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晓燚
城市里的Ivy、Serena和Lily坐上了回家的飞机。下了飞机之后,她们可能还需要再辗转火车喝长途大巴等好几种交通工具,最后坐在只有座位是干净的摩托车上进了村,变成了王爱花,张秀娜和李招娣。
这个段子每年被人谈及的时候都有那么一丝嘲讽的戏谑。但是当那些在写字楼里穿一字裙和高跟鞋,抱着文件,走路目不斜视的中午只吃蔬菜沙拉的女人,变成了在农家小院里面穿着珊瑚绒睡衣和棉拖鞋,盯着手机,看无聊电视剧的瓜子皮磕满地的女儿,这才有了“年”的感觉和“家”的温度。
可是依然每到过年的时候,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在抱怨“年”的味道淡了,他们低头刷着微博,跟网友们一起抱怨繁忙的年夜饭,抱怨家里只会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男人。然后还要回忆,回忆小时候春节里的鞭炮,回忆被塞的满满的红包。
这个“年”过的好像很疲惫,也很无奈。每年都像例行公事一样,大家围坐在一起面无表情的假意看着春晚,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手机,生怕错过群里的每一个红包。智能手机的普及让互联网大时代下的一切都跟app息息相关,即使每年无聊的春晚,也加入了“抢福利”的环节,或拼命晃动的手机,或左右手的拇指来回疯狂点击屏幕。
人们扫“福”、集“福”,发红包、抢红包,视频拜年、好友开黑,春節的时候这时候手机六七寸的屏幕里还是那个属于Ivy、Serena和Lily的世界,手机屏幕之外是腊肉飘香的厨房和奶奶褶皱的脸。
小时候,春节是一张沉沉的麻将,我在这头,奶奶在那头。
不会使用智能手机的老年人好像被这个时代彻底的抛弃了一样,他们不看不懂为什么子女们总是在拿着手机“拍”福字,想不通为什么会有“冤大头”愿意给大家发钱,更不能懂为什么远隔重洋的两张人脸会同时出现在一个手机里,为什么女孩子也爱玩手机游戏。
这个年过的,真正没有味道的是他们。
老年人其实是过年的主力军,这一年一度团圆的日子在他们看来不能是随便对待。于是早在腊八节前,他们就恨不能准备好春节里的一切,平常空荡荡的冰箱里终于也塞满了各式各样肉和蔬菜瓜果,静等着大年三十被变成佳肴端上饭桌。腊八蒜和泡菜都要腌好,窗帘和被褥都要洗一遍,屋里屋外都要擦的干干净净。他们翘首以盼,期待着发动机带来的欢声笑语。
长大后,春节是一方亮亮的屏幕,我在里头,奶奶在外头。
看老人这件过年内必须做的事情好像也变了一点味道。该说的话不知道怎么说,什么“注意身体”、“注意安全”、“对自己好一点”这些话说完,就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区域链和新媒体,张开的嘴半天不知道该问点啥。只好又拿出了手机,跟旁边的兄弟姐妹们进到里屋去王者峡谷一探究竟。
老人准备好的麻将还安静的放在盒子里,即使被摆在了最显眼的位置,却也依然难逃被忽略的宿命。里屋倒是变的热闹起来了,比起外面来更像过年,大家吵着笑着,却也快乐,却也难掩老人的失落。这时候的里屋,又变成了属于Ivy、Serena和Lily的年。
七天的假期很快就过去了,临走前被塞满的行李箱让他们这时候才有了一点触动,后悔自己这几天没有陪着家长看一部脑残的电视剧,没有跟他们聊聊这一年在外面打拼的哭,还没来得及撒一次娇,就扭头又奔向了那个张开血盆大口欢迎着他们的大城市,又要地铁上强行睁开惺忪的眼。
后来啊,春节是一声长长的叹息,我在城市,奶奶在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