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德著作中的中国

2018-04-24 17:33何辉
国际公关 2018年2期
关键词:立德

何辉

立德(A.J.Little,1838-1908)是一位英国商人,1859年来到中国,长期居住在四川,到过中国西部很多地方,出版过数部关于中国的著作。1888年出版的《穿越长江三峡》为立德奠定了名声。后来,他出版的《峨眉山等地游记》、《远东》、《云南之旅》等著作,在西方也具有一定的影响。立德去世后,立德夫人将他写的一些关于中国的文章集结出版,取名为《中国五十年见闻录》。在此书中,立德集中表达了他对中国和中国人的看法,在当时西方关于中国的诸多观念中,具有一定的代表性,时至今日,依然值得我们做一番讨论。

对伦敦和北京的比较

当一个人进入异文化中生活和工作时,免不了经历一定的文化冲击,同时最常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将异文化与母文化中的一些典型事物、现象进行比较。立德也不例外,在《两座城市:伦敦和北京》一章中,立德对伦敦和北京进行了多方面的比较。

在立德眼中,当时的中国与英国是世界上两个最富饶的帝国,而两者的首都,是当时世界上最显赫的城市,它们也是两座光明的文化灯塔。这样的赞誉,多少是基于当时中国在国土上所表现出的“大”,国家资源的丰富,以及历史文化的悠久。这些皆可被视为客观事实。若说到对中国的主观评价,立德的文字则表达了另一种看法。他注意到,当时中国四周的一些半独立国家如朝鲜、越南、暹罗、尼泊尔、缅甸都按定例派遣使者朝拜“天子”,即使是傲慢的英国在与北京签订了条约后,也加入了朝觐的行列。对于这种朝拜,立德的观点是:“我觉得对一个脆弱不堪、老朽昏聩的帝国奉承拍马,毫无害处”1。由此可知,当时英国等国家,对于中国的朝觐,大多是为了攫取利益,而非真正尊重中国。立德本人也是一个为了英国的资本主义发展而在中国开辟航道的商人,因此,他对当时中国的看法,代表了当时西方资本主列强对中国的看法。在西方国家的眼中,一个庞大、富饶和脆弱的帝国,无疑是最好的猎物。

立德提到,从北京通往通州的石板路,距当时已五百年,年久失修,却一直在用;伦敦的威敏寺旁的泰晤士河受到污染,而英国的大人物照样在河堤散步,这两者之间非常相似。他由此指出,当时的中国人和伦敦人一样思想保守,似乎总不愿意采取更激进的措施;他还写道:“中国人修路的手段并不高明,我们可以看不起中国的修路技术”2。可想而知,21世纪中国的建设速度和高铁技术,对那些依然对中国抱有成见的英国人会产生多么巨大的思想冲击。

有趣的是,根据立德记述,我们可以知道当年的伦敦城内垃圾到处堆放,冬季经常性会有黑雾(11月份最浓)。立德由此羡慕中国人的清澈水渠和清新空气。他写道:“闻到这里的空气,感觉就像香槟一样清新”3。立德认为,自爱德华二世时代开始用木炭和煤炭做常用燃料,一直到了近代英国每年使用500万吨煤炭,产生大量的烟尘,是造成伦敦黑雾天气的原因。他不无沮丧地说:烟雾天气危害长达700年之久,“烟雾将在泰晤士河上飘荡,人们将一直看着它,忍受它。烟尘颗粒将一直悬浮在我们城市上空。”4 如今,我们谈到我国的雾霾,就好像一百年前立德在谈论伦敦的“黑雾”。当年的北京,还是一个农业国家的首都。如今的北京,是现代化中国的首都。在立德的眼中,当时落后的中国的天气,成为羡慕的对象。这值得我们警醒。未來的中国,不仅要做工业化强国,而且要尽快解决工业化过程中出现的一些问题(比如雾霾)。

关于西方宗教对中国人的影响

虽然立德是英国资本主义在华的开路人之一,但是他对西方宗教的虚伪和不容忍精神进行了讽刺和批评。他在文章中尖锐地质问:“佛教和儒家的精髓是容忍,而强加于中国人头上的西方宗教的精神是什么呢?”5 他指责一个耶稣会神父在著作中将三峡上一座纪念关公的庙宇说成是“不知道纪念的是哪个魔鬼”。他认为,关公(他称为“关夫子”)是忠臣的典范,类似于西方天主教崇拜的圣徒。他同时还批评了一位新教教士,认为他同样“显示出令罗马天主教蒙羞的不容忍的精神。”6 他还说,传教士作家脑子里对中国人有着无意识的偏见,这种偏见在明恩溥所著的《中国人的气质》中表露无遗。他指出,“中国人生性宽容,绝不认为任何一个宗教能垄断所有美德”,“汉语里找不到我们所说的‘宗教的对应词,却可以找到宗教试图灌输的对应观念,爱邻居,容忍他人,子对父,妻对夫,弟对兄,臣对君以及朋友间的责任,这些观念,被我们傲慢地规定为属于基督教的所有美德”7。

立德认为,西方宗教的教条在欧洲曾经十分奏效,但是如果把它们强加在中国人头上,无疑显得多此一举。他甚至认为,传教活动(不论新教与天主教)是当时中国发生排外骚乱(指义和团运动)的首要原因,而列强的政治行动(尤其是1898年春德国强占青岛)无异于火上浇油。

在立德看来,当时西方提出的与中国的自由交往也是不平等的。他写道:“我们强迫中国允许我们三教九流的人物在这个国家四处经商、旅行、享受治外法权,没有什么能约束他们,除了他们自己或好或坏的冲动。然而,在美英殖民地,更不用提在法国与俄国,中国人要么被排斥,要么被处以沉重的人头税才能勉强被认可。难道这就是我们向中国人一再倡导的‘自由交往?”8 这段话,出现在立德生前未发表的文稿《在华传教士》之中(该文被编入《中国五十年见闻录》),具有明显的反省性质。

对中国人的态度和评价

立德在中国呆了大半辈子,有机会接触各阶层的中国人。作为一个英国商人,立德的在华活动很明显是为了自己利益和英国利益服务的(他开办了重庆贸易公司,打通了长江上游的贸易航线),但是他并非完全站在西方的立场来对待中华文明和中国人,而是总体上对中国人持同情的态度。

立德认为,中国的劳动者很能干,富有创新精神,而当时的统治者却很软弱、保守。他认为,“与普通的西方人相比,普通的中国人更忍耐、更宽容,在社会交往中同样具备基督徒的精神。他们在纪律的管束下显得焦躁不安,缺乏骑士精神——高度的勇气与美德,从古代的高标准看,这二者已然堕落,可悲”9。“中国人的缺陷不过是比较软弱,愚昧可笑;他们为此吃够苦头”10。立德还认为中国人不关心真理,没有科学概念,对于西方人所谓的“科学的精确”也没有理解。

就中国人性格中的优点,立德特别指出,“如果说中国人性格中有何优异之处,那就是他们的正义感。正是这个国民特性使我相信,总有一天,改革后的中国能让人安全地居住——即使只受中国法律治理”11。从这句话,我们可以看出,立德对于中国未来的独立自主是有明确期望和巨大信心的。今天,我们必须承认,立德是一位具有历史洞见的西方人。

立德还参照马修·阿诺德对西方不同阶层的分析,将当时中国的上、中、下三个阶层与欧洲人的不同阶层进行了比较。他认为:“(中国)上层阶级虚弱乏力,拥有一切奢侈与萎靡带来的恶习;中层阶级缺乏欧洲男人的活力与主动,但在吃苦耐劳上有过之而无不及;下层阶级中农民苦力占了大多数,他们的贫困所带来的美德和恶习并无奇特之处,他们在忍耐上不比欧洲人差,在‘家教上超过了欧洲人,但在智力上落后于他们。”12

应该说,立德在对中国人的评价方面,基本上是客观公允的。就智力方面的评价而言,立德所谓当时中国人的智力低于欧洲人,主要指当时中国教育落后,大众缺乏现代科学的教育。

立德对当时的西方文明已经暴露的现代化问题已经有一定的认识,他引用马修·阿诺德对西方文明成果的批判性总结,认为西方“上层阶级物质化,中产阶级庸俗化,下层阶级残酷化”,并进一步指出,将来某一天,“东方国家派出传教士去改造西方时,我们真得感谢他们啊”13。由此可以看到,立德对中国人的未来充满了希望。

从今日中国发展所取得成就来看,立德的预言实现了。但是,值得我们中国人警惕的是,立德提到的西方文明暴露出来的问题,在中国发展道路上同样或多或少地出现了。如何避免走西方的老路,如何克服文明发展过程中出现的问题,是当代中国人必须去严肃面对与处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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