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优勒玛
马克思的社会理论在其思想体系中占重要地位,并具有明显的本体论基础,个体和共同体的关系是理解这一本体论的核心,而自由概念是建构这种社会本体论的基础。因而从这三个概念出发研究马克思社会实在理论具有优先性。
个体与共同体的关系问题是马克思思想的一个一以贯之的问题。从马克思著作的历史线索上来看,他的早期作品——《德意志意识形态》的核心问题是“个人”怎样最终确定其“现实性”的。从这部作品中,可以明显地发现马克思与黑格尔在观念上的裂隙与同一。因为在黑格尔那里确切的东西在马克思这里已经逐渐转为一种“逻辑上的不确定”,从精神到物质这样的本体论转换其实是马克思对于黑格尔本身颠倒的颠倒,这种形式使得马克思不得不诉诸于非精神的东西,因而通过自然条件与个人生理状况的比对,他发现“以一定的方式进行生产活动的一定的个人,发生一定的社会关系和政治关系”,因此,“意识在任何时候都只能是被意识到了的存在,而人们的存在就是他们的现实生活过程”。如此一来,生产替代精神成为马克思思想的核心概念,生产决定社会发展。因而马克思的“个体”逐渐从本体论向认识论发生偏转,生产替代了人的形而上学探讨。正如学者指出:“马克思的最重要的思想是,人类历史从本质上讲是人的生产能力发展的历程。”
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以下简称《手稿》中),马克思更详尽地论述了个体性向集体性的转移趋势。他也正是通过政治经济学批判,为其“提供了一个基础,使之适合于它的任务”。因为个体的本质首先是被“生成”的,他普遍而自由地同对象性世界发生关系。对象化本质即一种社会的活动,马克思认为对象化的过程即创造实体的过程。因此“在个体之间的这些内在关系中重组起来的整体或统一体虽然被他们的个性所中介或差异,但又被他们的公共性所统一”。个体在劳动中使对象成为“生命的工具”,出于这种需要,它催发了一种感性理性的诞生,从而使个体本身成为“自为的”。
马克思的《共产党宣言》是对共产主义社会所做的一场政治预期,经济生产、阶级斗争、社会结构是这部作品的三个关键词。共产主义在马克思看来即是对资本主义制度的扬弃产物,它将真正的人的自由奉为自身成立的基础,将社会的本质构建于人的本质之上。因此共产主义社会的核心理念在于自由,它是理解马克思所创建的自由世界的关键。在马克思早期的作品中,自由很大意义上与自我意识相联系,自我即自由,因此它仍旧停留在意识的形而上学层面上,由自我意识所演绎的意识形态也是如此,存在于二元对立上。对其进行修改的是法国思想家阿尔都塞。他认为“即使在一个共产主义社会里,人们仍然会沉浸在作为他们自发经验必要媒介的意识形态幻觉之中”。所以显而易见,这种马克思的早期思想与后来的思想存在某种裂隙,但是这种裂隙并不足以让人区别对待不同时期的马克思。因为就自由而言,自我意识能够表现出一种积极性,它催生一种先在存在,在马克思的《手稿》中,很大程度上是对于自我意识的演绎,劳动通过对象性世界发掘自身,这中间同样隐藏的能动性与自我意识能够发生自由的共鸣。但是也要注意到《手稿》中的对象性世界的同一性问题,即自我意识发生了裂变,从包容万物缩小为合适自己场域的一部分,换言之,这里的自由具有明顯的共和倾向,它关注怎样让人发现属于自身的那个场域,并在这一场域内自由地活动。因此,从逻辑线索上看,马克思的自由观念更多地植根于丰腴的生活,而不是精神的自觉。这使得自由从个体性开始向集体性转变,这种集体性的共同体产物,即共产主义社会本身成为了一种巨大的生产力。
从马克思的这三个作品中,可以发现主体概念内涵的明显转变,从自我意识到个体能力再到自由活动,这种内涵的不断深化体现出马克思思想在目的上的整体性,让哲学与政治经济学成为共产主义社会的支撑,而不是结果。
有学者指出:“马克思发展了一种本体论即内在地把个人看做是社会的公共的。”他的共同体思想主要是对彼岸世界的一种预期和证明,“共同体是最高的道德价值”。但在马克思的早期思想中,他倾向于从形而上学方面解答哲学的最初奥秘,因此从苏格拉底的善、柏拉图的理念到了康德的物自体、黑格尔的绝对精神这样的本体论的研究轨迹在青年马克思那里仍然沿袭下来。但是马克思放弃了黑格尔的精神,发现了存在的原初本象,“全部哲学……是思维与存在的关系问题”。因此在这里存在着这样的观念:思维的东西与实存的东西发生了类别的区分,这样一来,他就必须设法去消除康德——黑格尔的这种不可知论倾向,这使得实践成为马克思解决这一困境的钥匙。
其次,马克思认为生产象征着个体的本质,是对完满生命的伸张和歌颂。因此马克思重点解决的问题是如何揭示社会发展的规律,植根于古希腊的政治哲学传统使他不得不去思考一种历史性,即人在何种程度可能达到对社会的推动和国家的建成。对马克思来说,“资本主义社会成问题的不仅仅是经济的事实和对象,而且是整个人的存在和‘人的现实”,因此这里所涉及的革命就必须是一种整体性的,局部的想法本身是物化了的,因为它设想了一种简单的方式去混淆人的本质。在劳动这一社会实在的基本可能性下,其概念本身的能动性就创造了一种平等关系,让“人的激情的本体论本质……既在其总体上、又在其人性中存在”。“劳动是人在外化范围之内的或者作为外化的人的自为的生成”,由此,劳动实现了个体向“类”上的自主嫁接。
正如前文,《手稿》的伟大性在于实现了个体性向集体性的偏向,这个偏向尽管不是来源于马克思,但却在马克思这里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因此,通过对个体在历史上所表现出来的伟大性,人民群众成为了历史的创造者。这样,马克思就必须假设存在这样的共同体,它服从于同一种法律制度,并且在这种共同体内部,每个成员是自由平等的,这种状态往往会外化为个体之间内在的传统关系,使它“具有了近乎自然状态的力量”。
如此,重新思考政治成为了民族国家兴起的时代交给马克思解答的关键命题,马克思在这个方面仅仅是在自由人的联合体的主张上对这个问题进行了回应,即做属于自己本性的活动。但百年来,盲目性的教条工作使得全世界占绝大多数的马克思主义学者忘记了马克思最为根本的思想来源,那一条线,在20世纪才被阿伦特清晰地连接起来:这一条线的开端是苏格拉底,他意识到了哲学家劝诫大众能力的限度;而马克思则意识到了那种未来世界的偏爱的在场性。
综上,马克思的共同体思想贯穿了从本体论到认识论、辩证唯物主义到历史唯物主义的发展始终,从对原始“自然”的探讨到“政治”的探索反映了哲学向政治经济学的学术转向,反映了理论服务现实的原则。无论如何,从理论到现实、资本主义到共产主义、从个体的自由到集体的解放等等线索,从根本上服从于完整的目的性——即怎样为共产主义这一共同体祛魅,这也使得马克思的社会理论表现出整体性色彩。
众所周知,马克思的思想诞生于资本主义发展最为迅速的时期,这一时期由于资本主义坚持资本的再生产,忽视了劳动者们的最基本利益,将人本身异化,所以激发了“商品拜物教”的出现,从而让人更深地陷入到自由的困境中。“马克思看到,资本主义发展了人类能力的普遍性和社会性,但仅仅是以外在的或无的形式来发展。”随着大机器的进一步扩张,越来越多的人不得不付出更多的劳动获得同等价值的回报,“机器的采用加剧了社会内部的分工,简化了作坊内部工人的职能,集结了资本,使人进一步被分割”。当个体无以为继的时候,“资本主义的剥削方式通过消灭与亲权相适应的经济基础,造成了亲权的的滥用”。因此,马克思认为私有制和旧的社会分工是形成这种恶果的根本原因,这也使得马克思发出了“改变世界”的伟大号召,转向社会现实批判。为此,他撰写了《1848年至1850年的法兰西阶级斗争》和《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发现了从古代流传至今的哲学传统与现代政治经济上的冲突,认为解决这个难题就必须寄托于“一个能够超越资本主义的新社会的梦想”。
但这种学术努力离不开“解放全人类”的立场,当然,马克思只是付诸于一种政治上的极大丰富,但是在共产主义的制度设计却显现出系统性,比如从最基础的劳动价值理论开始去赋予一种劳动的天生价值,从而为劳动者奠定去发掘自身产品的可能性。在具体方法上,马克思将生产活动与“智育、体育、技术教育”结合起来,认为教育就是全面发展人的素质和彻底开发人的创造潜能,使每个人“以一种全面的方式,也就是说,作为一个完整的人,占有自己的全面本质”。因此,教育为每个个体的全面发展提供了条件,也为建成共产主义社会提供了可能性。他在分析社会形态时,提出了“三形态说”佐证共产主义社会中个人的发展与生产能力的必然表现,在他看来,“人的依赖关系起初完全是自然发生的,是最初的社会形态,在这种形态下,人的生产能力只是在狭窄的范围内和孤立的地点上发展着。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是第二大形态,在这种形态下,才形成普遍的社会物质交换、全面的关系、多方面的需求,以及全面的能力的体系。建立在个人全面发展和他人共同的社会生产能力成为他人的社会财富这一基础上的自由个性,是第三个阶段。第二个阶段为第三个阶段创造条件。”如果说第二阶段为第三阶段创造条件的话,就意味着人们因为需求与欲望选择的交换以及以此为基础的空间体系成为了整体价值、关系和能力的一种充分条件。
综上,马克思从哲学探讨逐渐转向政治经济学的探讨,主体概念、共同体概念、自由概念这三个概念在这一转向中具有显著地位。因此有学者指出“所有嚴肃的政治思想,不管其倾向如何,都是直接或者间接地植根于某种理论基础之上的;而政治经济学理论又总是构成这种理论基础的重要组成部分”。可见,传统的哲学研究方式并不能满足社会发展的实际需求,而政治经济学则从人的主体性出发,探讨了未来社会的发展形式,为社会发展提供了更为详实的理论指导。
(作者单位:兰州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