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霞
摘 要: 祥瑞是具有前瞻性,寄托于特定标志物的吉祥事件[1],是中国历史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正史中有专门记录祥瑞的志。祥瑞的类型各朝各代大抵相同,在对祥瑞的解读上虽都以天人感应为理论核心,但同时也闪烁着各自的时代锋芒,展现着不同的时代风貌。隋朝是一个短暂的朝代,混乱的时代背景,给祥瑞增添了多样的色彩,祥瑞甚至上升到了军国大业的高度。隋朝对于祥瑞的推崇,使得记录与解释祥瑞现象的祥瑞文书在隋朝的地位很高。本文不仅着眼于挖掘祥瑞解释背后的人为倾向和时代特点,同时也力求总结出祥瑞文书在文种、格式等方面的文书特点。
关键词: 文书 祥瑞 隋朝
在古籍中,祥瑞的界定如下:董仲舒说:“美事召美类,恶事召恶类,类之相应而起也。……帝王之将兴也,其美祥亦先见;其将亡也,妖孽亦先见。物故以类相召也。……《尚书》传言:周将兴之时,有大赤鸟衔谷之种,而集王屋之上者。武王喜,诸大夫皆喜。周公曰:‘茂哉!茂哉!天之见此以劝之也。恐恃之。”[2]《书》曰:“白鱼入于王舟,有火复于王屋,流为乌。此盖受命之符也。周公曰:‘复哉复哉!孔子曰:‘德不孤,必有邻。皆积善累德之效也。”[3]簡而言之,祥瑞是具有前瞻性,寄托于特定标志物的吉祥事件。而祥瑞文书,是以祥瑞现象和祥瑞解释为主要内容的文书。本文基于《全隋文》中可查的祥瑞文书和《隋书》中关于祥瑞的记载,对隋朝祥瑞文书进行了梳理与分析。在《全隋文》中,可查到祥瑞文书10篇,篇目如下:《鹿祥制》、《上书言征祥》、《献皇后吉葬表》、《推文帝本命表》、《上炀帝星瑞表》、《上言炀帝年命》、《言符命表》、《复上书言符命》、《上言文献皇后生天》、《上奏黄凤泉二白石文》。在《隋书》中,关于祥瑞的记载有30余处,主要分布在帝纪、庾季才传、萧吉传、袁充传、王劭传等篇章中。
一、祥瑞类型
在隋朝祥瑞文书中,祥瑞的类型主要分为三类:物象祥瑞、天象祥瑞和人事祥瑞,在文书中的具体表现如下:
(一)物象祥瑞
1.动物
1)鹿
《鹿祥制》中,“朕比临朝听政,乃有群鹿来游,驯扰宫门,前後非一,逼近人众,安然不惊。群鹿来游。”祥瑞现象为隋文帝登基执政之后,因施行仁政,所以群鹿不驯而服。
2)龟
《言符命表》中的“汝水得神龟,腹下有文曰:‘天卜杨兴。”祥瑞现象为神龟腹下有杨兴之字,有隋朝建立兴旺之吉。
2.植物
金银之花
《上言文献皇后生天》中的“八月二十二日,仁寿宫内再雨金银之花。”祥瑞现象为金银之花纷纷落下,与佛经记载合,是皇后极乐升天之象。
3.器物
1)乐器
《上言文献皇后生天》中的“二十四日卯时,永安宫北有自然种种音乐,震满虚空。”祥瑞现象为深夜皇宫传来种种音乐之声,与佛经记载合,是皇后极乐升天之象。
2)奇石
《上奏黄凤泉二白石文》中的“其小玉亦有五兵、却非、虬、犀之象。二玉俱有仙人玉女乘云控鹤之象。”祥瑞现象为二白石记载之字与九千文的次序比照,寓意着隋朝有万年之吉。
(二)天象祥瑞
1.年月节气
《上书言征祥》中的“天元十一月朔旦冬至,圣王受享祚”和“岁之朝,月之朝,日之朝,主王者。”祥瑞现象为文帝登基时间与节气相合及年命与岁月相合,所以长命百岁。
2.天干地支
《上书言征祥》中的“来岁年命纳音俱角,历之与经,如合符契。又甲寅、乙卯,天地合也,甲寅之年,以辛酉冬至,来年乙卯,以甲子夏至。”祥瑞现象为文帝年命与天干地支相合,所以长命百岁。
3.星象
《上炀帝星瑞表》中的“其一,去(年)八月二十八日夜,大流星如斗,出王良北,正落突厥营,声如崩墙”、“其二,八月二十九日夜,复有大流星如斗,出羽林,向北流,正当北方”、“其三,九月四日夜,频有两星大如斗,出北斗魁,向东北流”等,祥瑞现象为天降流星,方位主杀伐,贼寇必败。
4.云光
《献皇后吉葬表》中的“有黑云方圆五六百步,从地属天。东南又有旌旗车马帐幕,布满七八里,并有人往来检校,部伍甚整,日出乃灭,同见者十馀人。”祥瑞现象为皇后的安葬之地上方有黑云形成七八里的旌旗车马帐幕,为大吉之象。
《推文帝本命表》中的“皇帝载诞之初,非止神光瑞气,嘉祥应感。”祥瑞现象为皇帝出生的时候,天降神光,文帝非凡人,寿命绵长。
(三)人事祥瑞
与圣人相合
《上言炀帝年命》中的“今岁皇帝即位,与尧受命年合”、“陛下即位,其年即当上元第一纪甲子,天正十一月庚戌冬至,正与唐尧同”、“共帝尧同其数,与皇唐比其踪”等,祥瑞现象为年岁和天干地支与唐尧相合,将执政、改年等年岁与唐尧相比,以唐尧昌隆寓意隋朝昌隆。
从隋朝祥瑞文书中,我们可以看到,隋朝的祥瑞类型丰富多样,其中以天象祥瑞居多,多涉及星、云和节气。祥瑞文书内容以天象祥瑞居多,不仅源于当时的此类自然现象的频繁出现,比如流星,跟当时的战争背景,以及撰制者丰富的相关知识也有很大关系。
二、祥瑞解释
(一)解释的倾向性和目的性
在祥瑞的解释中,我们可以看到,存在将祥瑞与统治者阶层和国家社稷相结合的倾向。如《推文帝年命》、《上言炀帝年命》、《上言文献皇后生天》、《言皇后吉葬》等,是以皇帝和皇后为祥瑞的解释对象,《上炀帝星瑞表》是将祥瑞与当时的战争联系在一起。在解释各种祥瑞时,文章最后的落脚点多为皇帝皇后福寿绵长,即使是皇后去世了,也引经据典以祥瑞之说美化。
隋朝祥瑞之说盛行,究其原因有二,一是君主的推崇,想要将祥瑞利用于巩固统治中去,二是臣下的献媚之意,投上所好,求利求荣的心理。所以在祥瑞解释上,不论是君主还是臣下均带有明显的政治意图,具有强烈的目的性。
一是君主的推崇利用,据《隋书》卷七十八《萧吉传》,皇帝令萧吉卜择皇后安葬之地,萧吉为讨皇帝欢心,上《言皇后吉葬表》,所言正得皇帝心意,“上大悦”。之后皇帝要亲临发殡现场,萧吉又上奏云按《阴阳书》,皇帝乃九五之尊不得临丧,“上不纳”。同样的丧葬事宜,同样的萧吉据《阴阳书》解释,从“上大悦”到“上不纳”的转变,实际点明了对于异象的解释,君主倾向于选择于己有利的部分。从《隋书》卷十二《庾季才传》中我们可以看得更加清楚,皇帝召问季才关于异象之看法,季才作答,皇帝只听从解释中与他政治意图相同的部分,高兴则加官赏赐,若解释得不满意,则将他软禁下狱。
二是臣下有意为之,所以才会将一些切实存在的异象或杜撰出来的奇观上升到统治者和国家的层面,献媚于皇帝,以求得恩宠。隋书卷七十八《萧吉传》记载,萧吉“见上好徵祥之说,欲干没自进,遂矫其迹为悦媚焉。”再如王劭,《隋书》卷六十九《王劭传》记载,王劭上《上奏黄凤泉二白石文》,上大悦,令宣示天下。“劭集诸州朝集使,洗手焚香,闭目而读之,曲折其声,有如歌咏。经涉旬朔,遍而后罢。上益喜,赏赐优洽。”将祥瑞文书的传布以隆重之礼相待,这显然是献媚之举。
(二)解释的思想归属
《鹿祥制》中所提到的“圣人”、“圣教”及“心存仁善”均属于儒家思想。
《上書言征祥》中所引用的解释书目为《乐汁图徵》、《阴阳书》和《洪范传》,《乐汁图徵》为《乐纬·汁图徵》篇,《隋书·经籍志》有《乐纬》三卷,宋均注,已佚。《阴阳书》或为专书,或为同类文献之泛称,难以确定,《洪范传》即刘向所著《尚书洪范五行传论》。虽然阴阳书,难以确定为何书,但其他两类就其思想归属而言,均为儒家思想。
《言符命表》和《上书复言符命》中所引用的解释书目为《乾凿度》和《易稽览图》,属于道家思想。
《上言文献皇后生天》中所引用的解释书目为《灵宝经》,属于佛家思想。
关于祥瑞的解释,从引经据典的书目中,我们也能看到一些变化,从一开始的儒家经典到后来的儒家和道佛两家并用。从仅用儒家到儒道佛并用的转变,不仅仅是在解释祥瑞上面的变化,同时也是整个隋朝正统思想产生变化的缩影。需要注意的是,虽然解释祥瑞的思想发生了转变,但从儒家书目比重较大以及未引用书目的祥瑞文书分析,这种转变不是本质上的转变,儒家依然是隋朝祥瑞解释的主流与正统。
三、文书特点
(一)文种
10篇祥瑞文书,文种有制、表、奏、上书,具体的分布如下:
根据上表,我们可以看到,从行文方向上来看,除了鹿祥制是君命文书,其余均属于上行文,是臣下献给皇帝的文书。根据制的定义,我们可以看到,将祥瑞文书用制传布天下,是君主推崇和重视祥瑞的表现,也是君主将祥瑞之说充分利用于宣扬政治合法合理,巩固统治的本质目的的折射。
(二)行文思路
关于祥瑞文书的行文思路,基本为祥瑞现象+祥瑞解释+结论。有时理论在前,有时理论与解释综合在一起。一般,同一个人的祥瑞文书行文模式基本一致。值得关注的是,君臣对于祥瑞文书的最后收尾是不同的,如《鹿祥制》最后是以勉励官员和自己要关爱百姓和存心仁善作结,而其他臣下的祥瑞文书均以此种祥瑞现象为大吉的结论收尾。此种区别跟臣下上文的求利心理有着直接的关系,当然与君臣有别的等级制度也存在着密切的关系。
在祥瑞解释部分为几种模式:对比式、引用式、举例式及综合式。
对比式:《鹿祥制》
《鹿祥制》:用文帝执政前后,社会对比和鹿的习性对比,从而突出因自身施行仁政而得以天降鹿祥。
引用式:《上书言征祥》、《上言文献皇后生天》
如《上书言征祥》:多书引用,引用多本书进行多角度的论证,引用了《乐纬》、阴阳书、《洪范传》这些书从登基时间、年月相合、天干地支相合等多个角度进行了多方位的论证,得出了皇帝天命所归,与皇后均属大吉之运,会长寿安康。
举例式:《上炀帝星瑞表》、《推文帝年命》、《上言炀帝年命》、《言皇后吉葬表》、《上奏黄凤泉二白石文》
如《上炀帝星瑞表》:通过举例七个祥瑞现象来解释天降星瑞,贼寇必灭。
综合式:《言符命表》、《上书复言符命》
如《言符命表》,既举了黄杨树、石龟等祥瑞之例,又引用了《纬书》、《秘记》等书加以解释,最后得出隋朝为大吉之国运的结论。
(三)文书撰制者
文书撰制者与文书篇目分布,如下表:
撰制者除文帝外,其余三人均为臣下,他们均出于求利目的而上呈的祥瑞文书。他们在生平经历与价值追求方面存在着共通点。首先,他们都历仕几朝,据隋书记载,萧吉初为“梁武帝兄长沙宣武王懿之孙”,“江陵陷,遂归于周”、“及隋受禅,进上仪同”[8];袁充“仕陈,历秘书郎、太子舍人、晋安王文学、吏部侍郎、散骑常侍。入隋,历任二州司马,领太史令。”[9];王劭初为“齐尚书仆射魏收辟参开府军事”、“齐灭,入周,不得调。高祖受禅,授著作佐郎。”[10]在《隋书》中,我们能看到时人对在不同朝代做官的行为是不认同的,尤其是同朝为官之人,所以他们无法与“公卿相沉浮”,也许正是在此种社会价值取向的影响下,萧吉、袁充、王劭虽徒有抱负,却备受冷落,才苦心钻营谶纬之说,以祥瑞取宠于皇帝。隋书对三人的评价中,均提到初善而后不济,“有颓家声”。萧吉、袁充、王劭的以祥瑞献媚之举,不仅是个人的求利求荣之举,也是皇帝为满足政治需要和虚荣心理的现实要求,同时此举也反映出了隋朝复杂而又丰富的社会时代风貌。
参考文献:
[1]余治平.董仲舒的祥瑞灾异之说与谶纬流变[J].吉首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3(02).
[2]董仲舒.春秋繁露·同类相动[M].济南:山东友谊出版社,2001:501.
[3]班固.汉书·卷五十六·董仲舒传[M].北京:中华书局,1962:2500.
[4][5][6][7]胡元德.古代公文文体流变[M].扬州:广陵书社,2012:95,64,58,58-59.
[8]魏征.隋书·卷七十八[M].北京:中华书局,1997.
[9]魏征.隋书·卷十五[M].北京:中华书局,1997.
[10]魏征.隋书·卷六十九[M].北京:中华书局,19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