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辇图》，穿越千年的历史接见

毛予菲

如果唐朝有《新闻联播》，公元640年，松赞干布派遣使者禄东赞觐见唐太宗的这场“国事活动”，肯定会成为当日的新闻头条。松赞干布是吐蕃第三十三任赞普，在位期间他迁都逻些（今西藏拉萨），平定内乱，开创了统一的王朝。松赞干布仰慕同一时期的大唐文化，希望能与唐朝休战，曾多次派遣使者去请求和亲，却都没能如愿。这一次，禄东赞又来请求通婚，唐太宗终于答应将文成公主许配给松赞干布。这一场重要的历史性接见，成就了唐朝与吐蕃联姻结好的传奇佳话。

《步辇图》局部。此画描绘了吐蕃使者禄东赞觐见唐太宗求亲的历史事件。

当时，唐太宗为了记录下这一瞬间，命宫廷画师阎立本作画，于是就有了这幅传世名作《步辇图》。在画中，阎立本将他最擅长的人物工笔技法发挥得淋漓尽致，画面华美雄浑，人物栩栩如生。

1300多年后，《步辇图》流传了下来，被称为“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也有人认为此画为北宋摹本）。2月27日，首都博物馆举办《天路文华——西藏历史文化展》，在此次长达5个月的展览中，《步辇图》的展出时间仅有两个月（2月27日—4月27日），前来一睹真容的观众络绎不绝。

富有生命活力的艺术形象

《步輦图》画幅近1.3米，一共呈现了13个人物。人物繁杂，画面却井然有序，丝毫不显凌乱，这要归功于阎立本别具匠心的构图。他将画中人分为两组：左侧3人，站在最前面的是唐朝典礼官，紧跟其后的是吐蕃使者禄东赞与他的随从;右侧10人，9个身材娇小的宫女簇拥着形象高大的唐太宗，主次分明，一目了然。

左右两侧的人分属不同的阵营，隔着“中轴线”相望，看起来却毫无割裂感。原因在于——阎立本通过色彩的呼应，将长卷中的人物串了起来。左侧典礼官身着的红色长袍，与右侧唐太宗所乘步辇的红色华盖、宫女脚上的红鞋和胸前的红色条状配饰相互映衬，再配以象征尊贵的黄色绢布打底，使得高雅色调与喜庆氛围贯穿首尾。

细看人物的安排，也不难发现阎立本的巧妙用心。《步辇图》中，13个人的表情神态各不相同。左侧3名男子，在唐太宗面前都微微躬着身，面露恭敬之色。而这3人之中，大唐典礼官看起来颇为淡定，禄东赞稍显拘谨，他的随从眉头紧皱。右侧居中的唐太宗，盘腿坐在步辇上，面色威严、目光深邃，神情庄重又不失和悦之色。周围的宫女有的手抬步辇，有的手执掌扇，步履轻盈、神情自若、姿态各异。

从笔法上来看，阎立本纯熟的勾勒技艺，也在《步辇图》中有了充分的体现。禄东赞的长袍上绣满了各种动物图案的纹饰，被勾画得精细流畅;其他人所穿的长袍服饰，笔墨晕染充分、层次分明;3名官员的靴筒褶皱处，也通过墨色的变化，表现出了很强的立体感。

见证历史的珍贵画卷

《步辇图》之所以能成为“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一个重要原因是其背后的故事与意义。《步辇图》记录了松赞干布与文成公主的爱情，象征着汉藏兄弟民族间的友谊。它不仅是一件技法精湛的艺术作品，还是一幅见证历史的珍贵画卷。

《历代帝王像》局部。左图为晋武帝司马炎，右图为南朝陈文帝陈蓓。

据史书记载，《步辇图》中的使者禄东赞是松赞干布的得力大臣，他明事理、懂礼仪，为松赞干布开拓疆域、巩固王权立下了汗马功劳。由此可见，松赞干布对和亲一事十分重视——他派出了自己最信赖的臣子觐见大唐皇帝。关于禄东赞求亲的故事，还有一则流传于藏民之间的小故事。当时，各兄弟民族请求与大唐联姻的使者共有5人，包括天竺使者、大食使者等。唐太宗不知该与谁和亲，左右为难中，想出了一个平等竞争的办法。他请这5位使者参加考试，谁考得最好，就把公主嫁给谁家的首领。最后，禄东赞一路过关斩将，取得了胜利。唐太宗特别高兴，心想：松赞干布的使臣都如此机智聪明，他自己就更不用说了。

为了找到最合适的和亲人选，唐太宗在家族远支中，挑中了贤能聪慧的宗室女李氏，封她为文成公主。641年，文成公主远嫁吐蕃，成为松赞干布的王后。《步辇图》画作旁的题跋中，北宋书画家章伯益用篆书记录了这段历史：“太宗既许降文成公主于吐蕃，其赞普遣禄东赞来逆，召见顾问，进对皆合旨，诏以琅琊长公主外孙女妻之……”

此次文成公主的和亲，为中国边疆民族发展史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她给吐蕃带去了大唐的友好与善意，还将大批丝织品、典籍、植物种子等中原地区的先进文化和生产技术带进了青藏高原。汉藏两族由此结好，大唐与吐蕃政治、经济、文化出现了大融合。松赞干布向中原文化学习，脱掉了毡裘，改穿绢绮，还按照唐宫样式，专门为文成公主修建了富丽壮观的布达拉宫。

650年，松赞干布去世，深受藏族百姓爱戴的文成公主依旧在吐蕃生活，继续致力于加强汉藏友好关系。680年，文成公主病逝，吐蕃王朝为她举行了隆重的葬礼。为了纪念文成公主，拉萨现在仍保存着当时为她而建的塑像，讲述和亲故事的《步辇图》，自然也被赋予了深远的历史意义。

不得志的大画家

作为唐朝最负盛名的画家，阎立本的作品几乎都是与政治紧密相关的。他的《职贡图》《西域图》《外国图》与《步辇图》类似，也是通过描绘边远各民族及国家的人物形象，反映唐王朝与他们的友好关系，歌颂大唐的稳固政权与丰功伟业。

《历代帝王像》则是与《步辇图》齐名的另一幅阎立本代表画作。他在仅0.5米长的绢布上，描绘了从两汉至隋代的13位帝王。通过对不同帝王外貌的刻画，阎立本也将自己的褒贬之意蕴于其中：那些开朝建代的君主，尽显王者气度;而那些昏庸的亡国之君，则呈现出委琐庸腐之态……

阎立本画笔下的人物总与皇亲贵胄沾亲带故，这和他的家庭不无关系。隋文帝仁寿元年（601年），他出生于一个贵族世家，外公是北周武帝宇文邕，母亲是清都公主，父亲阎毗是一位宫廷画家。阎立本继承家学，从小习画。他年紀轻轻，就在秦王李世民的府中任画匠。李世民即皇位后，他奉诏入宫，成为一代宫廷画师。

实际上，阎立本在宫中的地位远高于一个普通画师。他曾任将作少监，是鼎鼎大名的唐朝皇宫——大明宫的“总设计师”。唐太宗爱惜他的才华，曾任命其为主爵郎中、刑部侍郎，还升他作宰相，让他辅佐朝政。不过作为官员，阎立本几乎没什么值得一说的功绩，他的高位都是凭丹青绘画得来的。《旧唐书》讥讽阎立本“无宰相器”，但他在宫中还有个响当当的名号——“丹青神话”。

对于给自己带来无限荣光的绘画技艺，阎立本却完全看不上。相传有一天，唐太宗拉着一帮文人泛舟游园，突然看见一只水鸟徘徊于水上。太宗兴之所至，让跟随的文人作诗吟咏，又想到了阎立本，急传他前来画画助兴。收到圣旨的阎立本，小步快跑赶到太宗跟前，顾不得擦汗歇息，就俯身开始作画，而其他人都坐在一旁低头看着他。阎立本觉得十分屈辱，回到家后就跟儿子说：以后不要学习绘画，这项工作就像差役一般。

阎立本虽在皇宫束手束脚，总感觉郁郁不得志;但他凭借自己高超的才艺，用绢布与画笔，展现出大唐盛世兼容并蓄的宏大气度。从这个角度来讲，阎立本也是幸运的。

《唐宫仕女图》之《簪花仕女图》局部，周防绘。

中国十大传世名画

关于“中国十大传世名画”，有不同说法，在流传最广的版本中，除《步辇图》外，还有：

《洛神赋图》，东晋顾恺之绘，真迹已轶，现存四摹本;

《唐宫仕女图》，唐张萱、周昉绘，共5幅;

《五牛图》，唐韩滉绘，现存最早纸本中国画，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

《韩熙载夜宴图》，五代顾闳中绘，前后分5段，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

《千里江山图》，北宋王希孟绘，是其留存于世的唯一画作，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

《清明上河图》，北宋张择端绘，国宝级文物，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

《富春山居图》，元黄公望绘，前段《剩山图》藏于浙江博物馆，后段《无用师卷》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

《汉宫春晓图》，明仇英绘，中国重彩仕女第一长卷，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

《百骏图》，清郎世宁绘，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绢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