己的万里长城,誓要做屈原和李白的传人,不管走到哪里,他始终不能忘的是故乡的方向。
他的前半生,充满了坎坷。9岁时,母亲就带着他在战火中开始了逃亡。一路上为了躲避追捕,母子两人钻过狗洞,睡过草地,睡过佛寺大殿的香案下,也睡过废弃房子的阁楼上。母亲安慰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而他却说:“其实,大难不死即福,又何必说后福呢?”
颠沛流离的日子仿佛没有尽头,他又辗转至重庆,而苦难不过是一场风掠过沙地,没过多久他又辗转至台湾,自此客居他乡,长寄愁心与明月。在台湾的文人圈里,余光中是唯一不上牌桌的人,不抽烟,也不喝酒,喜欢吃苦瓜,出门一杯清茶就够了,素简到了极致。
1972年1月21日,余光中在台北厦门街家里写下了《乡愁》,这一年,他别离大陆整整23年,23年不见故乡一茶一饭,也不见故乡一丝尘埃,就像古诗里说的:“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余光中便是这样的征人,不知梦归何处,因为孤独所以写诗,因为思念,所以情绪饱满。“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长大后,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我在这头,新娘在那头。后来啊,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而现在,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这首诗先刷了语文课本,又在今天刷了朋友圈。他写《乡愁》虽然只用了20分钟,却用了几十年的情,把远离故土的思念都写了进去。
1985年,余光中57岁,任“国立中山大学”文学院院长。他总是西装领带,儒雅之极,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很幽默。他的女研究生毕业后,来给他祝寿,他就和学生们打趣:“不要以为毕业离校,老师就没用了。写介绍信啦,作证婚人啦,为宝宝取名字啦,售后服务还多着呢!”女学生们被逗得前仰后合。
1992年,余光中64岁,他在告别故土43年后,再次踏上了故乡的土地。余光中离开大陆时,还是那歌楼上听雨的少年,归来时却是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余先生后来演讲中说:“掉头一去是风吹黑发,回首再来已雪满白头。浪子老了,唯山河不变。”
在诗中,他常常写黄河,在梦里也常梦见黄河,但是在过往的生命里,他从未见过黄河,也从未到过祖国的北方。2001年,他终于如愿以偿。那天,他蹲下身摸了黄河水,触手的是水,也是故乡的滋味。
回到车上,同行的人都忙着刮去鞋底粘上的泥土,唯独他不舍得,把鞋子上的泥土带回台湾,小心存放在盒子里,摆放在书架上。这就是诗人余光中,在别人看来不起眼的东西,他看得比命还重。后来余先生说:“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的书房里就传来隐隐的黄河水声,像是听到故乡。”
梁实秋曾评价他:“右手写诗,左手写散文,成就之高,一时无两。”直至生命最后一年,余光中依然笔耕不辍,他读诗看书,关心时事,为文言文鼓与呼……除此以外,他还追电视剧,《琅琊榜》他看了四五遍,他专门买了整套碟片,随时可以看,“这部戏,一半是历史一半是传说。里面的人物,小侠飞流、梅宗主都很好。没想到会那么好看。”他是如此的儒雅与风趣。
内心细腻的人,不管外间多嘈杂,总能获得内心的平静和满足,从苦难中获得勇气和力量。其实每个人的一生,都是在奔走回到故乡的路上,余光中曾写《当我死时》:“当我死时,葬我,在长江与黄河之间。枕我的头颅,白发盖着黑土。在中国,最美最母亲的国度。”所以,死亡对他来说,不是失去了生命,只是走出了时间,回到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