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弛
1953年生,哈佛大学商学院毕业,高盛银行家,布莱巴特新闻网执行主席,2017年任白宫首席战略师和高级顾问。2017年8月,辞去白宫首席战略师。
2017年12月5日,班农在阿拉巴马州一场竞选活动中发表讲话。
如果说白宫前首席战略师史蒂夫·班农和他的“老板”唐纳德·特朗普有什么共同之处的话,那就是戏味十足。
作为现任美国总统和前脱口秀明星、亿万富豪,特朗普上任一年多来,时不时地用社交媒体放出一些惊人之语,在美国乃至世界搅动风波。而曾经当过他“军师”的班农,无论是在白宫揽权还是“出宫”后的表演,不断让人大跌眼镜。
最近,两件事让班农又火了。第一件事是火爆一时的江湖奇书《火与怒》,“扒”了不少所谓的特朗普丑闻,其中引述了班农不少话。特朗普大怒,骂他是“邋遢鬼”,班农道歉不迭,剧情跌宕起伏。第二件事是1月16日,班农到众议院情报委员会接受关于“通俄门”的调查质询,时间长达10个小时。据班农说,他得到白宫的指示,什么也不说。但这个调查是闭门进行的,他到底说了什么,至今是个谜。
班农的白宫时代,看起来像一场“春梦”。
在2016年美国总统大选投票日前两个半月,这个不修边幅的中年人成为特朗普竞选团队的首席执行官。他帮助特朗普在3个关键的州夺得胜利,最终陪伴特朗普入主白宫,并获得了一个新鲜的头衔——首席战略师。
在白宫,班农的办公室位于西侧,可以直达椭圆形总统办公室。起初,特朗普非常信任同为“体制外”人士的班农,而班农也只向特朗普一人汇报,白宫办公厅主任等“体制内”角色似乎被甩到了一边。在一些脱口秀节目里,他被说成是操纵总统的“木偶表演师”。特朗普一些最受非议的政策,包括禁止一些伊斯兰国家民众赴美旅行的命令,都是在班农的积极推动下发布的。
在班农的嘴里,华盛顿到处都是“腐败且自私”的建制派政客,而他是来扫荡这一潭浊水的。但不到8个月的时间,被扫地出门的是班农。他走的时候说,选择离开是他自己的想法,是他主动递交的辞呈,特朗普也称他为“一个好人”。
其实在白宫,换人是常态。美国国家广播公司做过统计,总统上任第一年的重要人事变动,特朗普高达34%,远超排名第二、第三的里根与克林顿——他们分别为17%和11%。但班农还是走得动静很大。外界把他视为失败者,并认为他的离开能让白宫向传统的中间道路回归。
关于班农的离职,一种说法是“争权论”,说因为他和特朗普的女儿伊万卡、女婿库什纳争权夺利,矛盾无法调和。这不能说完全没有依据。特朗普确实比较重视家人。他后来对班农“发飙”,原因之一是班农说了他家人的坏话。另一种说法是“内战论”,认为这是共和党内以班农为代表、支持民粹主义的力量与走传统路线的“全球主义者”较量的结果。白宫国家安全战略副顾问鲍威尔说,随着班农离职,“共和党的内战将愈演愈烈”。有评论甚至说,班农的离开让共和党内的民粹派感到特朗普“背叛”了他们。第三种说法则是“背锅论”。用杜克大学政治学教授彼得·菲维的话说,班农这派虽在影响政策制定时占了上风,但是当总统的政策失败时也会被扯进来。
初入白宫时,班农是特朗普的得力助手,二人经常共同面对白宫的大小难题。
无论哪种原因,班农的白宫时代肯定有不愉快之处。他在接受《火与怒》作者采访时,提到了特朗普的长子小唐纳德·特朗普为获取对希拉里不利的资料而与俄罗斯律师维塞尼茨卡雅会面。书中如此引述班农的话:“竞选团队中的3名高级人士认为,在没有律师在场的情况下,在特朗普大厦25层的会议室里与外国政府会面是一个好主意。”“即便你们认为这不是叛国,不是不爱国,不是很恶劣,你们也应该立即打电话向联邦调查局报告。”
后来,班农改口称,所谓的“叛国行为”并不是指小唐纳德,而是另一位官员。班农称赞小唐纳德“不但爱国,而且是个好人”,但特朗普还是愤怒地發表书面声明:“班农与我或我的总统职位没有任何关系”“他被撤职后,不仅失去了工作,而且失去了理智。”他还说,班农“只为他自己考虑”,没有支持“让美国再次伟大”的议程,“只想把它全部烧毁”。
特朗普在白宫椭圆形办公室,与澳大利亚总理特恩布尔通电话。他旁边坐着国家安全事务顾问弗林(中)与首席战略师班农(右)。如今,弗林与班农均已离开特朗普团队。
班农离开白宫的时候,撂下了一句话:他要继续为特朗普战斗。无论他对特朗普有多少怨气,有一点是肯定的:没有特朗普的提携,他绝对没有今天的江湖地位。
好莱坞影星乔治·克鲁尼在班农“出宫”之际,非常不恭地调侃道:“班农就是个写剧本的失败者。你要是读过他的剧本,就会知道那简直是惨不忍睹。他要是把那玩意儿拍出来,还会在好莱坞屁颠屁颠地巴结我,求我出演他那狗屁不通的剧本。”班农确实曾经把莎士比亚的《科利奥兰纳斯》改编成电影剧本,还帮助拍过一些反映极右翼立场的纪录片,但让他真正有点江湖地位,还是靠他执掌的极右翼网站布莱巴特新闻网。甚至在到了华盛顿以后,他还经常出没于布莱巴特新闻网所在的一栋联排别墅,那里也被戏称为“布莱巴特大使馆”。
“出宫”之初,班农在右翼圈子里还是颇有点资源的。他以布莱巴特新闻网执行主席的身份活动,继续鼓吹他的理念。他与保守派的议员会晤,倡导对无证移民继续采取强硬政策。引人注目的是,他还于去年9月访问香港,参加一个商业活动并发表主题演讲。他在高盛公司工作时,曾经帮助香港网络游戏娱乐公司融资6000万美元,这家公司的一个主要产品是网络游戏《魔兽世界》。
熟悉班农的人士称,他曾与基辛格会晤,交换了对美中关系的看法。班农说他敬佩基辛格,读过基辛格所有的书,也像基辛格那样对中国历史很感兴趣。不过,他了解了太平天国运动等史实后的结论是,“一切都是为了控制”。他自以为是地认为,中国“到2050或是2075年,会是那个霸权国家”,而美国“必须在经济、军事、文化和政治上重申自己作为真正的亚洲力量的权威”。
班农一直都主张美国要对中国“保持警惕”。在接受《美国展望》杂志专访时,班农鼓吹所谓“不出10年,美中在南海必有一战”的说法。就在那次采访后不久,班农离开了白宫。有分析指出,班农的主张不符合特朗普的对华政策。
不过,班农去香港时,正逢特朗普即将对华展开国事访问。不知是否出于不给特朗普“添乱”的考虑,班农在香港说话相对比较谨慎。在此后的小范围午餐会上,他谈到了美国选举制度、移民等问题,并说特朗普对习近平高度尊重,两位领导人可以找到解决朝核危机的办法。这些活动没有向媒体开放,透露信息的与会者也要求匿名。
3个月后班农访问日本,谈及中国又恢复了咄咄逼人的本色。他在发表演讲时说,美国和盟友必须团结起来,共同遏制中国“全球性的野心”。但他也提到,美国的领导层要避免陷入所谓的“修昔底德陷阱”,即新崛起的大国必然挑战现有大国,后者必然回应而导致战争。
班农被特朗普抛弃,还有一个原因是他在阿拉巴马州的联邦参议员选举中扮演了一个败走麦城的角色。由于原阿拉巴马州联邦参议员塞申斯出任美国司法部长,他留下的空缺在2017年12月进行特别选举。这个州是共和党的铁杆票仓,25年来参议员席位一直由共和党人把持,事情本来应该十拿九稳,却偏偏发生了意外:民主党籍的前检察官琼斯以微弱优势击败了班农力挺的共和党籍保守派法官摩尔。
班农力挺摩尔,是因为其极端保守的政治立场。摩尔秉持基督教原教旨主义观点,支持立法禁止同性恋行为,反对穆斯林进入美国国会。在党内初选时,特朗普支持的是现任参议员斯特兰奇,但班农力挺摩尔。最终,特朗普也接受了摩尔。一方面,特朗普认为阿拉巴马是共和党“铁票”,选举风险不大。另一方面,特朗普也颇为自信,认为依靠自己的魅力加上班农的宣传能力,摩尔能被扶上位。然而,由于琼斯拉票积极,又有支持民权运动的好记录,终于击败丑闻缠身的对手。
这样一来,参议院共和党对民主党的席位之比就成了51∶49。特朗普说,班农让共和党丢了阿拉巴马州。他担心此事会影响到今年的国会中期选举,让共和党“全面执政”的局面变天。
有了这些铺垫,《火与怒》引发的特朗普之怒,最终让他抛弃了班农这位“军师”。其实,会面本身没什么可隐瞒的。小唐纳德2017年9月在参议院作证时表示,他确实和俄罗斯律师见过面,但自己一无所获,没和所谓“俄罗斯政府扰乱美国总统大选”的企图合谋。班农说出了“叛国”之类的话,对特朗普的损害是明摆着的。而众议院情报委员会传唤班农出席的听证会,调查目标之一就是特朗普辞退联邦调查局前局长科米时的决策过程。特朗普是否插手“通俄门”调查?很多关键信息也许就藏在班农心里。
目前,班農不仅与特朗普之间的关系很僵,而且还得罪了他和特朗普共同的金主——默瑟家族。这个家族与班农有过长期合作,为布莱巴特网站提供资金,并把班农介绍给特朗普。在特朗普参选总统过程中,默瑟家族投资的一家数据科学企业提供了选情数据分析,而班农是该企业的董事。但最近一段时间,默瑟家族疏远了班农,不再与他联系,也不给他提供经济援助,原因之一就是班农过于招摇。另外,布莱巴特网站对中期选举一些右翼候选人的支持太直接了,有违反选举法之嫌。默瑟家族也不愿意卷入法律纠纷。当然最重要的是,当班农与特朗普翻脸后,两者孰轻孰重,默瑟家族自然看得一清二楚。
最新的消息是,班农已经不再担任布莱巴特网站的执行董事。促成此事的就是默瑟家族。当然也有一种解释是,班农是自愿离开新闻圈,因为他想把全部精力投入政治事业。
班农与特朗普的彻底反目,有人说是好事,特朗普政府今后将会更少受到民粹主义干扰,回归白宫传统的中庸之道。但也有人认为,班农和特朗普之间还未必能一刀两断。两人在某些理念上有共同语言,更重要的是,随着中期选举的到来,共和党仍然需要保守派选民的支持,说不定班农还有可能成为白宫座上客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