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丘日报社,河南 商丘 476000)
新闻摄影是以图片进行新闻报道的一种形式,从属于纪实摄影范畴,真实性是其第一要求。在内容的选取上,新闻摄影有一定的偏向性,多揭示社会问题,如,战争、灾难、疾病。同时,也表现平凡社会生活的人情百态,这与艺术摄影追求形式美有着质的区别。新闻摄影有着一些具体的要求,最为著名的即是“决定性瞬间”,也可谓“典型瞬间”,这已为绝大数摄影人所熟知。在具体的摄影过程中,“决定性瞬间”往往很难抓拍到,因为,对于突发事件的报道,大多都是事后拍摄,此时转喻则成为重要的摄影表现手法。那么,新闻摄影中的转喻如何理解?其与新闻摄影的真实性有无冲突?且如何表达作者的主观情感?本文试图回答这些问题。
转喻是修辞的一种手法,与隐喻有着较大的相似性,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认为,意义的转换有四个方向,即从属到种,从种到属,从种到种,或通过类推,其中第四种对应隐喻,第三种为转喻。隐喻与转喻共通之处在于,都是以一个认知域激活另一个认知域。[1]
在新闻摄影中,如,针对火灾、车祸、枪击等事件报道时,事件正在进行时的场景一般都很难拍摄到,事件过后的现场就成为重要拍摄题材。这种以结果还原过程的摄影手法,基于事件的邻近性,也即是典型的转喻摄影手法。可以说,大量的新闻摄影都在应用这一手法。除“结果—原因”之外,“部分—整体”也是新闻摄影中常用的转喻手法,拍摄对象的一部分,而让读者通过邻近性联想到对象整体,如,用一个烧伤的胳膊指示火灾,用一门开火的炮指示战争。另,还有一种“个别—一般”,或“具体—抽象”的转喻手法,如,绘画作品罗中立的《父亲》以一个满面沧桑的老人指示中国“父亲”,由于该转喻具有一定的模糊性,所以,在绘画与艺术摄影中较为常用,少见于新闻摄影。
从艺术史写作来看,大卫·卡里尔认为,现代艺术史写作的“阐释”就是转喻手法,“一种‘为了意义的归属而将部分看作高于任何假定的整体’的转义。”[2]新闻摄影并不仅是新闻文字报道的图说,而是与之有着平等的地位,同样是事件的阐释者。从此意义来看,转喻便在新闻摄影中有着天然的必要性与合法性。
若对新闻摄影中转喻的真实性报有怀疑态度的话,多半由于“转”字,但从上文常用的三种转喻手法来看,转喻与新闻摄影的真实性要求非但不冲突,甚至是更为“真实”的真实,是结果、细节的真实。
首先,以“结果—原因”来看,结果是事后的真实,往往比事件本身更具说服力,在视觉化的新闻摄影中,也有着较强的信息传播力度与视觉冲击力。当人们谈到战争时,毁坏与死亡是最为直接的结果,在“第12届国际新闻摄影比赛”中,单幅银奖《巴勒斯坦人》画面为一个有着巨大破洞的房屋,一边的洞被毯子遮挡,一位母亲抱着孩子在另一边向外张望。该房屋于2014年夏天被以色列军所破坏,无辜的孩子、茫然的母亲与破损的墙壁共同形成了对战争的转喻。面对该作品,文字成为图像的解释性注脚,因为,它的“真实”比文字描述更为直观与逼真。以结果代事物本体的转喻手法在我国古代就已被熟用,如,诗歌《陌上桑》并没有实写罗敷的漂亮,而是用一些“效果”,“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著帩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即莱辛所说的“就美的效果来写美”。[3]
其次,从“部分—整体”来看,“部分”的着眼点使摄影取材对象聚焦于具体细节,细节是对新闻实质的把握与揭示。因此,细节之真是新闻真实性传达的必要手段。同在“第12届国际新闻摄影比赛”组照金奖《布隆迪骚乱》中,有一幅青年男子站在下水道中,抬头向围着自己、荷枪实弹的士兵哀求。主人公简·克雷德·尼翁子玛被怀疑是掌权党青年民兵队成员,先前从家中逃出,躲在布琼布拉锡比托克区一个扔满石块的下水道中。时间为2015年5月7日,星期四。该作品的作者并没有去拍摄骚乱的宏大场面,或是破乱的街道,而是截取小场景,以小人物来转喻大事件,注重细节的刻画,以青年男子的表情、姿态来传达真实。需要指出的是,部分是相对于整个新闻事件来说的,在具体的摄影构图中,表现对象仍拥有整体特性。
除了真实性之外,情感的表达也是新闻摄影的关键条件之一,如,当前新闻摄影领域“观点即卖点”的说法就充分说明了这一点。摄影师并不是客观记录外在自然的机械,在拍摄的过程中,必然也必须带有个人的主观见解。如苏珊·桑塔格在《论摄影》中所说:“摄影是自我和世界之间固有的暖昧联系的范例——它的现实主义意识形态描述,时而要求在涉及世界时隐去自我,时而又认可一种与颂扬自我的世界的侵犯性关系。”[4]可见,这种“侵犯”要求摄影者通过作品传达出表现力与感染力。
在新闻摄影中,如何表达作者的主观理念,一直是个难题,而转喻无疑是很好的解决办法。转喻是用相关场景来指示所指事件,因此,便为作者的主观选择留有空间,如何选择、选择什么均带有个人的主观倾向。2013年,第56届世界新闻摄影比赛(World Press Photo)——“荷赛”获奖作品中,瑞典摄影师Paul Hansen赢得年度照片奖,其作品是为每日新闻报拍摄的照片,内容为两个巴勒斯坦孩子的葬礼,他们死于以色列导弹袭击。用死亡意象来转喻战争是常用的手法,该作品以葬礼进行转喻,进而表达对战争的控诉。画面中两位成年人抱着孩子,成年人的痛苦与死去孩子面容的平和、成年人暗色的着装与孩子白色的裹尸布皆形成强烈对比。送葬人队伍拥挤在狭隘的过道之中,类似窄小的棺椁。整个画面色调阴沉,仅有一点点并不明亮的天空。这些元素无不体现出作者情感的激荡,使读者心灵受到震撼。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
情感是新闻摄影的灵魂,是对新闻事件的无声阐释,同时也是机械复制时代视觉图像中的“光韵”。[5]摄影师以转喻作为主观的表现性手段,使得新闻摄影不再是个封闭性的图像,而是一种开放性的结构。正基于此,摄影才可真正成为“人类情感符号形式创造”的艺术门类之一。
转喻在新闻摄影中极为常见,它不仅可以真实地反映新闻事件,还为摄影师主观情感表现留有充分的余地,是摄影师不可或缺的一种手法。新闻摄影中的转喻使直观呈现与隐晦情感得以并存,两者相互渗透,互为表里。相对于具有较强社会意识形态的象征手法来说,转喻具有更大的可传递性,便于受众理解,能更好服务于新闻传播。当然,在修辞学范畴内,隐喻仅仅是其中的一种,另有与之极为相似、甚至难解难分的隐喻与提喻,它们在具体的新闻摄影作品中有时并非单独出现,而是混用。当然,对于这些问题需另作文章讨论了。
注释:
[1]陆俭明:《隐喻、转喻散议》[J].外国语(上海外国语大学学报).2009(1):44-50
[2][美]大卫·卡里尔:《艺术史写作原理》[M].吴啸雷等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132页。
[3][德]莱辛:《拉奥孔》[M].朱光潜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8,119页。
[4][美]苏珊·桑塔格:《论摄影》[M].艾红华、毛建雄译,长沙:湖南美术出版社,1999,140页。
[5][德]瓦尔特·本雅明:《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M].王才勇译.北京:中国城市出版社,2002,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