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樂
今時今日談有機農耕、有機食品,其實是相對於傳統的近半個世紀的農耕方式而言的。
“農化”耕作,土地失衡
現代農業工作方式的蔓延有著不可忽視的歷史背景,二次世界大戰以後,無論是美國還是亞洲各主要國家、地區都出現了大幅的人口增長,也就出現了“戰後嬰兒潮”,台灣也在政治、社會等多種因素作用下人口激增,這給土地帶來了非常巨大的壓力,因為要多產才能養活更多的人口。早年,全球農業發展中並沒有近二十年來的這樣清晰的國際分工,大家均以增加產量作為耕作的指標,大量使用農藥、化肥、各種催產劑等,當這種野蠻式的增產方式發展到一定階段以後,民眾開始發現水被污染了,土壤被污染了,整個生態鏈都受到破壞時,這才突然驚覺以前的耕作方式並不是可持續的正確方式,因此逐漸思考如何平衡、友善整個生態鏈,在這樣的背景之下,催生出了“有機農業”的耕作方式以及隨之而來的“有機食品”。因而有機農業與傳統農作最主要的出發點與區別就在於講究不同的耕作方式:有無採用農藥、化肥等,而品質則是居於第二位的。
外界很多聲音認為有機食品一定營養豐富過普通食品,其實在有機的耕作環境中強調土地沒有農藥污染、重金屬污染,同時結合有機的生態耕作方法,在乾淨的土地上種出來的農作物不能輕易說口感和營養一定高,但是它的品質一定勝過通過農藥、化肥等方式耕作出來的農產品,因為我們堅信,好好對待土地,土地自然會回饋。
二十多年來,我們從事有機農業,如果不是民眾給予的大力支持,一班志同道合的農友的堅持,就很難走到最後,秉持著尋找對生態環境友善的耕作方式,讓民眾不會吃到不應該吃的污染物,就這樣在年復一年中慢慢推廣。我們期待“種一畦蔬菜,還土地一畦淨土”,但有時讓整體的耕作環境恢復,並非一年兩年、一人兩人就可以改變到的,需要更多的人參與進來,也需要越來越多的“淨土”出現,畢竟千分之一、萬分之一的概率還是不完全具備社會普及與認知的重大意義。在從事了十年的有機農業耕作之後,那時候就開始不斷有農人來參觀、同行與研究學者來一起探討問題,我們更是樂於將這個探索的過程跟大家分享,當時台中市政府開始非常重視有機農業的議題,後來在機緣成熟之下當選為台中市有機農業發展協會理事長,在之後的六年中來,協會配合台中市政府進行了大力的推廣,也確實越來越多的農人加入我們推廣有機農作的行列中來,這樣的變化每一年都在不斷進步。
當然,由於地狹人稠的先天環境因素的制約,台灣的農場規模都不是很大,有機農場更是如此,因此當台灣的有機耕作理念與外國差不多時,因客觀條件的限制,農業相關的操作就會差很多。在歐洲,因為一年有幾個月下雪的時間,所以只會耕作一次胡蘿蔔,在無法耕作的時期就讓土地藉此休養生息,然而在台灣,土地幾乎是一年十二個月每一天都在耕作,在全台農業用地短缺的情況下,每個農戶大約分到一公頃的土地,對於那些把從事農業當做職業的農民而言,為了自己的生計,也不可能一年只種一次的蔬菜瓜果,由於長期不間斷的使用頻率使得台灣的土地承受很大的壓力,因此到了現階段,就需要來“平衡”,這個“平衡”就意味著不給土地超負荷,也不應該去無限制的添加那些不應添加的化學物質等。經過一段時間的實踐,我們主張採用更加積極友善的耕作方式,而不是單單防止土地被破壞的方式,應該用對土地有好處的活化方式來推動農耕。在去年台中市有機農業發展協會兩屆理事長卸任後,為了進一步推動土地活化,我們成立“食在安心農產運銷合作社”,找到志同道合的農人來推動,如何尊重土地、活化土地,當然更會積極參考國外優秀的農耕經驗,通過更多自然循環的方式盡可能地實現安全健康與自給自足。
現代農夫,土地活化
對於土地的活化與有機農業的推動過程而言,農人的角色最為關鍵,他是一個最重要的紐帶決定角色,有鑒於農業發展轉型與社會民眾的需求,我們提出“現代農夫”的概念,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農夫不要單單把從事農業作為一種職業來看,因為職業隨時可以調換、變化,所以現代農夫需要明白自己從事的農業應擔負起怎樣的責任。以前的耕作方式是在特定的時空背景下產生的,不能簡單以“對錯”來進行區分,今天在主張保護環境與生態,進行有機耕作的前提下,現代農人就要有新的使命感,對於自然、對於自己、對於下一代子孫要承擔社會責任,以這樣的綠色、環保、健康的社會責任為基礎,進而判斷哪些行為可以做,哪些事情對與不對,好與不好。在這樣的原則與責任引導下的現代農夫,就不會是只看農業收益的職業農夫,而是在了解了自我角色、社會責任之下,具有充分主觀積極性的新農人。其實就好像老師一般,如果老師只是領一份薪水,教條式的上完課,就完全與學生脫離,這樣的教育不是我們所期待的,也無法真正達到教書育人的目的,老師的身教、言教對於學生產生至關重要的影響。同樣,農夫的一舉一動,一個小小的決定都會對於土地、生態環境、生產出來的農作物產生重要影響,因而現代農夫是時代的需要,也是時代的必然。
單個農夫的努力遠遠不夠,需要找到對的人一同奮鬥。現在在西方,流行“CSA”、“PGS”等模式,“CSA”指的是社群(社區)支持型農業,而“PGS”指的是參與式保證系統,這幾年流行的概念其實就是希望能夠通過眾人的努力將土地、生態環境維護好,而在這個過程中,不單單是農民的責任,消費者、政府等多方也應該參與進來,尤其是通過這樣的模式讓消費者清晰地知道自己所食用的食品、有機產品究竟是怎樣產生的,農民也擺脫了以往只銷售不知道產品到了誰手中的單向信息渠道困境,讓消費者與生產者藉助這些平台模式,可以更好地互動與信息的互通,一方面提升消費者對於農產品的信心,另一方面也可以使得農民可以更好地了解消費者真實需求以及表達有機農業等推廣的不易與艱辛,繼而最後都會對於友善的生態鏈產生極大的助益。
我們常常說農夫很辛苦,風吹日曬,靠著氣候與土地為生,著實不易,但是農夫的辛苦要用在正面的地方。事實上,噴灑農藥也辛苦,用各種化肥、生長素控制植物生長與收成也辛苦,但這些於己於人都是沒有真正幫助的,所以在客觀的大環境下,現代農夫與現代消費者都已經能夠互相體諒,支持農夫做對的事情,支持農業的正向健康發展。這幾年來,台灣的食安問題層出不窮,民眾心中對於食物也充滿了不少疑慮,因此在這種的環境中,農夫更要堅持社會責任,將安心健康的食材送到民眾的餐桌之上。不可諱言,這樣的改變需要曠日持久,食材的安心才跨出了一步,未來的路還很長,需要大家繼續努力,這也就是為何我從有機農業發展協會卸任後,繼續召集一群農夫朋友來推動土地活化與食材安全的原因之所在。
三者平衡,眾人受益
有機農業發展離不開農夫的同時,自然也離不開政府的支持與配套政策的到位。現實中,台灣的有機農業推動十分艱難,政府的法令常常不能及時到位,滯後的法律嚴重限制了現代健康農業的發展,自然就無法滿足農民的實際需求。當然,這其中因各方利益的博弈,政府不可能全然禁止農藥、化肥等的使用,擔心會立即引來肥料商、農藥商的強烈反彈。但政府需要明白自己對於這片土地的深遠責任,究竟是否要堅持普世價值,提升國民健康素質?如果能夠清晰地了解到自己的責任,自然在一些關鍵性的法案,包含農地法案上做出一個合理的規劃。
推廣有機,不是說有機一定勝過一切其他食物,也必然帶來人長久的健康,民眾在購買有機時也應該保持正確的心態。畢竟,健康的維持需與運動與否、是否均衡飲食、生活習慣、情緒管控、職業因素等綜合因素息息相關,不能簡單斷言食用有機食物就能長期維持身體康健。在這一點上,兩岸四地的民眾都有類似的疑問,對於有機也是半信半疑,雖然都開始建立相對完備的機制,但是同樣都有市場魚龍混雜,民眾認知不一的情況。在現實的農業耕作上,只要我們不對土地造成傷害,進行友善環保耕作,即使沒有所謂的有機認證,這樣的農作物對於人體而言也是好的,所以我們推廣有機必須樹立起一個“土地受益、食物自然受益”的可持續發展理念。市場上,尤其是政府也應當做出清晰地標示,讓民眾能夠在科學認知有機的基礎上,理性購買、安心食用。因為兩岸四地,都存在市場上的失序行為,民眾霧裡看花,很多時候在錯誤資訊的指引下,往往有跟風的消費行為,甚至可能購買到適得其反的食物,反而令自己受到不當傷害,這一點更需要在這個資訊爆炸、市場混亂的時代格外小心。
如果在這個生產者、土地、消費者三者連接的生態鏈上,能夠彼此間追求平衡的狀態,自然大家能夠獲得共贏,農民可以安全生產,消費者可以安心食用,土地可以安然維持,在好的土地上持續出產好的農作物。這是我們小小的心願,也是對臺灣這片土地滿滿的承諾與愛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