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召颖,姜 潭
(南开大学 周恩来政府管理学院,天津 300350)
近年来,世界政治的发展呈现出很强的不确定性,主要表现为“逆全球化”现象、“反建制主义”思潮兴起,国际合作进程因此陷入困境。那么,如何从理论上对上述现象进行解释?本文在对相关国际关系理论进行梳理的基础上,提出一种相对收益视角下的分析框架,并重点对特朗普执政后美国的一系列不合作行为的动因进行了分析。
当前国际政治现象最突出的特征是,国际局势跌宕起伏、变化急速,“黑天鹅现象”层出不穷,世界政治呈现出巨大的不确定性。这种不确定性主要表现为:第一,全球化进程有所退潮。作为全球化倡导者和推动者的西方发达国家、特别是美国表现出很强的“逆全球化”动向。全球化的发展前景面临巨大的不确定性。第二,“反建制主义”思潮兴起。国际政治思潮中保守主义抬头,自由主义价值观受到质疑。尤其引人注意的是在西方国家持续发酵的民粹主义、孤立主义和保护主义,这严重冲击了主流建制派传统的政治、经济及外交理念。*相关论述参见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世界政治所课题组:《世界步入更加动荡的多事之秋》,《现代国际关系》2017年第1期;汪华:《“2017年国际形势前瞻”学术研讨会综述》,《现代国际关系》2017年第1期;冯玉军:《国际形势新变化与中国的战略选择》,《现代国际关系》2017年第3期。
世界政治中不确定性的增强,使得国际合作进程面临很大的困境。一方面,全球化进程的退潮,特别是西方国家的“逆全球化”动向对全球贸易产生了消极影响,一些国家在贸易政策和谈判中对运行已久的全球性国际贸易规则日益不满,从而导致贸易自由化受阻、WTO多哈回合谈判无果而终。另一方面,西方国家兴起的民粹主义、孤立主义和保护主义等“反建制主义”思潮,对“自由、开放”等全球化的核心价值观念造成了严重的冲击,这不仅影响到国际贸易领域,还对国际合作的其他领域如气候变化领域的国际合作产生了消极影响。
理论是对现实的简化。现实越是复杂,人们就越需要一份简要而有效的路线图。面对当前国际政治中的复杂现象,即不确定性的增强及国际合作的困境,如何运用国际关系理论对其进行解释就成为了摆在研究人员面前的一个重大问题。
针对当前世界政治的不确定性及其表现,如“反全球化”、“反建制主义”思潮和“黑天鹅现象”,阎学通教授指出,很多国际关系理论学者无法对这些现象做出准确的预测和解释,因此学者们有必要对国际关系理论的研究方向进行反思。他进一步指出,上述现象明显不符合自由主义和建构主义的理论原理,并认为现实主义能够较好地解释这些现象。[1]此外,对国际关系理论的发展历程进行考察,可以发现冷战之后,新自由制度主义、建构主义在美国迅速崛起并产生越来越大的影响,但是近年来国际关系理论层面出现了权力政治的回潮。[2]而权力政治是现实主义的核心内容。因此,可以从现实主义的理论视角对当前国际政治中出现的不确定性及国际合作的困境进行解释。通过对现实主义关于国际合作问题的论述进行梳理,可以进一步发现,新现实主义所提出的相对收益概念为这一问题提供了很好的理论视角。
自摩根索在1948年发表《国家间政治:寻求权力与和平的斗争》,从而构建起以权力政治为核心的现实主义体系并使古典现实主义达到高峰,至1979年沃尔兹在《国际政治理论》中完善了现实主义的科学理论体系,现实主义的理论范式一直主导着西方国际关系理论研究。[3]5-6现实主义者认为,国际无政府状态本身就是国家间竞争与冲突的温床,从根本上限制了国际合作(即便国家之间拥有共同利益)。现实主义理论还认为,国际制度无法克服无政府状态对国际合作的限制性因素。因此,现实主义对国际合作的前景以及国际制度的作用都持一种悲观的论调。[4]
至20世纪80年代早期,国际关系学界逐渐形成的新自由制度主义开始对现实主义发起挑战。新自由制度主义接受了现实主义的一些基本假说,认为无政府状态确实阻碍了国际合作的达成,但是现实主义过分强调了无政府状态下国家间的冲突,忽略了国际制度在促进合作方面的作用。新自由制度主义的基本观点是:即便无政府状态限制了国家进行合作的意愿,国家仍然能够共同努力,并借助国际制度达成相互间的合作。[4]
面对新自由制度主义的挑战,现实主义进行了回应,并提出了著名的相对收益驳论。相对收益,是就各方在合作中收益的分配而言的,即一方将自身收益与合作伙伴的收益进行比较而感知到的收益。这一概念是20世纪80年代晚期新现实主义在与新自由主义关于无政府状态下国际合作的问题进行辩论时提出的,因此,对相对收益以及新现实主义所持的相对收益理论视角的理解要建立在对“新—新”辩论较为清晰的认识之上。
“新自由制度主义认为合作的失败主要是由于国际行为体在相互交往中的欺骗行为以及各方对于对方欺骗行为的担心。”[3]99而现实主义认为至少存在两大障碍阻碍了国际合作:各方对于对方欺骗行为的担心以及各方对于相对收益的考虑。因此,新自由制度主义只关注了前者而忽视了对后者的分析和考虑。[4]新自由制度主义认为,只要国际行为体在相互交往中均可得益,双方就具备了达成合作的条件。更简单地说,国家不但是自私的理智行为体,而且是单向行为体,即只考虑自己的收益,不考虑对方的收益。[3]110但是,现实主义理论认为国家不是单向行为体,而是双向或多向行为体。因此,国家希望自己在合作关系中获得比合作伙伴更多的收益,而这种对于相对收益的考虑很可能会限制其进行合作的意愿。[5]
新现实主义的代表人物肯尼斯·沃尔兹指出,“当合作可以使双方共同得益时,感到不安全的国家一定会问这种收益将会如何分配。他们更关心的是‘谁得益更多?’,而不是‘是否双方均可获益’。”[6]105格里科也持同样的观点。在他看来,国家既关注绝对收益又关注相对收益意味着“即便一国可以从与其合作伙伴签订的共同协议中获益,但是,如果合作伙伴从中得到了更多的收益,该国仍可能会退出这项协议”[4]。新现实主义理论关于国际关系实质最为重要的论断是,国际社会处于无政府状态,也就是说,国际体系中没有一个凌驾于主权国家之上的世界政府能够制止武力的使用,在这样一种状态下,维持生存是每个国家的首要考虑,而国际体系的自助性决定了一国维持生存最可靠的方式是依赖自己的实力。所以,尽可能地增强本国相对于他国的实力就成为国家在一切国际交往中所追求的根本目标。而国家追求相对收益的这一考虑即便在与他国的合作中也不会减弱。[3]110
在新现实主义者所提出的相对收益视角下,就不难理解当前世界政治的不确定性及国际合作的困境。西方国家在其国际权力相对下降的情况下,更加强调维护国家的主权利益,因此出现了主张“本国优先,反全球化,限制外国移民”等“逆全球化”的动向以及鼓吹民粹主义、孤立主义和保护主义等“反建制”的思潮,国际合作进程因此出现了停滞。其实质就是对于相对收益的考虑促使国家在国际交往中采取不合作行为。下文将以美国为例对相对收益发挥作用的机制进行较为详细的论述。
需要指出的是,虽然相对收益这一概念是由新现实主义者提出的,但本文在以相对收益作为理论视角分析问题时并不局限于新现实主义关于相对收益的论述,而是在综述关于相对收益的各种文献的基础上进行运用。如前文所述,新现实主义者认为国家对于相对收益的考虑是导致国际合作无法实现的重要因素。然而,新自由主义者在其进一步的研究中,认为国家对于相对收益的考虑并不是在任何条件下都能发挥作用。[7]例如,有学者指出,国家在涉及经济领域的合作之中,比安全领域的合作更有可能追求绝对收益,而不会只考虑相对收益。[8]还有学者认为,国家所处的外部环境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其对于相对收益的考虑。[9]如果国际体系中的国家之间竞争激烈、对立严重,并且各国在战略上表现出很强的不确定性,那么国家在国际交往中对于相对收益的考虑就会增强。如果一个地区存在一个主导国家,那么各国就更有可能集中精力发展经济、追求合作所带来的绝对收益。[7]在这一点上,新现实主义和新自由主义在关于相对收益问题上的立场逐渐趋同。既有文献对此已做了充分论述,并称之为“新—新合成”(neo-neo synthesis)。[10]163-164
新现实主义和新自由主义在相对收益问题上逐渐趋同的立场,回答了国家在什么条件下对于相对收益的考虑超过绝对收益,以及相反的情况。然而,一些学者的研究表明,一国在追求相对收益时,并不是在与所有国家的交往关系中都寻求获得相对收益,而是“因国而异”、区别对待。有研究指出,一国会更加注重在与某个(些)国家开展合作时获取相对收益。[11]进一步的研究则认为,一国在与其经济或军事上的对手或竞争者交往时,更希望获得相对收益。[12]因此,要分析相对收益的考虑如何影响了国家在国际交往中的行为,要先确定特定条件下国家更重视相对收益还是绝对收益,然后再确定一国在追求相对收益时更注重比哪些国家获得更多的相对收益。
当前国际政治现象发生在国际体系转型的大背景下。21世纪以来,国际体系中出现了中国、印度、俄罗斯、巴西等新兴国家群体性崛起的新现象,与此同时,受困于金融危机、阿富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长期影响的美国国际地位相对下降。国际关系学界出现了“美国世界秩序的终结”“非西方世界的崛起”等声音。*相关论述参见Fareed Zakaria, The Post-American World, New York: W. W. Norton, 2009; Parag Khanna, The Second World: How Emerging Powers Are Redefning Global Competition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 , New York: Random House, 2009; Ian Bremmer, Every Nation for Itself: Winners and Losers in a G-Zero World , New York: Penguin,2012; Charles Kupchan, No One's World: The West, the Rising Rest, and the Coming Global Turn ,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2; Amitav Acharya, The End of American World Order, New York: Polity Press, 2014.美国相对实力的下降导致其对全球事务的控制力和领导力受到严重削弱,美国无法在全球范围内很好地维护安全,世界各国,特别是美欧等西方国家在安全上面临着国际恐怖主义肆虐和难民危机带来的严重挑战。这种形势使得安全议题在美欧等国的受重视程度不断上升。根据前文理论所界定的条件,美国等西方国家在国际交往中对于相对收益的考虑会超过绝对收益。当前国际形势的另一个重要特点是,国际战略层面出现了“权力政治回潮”[2],国家之间表现出了日益激烈的竞争和对立倾向,并且由于美欧等国近年来刚刚进行了国内大选,西方主要国家的内外战略呈现出很强的不确定性。在这种国际环境下,国家会在与他国的交往中更加注重追求自己的相对收益而不仅仅是绝对收益。
为了对当前国际合作中相对收益发挥作用的机制进行过程追踪,本文选取特朗普执政后美国的行为作为案例进行研究。之所以选取美国为例,是因为前文所提到的世界政治的不确定性及国际合作困境,主要就是指西方国家特别是美国表现出的“逆全球化”现象、“反建制主义”思潮,以及因此带来的国际合作困境。
2017年1月20日,特朗普宣誓就职,正式成为美国第45任总统。这位以“反建制派”著称的总统在上台伊始就开始在国际贸易领域采取更加保守主义的政策。他签署行政命令,正式宣布美国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决定重新启动与加拿大和墨西哥之间的《北美自由贸易协定》(NAFTA)的谈判。与此同时,特朗普又在世人的一片哗然中,于2017年6月1日执意宣布美国退出巴黎气候协定。那么,相对收益的考虑如何影响了美国对国际贸易和全球气候治理的态度和行为呢?要探究这一过程,首先要明晰美国的外交理念和战略目标,然后分别分析国际贸易、全球气候治理与美国对外战略目标的关联性,进而探讨相对收益的考虑如何发挥作用。*这一思路主要参照了Luis Simón分析相对收益的考虑对欧洲大国参与欧洲安全合作进程的影响,参见Luis Simón, “Neorealism, Security Cooperation, and Europe's Relative Gains Dilemma”, Security Studies,No.2, 2017,pp.197-201.
二战以来,美国一直是世界头号强国。由于美国的利益和战略存在遍布全球,因此,战后70多年来,美国的对外战略始终是一种全球战略。[13]1-2美国的战略目标则是长久地维持其在全球的主导地位。需要指出的是,在不同时期,面对新情况和新问题,美国提出了名称和具体举措均有所不同的对外战略。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之后,美国将更多精力放在其内部事务和振兴经济上,在对外战略中,美国在全球层面表现出了一定程度上的战略收缩和战略克制,但在亚太地区则实施“深度介入”的战略。[14]在亚太地区的“深度介入”,其实反映了美国长期以来一直试图防止欧亚大陆被一个单一权力所控制的均势思维。在当前的国际权力格局中,就表现为美国对中国等新兴大国不断增长的实力的担心。因此,美国希望在与其战略利益关联性较高的问题领域获得比中国等新兴大国更多的相对收益,以长久维持其在全球的主导地位。
前文已经提到,21世纪以来,国际体系中呈现出了美国相对实力下降、中国等非西方国家崛起的新现象。当前非西方国家经济政治力量迅速增长并呈现出崛起之势的主要动力来源于其相较于西方国家较为快速的经济、贸易等实力的增长。[15]因此,为确保其经济政治实力的优势,从而长久维持其全球主导地位,美国不希望看到自身国际贸易地位下降而中国等新兴国家国际贸易实力不断增长的状况长期延续。然而,在国际贸易领域,特别是国际货物贸易的格局已经出现了不利于美国的变化。从表1可以发现,2000年以来,美国货物贸易总额的绝对数值虽然在持续增长,但这一数额在全球货物贸易总额中所占的比重呈下降趋势。从出口额上来看,美国在全球货物贸易出口中所占的比例也呈下降趋势。
表1 美国货物贸易总额及其占全球比重(单位:万亿美元)
资料来源:联合国贸易与发展会议数据库,http:∥unctadstat.unctad.org/wds/ReportFolders/reportFolders.aspx.(上网时间:2017年6月24日)
与美国相比,以中国为代表的新兴国家在国际货物贸易中的实力在不断增长。如表2所示,同一时期,中国货物贸易总额一直在迅速增长,与美国15年来1.772万亿美元的增加额相比,中国3.479万亿美元的数值是其近两倍。中国在货物贸易进出口总额和出口额上都已经领先于美国。
表2 中国货物贸易总额及其占全球比重(单位:万亿美元)
资料来源:联合国贸易与发展会议数据库,http:∥unctadstat.unctad.org/wds/ReportFolders/reportFolders.aspx.(上网时间:2017年6月24日)
通过表1、表2中的数据对比可以发现,近年来,以中国为代表的新兴市场国家从国际贸易中获得的收益已明显超过了美国。因此,与中国等新兴大国相比,美国在国际贸易中获得的相对收益实际上明显减少。如果这种局面长期持续下去,中国的国际贸易实力将持续增长,而有赖于此的中国经济实力乃至中国在亚太地区的政治影响力将不断增强。21世纪以来中国贸易、经济等实力的持续快速增长,促使中国在全球的经济地位不断攀升,其中最具标志意义的事件便是2011年中国国内生产总值超过了日本,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有学者就观察到,此后中国在亚洲和西太平洋地区的政治、军事影响明显增强。[16]此外,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和最大的发展中国家,中国越来越走向世界舞台的中央,全球发展也需要中国贡献出自己的智慧和方案。近年来中国提出的“一带一路”倡议是中国为推动国际合作、共同发展而提出的新型方案。但是,美国却将“一带一路”看作中国寻求欧亚大陆霸权的一种地缘战略。[17]因此,出于维护其全球主导地位的对外战略考量,美国不愿看到中国在国际贸易中获益不断超过自己、贸易实力和经济实力不断增强的局面长期持续,在对待国际贸易的态度上,美国便表现出了浓重的贸易保护主义倾向,出现了修改乃至退出对其“不公”的多边贸易规则等言行。
当前,全球气候变化对世界经济社会的发展已经形成了一种不可逾越的刚性约束,“全球气候治理体制将在很大程度上决定各国在未来国际分工中的地位,任何力图重塑国际秩序的国家都必须顺应低碳转型的全球性潮流。”[18]并且,全球气候治理将深刻影响国际秩序的变迁,因为“全球气候治理的根本要义在于促使世界向低碳经济转型,这对世界各国实力的此消彼长产生深远影响,最终会影响国家间的实力对比变化、国际制度的建设和国际观念体系的重构,这从根本上决定了国际秩序本身的内涵与特质”。[19]为维护其全球主导地位,美国会寻求一种与中国等新兴大国相比更为有利的制度安排。
在气候治理的国际制度安排中,最为重要的是关于碳减排指标的规定。碳排放主要产生于对煤炭、石油等化石能源的使用,只有减排才能逐渐抑制全球变暖、使气候变化向好的方向发展。但是,在世界经济增长方式向低碳经济成功转型之前,以化石燃料为支撑的传统经济发展方式(即高碳经济)仍是当前一个国家维持经济社会发展、集聚经济军事实力的最重要手段。[18]因此,美国在气候变化领域的谈判中都力争减少自己的减排量,将减排的压力推给别国。在2016年正式生效的气候治理《巴黎协定》中,按照“共同的但有区别的原则”规定“发达国家缔约方应当继续带头,努力实现全经济范围绝对减排目标。发展中国家缔约方应当继续加强它们的减缓努力,鼓励它们根据不同的国情,逐渐转向全经济范围减排或限排目标”。其中,美国承诺2025年前温室气体排放量,比2005年的排放量减少26%至28%,相当于每年减少排放量16亿吨。[20]
然而,在特朗普看来,《巴黎协定》的这种规定损害了美国的利益,却让其他国家受益。在退出《巴黎协定》的声明中,特朗普认为《巴黎协定》中规定的减排指标会导致2040年美国GDP下降3万亿美元,同时造成650万工作岗位的流失。特朗普认为这种规定是在惩罚美国,但却对世界最大的温室气体排放国(指中国)无实质性的约束。他举例说,中国14天的碳排放量就可以抵消美国从现在到2030年所有的减排成果,然而按照《巴黎协定》的规定,中国可以在今后13年继续增加排放量、可以新建数百个火力发电厂,而美国不能;印度到2020年可以把煤炭产量增加一倍,但是美国必须放弃煤炭。因此,特朗普认为,《巴黎协定》不是为了改善气候状况,而是让美国受损,却增强一些排放大国的力量。如果继续留在巴黎气候协议里,美国未来将很难与其他国家竞争。[21]
从特朗普的声明中可以明显地看到相对收益的考虑对其行为的影响。特朗普认为《巴黎协定》中规定的碳减排指标将削弱美国的经济竞争力,而中、印等新兴大国却从中获得相对收益,长远地看,这种国家间实力的此消彼长将发生不利于美国的变化,从而危及美国的全球主导地位。因此,特朗普宣布退出《巴黎协定》,转而寻求一个更加“公平”的协议。
综上所述,对于相对收益的考虑极大影响了美国在国际贸易、全球气候治理领域中的态度和行为,促使美国在国际贸易领域采取更加保守主义的政策,退出巴黎气候协定。由于美国巨大的全球影响力,这些举措在很大程度上给全球化的发展前景带来了巨大的不确定性,鼓动了西方国家的“反建制主义”思潮,国际合作的前景因此面临着巨大的困境。
正如格里科所言,“由于其源于无政府性这一国际体系的核心特征,因此国家对于相对收益的追求以及合作中的相对收益问题很可能将成为世界政治中持久存在的、最显著的特性”。[22]虽然新现实主义关于相对收益的论述受到了一些学者的挑战,但是国家对于相对收益的考虑确实构成了国际合作中的重要障碍。在当前国际形势下,美欧等西方国家对于相对收益的考虑增强,更加强调维护国家的主权利益,因此出现了主张“本国优先,反全球化,限制外国移民”等“逆全球化”的动向以及鼓吹民粹主义、孤立主义和保护主义等“反建制”的思潮,国际合作进程因而陷入困境。
“实践发展永无止境,认识真理永无止境,理论创新永无止境。”[23]对纷繁复杂的国际政治现实提供理论上的解释,是国际关系学者永恒的追求。分析相对收益的考虑对国家对外行为的影响,是以现实主义理论解释当前国际政治现象的一种努力和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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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网站公布的“通过《巴黎协定》”的决定(中文版),参见 UNFCC,第1/CP.21号决定[DB/OL].(2015-06-02)[2017-06-24].http:∥unfccc.int/resource/docs/2015/cop21/chi/10a01c.pdf.
[20] 美国总统特朗普宣布退出《巴黎协定》[EB/OL].(2017-06-02)[2017-06-24].http:∥world.people.com.cn/n1/2017/0602/c1002-29313208.html.
[21] Statement by President Trump on the Paris Climate Accord[DB/OL].(2017-06-01)[2018-01-11].https:∥www.whitehouse.gov/the-press-office/2017/06/01/statement-president-trump-paris-climate-accord.
[22] Grieco,M.Joseph.Realist Theory and the Problem of International Cooperation:Analysis with an Amended Prisoner's Dilemma Model[J].Journal of Politics,1988,50(3):621.
[23] 胡锦涛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9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EB/OL].(2011-07-01)[2018-01-21].http:∥www.gov.cn/ldhd/2011-07/01/content_1897720_2.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