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银行资本缓冲周期性特征的差异性分析

康旺霖 ，赵　昕 ， 刘鹏飞

(1.山东科技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山东　青岛　266590；2.中国海洋大学经济学院，山东　青岛　266100； 3.中国工商银行青岛分行，山东　青岛　266100)

一、引　言

国际金融危机对商业银行的巨大冲击引发了国际社会对商业银行顺周期性问题的广泛讨论，国际社会普遍认为巴塞尔协议潜在的顺周期特征加剧了经济动荡。2009年4月，伦敦G20峰会对巴塞尔银行监管委员会提出缓解商业银行顺周期性问题的倡议；次年12月，巴塞尔银行监管委员会颁发《各国监管当局实施资本缓冲逆周期监管指引》，要求各国监管部门据实督促商业银行计提逆周期资本缓冲。自国际金融危机之后我国监管部门不断加强对商业银行的资本监管，2011年5月银监会出台的《中国银行业实施新监管标准指导意见》标志着计提逆周期资本缓冲的监管要求正式发布，自此商业银行持有资本缓冲开始成为普遍现象。在国际社会要求计提逆周期资本缓冲和国内不断加强商业银行资本缓冲的双重背景下，识别我国商业银行资本缓冲的周期性特征及其差异性，对完善我国商业银行资本监管体系具有较强的现实意义。

所谓资本缓冲指商业银行实际资本充足率与监管部门要求的最低资本充足率之间的差值。资本缓冲周期性指商业银行持有资本缓冲行为与宏观经济周期之间的动态反馈机制。资本缓冲顺周期性特征表现为资本缓冲同宏观经济周期的负向变动关系，即当经济上行时商业银行会减少持有资本缓冲以追求更高利润；反之，当资本缓冲同宏观经济周期呈正向变动关系时即为资本缓冲逆周期性特征，表现为经济上行时增加资本缓冲持有量以防止信贷过度扩张[1]。伴随着国际社会对巴塞尔协议潜在顺周期性特征的反思，商业银行资本缓冲周期性问题逐渐成为学术界的关注焦点。国外学者从商业银行持有资本缓冲动因和资本缓冲周期性特征两方面进行了广泛研究。减少融资成本[2][3]及应对资本监管约束[4][5][6]是商业银行持有资本缓冲的两大动因，如Meh等(2010)认为银行经营的高杠杆性和信息不对称的存在会弱化存款人对银行的信任程度，商业银行持有资本缓冲一定程度上能缓解存款人顾虑进而以更低的成本吸收更多的存款；Gropp等(2010)发现银行持有充足的资本缓冲能够确保其在经济下行时也能达到监管当局的要求。另外，国外多数学者的实证研究发现商业银行资本缓冲与宏观经济周期具有负向关系，即资本缓冲具有顺周期性特征[7][8]，少数学者发现资本缓冲具有逆周期性[9]，如Grosse等(2014) 和Stolz等(2011)分别研究发现德国商业银行具有顺周期性和逆周期性特征。国内学者也就商业银行资本缓冲周期性特征检验进行广泛研究，普遍认为我国商业银行资本缓冲整体具有逆周期性特征[10][11][12][13][14][15]，但国内多数学者在构建资本缓冲周期性检验模型时并没有充分提取影响计提资本缓冲的成本因素。

国内外学者对商业银行资本缓冲的周期性研究，为本文开展相关研究提供了大量参考，但仍存在以下不足：一是现有研究多集中于资本缓冲周期性特征的整体检验，关于其周期性特征的差异性分析相对较少，缺乏对商业银行资本缓冲在不同经济阶段和不同类型银行间的差异性检验；二是现有研究在对商业银行资本缓冲周期性进行检验时，缺乏对计提资本缓冲成本因素的系统考虑。

鉴于此，本文在资本成本视角下构建资本缓冲检验模型，从纵向和横向两个层面分别检验我国商业银行资本缓冲周期性的整体及阶段特征，并识别其在国有商业银行、股份制银行、城市商业银行和农村商业银行之间的差异性。

二、模型构建、变量选择与模型检验

(一)模型构建

(1)

然而商业银行在实际经营中很难观测其最优资本缓冲，商业银行想要达到最优资本缓冲目标值所面临的首要问题在于厘清最优资本缓冲是如何决定的。根据Ayuso等(2004)[16]和党宇峰等(2012)[17]的研究，银行最优资本缓冲取决于与银行自身相关的特定因素和宏观经济周期。考虑银行持有资本缓冲以抵御风险的动机和资本成本理论，本文将资本成本因素纳入银行最优资本缓冲模型，主要包括：(1)校准成本，指银行调整资本所产生的交易税、手续费等交易成本；(2)机会成本，指银行为降低风险而持有资本缓冲所引起的投资机会的错失；(3)破产成本，主要由因破产造成的清算成本、特许权价值损失成本和商誉损失成本等构成，高资本缓冲能降低银行破产可能性，减少破产成本；(4)筹资成本，可理解为银行使用资金所带来的成本，如吸收存款所支付的利息。鉴于此，将资本缓冲模型优化为包含银行自身特定因素、宏观经济周期和资本成本因素的形式：

bufi，t=λ0+λ1bufi.t-1+λ2cyclet+λZi，t+ηi+εi，t

(2)

基于资本成本视角下设定的资本缓冲模型(式(2))是本文检验商业银行资本缓冲周期性特征的基准模型，bufi，t和bufi.t-1分别表示银行i在t时期的资本缓冲及滞后值，cyclet表示宏观经济周期变量，Zi，t为银行i在t时期的控制变量，包括银行自身特定因素和资本成本因素，ηi表示个体差异效应，εi，t为白噪声随机变量，另外，λ1=1-λ。

(二)变量选择

资本缓冲周期性检验模型(式(2))包含的变量包括被解释变量、核心解释变量和控制变量，依据影响商业银行资本缓冲的主要因素，各变量指标选择和具体释义见表1。

表1　资本成本模型变量选择与指标释义

2004年之前，我国对商业银行资本监管还存在许多不规范之处，商业银行相关数据缺失严重，直到2004年《新巴塞尔资本协议》实施及我国《商业银行资本充足率管理办法》颁布应用，我国商业银行的监管才逐步走向标准化和规范化。鉴于样本数据的可得性和完整性，本文选取28家商业银行2004～2014年的非平衡面板数据为样本*样本包括国有商业银行4家：中国工商银行、中国建设银行、中国银行、中国交通银行(中国农业银行数据缺失严重，剔除样本)；股份制商业银行6家：招商银行、中信银行、华夏银行、广发银行、浙商银行、渤海银行；城市商业银行13家：大连银行、东莞银行、青岛银行、温州银行、江苏银行、贵阳银行、厦门银行、威海城市商业银行、福建海峡银行、宁夏银行、柳州银行、齐商银行、东营银行；农村商业银行5家：北京农村商业银行、广东顺德农村商业银行、南海农村信用合作社、浙江萧山农村合作银行、宁波鄞州农村合作银行。，选取的样本涵盖国有银行、股份制商业银行、城市商业银行和农村商业银行四大类，资产总量占国内银行类金融机构资产总量的80%以上，具有一定代表性。数据来源于Bankscope数据库、中国银监会网站和国家统计局网站。

(三)模型检验

模型所涉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如表2所示。为避免 “伪回归”现象的出现，本文采用LLC检验和ADF-Fisher 检验对样本数据进行平稳性检验，并选用Kao检验和Pedroni检验进行协整关系检验。如表3所示，模型所涉变量均在1%的置信水平下通过了平稳性检验，符合非平衡动态面板模型的数据要求。如表4结果显示，模型在1%的置信水平下通过了协整关系检验。据此，说明本文构建的资本缓冲周期性检验模型符合非平衡动态面板模型的要求，可以用以实证检验。

表2　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注：除size外，其他变量单位均为%。

表3　平稳性检验

表4　协整检验

三、商业银行资本缓冲周期性特征检验

为避免模型参数估计的有偏性和非一致性，本文采用GMM估计法(广义差分矩估计法)[18]对非平衡动态面板模型(式(2))进行参数估计。为全面系统明晰我国商业银行资本缓冲的周期性特征，本文分别从纵向和横向两个层面检验分析商业银行资本缓冲周期性特征。

(一)资本缓冲周期性特征的纵向分析

1.资本缓冲周期性的整体特征

根据表5可知,全样本期间内宏观经济周期的参数估计值为0.9749，在1%置信水平下显著，说明宏观经济周期与商业银行资本缓冲存在正向变动关系，我国商业银行资本缓冲在全样本期内呈现逆周期性特征，商业银行能够在经济上行时增加持有资本缓冲，以保证其在经济下行时期有效应对风险，基本符合巴塞尔协议的逆周期资本监管要求。

就其他解释变量的参数估计结果而言：(1)银行自身因素控制变量中，资产规模的参数估计值为-0.6535且在1%置信水平下显著，说明资产规模对商业银行资本缓冲具有显著负向影响，资产规模更大的商业银行倾向于持有更少的资本缓冲；信贷需求的参数估计值为-2.1563且在1%置信水平下显著，说明商业银行在利润最大化驱使下会在经济上行期尽可能扩大贷款规模以满足信贷需求，持有的资本缓冲相应减少。(2)成本因素控制变量中，资本缓冲滞后期的参数估计值显著为正，表明校准成本对商业银行资本缓冲具有显著正向影响；净资产收益率系数为-0.0135，但未通过显著性检验，说明银行持有资本的机会成本增加能够对银行资本缓冲具有不显著的负向影响；不良贷款率的系数为负且通过了10%置信水平下的显著性检验，表明破产成本对银行持有资本缓冲具有显著负向影响，较高的不良贷款率即较高的破产成本会不断侵蚀银行资本，造成资本缓冲的减少；以存款利率表示的银行筹资成本系数显著为正，与预期相同，说明存款人对银行的纪律约束作用明显，商业银行在市场纪律约束下通过持有较高资本缓冲以抵御存款风险。

总体而言，我国商业银行资本缓冲在全样本期内具有显著逆周期性特征，商业银行在经济上行时会增加持有资本缓冲，以避免信贷过度扩张引起的风险累积；在经济走低时会减少持有资本缓冲，以在监管部门降低资本监管要求时可以及时释放流动性来提振经济。就商业银行资本缓冲的驱动因素而言，银行规模、信贷需求和破产成本对其具有显著负向影响，校准成本和筹资成本对其具有显著正向影响，机会成本对其负向影响不显著。

表5　全样本期内的模型参数估计结果

注：*、** 和*** 分别表示参数估计值在10%、5%和1%置信水平下显著。下同。

2.资本缓冲周期性的阶段特征

鉴于商业银行资本缓冲周期性特征在不同经济周期可能存在差异性，同时，考虑到2008年全球经济危机爆发之后，我国GDP开始由10%的平均增速逐步放缓至7.5%左右，虽然我国经济在金融危机期间仍然保持了相对较高的增长速度，但经济下行压力日益增加，本文以2008年为时间截点，将2008年之前划定为经济上行期，之后划定为经济下行期，研究我国商业银行资本缓冲周期性的阶段特征，其中2004～2008年为经济上行期，2009～2014年为经济下行期。

表6为经济上行期和经济下行期的参数估计结果。经济上行期宏观经济周期的参数估计结果为0.6966且通过了1%置信水平下的显著性检验，经济下行期宏观经济周期的参数估计结果为1.9516且通过了5%置信水平下的显著性检验，所以我国商业银行资本缓冲在经济上行期和下行期均表现出显著的逆周期性特征。但就影响程度而言，资本缓冲在经济上行期的增加幅度约为经济下行期减少幅度的1/3，说明商业银行资本缓冲的逆周期性特征在不同经济周期存在差异性，在经济下行期表现出更强的逆周期性。其可能原因在于，商业银行在经济下行期为应对潜在高信用风险会被动减少资本缓冲，同时会主动增加贷款损失准备，从而使得银行对资本缓冲的调整幅度增加；相对而言，经济上行期在利润最大化驱使下商业银行并没有太强的提高资本缓冲激励，只会根据自身经营状况和监管要求保持相对较低的资本缓冲水平。因此，商业银行在经济下行期会表现出更强的逆周期性。

表6　分阶段的模型参数估计结果

(二)资本缓冲周期性特征的横向分析

为探析不同类型的商业银行资本缓冲可能存在的周期性特征差异，本文分别对国有商业银行、股份制商业银行、城市商业银行和农村商业银行的资本缓冲周期性特征进行检验。

1.国有商业银行的资本缓冲周期性特征

由表7可知，国有商业银行在全样本期间内宏观经济周期变量cycle的参数估计值为-1.1685，在5%置信水平下显著，国有商业银行资本缓冲与宏观经济周期呈显著负向关系，说明在全样本期内国有商业银行资本缓冲呈现显著顺周期性特征。就不同阶段而言，经济上行期其宏观经济周期cycle的参数估计值在1%置信水平下显著为正，经济下行期宏观经济周期的参数估计值在1%置信水平下显著为负，说明国有商业银行在经济上行期表现出显著逆周期性特征，而在经济下行期表现出显著的顺周期性特征。另外，就宏观经济周期对商业银行资本缓冲影响程度而言，国有商业银行资本缓冲在不同经济阶段受宏观经济周期影响具有非对称性，在经济上行期宏观经济周期对资本缓冲影响更加明显，即相对经济下行期的顺周期性特征，国有商业银行在经济上行期表现出更强的逆周期性特征。

表7　国有商业银行的模型参数估计结果

注：括号内为各参数估计值的t统计量。下同。

2.股份制商业银行的资本缓冲周期性特征

由表8可以看出，股份制商业银行在全样本期、经济上行期和经济下行期宏观经济周期变量cycle的估计值分别为-0.8684、-1.0365和-2.0551，且分别在1%、5%和1%置信水平下显著，表明股份制商业银行资本缓冲与宏观经济间在不同观察期均呈显著负向关系，股份制商业银行资本缓冲在全样本期、经济上行期和经济下行期均表现为显著顺周期性特征。另外，股份制商业银行资本缓冲受宏观经济变动的影响具有非对称性，经济下行期资本缓冲表现出更强的顺周期性特征。

表8　股份制商业银行的模型参数估计结果

3.城市商业银行的资本缓冲周期性特征

由表9可以看出，城市商业银行在全样本期、经济上行期和经济下行期的宏观经济周期变量cycle估计值分别为0.7227、-6.7051和1.6047，且均在1%置信水平下显著，说明城市商业银行资本缓冲与宏观经济在全样本期和经济下行期呈正向变动关系，在经济上行期表现为负向关系，即城市商业银行资本缓冲在全样本期和经济下行期表现为逆周期性特征，而在经济上行期表现为顺周期性特征。同时，城市商业银行在经济上行期的资本缓冲顺周期性特征比经济下行期时的逆周期性特征表现更强。

表9　城市商业银行的模型参数估计结果

4.农村商业银行的资本缓冲周期性特征

由表10可以看出，农村商业银行在全样本期和经济下行期宏观经济周期变量cycle的估计值分别为6.3749和0.7573，且均在1%置信水平下显著，说明农村商业银行资本缓冲与宏观经济在全样本期和经济下行期呈正向变动关系，即农村商业银行资本缓冲在全样本期和经济下行期表现为逆周期性特征。另外，农村商业银行在经济上行期宏观经济变量cycle的参数估计值为-1.5458，未通过显著性检验，说明农村商业银行资本缓冲在经济上行期的顺周期性特征不显著。

表10　农村商业银行的模型参数估计结果

四、结　论

为考察我国商业银行对资本缓冲逆周期性监管要求的实际反响，本文基于资本成本模型，选取宏观经济周期、自身特定因素和资本成本因素等变量，构建了资本成本视角下的商业银行资本缓冲模型，并以涵盖国有、股份制、城市商业银行和农村商业银行的全国28家商业银行2004～2014年的非平衡面板数据为样本，从纵向和横向两个层面检验分析其在不同经济阶段和不同类型间所表现出的周期性特征。研究表明：(1)就整体特征而言，我国商业银行资本缓冲在全样本期内具有显著逆周期性特征，即商业银行整体具有逆周期性特征。(2)就阶段特征而言，我国商业银行资本缓冲在经济上行期和下行期均表现出显著的逆周期性特征，但资本缓冲在经济下行期表现出更强的逆周期性。(3)就商业银行资本缓冲周期性特征在不同类型间的横向对比而言，国有商业银行在经济上行期表现出显著逆周期性特征，而在全样本期和经济下行期表现出显著的顺周期性特征，而且相对经济下行期的顺周期性特征国有商业银行在经济上行期表现出更强的逆周期性特征；股份制商业银行资本缓冲在全样本期、经济上行期和经济下行期均表现为显著顺周期性特征，而且在经济下行期其资本缓冲表现出更强的顺周期性特征；城市商业银行资本缓冲在全样本期和经济下行期表现为逆周期性特征，而在经济上行期表现为顺周期性特征，而且在经济上行期的资本缓冲顺周期性特征表现更强；农村商业银行资本缓冲在全样本期和经济下行期表现为逆周期性特征，在经济上行期的顺周期性特征不显著。

本文的实证结论启示我们在实施商业银行资本监管过程中应采取差异化监管策略：(1)对于大型商业银行和股份制商业银行，其资本缓冲均呈现顺周期特征，因此监管当局应更有针对性地加强对其资本缓冲监管的前瞻性和预防性。同时，由于此类银行的资产规模相对较大，在一定程度上其自我调整能力较强，因此在满足最低监管的基础上可相应放宽对此类银行的资本充足要求，提高其资本变动的灵活性，更多地让银行结合自身实际及宏观经济变动情况确定资本缓冲持有量，削弱监管当局对银行资本自上而下的强制性监管。(2)对城市商业银行和农村商业银行而言，其资本缓冲虽已存在逆周期性，但考虑到这一特征可能主要是由地方政府注资、剥离不良贷款及资产重组等外部途径造成的，可持续性较低，为此监管当局应有针对性地拓宽其资本补充渠道，通过采取引导其上市等方式，构建多元化的资本补充途径，以满足其资本充足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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