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种意义上来讲,当代中国公益慈善事业的发展,是中国改革开放过程的缩影。而《文化纵横》2018年2月号“再造公益”专题刊出的四篇文章,以及“编辑手记”、“封面选题”导语所体现出的问题意识,也恰恰是中国改革开放四十年进入深水区遇到瓶颈的一种映射。
徐永光在2017年8月出版《公益向右 商业向左》,引发了公益慈善领域的“两光之争”(徐永光与康晓光),这半年来我也持续关注相关言论,《文化纵横》这一期的文章确实最为丰富,也最为深刻。在某种意义上,“右”的目标只有一种,而“左”的方向则多种多样。
姚遥、吴强和曾桂林三文均由“两光之争”引出,曾桂林回顾近代中国公益观念的变迁,希望从本土语境及文化传统中寻找当代中国公益慈善发展的动力源;吴强表面上试图调和两光,深挖公益事业与资本主义背后的意识形态痕迹,但对这种新教伦理主导的意识形态的批判,引导出他对佛教伦理的思考;而姚遥则直接以《公益本来就是左的》为标题,认为公益向右违背初心。虽然这三篇文章的作者都未必与康晓光处于同一立场,但他们基本上都表达了对徐永光将“社会企业”与“社会影响力投资”视为当代中国公益事业未来希望这一观念的批判。陶传进的文章虽并未提及徐永光,但他对社会组织四阶段的历史性回顾与理想性构想,系统性地表达了他对中国公益事业发展历程的基本观点,与徐永光的憧憬大相径庭。
当代中国公益事业的发展,确实如陶文所述,由政府与境外社会组织提供了双重动力,事实上,中国的改革开放依赖政府自上而下的决断与外资进入的支持,也遵循同样的逻辑,且在这一过程中充斥着对西方国家经验的各种模仿。境外有关公益慈善的各类理论、实践都聚集在当代中国这个社会场景中,显得非常热闹;但同时,新的词汇、观念的引入,因语境与土壤的转换,衍生出各种水土不服,因而受到各类保守势力的抵制与排斥。四十年的改革开放,历经的是螺旋式的前行过程,公益慈善事业的发展同样在这种进进退退的颠簸中反思从西方引入的理论资源,也反思着自身的位置。历史从来不是一条直路,而是弯弯曲曲的,甚至还会有回头路,不能在身处其中时就进行简单的判断。
在近代世界体系的变迁过程中,西方的现代化道路为中国的历史趋向提供了一种范式,但这种范式本身并不能被简单模仿,一百多年来,自由主义作为“右”的标志,在中国的政治、经济与文化社会发展中,不断被试验,但也不断被锻炼,一种不同于西方的模式展现在当今世界体系中。然而,对自由主义向右走的模仿,虽然不是因为其是现代化进程的主流模式,但对它的批判也并不能形成一种合力的“左”,各种“左”的力量只不过在批判“右”的意义上具有相同的立场,除此之外,并无特别的共识。
四篇文章共同对公益慈善领域“向右走”提出了批判,但并不意味着他们都提供了一种具有广泛共识的“左转”道路,《文化纵横》的主事者敏锐地抓住了当代中国针对公益慈善“向右走”的几项疑虑和担忧,但想要中国公益慈善事业回归中国本土语境和历史传统,具体方向又是什么呢?
当代中国这一过于浓缩的历史社会场景,使得古今中西各种思想文化均处于一种“异质时间的同时性”与“异质空间的同在性”,在当代中国的公益慈善实践中,无论是传统基督教式的、单纯爱他人的慈善观念,还是现代资本主义式的、帮助更有回馈社会潜力的人的公益观念,无论是带有父母对子女自上而下之爱的“慈心善举”,还是利他主义的佛教伦理,均有其拥趸,这也是“两光之争”之所以会成为公益慈善全行业关注话题的核心原因。然而,無论是作为单一目标的“右”,还是作为不同方向的“左”,都不是想当然的人为建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需要更长时间的多元并存,与政府、市场的角色不同,公益慈善领域的多元目标才是这个领域产生活力的最终源泉。
因此,“左”与“右”并不是两极对立,而是多向度的,各类“左”与“右”之间的关系,应该同样适用于各类“左”的方向之间的关系。因此,所谓共识,并不是东风压倒西风的此消彼长,而是在多元异质的长期共存中才能发现。所谓重构中国公益的理论基础,其前提恰恰是各方潜在力量的充分释放,我想这也应该是《文化纵横》组织这些文章的意旨所在吧。
——马剑银,北京师范大学法学院副教授,清华大学公益慈善研究院《中国非营利评论》执行主编
@李睿骞 对李林先生的《“教法随国论”——伊斯兰教法中国化的本土经验与普遍意义》一文有不同看法,全世界的普通穆斯林从来不怀疑什么教法国法的问题,他们的经典告诉他们服从异教徒的政权,但是也要努力回到伊斯兰教法统治的世界生活,所以也很少关注教法国法的冲突问题。首先关注这个问题的是法国,因为法国的国教是“民主世俗主义”,也就是说,在推行世俗主义意识形态的前提是合乎民主制度的法律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