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浩
桥边,在我的眼里,大约是人生的某种意象,某种隐喻,那地方很适合中年人,回顧来路,面对水流,可以在河边洗一洗风尘,坐在桥边,从口袋里,缓缓地摸出香烟,刁在嘴里,不点火,若有所思。
“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或许面对着一株野菊,想到姜夔的《扬州慢》,岁月走到这儿,不深不浅,就像着空旷的桥边,有着足够的回环空间,可回忆,可展望,又不回避现实。
年少时,水里是最佳去处。夏日,可以整日地泡在河水中,扎猛子,打水仗,跳水,在高高的桥栏上,一跃而下,水面砸个坑,顿时又合上了,就像少年充裕的时光,只要快乐,可以随意地挥霍,一如打水仗所撩起的水;冬日,让欢笑留在溜冰的滑道上,摔痛了,咧着嘴苦笑,任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在一片哄笑中,羞涩涩地滚落下来。冰面玉一般,莹莹的,与天空遥遥相对,少年的心,掩不住瑕,眼里揉不进沙子,没有故事,拥有欢乐。
人生的春天,我想是在桥上看风景的奋发青年,有些多愁善感,骨子里有伤别文化的基因。“年年柳色,灞陵伤别”,他所立足的桥似乎都叫灞桥,那座伤离别的古桥,好像从来就不曾老过。当然,桥边也有着年轻的狷狂,唐朝诗人孟浩然尝于灞水,冒雪骑驴寻梅花,曰:“吾诗思在风雪中驴子背上。”青春如同风雪中的绽放的梅,任何奇迹都是理所当然。更多的时候,桥不过是背景,携手心爱的人,从桥上缓步走过,融进朝晖里,当然,也可能为了前路,独自一人匆匆地踏过石桥,不经意地就把石桥摔在了身后。
我曾在桥上,留过青春的影像,身依桥栏,头发很有文艺范地飘着,双手撑着桥栏,眼望长天,身后河道蜿蜒,悠远得有些夸张,多年后,看着这张照片,都会心潮澎湃,似乎还能感觉到的强劲河风,青春的目中无人。
青年时,心浮在远方,没有人会留心身边的桥。
当有一天,有人说,我走过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方才有所悟,青年人不是没有留意过桥,是路过的桥太少,就在这经历不多的桥中,恐怕最值得怀恋的,是心桥,盛放着甜言蜜语,海誓山盟,一个是风,一个是沙,有心或无意,都飘落在了桥上。
当风沙吹老了岁月,尘埃似乎都回落在桥边,人至中年,正好遇到秋天,路,是白的,很骨感,从来处来,穿桥而过,又消失在遥远的去处;河水,清湛湛的,不肥不瘦,缓缓地流着,水草随着水流优雅地摆动着;岸边的银杏树,还没有变黄,更没有凋落的迹象,一叶落而知秋,从来都是如是说而已。……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中年的心态,其实,与物候没有什么干系,似乎只有关桥边。
逝者如斯夫,不分昼夜。桥边,沉积着太多的故事,所以,我说,桥边是个好地方,没事时,可去那里小坐,等一等自己的灵魂,人生的路有的走了,何必着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