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等市民

2018-04-13 09:26凌耀芳
上海文学 2018年4期
关键词:外地人外地上海

凌耀芳

生活在自己出生的城市,上海。在那里活命,长大成人,又一天天变老的人,往陌生地方打一个电话,会揣着小心,习惯以一种乖巧的、避免碰无妄钉子的方式,讲一种zhi、chi、shi,z、c、s不分,对方一听就露馅儿的普通话。当口音暴露了自己的上海人身份,难得对方用上海闲话回答自己的问话,灵犀相通,一阵心的悸动,唤来了感觉,碰着上海宁(人)了。一种看似高兴又不像是高兴的情绪在滋长,偷偷地来了精神,匆匆收起洋泾浜普通话,一串串上海方言连珠一样滚落,仿佛时光倒转三十年,那个满城几乎都讲上海方言的年代,两鬓的白发也倏忽间变黑了。居市内陋巷的,或没有抽水马桶的弄堂房子,或老公房,走的是水泥楼梯,一早听牛奶瓶子叮当响的,他们讲的上海话最地道。

上了年纪的老上海人,普通话咬字不准,他们接受儿女下达的任务,接送孙辈、外孙辈上下课,一路上,半老头儿、半老太太一手掮着书包,另一只手牵着个刚放学的小孩子,嘴巴不闲着,硬邦邦,听起来滑

稽的洋泾浜普通话在小孩子的耳朵里显得刺耳,想躲是不行的,因为普通话是小孩子唯一会说的口语。“你怎么然后然后的?然后太杜(多)了!”祖辈的数落下,小男孩低下头,抬起一只穿球鞋的脚去踢路边的石子,他这么一运动,皱皮老手攥住鲜嫩小手用力一拽,“哎呀!痛耶!”算是一声微弱的抗议。难受归难受,离家门口还有一百米路,起茧的耳朵也只得把罪受下去。

小學校里的老师们来自外地,听不懂上海话。小孩子的父母不敢教小孩子说上海话,也关照祖父母别教小孩子说上海话,在家里,当着小孩子的面,大人们说句把上海话,跟做贼似的,唯恐被小孩子听了去,学会说了,分了心,普通话讲不标准,在学校里跟不上课程,遭人白眼。况且,学上海方言,又有什么用呢?有时间学上海话,还不如学英语去。这让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很大的不解,在他们小的时候,不会讲上海话被视作不是上海人,因为哪里有不说上海闲话的上海人呢?

小学校的外地老师是没有时间学上海话呢,还是上海话忒难学,或是不重要?也许,在他们的眼里,上海方言只归上海中老年人所有,一块口语活化石,不消几十年,根本用不了几亿年,就变成煤炭,或是石油。假如老师不是一名海漂,而是漂泊到香港,他/她也许早在读大学期间就报读一个学讲粤语的班,给自己增加软实力呢!因为不会粤语,怕被人笑话,更多的时候,会遭当地人白眼,甚至欺负。但是,在上海,事情却是倒过来的。

诚然,论影响,广东话的覆盖面广,有广东、广西、海南、香港、澳门、海外,等等,人口达七千多万。闽南话则拥有亿万之众,除大陆的福建、台湾之外,广东、广西、江苏、浙江、江西等广大区域,绵延伸展,远播海外。说上海话的老上海人,掰手指头数数,又有几个呢?

常常有这样的情形:你打电话去办事,一不留神,说了一句上海话。对方用理直气壮,不耐烦和不屑的口气回答你:“听不懂上海话!”

你呢,一个本土天真汉,低不下项上那颗号称“高贵”的头颅,心里还默默地擦亮一根自来火,点亮一朵东道主的小火苗,问一声:“

你为什么不学上海话?”

“哧……”

理所当然,鄙夷兼嘲讽的口气,吹进你的耳鼓,好像在说:“你当你是谁啊?”上海话么,忽略不计。

你虽然感觉不好,也只好收了脾气,在你的心底,早已没有了外地人是乡下人的概念,所以,你也不咕哝什么,只好有气当没气,发出一声轻叹,退让一步,省点事体。

又有一次,在超市的生鲜食品称重台,一个上海阿姨不会普通话,小姑娘听不懂,旁边人翻译了问小姑娘:“为什么不学上海话?”又有人自我调侃:“是不是因为上海话听起来像鸟语?”小姑娘表情神秘地笑了。那笑的意味,是不怕你们上海人。这好比在纽约街头,美国人嘲笑我们讲汉语那样。

上海话,一是没用,二是不值得学。方言的式微,是不是城市实力削弱的表现呢?这在上海,显然谈不上。倒是上海城市的活力日增,上海话则愈加显得天涯沦落叹飘零。城市崛起的声音里,铿锵着普通话、带港澳台腔调的普通话以及英语。上海方言,只回响在弄堂口的公用电话站的窗口前。上海的全国化、全球化吸引了各路精英,上海人的生活质量提高了。拿就医来说,主要的三级甲等医院向全国招收最优秀的博士生,培养成教授、专家后,他们又和发达国家里最先进机构的同行保持同步的水准。你打开挂号网,最适合你的专家中很多是新上海人,他们虽然不说上海话,却保障了包括老上海人在内的所有就诊者的医疗质量,这是上海人的福分。从这个意义上说,说不说上海话又有什么关系呢?

然而,中国是一个多民族多元文化的国家,尊重并传承方言的文化价值,也就是保护中国的传统文化。我们引以为荣的五千年灿烂文明的实证,在哪里呢?在上海闵行的马桥、上海青浦的菘泽、在杭州余姚、在嘉兴马家浜……在所有良渚文明的起源地和辐射地……

假如,将来的某一个时间点,上海话讲不来了,马桥话消失了,余姚话、嘉兴话都没人会讲没人听得懂了,良渚文化的传承没有了,印记没有了。

别的国家,譬如日本,没有远古史前文明,也要自己埋文物自己挖,利用文物造假提升民族向心力,为后代制造某种古代文明的神话。我们放着现成的实证,尤其是非物质的,如良渚先民苗裔的方言,却听任其自行消失,以至于终归会有一天,无从追寻中华文明源头的祖先是怎样说话的。

方言的被忽视,破坏一地的地域文化,还加剧了城市间的趋同性。

按上海人的脾性,不冒风险,旱涝保收,两局麻将,三两老酒。如此秉性,距离做大老板甚远,好雇员居多。几十年下来,衣食有余,还开上一辆家用轿车,这是多数人的幸福。当开车上路,挡风玻璃前,左右后视镜里,看到的奔驰、法拉利、宝马车,无论上的是沪牌还是外地牌照,遇到争吵相骂几乎挥拳相向的当儿,钻出名车的人无一不是外地人。这个架势,上海人看明白了,自己省吃俭用买下的小别克、比亚迪、现代,和宾利、保时捷、宝马难有一拚。

上海人,除了十年、二十年前买房的那些人,都沦为下中产或工薪了。本市上好的职业,都是在全国各地的强手中遴选的,岂是一地一市能够匹敌?上海子弟在本地没出路了,就让父母卖掉一套房,去了欧美澳,游了一圈学,还是没出路,就去香港,香港待不住了,就回家,吃爷娘的老米饭。

用钱压倒上海人,上海本地人降格为二等,是既定的事实。

走着自己打小熟识的路,上海人手里攥一张二等车厢的票,挤不进头等车厢,就是进去了,屁股还没把椅子坐热,也要被检票员赶出来。

上海人过日子离不开外地人。远的不说,开门七件事里做饭需要的蔬菜,每天清晨六点钟前,自有卖菜的小贩把一把把芹菜、空心菜的杆子浸过乳白色的甲醛水备售。经过如此高科技处理的蔬菜,菜叶子青碧碧卖相十足。只要没卖掉,每隔几分钟,菜贩子拿喷壶再给菜叶子淋一次甲醛水。菜买回家后,只消过个十几分钟后,叶子就蔫耷耷了。

这样的事情,尽管做。外地人知道上海人伸不出拳头,没啥可怕的。非但如此,哪里一个不顺心,就对上海人羞辱谩骂,不是骂男的上海小男人,就是骂女的上海小贱人,对中老年上海妇女尤其不客气。

没钱有力气的外地人,用凶搞定上海人。一个靠上海人扶植的外地人,这样对我说:“上海人,只要对他们凶一点,就没事了。”

记得一个深夜,在一家大医院的补液室,护士工作台前排了长队,护士既抽静脉血,又打针。一个大块头上海男人头上缠了纱布,在队伍里等候了一个多小时,才轮到他,护士瞥一眼他的單子,说,他不过在手指尖上戳一针血而已,不归她管。转身招呼下一个。男人一听这话,禁不住哇哇乱叫,头顶的绷带渗出血来:“你们为啥不早告诉我该去哪里抽血?抽什么血?医生不说!收钱的不说!我排队排了一个多钟头,这里也不说!我又看不懂医学字样!”声音引来一个穿蓝色特勤制服的外地年轻人,宽松裤的裤管以上那段打着绑腿,脚上一双人造革的高帮鞋,穿上它,除去走路,踢人更称脚。特勤马上进入状态,如听到冲锋号进入战场,只见他轻展猿臂,蹦跳数下,格斗动作热身之后,紧绷着面孔,饱含杀气地冲着缠绷带的男人一声凶狠的喝斥。上海男人不买账,也冲他一声吼。这时候,保安走过来,夹在两人中间打了个圆场,特勤在距离男人三步远的地方收住脚步,扮他的怒目金刚,在他那像匕首一般锐利目光的注视下,缠绷带的男人认了怂,他晓得拳头、棍子的分量,更知道一旦对讲机呼出去,迎来一帮人拳头、棍子、大圆头类皮鞋踢腰子的分量,拎得清了,便低下项上那颗头,自认倒霉,蹒跚着挪出急诊间。特勤也知道,他的吹胡子瞪眼已经奏效。

一户上海人家请来外地装修工,主家负责买来材料,工人算工钱。当工程接近尾声,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任凭主家老伯伯买来再多的杉木板料,外地工人也说不够不够。主家老伯伯一生气,说声“别做了”,尽管花了几倍于所需要的材料钱。原来外地工人在主家的楼上另外揽到活,用同样的材料。工人把老伯买来的木料用给楼上人家,把楼上人家给的材料钱私吞了,赚双倍的钱。事发之后,工人非但没有一点歉意,还白主人一眼,冲着主家老伯大叫大嚷:“你懂个屁!”边骂边跺脚,踩得满地德芙巧克力糖纸四处翻飞,而这些巧克力,正是老伯特意买来犒劳装修工人的。你待他们好,你就被视作示弱,骂你,活该!

听了这话,上海人会说:“我不屑于和你吵架,我是讲道理的。”当碰着顶头货,凶过自己,自己吵不过人家的时候,就聊且用这句话挽回一点颜面了。

在拳头和唾沫面前,上海人也是屈居二等的。

强悍的外地人为获取资源,自以为自己是一个征服者,战胜当地人,虽不像当年乔治·华盛顿灭绝印第安人那样摧枯拉朽。诚然,上海的工业基础和经济实力和两百年前的印第安人不可同日而语。

对多数外地人而言,上海是一个天堂。远离家乡,海漂到一座国内顶级的一线城市,有钱赚,有享乐,寻找一份财富,赚到比家乡多几倍的钞票……都是他们所要的。可是,上海人,给他们赚钱的恩主,却不是他们要的。他们对东道主城市的原住民毫无敬意,当面羞辱,这背后,究竟藏着什么样的隐情?上海人有钱吗?有权吗?有势力吗?凶吗?可怕吗?一圈问下来,一个肯定的答案都没有。

上海有的是让外来人爱的东西,却没有一件让他们怕的东西。那里,有随你揶揄不敢响的本分的市民。上海人只敢和上海人吵骂,且不敢动手。看见外地人,一帖药。

影视里的上海人也是猥琐的小人物,男的是说普通话z、zh不分,头路中分,油头粉面的小男人,女的是穿旗袍的花瓶。如此,带着一个框看上海人,似乎一下火车、长途汽车,就与上海人为敌似的,不知道这样的仇恨从何而来?心态不好,赚不到钱,给上海人打框子的人,是害了自己。人和人之间,说不通的时候,是没有办法讲话的,那也只好由他去,由得他在上海待不住,受他不健康的心态驱使,离开上海。

道听途说上海人把所谓非上海人视作乡下人,于是乎,把自己对号入座,或用强悍掩饰自卑,或用刁钻促狭去框定上海人是愚蠢的。刁钻促狭是少数旧上海人的遗物,当今的主流意识鄙视之,况且,刁钻促狭,各地都有,并非上海一地之特产。

话又说回来,说上海人刁钻促狭,也不冤枉。在老城区原来下只角的地段,几十年了,战争、地震、海啸不曾见着,棚户区原住民的后代便依旧在各种居所里存在着,在单位福利分的老工房,在新建大楼。你到超市买菜,小推车里货也不多,只一只西瓜、两包蕹菜。不是双休日,称重台前,队伍也仅仅五六个人在排。这时候,你一转脸,看见后面的大妈拿两块冬瓜,想着自己的菜不多,你也想来一块。你问她,冬瓜在哪里?她朝右前方指指下巴,你谢过她,说声,我去去就来。你疾步走到放冬瓜的货架前,拿了两块就走回称重的队伍里,来回才十五秒钟不到,待你走到队伍前,彻底傻眼了,哪里还有你的小推车的影子?你诧异地问:车子呢?排队的人跟死人一样,没人应答。你找你的小推车,一圈圈地找,一圈又一圈地兜过大半个商场,最后,在很远的地方才寻见。车子肯定是后面人看见你暂时离开队伍,趁你后脑勺不长眼睛,利用“嘀嗒”一瞬间的工夫,飞也似的推走,藏得远远的。没有办法,这是本地段的促狭文化。遇到这样的事情,也只好喟叹一声:“这里是下只角呀!”假如来人凶一点,拳头上去,也有痛打一顿的理由。这样的情形,在外环外有市郊农民的地方,是看不到的。在那边的超市,当你离开那一会儿,非但没有人扔掉你的车,后面的阿姨还会为你把车往前推一把。所以,上海疆域的扩大也开阔了上海人的心胸,摒除了老上海人的陋习。

又有一次,在小木桥路、平江路口,一个中年女人看准一只嫩而不焦的葱油饼,怕被先来的人买去,她就伸出手,把饼先捏一把。这让开饼铺的安徽大娘很看不过,当场数落了这个女人。这样的镜头,在外环外的新区也是看不到的。

从老公房出来的有经验的上海人特别会拍楼上人家的马屁,因为楼上人一不高兴,就故意弄出响声来作弄楼下人。

上海小市民得便宜的乖法,外地人也会。不知道这是逾淮为枳呢,还是他们原本就那样:超市的收银台前,一个外地小伙看见前面一辆推车里东西多,他会问,让他先结好吗?他只有两样。其实,他捧在手里的商品,远不止六七样了。这当然不合规矩,明知前面的顾客结账会慢,他尽可以不排这个队。在银行,大家排队取了号,当叫到一个号没有人应,外地小伙坦然四顾,好像拿这个号的人走开的光景,他立马钻了空子,走上前,顶替那个到号却不在现场的人。

把外地人当乡下人,这句话,纵然曾经有过,也是一句过时的话了。五六十岁年龄的上海人没有把外地人当乡下人的记忆。如今,你跟他们如此说,他们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们的大学时代都和来自全国各地的学子融合,同教室、同寝室。工作以后,又有来自各国各地的同事,很多的时候,他们早已忘记自己是一个上海人。现在,轮到子孙辈的外地人来到跟前自称是乡下人,这实在是一件不可解的事情。

上海人自己,浑然不觉自己是有钱人和没钱人当中的夹心层,只傻傻地对付出门七件事。做好家里的事情,固然不错,家门外面的事情,他们也不是不管。小区里巴比馒头店的安徽籍小女孩被蒸汽烫伤了手,起了泡,上海阿姨丢下遛狗的绳子,赶紧回家拿来百多邦膏药、邦迪,给小姑娘敷上;小区里的外地清洁工为家庭琐事寻短见了,业主自发捐出衣物;大热天,业主给绿化工送吃的,送快递的小哥来了,给一瓶盐汽水;清洁工带着小女孩来收垃圾,上海大妈拿出美国巧克力,送给小孩吃……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上海人的脑子里,没有上海、外地的概念。上海老爷叔,昨夜还守着世界杯看,为中国队进球跺脚高呼,今天,地铁口遇上一个外地小伙子,倒地抽搐,老爷叔连忙拿出随身带的麝香保心丸,蹲下身子,双手十指扣压,给小伙子做心肺复苏,还把小伙子送到医院,垫付了医药费。在地铁站,一个留过洋的上海大叔下班回来,看见一个年轻的外地母親恶骂女儿:“叫保安来,把你抓进去!看你还跑不跑?”上海大叔看不过,上前劝阻,说:“走失的女孩已经回来了,你就别吓她了,吻她一下,抱紧她。”

不给上海人套框,坦诚对话,忘记对方是上海人,也忘记自己来自外地的青年人,在上海收获了尊重、微笑、成功。他们中的一部分人还收获了爱情。他们活跃在医院的诊室里,活跃在商场、办公楼,活跃在小区的物业办公室,活跃在房产中介门店的电脑桌边,常常看见有身穿西服套装的小年青,颈项里挂一张红线串成的胸牌,三三两两地站在店门外面,吸一口烟,朝过路人打个招呼……哥呀、姐呀地一阵乱叫,爷叔、阿姨眉开眼笑,人与人之间的壁垒就推翻了,笑容替代了隔阂,生意做成。待自己社保满五年,也在上海买了房,做上房东,日子一天天乐呵起来。

外地人无需把上海人想得太复杂。上海人最无成见,唯成功是瞻,英雄不问出处。且做事讲规则,讲信用。遇到一个没有方向的外地年轻人,上海爷叔、阿姨会热忱地出主意,想点子,让外地小伙、小姑娘留下来。这个时候,他们也会忘记自己的儿女因为太多的外来人才竞争而失业。

懂得融合,才成大器。成功的人,懂得和上海人融合,抓住机会,发展自己。

《新民晚报》有一个上海闲话栏目,丰富了大众的语言,给上海方言确立的书写形式,在城市各处每一个老上海人的圈子里生根开花。

上海航空公司采用沪语向旅客播报,沪剧艺术家茅善玉那清亮、圆润、软糯、亲切的上海话,又使老上海人找到了归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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