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战争后期中共对美国可能出兵之注意和应对

张皓

摘 要：在人民解放军在进行战略进军统一全中国之时，中共对美国可能的军事干涉作了充分的估计和必要的防备部署。随着国共两党战略决战的展开以及解放军战略追击的准备、开始和进行，美国政府非常合拍地一直在讨论是否直接进行军事干涉。发起渡江战役前夕，中央军委部署必要兵力，防止美军从华北干涉。在以三野发起上海战役时，中央军委以二野负责对付美军的可能干涉;二野西进时，由三野负责对付。美国一方面因为解放军迅速进军消灭了国民党军残余力量而觉得没有必要干涉，一方面担心自己陷入泥潭不能自拔而无力干涉。广州的解放，将美国干涉的可能性画上了句号。总之，中共有备无患，完成了战略进军的任务。

关键词：战略进军;美国干涉;上海战役;中央军委

中图分类号：K266.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257-5833（2018）04-0138-14

人民解放军战略进军统一全中国，使一个古老的文明大国屹立在世界东方，这是美国不愿意看到的。著名国际法学家王铁崖指出：美国政府于1949年8月5日发表的白皮书“坦白承认，美国政府自始至终一直有意实行大规模军事干涉，实在为形势所不许可，才不敢尝试”①。那么，美国政府是因为什么形势而不敢尝试，中国共产党是怎样注意和应对的？这些问题值得深思。尽管学术界涉及了一些相关研究②，但从整个战略追击时期来说尚无探讨。因此，本文就来分析、揭示解放军如何在防备外来干涉的情况下完成了战略进军的任务。

一

美国出兵干涉之可能性，可从当时美国在华驻兵情况说起。抗战胜利后，美军分驻南京、秦皇岛、天津、青岛、北平等地。1946年春，驻中国美军指挥官魏德迈（Wedemeyer）提出派遣7个师“在华北和满洲建立一道屏障”，三军参谋长联席会议回答“不可能派出7个师” [美]杰克·萨姆森：《陈纳德》，石继成、许忆宁译，东方出版社1990年版，第320页。。6月，副国务卿艾奇逊（？Acheson）宣称驻华美军共9万余人，美机150余架，美舰200余艘，任务是“解除日军武装和遣俘”。但是自7月15日遣俘结束，不但未撤，反而有所增加，時任联合国安理会军事参谋团中国代表团团长的何应钦9月20日即称：“大批新官兵现已离美来华，不久即将到达。彼等任务为保护美国政府财产及中国政府财产。”《美国制造中国内战》，《人民日报》1946年10月31日第2版。1947年2月3日，美国国务卿马歇尔（Marshall）宣称，美军留华之目的在于“协助训练中国海军，以防御中国沿海地带之海盗及走私行为”。《解放日报》指出，这表明“美军企图长期驻华是确定的了”《解放日报》1947年2月17日社论：《撤兵乎？贷款乎？》。

1948年9月至1949年1月“是解放战争取得决定性胜利的时期”《胡乔木回忆毛泽东》（增订本），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529页。，解放军取得了济南、辽沈、淮海、平津四大战役的胜利。决战展开前，美国驻华大使司徒雷登（Stuart）1948年8月10日提出：要想成功阻止中共“在全中国获得完全统治权力”，美国“似乎必须负起军事、经济和政治上的重大责任”《驻华大使司徒雷登致马歇尔国务卿》（1948年8月10日），载《中美关系资料汇编》第1辑，世界知识出版社1957年版，第900页。。美国政府则在9月7日的备忘录中认为，蒋介石已经走到“彻底失败的边缘”，美国的“全面援助”或许能逆转其失败趋势，但是“‘全面援助几乎等同于公开干涉”，不可取，因为：其一，公开干涉“将增加对干涉者的抵抗”，而且“新民族主义的各种势力和中国人传统的仇外心理很可能会与共产党合流”，“在政治上将对共产党有利”。其二，“我们越是公开干涉根深蒂固的中国革命，我们在政治上就会陷得越深，中国人民就越会把国民政府视为傀儡——可耻的政权，我们的任务就越艰巨，干涉所要付出的代价就越大”。其三，“中国的共产主义对我们的安全将无足轻重”，只有在中国成为苏联的附庸时，“它才能对我们的安全构成潜在的严重威胁”《政策设计室备忘录》（1948年9月7日），载陶文钊主编《美国对华政策文件集》第1卷上，世界知识出版社2003年版，第9、13—14页。。这份备忘录确立了对国共两党决战不进行武装干涉的基本政策。

在美国政府出台这份备忘录次日即9月8日，中共中央政治局九月会议召开，这是对战略决战作出部署的会议。会议分析了“美国在局部地区实行直接干涉的可能性”。周恩来指出：我们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但大批的、几十万上百万恐怕不可能。美国可能由此控制一些最大的城市，使我更需组织大的力量去围歼，夺取胜利所需的时间可能长些”《胡乔木回忆毛泽东》（增订本），第530页。。虽然周恩来没有列举哪些最大的城市，但是，青岛、上海、广州显然已在考虑之中了。

决战展开后，美国又在纠结是否武力干涉。一方面，美国派军消息不断传来。伦敦《每日快报》称：“十月间美国增调第三十六特种舰队至青岛，使美国占驻青岛的海军实力已增为三艘航空母舰、四艘巡洋舰、十三艘驱逐舰，海军人数已增为九千七百人。”纽约《先驱论坛报》称：“美国加派一千二百五十名海军陆战队赴华后，将使美国在华海军陆战队总数达到四千八百五十人。此乃美国海军陆战队现时在外国土地上最大的一个集中力量。”廖盖隆：《美国干涉中国内政的新策略》，《人民日报》1949年1月23日。一方面，国民党政府从各个层次请求干涉。蒋介石要求杜鲁门总统派遣最高军事顾问来华并发表支持对中共作战的宣言;杜鲁门回函拒绝。国民党政府驻联合国常任代表蒋廷黻对马歇尔提出，所谓最高军事顾问，是“在顾问名义的掩护下来实际指挥中国军队”。马歇尔回绝：“对于一位不熟悉中国国情的外国官员来说”，难以“向中国政府提供关于行动路线的意见或劝告”《美国与中国的关系（白皮书》，载《中美关系资料汇编》第1辑，第329页。。上海市长吴国桢与美国西太平洋舰队司令白吉尔（Badger）、司徒雷登先后讨论“由美国保护上海的计划”以及“拟即请青岛美国武装部队接管青岛市政”《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就南京国民党反动政府要求美国给予军事保护发表的声明》（1948年11月22日），载中央档案馆《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7册，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2年版，第510页。之问题;一位“高级官员”也向美国驻沪总领事葛柏德（Cabot）提出“保护”上海。司徒雷登召集在华军事官员讨论，一致认为，“如果不是及时用美国军队的话，那么无论多大多军事援助都挽救不了目前的局势”，但是不可能使用美军《驻华大使司徒雷登致马歇尔国务卿》（1949年11月6日），载《中美关系资料汇编》第1辑，第906页。。美国代理国务卿洛维特（Lovett）向驻华人员发出指示：“美国派军官指挥中国军队无异于为打内战负责”，美国“无权也没有责任保卫青岛、上海或中国其它任何地方”《顾维钧回忆录》第6分册，中华书局1988年版，第524、527页。。

中共中央洞悉这一切，于11月22日发表声明，表明严正立场。声明指出：蒋介石正力图将其“垂死的统治放在希望美国的军事保护之下”，“美国政府及其他国家政府对于国民党政府的任何军事的与经济的援助，乃是对于中华民族与中国人民的敌意行为，应当立即停止。美国政府如果派出其军事力量对于国民党政府实行无论是全面的或局部的保护，均为对于中国神圣的领土主权之武装侵略，其一切后果，应由美国政府担负”。声明表示：“中国共产党、中国解放区人民民主政府及中国人民解放军愿与一切外国包括美国在内建立平等的友好的关系，井保护一切外国在华侨民包括美国侨民在内的正当利益;但是必须保持中国领土主权的完整，不受任何侵犯。凡与此种庄严立场相违反者，我们将坚决地澈底地反对到底。”《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就南京国民党反动政府要求美国给予军事保护发表的声明》（1948年11月22日），载中央档案馆《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7册，第510页。

在12月国民党军在淮海战役的失败已成定局时，美国重视起上海问题来。美国国务院宣称：“若中国共产党占领上海，美国将以全力保护美国商业利益。”《美国将以全力保护在沪利益》，《申报》1948年12月8日第1张第1版。上海《立报》透露：“新的一批为数四千人的美国海军陆战队分遣队正自塞班岛来华途中。”廖盖隆：《美国干涉中国内政的新策略》，《人民日报》1949年1月23日。白吉尔宣布：“正调遣海军陆战队乘运输舰立即来沪，以保护美人生命财产，包括上海电力公司在内。”《白吉尔中将将昨正式宣布正调美海军来沪》，《申报》1948年12月11日第1张第4版。接着，“驻青美海军陆战队第九团的两个连六百九十五人已于十二月十六日抵达上海”廖盖隆：《美国干涉中国内政的新策略》，《人民日报》1949年1月23日。。葛柏德和美国驻沪海军指挥官克劳福（Crawford）联合宣称：“该批陆战队抵沪后，将留驻舰上，随时应变登陆，以保在沪美侨之生命财产，而由司徒大使葛柏德总领事及克劳福少将根据现时情勢，决定何时为局势紧急，需陆战队上岸护侨。”不过，葛柏德单独发表声明强调：“陆战队全为护侨而来，既无意在上海造成公共租界，亦无意使上海国际化，一切行动完全尊重中国之主权。”《陆战队两连抵沪，紧急时登陆护侨》，《申报》1948年12月16日第1张第2版。看来，美国虽然增派军队来沪，但表示无意卷入上海问题，美国驻国民党政府联合军事顾问团团长巴大维（Barr）对美国陆军部强调：“唯有无限制的美国援助，包括直接使用美国武装部队以阻止共军南进的政策才能使国民政府在华南保持立足点”，“然而这种政策是我所最不主张的”《美国与中国的关系（白皮书》，载《中美关系资料汇编》第1辑，第376页。。

对于这一切，1949年1月上旬召开之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作了认真分析。其一，美国会出兵多少。罗荣桓估计：在国民党军队退至两广及西南时，美国“可能在青、沪、穗增加陆战队，暂观风向”。毛泽东插话：“很希望美出兵三十个师。”罗荣桓提出：“每师一万五千人，我歼灭之，这对世界无产阶级帮助很大，美兵不会较杜聿明为凶。沈阳解放，普遍发生偏安思想，甚至连关内去的干部也有这种思想。入关后即说，打了国民党，还有美国。这是对于树立必胜信心及世界民主力量和美国不可怕的系统宣传不够。”毛泽东指出：“现应宣传准备美出兵三十万，我再消灭之。”《在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上的发言》（1949年1月7日），载《罗荣桓军事文选》，解放军出版社1997年版，第493页。其二，将与美军作战纳入作战计划中。会议强调：“我们从来就是将美国直接出兵占领中国沿海若干城市并和我们作战这样一种可能性，计算在我们的作战计划之内的。这一种计算现在仍然不要放弃，以免在事变万一到来时，我们处于手足无措的境地。”会议估计：“中国人民革命力量愈强大，愈坚决，美国进行直接的军事干涉的可能性也就将愈减少，并且连同用财政及武器援助国民党这件事也就可能要减少。一年以来，特别是最近三个月以来，美国政府的态度的摇摆不定和某些变化，证明了这一点。”《目前形势和党在一九四九年的任务》（1949年1月8日），载《毛泽东军事文集》第五卷，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版，第473页。两者比较，毛泽东指出：“关于美国出兵的问题，不去讲它不出兵，而是准备它出兵，并准备与之打，以取得主动，而不至于手足无措。应该认识到，我们力量越大，美国干涉的可能越小，帮助国民党打的可能也越小。”《胡乔木回忆毛泽东》（增订本），第537页。

总之，中共中央一方面看到了美国摇摆不定的态度，一方面作好反对干涉的充分准备。只有这样，才能减少美军干涉的可能性。这是1949年1月前的基本情况。

二

中共的准备是必须的。美国在杜鲁门1949年1月20日就职连任新一届总统前后又在讨论是否武装干涉。前美国驻法大使蒲立特（Bullitt）提议，如想“挽回中国战事之局势”，就须：其一，以8亿美元援助国民党政府;其二，恢复陈纳德空军志愿飞虎队;其三，由于“蒋总统缺乏足以处理有关应付共党攻势之全盘问题之将领”，派遣麦克阿瑟（MacArthur）率领600名军官“掌握中国战事之指挥及管理大权”，帮助“击败共军”《蒲立特向美援外会报告》，《申报》1949年1月8日第1张第1版。。美国国防部许多官员也称：“美国必须有所作为以制止中国之共产主义及防止共军南窜。”《美国对华政策或将重行考虑》，《申报》1949年1月9日第1张第1版。陈纳德表示“愿意领导美国志愿队为中国政府作战”《如组织美空军志愿队，陈纳德愿意领导》，《申报》1949年1月12日第1张第2版。。美国广播公司宣称：“我们只要一年下八亿美元的赌注，就可阻止中国共产主义的狂潮。”《美帝导演假和平阴谋遭打击，又妄图扩大援助国民党匪帮》，《人民日报》1949年2月12日第1版。参众两院经济援外联合委员会主席麦卡兰（McCarran）计划提出12亿5千万援蒋方案，要点为：“如果美国能担负起沿海沿江城市之责任，征收赋税，稳定币值，重组警察等等，则华南是可以保住的。”因此，“美国须派下级军官六百名赴华为蒋训练警察和重组军队，同时还派四万名美军去守卫城市”《美帝侵华野心不死，准备占我华南》，《华商报》1949年2月6日第1页。。《人民日报》指出：这一切“暴露了杜鲁门政府的新的侵华计划”《美帝导演假和平阴谋遭打击，又妄图扩大援助国民党匪帮》，《人民日报》1949年2月12日第1版。。

不過，美国政府仍然决定不武力干涉，并计划撤走部分海军陆战队。陈立夫询问司徒雷登：“如果美国能完全介入中国内战并在实际上接管，还是可以阻止共产党的进攻，除非美国要从中国‘洗手不干。”司徒雷登回答：美国不能作出这样的承诺893.00/1-2149： Telegram. The Ambassador in China（Stuart） 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 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1949，Volume VIII， the Far East： China， United States 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 Washington： 1978. p.68.。接着，巴大维奉召回美，美国联合军事顾问团也宣布撤回。巴大维称：“顾问团之职权如不以仅事提供意见及教导为限，则对中国作战之贡献必更大。顾问团之撤退，殊属可惜。”《巴大维与琼斯联袂抵旧金山》，《申报》1949年3月12日第1张第1版。白吉尔发表谈话：“一部分美海军陆战队即将由中国撤退，但拟保留充分实力”，“以防发生暴动与保护美侨及其他外侨之海军政策”，但是“美海军及陆战队对中国内战并不参加，仍将严格遵守不干涉政策”《驻华美海军陆战队一部份即将撤退》，《申报》1949年1月28日第1张第1版。。吴国桢赶紧询问白吉尔如何保护上海美侨，白吉尔解释在一些地点驻扎小型海军陆战队893.00/1-2849： Telegram. The Consul General at Shanghai（Cabot） 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 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1949，Volume VIII， the Far East： China， p.92.。

至2月上中旬，美国又在讨论干涉的可能性。一方面，有关军政官员频繁协商中国战局演变。陆军部长罗雅尔（Royal）携带计划作战处处长等高级官员多人抵达东京，与驻日占领军统帅麦克阿瑟、驻国民党政府联合军事顾问团团长巴大维等人“讨论正在转变中之中国局势”。太平洋舰队司令蓝姆赛与司徒雷登等在青岛“举行关于中国形势的秘密商谈”。另一方面，仍然强调“保护”美侨，并思考制定相应的计划。白吉尔发表谈话：“西太平洋舰队仍将准备实行国务院所交给的保护美侨和重要财产的职责……我们的工作是使整个中国沿海的美国人感到安全，那里的形势紧张，我们就准备帮助那里的美侨。”他又称：“美国正在‘整个地重新部署中国区的海军力量。”《美帝导演假和平阴谋遭打击，又妄图扩大援助国民党匪帮》，《人民日报》1949年2月12日第1版。但是，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宣布“放弃以前拟派登陆部队援助自由中国的计划”《顾维钧回忆录》第7分册，中华书局1988年版，第175页。，美国海军作战部次长卡奈持宣称：“美国西太平洋防御计划之树立，有赖于中国局势何时及如何具有确定性后而定”，而“目前尚无迫切之战争危机”《美西太平军备视中国局势而定》，《申报》1949年2月15日第1张第1版。。

与此同时，“美国国会及政府的负责人员最近正纷纷发出扩大援助国民党的叫嚣。”继美国国会援外监督联合委员会主席麦卡伦（Macallan）提出“以十五亿美元贷款帮助中国国民党政府，附带条件为要求中国接受自最高级以下的军事监督”之后，美国经济合作总署署长霍夫曼（？Hoffman）“希望三月初向国会提出法案，延长援华计划”，“并暗示新的援助款额‘刻正拟议中”《美帝导演假和平阴谋遭打击，又妄图扩大援助国民党匪帮》，《人民日报》1949年2月12日第1版。。美国51名众议员联名致信杜鲁门宣称，为阻止共产主义在中国的胜利，“必须给予现在的国民政府足够的金钱和军事援助”。但司徒雷登反对，他指出：其一，国民党政府已完全丧失中国人民的支持，美国援蒋只能引起中国人民强烈的反美仇恨;中共利用此一仇恨达到极致，就会加速国民党政府的崩溃。其二，美国已给予大量援助，蒋介石手中还拥有大量美援装备893.00/2-1049： Telegram. The Ambassador in China（Stuart） 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 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1949，Volume VIII， the Far East： China， p.138.。2月下旬，美国赠给蒋介石的两艘驱逐护航舰到沪，“每舰各有美海军教官三人。”《美赠舰两艘来沪》，《申报》1949年2月23日第1张第1版。

讨论的结果，美国还是决定不能介入，并开始实施撤走海军陆战队的计划。罗雅尔等人2月上旬与蒋介石“讨论援华事宜，条件是不得使美国卷入战争”《顾维钧回忆录》第7分册，第42页。。海军部宣布陆战队1600名2月8日离开青岛，一部分撤到关岛，一部分撤回美国。《申报》称“这个撤退已使美国驻中国领海的陆战队减至两个营”，分驻青岛和上海，白吉尔则称仅剩两个连，但“足够保护在华的美国侨民了”。由于“在华美国侨民青岛有七十个，上海约两千个”，美国重心转向上海，白吉尔“不久就要把总部搬到上海”。至于美军军舰，《申报》称“日前黄浦江中驻有英国巡洋舰一艘，美国巡洋舰一艘，法国巡洋舰一艘，英国驱逐舰两艘，美国运输舰一艘，船上有美兵六百名。南京江面亦有美舰与英舰各一艘”《积极减少中国海岸驻军》，《申报》1949年2月11日第1张第1版。。这似乎准备联合干涉解放上海。

中共注意到上述美国的讨论和动向，考虑如何防备美军和国民党军对华北后方的袭扰。2月10日，新华社指出：“美国政府正在计划积极援助国民党反动派”，白吉尔所言“暴露出美国准备在所谓保护美侨的借口下武装干涉中国内政的狂妄计划”，但“不论美国帝国主义下怎样的赌注，都一定要被伟大的中国人民赢得干干净净”《美帝导演假和平阴谋遭打击，又妄图扩大援助国民党匪帮》，《人民日报》1949年2月12日第1版。。2月28日，中央军委致电聂荣臻等，作出“防止敌人袭扰我后方的部署”：“（一）在我主力南征取得伟大胜利的情况之下，帝国主义者及国民党有向我后方袭击扰乱之可能。（二）你们有保卫秦皇岛、塘沽两处海口，准备击退敌军可能进攻的任务。（三）第二十兵团除留一个军位于大同区域以外，杨（即杨成武）李（即李井泉）兵团部率主力两个军即开秦皇岛、塘沽两处布防，钟（即钟赤兵）苏（即苏进）特纵亦开该两处布防。在杨钟两部未到以前，聂薄即令秦塘附近守备部队，首先部署对海上的防御，如有敌军偷袭应坚决击退之。”《军委关于防止敌人袭扰我后方的部署》（1949年2月28日），载中央档案馆《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8册，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2年版，第157页。这一部署以两个军、一个炮兵纵队，重点防守秦皇岛、塘沽两个港口。对于华北沿海另一大港口青岛，中共暂时不去动它，让国民党军把守，减少美军干涉的可能性。美国驻青岛总领事斯特朗（Strong）致电司徒雷登：“驻扎青岛的美国海军被作为国民政府企图防守该城市的证据。如果美国海军撤离青岛，就会认为国民党军准备放弃青岛。鉴于美国海军过去被认为是防守青岛的真正力量，普遍认为共产党还无对青岛采取军事威胁的打算。”893.00/3-740： Telegram. The Consul General at Tsingtao（Strong） to the Ambassador in China（Stuart）， 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1949，Volume VIII， the Far East： China， p.165.

随即发生的问题，证明中共对这几个港口安全的重视具有先见性。其一，“重庆号”事件。2月25日，国民党军最大军舰“重庆号”巡洋舰起义。从3月17日到20日，包括标有美国国旗的重轰炸机在内的轰炸机飞临烟台海域轰炸。为了防止重庆号“逃走”，美国布置了3艘潜水艇于附近海域。其二，美国制定了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的“亚洲方案”。3月底，中共中央上海局书记刘晓对苏联驻中共中央代表科瓦廖夫指出：方案规定“美国、日本和蒋介石的中国要结成军事联盟。然后，美国人要使由三百万人组成的一支大军在华北和东北的几个港口登陆，日本人要恢复已经解散的帝国军队，而国民党人则要再动员几百万士兵来加强美军的行动”[俄]尼·特·费德林等著：《毛泽东与斯大林、赫鲁晓夫交往录》，彭卓吾译，东方出版社2004年版，第171页。。

这两个问题对苏联的震动比较大。斯大林曾给毛泽东“发出了一封很长的并具有重大意义的电报”，认为：“虽然中国人民解放军在军事上取得了辉煌的胜利，但是决不能认为反对蒋介石的战争已经完成了”，帝国主义“可能采取一切措施——从封锁中国到同中国发生武装冲突”，“英美的军队有可能在已开往南方的中国人民解放军主力的后方登陆”。基于此分析，斯大林建议：“（1）不要急于和认真准备使人民解放军向南方进军以便开往邻国的边境。（2）要从开往南方的人民解放军的主力中抽出两支精良的军队来，将其调往港口地区，充实那里的军队，并抢在敌军行动之前作好战斗准备。（3）眼下不要裁减人民解放军。”[俄]尼·特·费德林等著：《毛泽东与斯大林、赫鲁晓夫交往录》，彭卓吾译，第169页。

其实，中央军委抽调杨成武兵团和钟赤兵炮兵纵队防守华北重要港口，已在实施之中。此外，中共还非常关注美国在东南、华南沿海的活动。3月中旬，《华商报》传出了“美国海军正在积极准备沿着华南沿海岸展开活动”、“美国正在加紧进行它在厦门建立海军基地的计划”的消息，新华社指出：“美国帝国主义加紧进行侵略华南的计划。”《美帝积极侵略华南》，《华商报》1949年3月20日第1页。

在密切注视着美国的动向时，中共并不担心美军介入。在3月25日中共中央进入北平后，毛泽东对苏联驻北平总领事齐赫文斯基指出：“到现在为止，还未看出美军有想同我们交锋的意图，也未看出他们有阻挡我们前进的征候或试探。我们比较有把握地进行着战争，推行着我们的政策。”《在历史巨人身边：师哲回忆录》，中央文献出版社1991年版，第391页。蒋介石则指责美国“对华政策仍顽固不化”，对国民党政府这个“共同患难之政府不愿意为之援手”1949年3月31日蒋介石日记。。

三

解放军发起宁沪杭战役，美国是否干涉摆在面前。已接任国务卿的艾奇逊在4月6日致电司徒雷登认为：“在现时局势和国民政府与中国共产党军事力量对比的情况下，美国政府看不出有什么必要予以中国全方面的军事与经济援助。”893.00B/4-649： Airgram. The Secretary of State to the Ambassador in China（Stuart）， 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1949，Volume VIII， the Far East： China， p.231.4月10日，美国国会“决定将去年四月三日美国国会通过的所谓‘援华法案，延期到明年二月十五日，以该法案拨款四万万美元中还未动用的五千四百万美元，继续援助国民党反动政府”《南京虽与中共谈判，仍未表示对美决裂》，《华商报》1949年4月15日第1页。。艾奇逊解释说：其一，美国不能提供包括军队在内的大规模援助，因为这只能“引起中国人民对美国的深切反感”，“等于美国直接卷入中国的内战”，“这是违反我们传统的对华政策而且有违本国的利益的”。如果按照有人提出那样“以十五亿元贷款给予中国政府，这将使美国政府负有一种责任，这种责任的代价是不能预料到的，但是一定很大，而其结果几乎必定是悲惨的”。其二，虽然不能提供大规模援助，“但是美国政府对于还在它所承认的中国政府统治之下的地区轻率地停止援助，也是不合宜的”，因此“国会要求把一九四八年的援华法案加以延长，以便在今年四月二日该法案期满以后仍可在有限的时期内进行没有强制性的拨款”，“如果在此期内，中国局势已相当澄清，则可以再提出建议”《美帝对蒋并未死心》，《华商报》1949年4月17日第1页。.。即是说，根据中国局势演变再定对策。

4月20日晚解放军发起渡江战役，英国军舰悍然干涉，解放军予以回击。4月21日，中央军委指示三野代司令粟裕、参谋长张震：“凡擅自进入战区，妨碍我渡江作战的兵舰均可轰炸。”《对阻止我渡江之外国兵舰应予还击》（1949年4月21日），载粟裕文选编辑组《粟裕文选》第2卷，军事科学出版社，第796页。张震指出：“即在我军下令封锁江面，准备强渡时，英舰4艘两次驶入我东集团渡江地段，不顾我军再三警告，仍不撤离，对部队的渡江行动形成干扰，我炮兵立即予以打击，将其‘紫石英号击伤，其余舰只被迫缩回上海，显示了我们坚决反对帝国主义侵略的严正立场。”《张震回忆录》（上），解放军出版社2003年版，第364—365页。

解放军第10兵团司令员叶飞指出：“没有料到”试探解放军决心的是英国而非美国，“我们虽然炮击的是英国军舰，打中的却是帝国主义分子的神经中枢，使它们终于不敢轻举妄动”《叶飞回忆录》，解放军出版社1988年版，第539、542页。。司徒雷登原计划在南京停泊一艘军舰，但是于4月19日要求白吉尔“在中共军未到达前便要把海军调离他处”[美]司徒雷登：《司徒雷登日记：美国调停国共争持期间前后》，黄山书社2009年版，第115页。，护卫美国大使馆的陆战队43名士兵“除六名留下以外全都乘飞机去上海了”司徒雷登：《在华五十年——司徒雷登回忆录》，北京出版社1982年版，第232页。。“紫石英号”事件发生后，司徒雷登称“我们美国船只幸而没有派去”[美]司徒雷登：《司徒雷登日记：美国调停国共争持期间前后》，第116页。。当然，解放军注意保护美侨生命财产安全。当时在华美侨为4023人，美国国务院发言人4月21日称：“迄今未接得任何美僑在长江一带或中国其他地点战事中受伤之报告。”东京电称：“如果必要，美方将从日本派飞机、船只及人力驰往中国，保护美方利益”，惟“此举目今不致采行”《美驻日当局准备派机船人力来华》，《申报》1949年4月23日第1张第1版。。

南京解放后，解放军进军上海。相对南京来说，美国更重视上海，因为上海“大工业、发电厂（20千瓦）、自来水厂、有轨电车、无轨电车等，几乎都属于美国资本家”《科瓦廖夫致斯大林电：与毛泽东谈中国局势》（1949年4月13日），载沈志华主编《俄罗斯解密档案选编：中苏关系》第2卷，东方出版中心2015年版，第39页。。蒋介石宣称：“上海是国际城市，如发生战事，英美等国不会坐视不管，只要我们能坚守3个月，那它们必然参战。”葛天：《京沪崩溃前夕的汤恩伯》，载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全国委员会文史资料委员会编《文史资料存稿选编》第10册，中国文史出版社2002年版，第435页。他并非无的放矢，《纽约时报》4月24日宣称：“我们‘静观待变也只能到某种程度为止。中共曾向中国政府提出最后通牒，要它作难堪的决定。中共每前进一步，就愈将强迫我们做同样的决定。”美国太平洋海军总部宣布：“巨型巡洋舰‘圣保罗号、轻型巡洋舰‘曼彻斯特号和其他四艘驱逐舰将于本月三十日离开珍珠港开往中国领海内，上述军舰将运载七百海军去接替现在驻防于上海黄浦江的美国海军。”《美舰驶来我国领海》，《华商报》1949年4月25日第1页。.中共认识到：解放了上海，不但在经济上推翻了国民党的统治，而且在军事上，“华东的海岸线和主要港口被我军控制后，可以防止敌军从海上逃跑，也可以有力打击帝国主义的武装增援或入侵”徐向前：《夺取全国胜利的伟大进军》，载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编《中共党史资料》第38辑，中共党史出版社1991年版，第35页。。因此，进军上海“必须把美帝国主义武装干涉的危险性估计在内”，解放上海之战“从军事上说，主要不只是对付国民党军坚固的永久设防城市的问题，还必须有对付美帝国主义的武装干涉的准备”，当时“美国和英、法等国的军舰正在吴淞口前，大炮的炮衣都是卸下的”《叶飞回忆录》，第555页。。

美国并未打算干涉，只是护侨撤侨。就在4月26日，葛柏德与海军军官举行紧急会议决定：“因为共军有威胁吴淞口之势，要实行原来的计划已经来不及了，同时为了避免美国军舰也发生类似英国军舰的事件，也必须及早开出黄浦江。”《美法泊沪军舰驶出吴淞口外》，《华商报》1949年4月27日第1页。.是日正午，美舰“厄尔多拉多”号、“启尔敦”号驶出黄浦江。4月28日，杜鲁门亲自解释：“美国海军已充分准备撤退上海方面全体美侨，外传上海方面美侨感受共党威胁之时，美国海军已逃跑……绝无此事。”美国海军部亦称：“可载一千八百人之登陆艇三艘，正待命上海，以撤退愿意离沪之美侨。”《美海军停泊吴淞，准备撤退沪美侨》，《申报》1949年4月30日第1张第1版。中央军委及时掌握了这一动向，于4月27日致电渡江战役总前委：“美国驻上海军舰为避免引起纠纷，有于二十六日下午撤退至长江口外之传说，是否如此待证。”《要做好接收上海的准备工作》（1949年4月27日），载《毛泽东军事文集》第五卷，第560页。4月28日，毛泽东证实指出：“美国军舰及一营陆战队，已于二十六日由上海撤至吴淞口外，美国只留下一艘载有医疗设备的军舰（医舰）在上海”，此种态度“于我有利”《关于稳住汤恩伯及外交对策问题》（1949年4月28日），载《毛泽东文集》第五卷，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285页。。

蒋介石批评美国转变了态度。他指责在沪英美侨商利用外交界元老颜惠庆“运动上海中立与国军撤退”蒋介石1949年4月28日日记。。他指责美国态度之转变是受了英国的影响：“数日前英领事在沪对我军表示其赞助之意，及至最后则协同美国领事反对我军作和平撤退之妄议，英之外交图利忌义固无足怪，而美国外交完全受英国之操纵，更为可耻。”蒋介石1949年4月30日日记。但是，正如毛泽东指出，“除非美帝国主义的参谋总长是个‘疯子，否則它是要考虑后果的。美帝国主义的武装威胁，一是时机，主要是它能以小的代价取得大的成果，如果错过这个时机，美国就干涉不起来了。”《叶飞回忆录》，第534页。

中央军委最初计划在6、7两个月里以三野负责攻取上海，同时“令第二野战军主力集结于浙赣线休整，随时准备支援我三野作战，并准备应付美帝国主义可能的武装干涉”《粟裕回忆录》，解放军出版社2008年版，第495页。。根据上述情况，中央军委决定提前发起上海战役，注意避免对外发生冲突，4月29日电示三野：“一经发现敌有从海上逃跑象征，立即攻占吴淞，控制浦江出口。但须事先严戒部队，到吴淞后避免和外国军舰发生冲突。不得中央命令，不得向外国军舰发炮，至要至要。”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毛泽东年谱（1893—1949）》（修订本）下卷，中央文献出版社2013年版，第492页。5月6日，又电示三野“在占领吴淞时极力注意避免和外国兵舰发生冲突”《占领吴淞嘉兴等地应注意的问题》（1949年5月6日），载《毛泽东军事文集》第五卷，第576页。。与此同时，新华社4月30日播发了毛泽东所写声明：“人民解放军要求英国、美国、法国在长江黄浦江和在中国其他各处的军舰、军用飞机、陆战队等项武装力量，迅速撤离中国的领水、领海、领土、领空，不要帮助中国人民的敌人打内战。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和人民政府直到现在还没有同任何外国政府建立外交关系。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和人民政府愿意保护从事正常业务的在华外国侨民。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和人民政府愿意考虑同各外国建立外交关系，这种关系必须建立在平等、互利、互相尊重主权和领土完整的基础上，首先是不能帮助国民党反动派。”《中国人民解放军总部发言人为英国军舰暴行发表的声明》（1949年4月30日），载《毛泽东选集》第四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461页。粟裕解释声明说：“因为中国形势已经发生了重大的变化，英国在竭力想与我发生外交关系，想做生意;美国也是如此”，所以声明“提出了我们愿意在平等地位上考虑与外国建立外交关系的原则”。他进而指出：“中国内战了几十年，已经不宜于再战，现在主要应是集中目标于打倒国民党反动派，建设新中国，把中国建设好了，就真正的可以不怕帝国主义了。因此现在要避免与外国发生冲突，发生了冲突，即使不致引起战争，也是很容易使我在政治上受到很大损失的。”粟裕：《充分做好入城准备》（1949年5月6日），载中国人民解放军上海警备区、中共上海市委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合编《上海战役》，学林出版社1989年版，第313页。

美军对声明的反映是矛盾的。美国海军部5月3日宣布：“美、英、法三国兵舰已驶离黄浦江”《美英法兵舰驶离黄浦江》，《申报》1949年5月4日第1张第1版。。这是说，美军并不干涉解放上海。美国西太平洋海军司令部则称：驻沪海军司令克劳福仍然“留驻长江口之旗舰‘契尔顿号上”，“美海军在长江尚泊有驱逐舰两艘与登陆艇一艘，另有驱逐舰与登陆艇不久亦可开到。美海军在青岛驻有数舰，倘开足速率，一日内即可驶抵长江。”《白吉尔发言人称美海军照旧办事》，《申报》1949年5月4日第1张第1版。这似乎表明准备干涉。总体来说，蒋介石批评“美国巡洋舰停泊吴淞口外，以避免复杂事态”;并认为美国受到了声明的影响，“共产党准备与各国建立外交关系”《颜惠庆日记》第3册，上海市档案馆译，中国档案出版社1996年版，第1059页。。

美国的矛盾态度在三野5月12日发起上海战役后进一步表现出来。美国海军部5月13日宣布：“海军陆战队第三营士兵八百五十名正自中国方面调回本国”，“中国方面之美海军陆战队士兵今后减为二百五十名。”《在华美陆战队士兵人数减少》，《申报》1949年5月15日第1张第1版。这等于宣布不干涉！然而，克劳福指挥在沪美舰掩护或靠近国民党军，使解放军不便攻击。5月18日下午，美舰三艘掩护国民党轮船六艘及风船开出吴淞。5月19日，解放军第30军报告：“在高桥以西至林家宅沿江之线，有敌舰五只（其中两只有外国旗，三只无旗），对我二六九团及二六二团阵地作猛烈的炮火轰击，我之守备阵地大部被其摧毁，以掩护二个团的兵力向我猛烈出击。从今晨至午已达五次之多，被我坚守与反击将其击退，但现仍在继续，敌我双方伤亡甚大（我之伤亡主要为炮火杀伤）。我因怕打错（因五舰靠在一起，已严令执行不准打），如此对我威迫与阵地坚守增加极大困难。”《敌舰五艘向我轰击如何处理》（1949年5月20日），载粟裕文选编辑组《粟裕文选》第2卷，第837页。

如何有效地处理美国的矛盾态度，摆在中央军委和三野面前。在5月15日的部署中，为迅即完成封锁黄浦江江口以阻止国民党军逃跑，粟裕、张震决定由第9兵团“力求迅速攻占川沙、高桥，并确实控制东沟镇以北与全国轮船检查处（吴淞右岸）之间，以炮火封锁江面”。同时，他们强调“必须有负责干部掌握，不得轰击外国兵舰。如有外舰扰乱，应将舰名号码即告我们，以便转军委听候处理”《攻占川沙高桥月浦宝山吴淞的部署》（1949年5月15日），载粟裕文选编辑组《粟裕文选》第2卷，第831页。。发现美舰掩护国民党军后，他们5月19日请示中央军委何种船只可以炮击。得到第30军的报告后，他们5月20日致中央军委、总前委“号午电”请示如何处理。中央军委当即电示：“（一）黄浦江是中国内河，任何军舰不许进入，有敢进入并自由行动者，均得攻击之;有向我发炮者，必须还击，直至击沉、击伤或驱逐出境为止。（二）但如有外国军舰在上海停泊未动，并未向我军开炮者，则不要射击。（三）中国及外国轮船为敌军装卸军队及物资出入黄浦江者，亦应攻击之。（四）中国及外国轮船在上海停泊未动者，或得我方同意开行者，准其停泊或开行，并予以保护。（五）为了对付外国军舰的干涉，你们应有充分的精神准备与实力准备，即要将外国干涉者的武装力量歼灭或驱逐之，如感兵力或炮火不足，应速从他处抽调补足。（六）号午电说有二舰挂外国旗，请查明系挂何国旗，以便公布。嗣后，凡关外舰事件，应将详情查明具报。”《对外国军舰轮船进入黄浦江的处理办法》（1949年5月20日），载《毛泽东文集》第五卷，第296—297页。这六条，一方面要求三野“要有充分的精神准备与实力准备，将外国干涉者的武装力量歼灭或驱逐之”，一方面“也明确了对其他情况的处置办法与原则”，指出了在什么情况下予以还击，要求三野“采取坚决而迅速的行动，早点解决上海守敌”，如此“则帝国主义武装干涉的可能性也就越小”《张震回忆录》（上），第377页。。

为了减少美国干涉的可能性，中共还采取了两方面措施。一方面，对进入南京城时发生的第35军战士误入司徒雷登住宅事件，引以为戒，“以免再次引起外交纠纷”。根据中共中央之外交政策与指示，三野对部队“进行深入的政策纪律教育，特别是外交政策教育”《第九第十兵团准备攻沪的部署》（1949年4月29日），载粟裕文选编辑组《粟裕文选》第2卷，第819页。，规定“对一切外侨和各国大使、公使、领事馆等外交人员，首先是英美外交人员，应予以保护”《郎广地区残敌肃清后的行动部署》（1949年4月29日），载粟裕文选编辑组《粟裕文选》第2卷，第816页。，对其合法权利予以保障，不许侵犯。另一方面，由南京军管会外事处处长黄华对美国进行交涉。5月13日晚，他拜访司徒雷登“谈了一个钟头零三刻”[美]司徒雷登：《司徒雷登日记：美國调停国共争持期间前后》，第129页。，就其“在华美军、特别是在上海的海军使命的解释大为吃惊”。司徒雷登回称：“这是为了在战争造成的混乱局势中保护美国人的生命安全。”《司徒雷登致艾奇逊》（1949年5月14日），载陶文钊主编《美国对华政策文件集》第1卷上，第98页。黄华指出：“美国既然表示不干涉中国内政，就应该将美国驻青岛等地的海军舰只和陆战队撤走，以免发生冲突。”司徒雷登“答应转告有关方面”黄华：《亲历与见闻——黄华回忆录》，世界知识出版社2007年版，第81页。。白吉尔于5月19日下令所有军舰“驶出黄浦江外”，称：“共军在浦东地区的活动，已使美国军舰驶进黄浦江和停泊在长江口，很不安全。”《美舰前日全部开出黄浦》，《华商报》1949年5月21日第1页。.在他下令前后，司徒雷登秘书傅泾波两次造访黄华表示：“在解放军进入上海之前，美国舰队即行撤走。你们打别的地方，美国舰队也将自该处撤走。” 黄华：《亲历与见闻——黄华回忆录》，第82页。总前委得到黄华报告后，于5月21日指示三野：“沿江敌舰之悬挂外国旗者，多系国民党假冒。同时司徒雷登已向我南京外事处黄华同志作个人负责表示，吴淞口内已无美舰。因此我们认为，应对通过黄浦江之舰批准施行炮火封锁，对炮击我者，更应还击。”《总前委关于对敌舰应施行炮火封锁致粟裕、张震并报中共中央军委电》（1949年5月21日），载中国人民解放军上海警备区、中共上海市委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合编《上海战役》，第368页。

根据中央军委和总前委的指示，三野5月21日作出攻取上海的军事部署。部署紧紧抓住封锁黄浦江口、排除外来干涉之问题，以两个军“全力攻占宝山、吴淞，并控制沿岸要塞阵地，组织炮火，切实封锁吴淞口，截断敌人水面交通逃路”;另以两个军“于黄浦江右岸组织炮火，除严密封锁黄浦江面敌之交通外，并应以必要炮火制压钳制黄浦江左岸之敌，直接配合攻击吴淞、宝山及苏州河南市区之各部作战”。部署强调：“江内如有外国兵舰扰乱，应将舰名号码查明上报，对领事馆及外侨住地及其附近均不得炮击。如敌舰在我内河航行以炮火协助国民党作战或载运国民党兵员物资逃跑者应坚决击沉之，并将舰名立即报告。如外舰无敌意或停泊黄埔者，不得炮击。在我封锁江口，外舰取得我同意时，可允其驶出江外，但须派高级干部掌握，且封锁江面之部队应有坚强部队与足够炮兵准备歼击外舰任何挑衅行为，又须防止无故对外舰之轰击。”部署还再次强调“对外侨与领事馆必须保护”《三野淞沪战役攻击命令》（1949年5月21日），载粟裕文选编辑组《粟裕文选》第2卷，第840—843页。。5月27日，上海解放。

总之，解放军自战略追击来始终保持高度警惕，作出必要部署，同时保护外侨和使领馆，避免留下干涉口实，通过外交途径反对干涉。英国《曼彻斯特导报》评论：“共军在上海的行为是有节制的。”《英国防大臣亚力山大昨午巡视新界》，《华商报》1949年6月8日第4页。在这面前，虽然麦克阿瑟主张“美舰不撤”，但国务院“决定撤”黄华：《亲历与见闻——黄华回忆录》，第82页。。这样，国民党军淞沪防卫司令石觉指责说：“淞沪战争期间，吴淞口外海有两艘美国巡洋舰逡巡。战争前，美海军军官有时来沪与我们便餐，但一提及战事，彼等就避而不谈，显然不愿卷入。”陈存恭、张力：《石觉先生访问纪录》，台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1986年版，第320页。

四

上海解放标志着解放军战略追击的第一阶段顺利结束，中央军委思考如何在第二阶段中防止美军干涉。如上指出，在三野攻取上海时，中央军委将准备用于进军西南的二野部署于浙赣线上，以防万一。上海解放后，二野是否向西南进军，何时进军，摆在中央军委面前。在三野5月23日总攻上海之日，中央军委作出新的进军部署，指出：“二野目前任务是准备协助三野对付可能的美国军事干涉，此项准备是必需的，有此准备即可制止美国的干涉野心，使美国有所畏，而不敢出兵干涉。”只有“在上海、宁波、福州等处被我占领，并最好由三野以一部兵力协助山东攻占青岛（假如上海占领后，青岛敌军尚未撤退）以后，美国出兵干涉的可能性就很少了，那时二野就可以西进了”《对各野战军的进军部署》（1949年5月23日），载《毛泽东军事文集》第五卷，第591页。。这里指出二野西進的先决条件是从青岛到福州的解放，即排除了美国从华北沿海到东南沿海干涉的可能性。

5月28日，即上海解放次日，中央军委作出《预筹帝国主义武装干涉的对策和部署》;这是一份战略追击第二阶段到来后如何防止美军干涉的重要文件。中央军委指出，“近日各帝国主义国家有联合干涉革命的某些象征。例如美国正在和英、法等十二国会商统一对华政策，青岛增加了美国军舰，留在南京的各国大使准备撤走，英国在香港增兵，广州国民党亦有某些高兴表示等事”。虽然这些象征“将来是否会演成干涉的事实，目前还不能断定”，但是“我们应当预筹对策，以期有备无患”。因此，作出三大对策：其一，各军“按照预定计划前进，歼灭国民党残余力量，使各国帝国主义在中国大陆上完全丧失他们的走狗”。其二，“力求经济上的自足自给，准备着海上被封锁时，我们仍然有办法”。其三，“在华北、华东部署充分兵力，以防美国海军协同国民党海陆军向我后方的袭击和扰乱”。除了将杨成武兵团、钟赤兵炮兵纵队仍然布防于秦皇岛、塘沽外，还决定：（1）第18、第19两兵团“继续向凤翔方向前进”，与一野会歼国民党军胡宗南、马步芳主力于陕甘边境，“如此战能达目的，而华北情况又有需要，则准备将杨得志兵团留在宝鸡、凤翔区域待机。”（2）四野“留一个军位于河南，平时担任剿匪，有事增援开华北”。（3）三野“以一个军附必要数目的炮兵开青岛附近，待命夺取青岛，尔后即任青岛守卫”;在南京、镇江、苏州区域部署2个军，浙江区域3个军，淞沪地区7个军，“特别注意加强吴淞江阴两区的炮台设备”。（4）二野主力“在六七两月内，位于现地主要进行整训，附带帮助剿匪，待两个月后，看情况再定行动方针”《预筹帝国主义武装干涉的对策和部署》（1949年5月28日），载《毛泽东军事文集》第五卷，第600—601页。。可见，为了应对美军可能的干涉，中央军委注意青岛和东南沿海地区的军事部署;除了二野、三野外，还准备了杨得志兵团和四野一个军。有了这样的部署和准备，“帝国主义不论从南方或北方进行军事干涉，我军均可应付裕如，不致于陷于被动失措的境地”徐向前：《夺取全国胜利的伟大进军》，载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编《中共党史资料》第38辑，第36页。。二野何时西进，取决于两个月后的情况。

对此部署，中共华东局、总前委在5月29日的请示电中认为，“今后美英试探性的进攻行为可能接踵而至，中央对此作有备无患的谨慎处置，是完全必要的”，但是“二野入川势在必行，且宜早行，必须积极准备于八月初出动”。为了解决二野西进的后顾之忧，“拟以八兵团一个军附炮兵一个团开青岛，约在六月上旬出动。叶飞第十兵团三个军拟休整一个月，于七月初开动，以便迅速夺取福建全省”《入川入闽行动时间等问题》（1949年6月2日），载《毛泽东军事文集》第五卷，第608页。。对此，中央军委一方面于5月30日电示二野：出兵西南，须按照5月28日部署，“在确无外国武装干涉条件下才能最后确定”，二野目前的主要注意力仍须放在对付外国干涉的执行上面，“以免分散注意，使现领任务执行不好”。两个月后二野向西南出动多少兵力，也“须视情况而定，如无外国干涉自可全军出动”《军委关于进军西南的几个问题的指示》（1949年5月30日），载中央档案馆《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8册，第315页。。一方面于6月2日回电华东局和总前委，同意“二野入川，积极准备，在情况许可下，争取八月初出动”;同意“以叶飞三个军入闽”，但入闽时间“如能提早至本月下旬更好”;指示“攻青岛之一个军及一部炮兵可于”6月10日左右出动《入川入闽行动时间等问题》（1949年6月2日），载《毛泽东军事文集》第五卷，第607页。。攻取青岛的军队未出动，因为在该指示下达之日美军从青岛撤离。按此，二野可于8月出发西进。随即，毛泽东从全局情况考虑推迟，于6月17日指示二野“西进时机似以九月为较适宜”，因为“四野主力（七个军）九月可到郴州、赣州线，十一月可能占广州，迫使广州伪政府迁至重庆，然后二野夺取重庆较为有利”《第二野战军西进似以九月为宜》（1949年6月17日），载《毛泽东军事文集》第五卷，第615页。。

此时，美国又在讨论是否出兵。6月中旬，美国增加在香港附近的海军，有人建议让蒋介石聘请8至10名海军陆战队退役军官训练和领导一支军队同解放军作战。6月24日，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讨论中国局势后决定放弃派兵登陆的计划，因为“确信中共有能力占领和控制包括广州在内的整个海岸线”。不过，它决定“向中国空运物资来帮助反共的领袖们”，接受者须具备三个条件：“（1）有与共产党作战的决心;（2）有从事抵抗的有效兵力;（3）表现出有民主思想。”《顾维钧回忆录》第7分册，第175页。这是针对桂系而来。美国最终作出两个决定：不能出兵，但支持桂系“保卫”广州。蒋介石对此失望。7月4日，他发表谈话声称：“中国反共战争，倘不能获得及时之支持，则民主国家将来须付之代价恐将不止百倍。我人倘不能在中国防止共产主义，则共产主义必将蔓延及于整个亚洲，如亚洲为共产主义所控制，则另一次世界大战，更无法避免。故无论就其代价及民主国家对世界爱好自由各民族之责任而言，余必须指出：倘再坐失时机，而不设法防止共产主义在中国之蔓延，实属危险之至。”《亚洲如沦入铁幕将引起另一次世界大战》（1949年7月4日），载秦孝仪主编《先总统蒋公思想言论总集》第38卷，中国国民党中央委员会党史委员会1984年版，第237页。于此，蒋介石要求美国赶快援助他。

但是，蒋介石的企图不可能得逞。刘少奇在向斯大林提出的一份报告中分析：“照目前的世界形势来看，帝国主义者派遣上百万军队打入中国的大规模的武装干涉，似乎没有这种可能，而且这也只能推迟中国革命胜利的时间，而不能扑灭与阻止中国革命，并将使帝国主义陷入极大的困境。但帝国主义派遣一二十万军队占领中国三四个海港，或作一种扰乱性的武装袭击，仍然是可能的。我们对此已作了一些准备。因为我们没有海军和空军，海岸没有设备，帝国主义的这种武装袭击是能给我们一些困难和损失的，但我们的军事力量，不会受到损失，而且这将激动全中国的人民及其军队起来反对帝国主义，并驱逐这种干涉军。”报告指出：“如果我们应付得当的话，帝国主义直接的武装干涉是有可能不敢来尝试的。我们当注意不给帝国主义以实行武装干涉的口实，同时迅速肃清帝国主义的走狗——国民党的残余力量，使帝国主义的武装干涉增加困难。”《代表中共中央给联共（布）中央斯大林的报告》（1949年7月4日），载《建国以来刘少奇文稿》第一册，中央文献出版社2005年版，第3页。于此，中共指出了美国不可能大规模出兵，但小规模是存在的;为此，一方面尽量避免给予美國干涉的借口，一方面决定加速消灭国民党残余武装，使美国无法干涉。

继上海、青岛解放之后，福州于8月17日宣告解放，美国在中国东南沿海的舰队撤走，出兵干涉的可能性基本上排除，美国政府于8月5日发表的《美中关系白皮书》体现了这一点。白皮书之主旨是说明“美国如不进行大规模的公开干涉，就不可能阻止中国目前的形势继续恶化”，但是“没有就美国以后的对华立场或行动提出任何建议”《参谋长联席会议致约翰逊备忘录》（1949年7月21日），载陶文钊主编《美国对华政策文件集》第1卷上，第59页。。艾奇逊辩称：“中国内战不祥的结局超出美国政府控制的能力，这是不幸的事，却也是无可避免的。”毛泽东指出：“艾奇逊的白皮书表示，美国帝国主义者对于中国的目前这个局面是毫无办法了。国民党是那样的不行，无论帮它多少总是命定地完蛋了。”《丢掉幻想，准备斗争》（1949年8月14日），载《毛泽东选集》第四卷，第1486页。因此，蒋介石批评美国“发表白皮书，只有鼓励中共之反叛，而无益于两国之国交”，指示宋美龄、顾维钧“不宜再向美政府要求其援华为要”吕芳上主编：《蒋中正先生年谱长编》第9册，“国史馆”、“国立中正纪念堂管理处”、财团法人中正文教基金会2015年版，第339页。。中央军委鉴于美国“对我直接进行军事干涉的可能性业已消失”，“遂解除二野的战略预备队任务，令其准备于9月间出动，向西南地区进军”徐向前：《夺取全国胜利的伟大进军》，载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编《中共党史资料》第38辑，第38页。。8月19日，刘伯承、邓小平、张际春、李达联名下达《向川黔进军的基本命令》，“三五两兵团均准时于九月初开动”《关于进军西南的十八份电报》（1949年8月19日—12月21日），载《邓小平军事文选》第二卷，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2004年版，第229页。。

除了二野进军西南外，四野和二野陈赓兵团进军两广。前面已指出，美国支持“保卫”广州。台北《中央日报》声称防守广州具有政治上的意义，因为“共匪”企图在成立人民政府之前“打下国民政府所在地的广州”《华中战局》，台北《中央日报》1949年7月28日第5版。。美国驻华大使馆发言人8月1日宣称：“司徒大使之离开中共区，现广州美国大使馆办事处领袖之驻华公使克拉克将成为代办，而司徒大使归国期内，广州亦将成为美国大使馆正式所在地。”叶健青编辑：《蒋中正总统档案：事略稿本》（81），“国史馆”2013年版，第190页。9月9日，参议员诺兰（Nolan）在参议院中提出要像援助希腊、土耳其那样援助国民党政府，认为“在美国监督下以军事援助中国政府，决不为迟”。麦克阿瑟极力主张：“（一）给国民党政府以军事援助。（二）重组飞虎队，给陈纳德五百架战斗机。（三）以美国海军支持国民党政府。”他宣称：只要陈纳德拥有五百架战斗机，“就可能遏止共产党在中国的进展”《在关于对华政策的内部争吵中美帝侵略面目更暴露》，《人民日报》1949年9月21日第1版。。李宗仁要求白吉尔帮助“以海南岛作为继续抵抗共产党进攻的基地，借以保卫西南各省的剩余部分”《顾维钧回忆录》第7分册，第534页。。白吉尔回称桂系如能经两广撤到海南岛，美国就“把火炮几百门，飞机几十架及大量军用物资”及“特别费”100万美元直接拔给白崇禧文思主编：《我所知道的白崇禧》，中国文史出版社2003年版，第255页。。可见，如果在新中国政府成立时不解放广州，中国事实上存在着两个政权的对立，美国的干涉仍然存在。因此，中共中央“不顾一切困难而必须采取迅速进军的方针”，“不允许在形势上仍然存在两种政权的对立形势，使那些准备继续援助蒋政权的帝国主义从根本上对国民党失望”《秦基伟战争日记》下，新华出版社2013年版，第576、581页。。

在这情况下，解放军开始了对华南、西南的大进军。四野和二野陈赓兵团、两广纵队从7月上旬至10月下旬进军湖南、江西、广东，10月中旬解放广州;接着于11月上旬至12月中旬发起广西战役，消灭了白崇禧军事集团。二野主力和四野一部于11月2日发起西南战役，12月27日解放成都。这样，解放军取得了战略大进军的伟大胜利。

在这个过程中，蒋介石还对美国抱有幻想，但广州的解放使美国国务院“现已坚决停止援华”。10月下旬，宋美龄要求美国派兵，马歇尔回答：“美国限于财力，不能承担中国战胜共产党军队，阻止其横行全国的艰巨任务。”《顾维钧回忆录》第7分册，第492页。 中央军委对此仍有防备，规定三野各部部署于华东各战略地区承担防备任务。广州解放后，中央军委10月31日规定：“全国国防重点是以天津、上海、广州三点为中心的三个区域。二野入云、贵、川、康后，三野只能防守华东，置重点于沪、杭、宁区域”。四野“在广西问题解决后，拟以五个军位于两广，担任广州为中心之两广国防;以三个军位于河南，准备随时增援华北;其余各军，位于湘鄂赣三省并以主力位于铁道线上，可以向南北机动”《关于兵力部署的几点意见》（1949年10月31日），载《毛泽东军事文集》第六卷，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版，第35—36页。。這一规定，标志着中共中央着手构建新中国成立后的国家安全体系。

总之，在人民解放军战略进军的历史潮流下，美国政府内部一直在讨论是否进行军事干涉，蒋介石赞赏麦克阿瑟“消灭共匪复兴中国非余莫属”的主张，批评国务院“顽固自私”偏袒中共蒋介石1949年8月21日日记。。无论怎样，美国一方面由于解放军迅速进军消灭国民党残余武装力量而觉得没有必要干涉，一方面担心使自己陷入泥潭不能自拔而无力干涉，蒋介石集团失望地指责美国“袖手旁观”陈存恭、张力：《石觉先生访问纪录》，第286页。。中共中央对美国进行军事干涉的可能性从来就予以充分的估计，“一面做好应变的部署和准备;一面加速进军步伐，坚决、彻底、干净、全部地消灭国民党残余军事力量”。发起渡江战役前夕，以杨成武兵团和钟赤兵炮兵纵队部署华北防备。三野发起上海战役时，二野负责对付美军的可能干涉;二野西进时，由三野负责对付。这样，“不仅使帝国主义不敢轻举妄动，出兵干涉，也使国民党靠美国武力援助或世界大战爆发来救命的梦想完全破灭”徐向前：《夺取全国胜利的伟大进军》，载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编《中共党史资料》第38辑，第41页。。

（责任编辑：陈炜祺）

CPCs Attention to and Precautions Against Possible Dispatching

Troops of U.S. During the Period of Strategic Pursuit

Zhang Hao

Abstract：While the Peoples Liberation Army was taking a strategic pursuit to unite China， CPC paid full attention to American possible interference and took essential military precautions against it. Since the strategic decisive battle between KMT and CPC took place as well as the Peoples Liberation Army made preparation for and took the strategic pursuit， American government has discussed whether to make military intervention or not. Before crossing-the-Yangtze-River Campaign started， the Central Military Commission deployed essential troops against American intervention in North China. When Third Field Army started the battle of Shanghai， the Central Military Commission deployed Second Field Army against possible intervention of U.S. When Second Field Army took the strategic pursuit to the southwest， Third Field Army took the responsibility of being against American intervention. On one hand， American government thought theres no need to make interference as the Peoples Liberation Army quickly wiped out KMT residual troops. On the other， being afraid itself was stuck in the mire， it thought it was unable to stop the Peoples Liberation Armys strategic pursuit. When Canton liberated， the possible intervention of U.S ended. Generally speaking， where there was readiness， there was no danger！ CPC has successfully done her job of the strategic pursuit.

Keywords：Strategic Pursuit;Interference of U.S. Battle of Shanghai;the Central Military Commiss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