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中：好的性爱让我们最大程度成为自己

付洋

1990年，身为精神科医生的我，开始从事心理治疗。迄今为止，性爱是来访者向我咨询最多的问题。那么，在婚姻中，什么样的性爱关系算好的呢？我认为要满足3点：增加个体的幸福感、平等对话尊重差异、让每个人可以做自己。

让性在爱之中，增加个体的幸福感

在国外，曾经有一个上万人的调查数据：在性生活中，男人达到性高潮需要2～5分钟，女人达到性高潮则需要5～10分钟。在20世纪60年代之前，性学家是这样解释男女两性差异的：女人就是生孩子的，是男人泄欲的工具；女人的身体天生不具有享受性爱的能力，所以反应迟钝。这种观点甚嚣尘上，一直持续了很多年。

1966年，W.马斯特斯和V.约翰逊合著的《人类性反应》一书，彻底推翻了这个观点。马斯特斯和约翰逊通过382名女性和312名男性受试者的一万多次性高潮录像，发现绝大多数女性在自慰时，达到性高潮的时间不到两分钟。那为什么跟男人做爱时，女人需要5～10分钟才能达到性高潮，甚至是更长时间呢？性学家们发现：妻子不爱丈夫，是影响女性达到性高潮的一个重要因素。

在中国也是如此。我有一个来访者，她长得非常漂亮。刚来北京时，她每天睡在地下室里，天天加班到半夜三更。为了钱，她嫁给一个40多岁的男人。婚后，她住在别墅里，有保姆伺候，无聊了就和闺蜜去三里屯喝酒。但爱是情之所至，爱不爱一个人，身体是不会说假话的。她讨厌丈夫接触她，他一碰她的身体，她就全身起鸡皮疙瘩，好像一只癞蛤蟆爬到脚背上一样瘆人。做爱时，她拿着杂志看，一边看，一边不耐烦地问丈夫：“完事没有？”她从来没有满足过，这就是一种很差的性爱关系。

还有些女孩嫁给自己不爱的人，是因为缺少爱的能力。每当看见“要嫁就嫁一个爱你的人”的观点时，我都很难过。他爱你，是他的事；你爱他，是你的事。只有你爱别人，爱的幸福感才会在自己内心中。和一个不爱的人结婚，其实是让自己充当了别人爱的对象物，甚至是宠物。

真正的爱必须是一种双向的流动，既能接受爱，也能输出爱。只会单向索取的女性，往往心理发育不成熟，内心还是一个小女孩。还有些女性，虽然结婚多年，但连性幻想都没有过，心理发育是有问题的。这些女性需要接受咨询和治疗，实现个人成长。

也有人认为没有爱可以性，比如约炮、换妻。在原始人的最初时期，性只是性，一棍子把女人打昏就可以发生关系。但是随着文明的发展，人们知道在隐私部位上挂一片树叶。一方要唱歌跳舞、甜言蜜语地取悦对方，对方才会拿下树叶做爱。这个心动的过程就是爱情，这也是人不同于动物的地方。时代发展到今天，性早已不单纯是性，还包含着人类的文明。

在性爱关系里，有关心、审美、价值观、自我实现等很多心理层面的东西。约炮或许很刺激，但是它给人带来的是身体的快感，而不是心灵的幸福感，身体的快感是单调易逝的。现在，“换妻”在美国都不流行了。调查显示，参加换妻的夫妻结局普遍不好：离婚、失踪、枪杀、患上抑郁症。因为这种性行为毁了爱和幸福，没有人能够承受这种巨大的心理压力。

所以，只有让性在爱之中，性与爱融合，个体的幸福感才会增加，才能拥有一个美好的性爱关系。

平等对话尊重差异，君子和而不同

在婚姻中，夫妻要平等对话，尊重彼此的差异。只有平等，双方才能够对话和交流；只有尊重，双方才能共同创造美好的性爱关系。

在中国，实现男女平等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至少在性观念方面，男权思想是根深蒂固的：性是由男人做主的，性质量好坏是男人的责任。男性以自我为中心，把女性作为泄欲的工具，妻子当然痛苦。

其实男权思想对男性自己也是一种戕害。有一个男性来访者，听见同事夸口说可以一夜做4次，而他一夜顶多做两次，于是觉得自己很无能。“我能完成男人应该干的事吗？我能担当起丈夫的责任吗？”他反复这么问自己。因为心理压力过大导致阳痿。在男权文化里，女人也会要求男人为性爱负全责，压得男人无法勃起。性就像一条小船，装载着爱情刚刚好。如果再装上孩子、老人、责任、理性……小船就会沉了。

中国女性在性方面，总体上仍然处于弱势地位，她们真是太压抑了。举个例子，几年前，生产“伟哥”的公司想要推出“伟姐”。他们在北医三院贴出广告，邀请在性欲方面有问题的女性免费领取药物。现在，“伟姐”在欧美国家都上市了，但在中国却没有。不是因为中国女性的性功能最好，而是因为中国女性最压抑，没有一个人报名参加药物的临床实验，中国女性不去争取性权利。有的女性自我贬低，做爱的时候不敢表达自己的感受，生怕被贴上坏女人的标签，自己禁锢了自己。

男人的自以为是和女人的自我贬低，导致双方在性愛中无法对话。事实上，没有女人的帮忙，男人是很难让她达到高潮的。比如，我们经常有一个误区，以为男人越用力，女人越兴奋，其实女人对力度的需要有一个温柔的范围。这个范围因人而异，必须由妻子告诉丈夫。

所以，平等对话是缔造良好性爱关系的前提。丈夫要意识到男女的性权利是平等的，倾听妻子的需要，关照她的感受，做好前戏和后戏，允许她表达；女性要把自己当人，勇敢地表达和追求“性”福。

除了平等对话外，夫妻还要注意尊重差异。有的来访者问我：“我和他当初是相爱结婚的，可为什么结婚几年后，我俩就不来电了呢？”人们一般会把这种情况解释为审美疲劳。但我认为，夫妻没有尊重彼此的差异，也是一个重要的因素。

生物最开始是无性繁殖的，比如大肠杆菌在合适的生长条件下12.5～20分钟便可以繁殖一代，子代基因与母代基因没有差异。后来生物进化到有性繁殖，A型血与B型血的父母，生出来的孩子什么血型都有，子代基因与母代基因有差异，而且更丰富。在有性繁殖中，我们会发现：当精子进入阴道后，它会游动着去寻找卵子，好像精子与卵子之间有一种天然的吸引力。精子与精子、卵子与卵子之间就不来电。个体之间存在差异才能形成吸引力，这是一个生物学的法则。

在心理层面，同样遵循这样的吸引力法则。男女之间要来电，需要个体有差异，比如一个理性，一个感性，因为差异而好奇、欣赏、相爱。

不会处理差异的人，会把婚姻当成一所学校，我是校长，你是学生，我要把你培养成和我一模一样的人。但是，消灭了个体差异，就等于消灭了吸引力，消灭了爱情。因为爱情是两个人之间的互动，一个个体被消灭了，爱情还怎么持续呢？于是，爱情在婚姻里死亡了，夫妻俩不来电了。

不会处理差异的人，缺少了一种能力，叫求同存异，因此无法达到君子和而不同的境界。就是说要怀抱一种和谐友善的态度，允许差异的存在。我曾经接待过一对夫妻，妻子特别爱干净，每天花4个小时打扫卫生，地板擦得能反光。丈夫下班回家，要换衣服、洗澡之后才可以碰她。婚后半年，丈夫越来越邋遢，而且干脆不想和她上床了。夫妻俩天天吵，闹着离婚。咨询时，我问：“离婚之前，你们还愿意为这个婚姻各自去做点儿什么吗？”他们都说愿意。他们的房子是两居室，我建议妻子住一间，丈夫住一间。妻子的房间，按照她的卫生标准打扫；丈夫的房间，按照他的卫生标准打扫。妻子一听急了：“你是让我俩分居？那我们做爱怎么办？”我笑着说：“可以在客厅里呀。客厅就是你们之间的灰色地带，卫生标准要低于你，高于你丈夫。”后来，这对夫妻慢慢学会了尊重差异，感情好了，性生活也和谐了。所以，我们要尊重差异，在差异中寻找合作点。

女人爱自己，做自己

原始人再怎么挂树叶，再怎么唱歌跳舞，他们都没忘记最后要拿掉树叶做爱。树叶是文明的象征，但是文明不影响他们享受性爱，只是让性爱的内涵更加丰富。但是，现代人光忙着唱歌跳舞秀衣服了，反而远离了真人真身真性情。给学生讲课时，我问：“有谁觉得自己不穿衣服比穿着衣服更漂亮的，请举手！”举手的人寥寥无几。我们的文明已经发展到，爱衣服、爱学历、爱工作、爱职称、爱收入、爱房、爱车、爱孩子……但就是不爱自己的身体。

我认识一位女医生，她发现自己患上乳腺癌时，已经是晚期了。我们都特别为她惋惜，也很不理解：“你会查体啊，怎么自己患了乳腺癌，这么晚才发现呢？”她说：“我太忙了，平常匆匆忙忙洗澡，都顾不上摸摸自己的乳房。”忙是事实，但再忙她都会化妆，保持自己的社会形象。在文明的包裹下，女性对脸的关注远远超过了乳房，对乳房的关注又远远超过了性器官本身。

在性爱中，女人要勇敢地做自己。性高潮是自酿的美酒，女人可以点燃自己。酝酿的方法是：闭上眼睛，想象自己所爱的人，见到他会脸红心慌、怦然心动，渴望被他拥抱，渴望被他进入身体……这样性欲就被唤醒了，在心理层面开始享受这份快乐和幸福。心理发动后，身体触觉就会更敏感、更丰富，更容易进入高潮的状态。这也是为什么我一再强调，女性要嫁给自己所爱的人。否则心中爱的是一个男人，一起做爱的却是另一个男人，酝酿好的性欲一下就没了。

在婚姻里也是如此，女人应该忠于爱情，而不是婚姻本身。在中国的文化里，我们是婚姻至上，很多女人面对丈夫家暴、多次出轨、包二奶，也不肯离婚。

外国人更多是爱情至上。在美国的时候，我发现性解放的美国，小三并不多。因为美国人一旦爱上第三者，就会及时离婚，把第三者转正，不会长期把第三者晾在外面。他们用高离婚率换取了婚姻存续期间爱情的高质量。同时，美国的离婚成本要比中国高得多，前妻再婚前，前夫需要负责她的生活保障，给付赡养费。中国的小三这么多，是因为中国人在追求爱情的同时，婚姻观念还是滞后的。除了观念问题，还有一个现实问题：女性离婚后没有经济保障。房子如果是男方的婚前财产，无法分割；男方只需给付孩子的抚养费，有的男方连抚养费都不给，女方带着孩子又不好找工作，所以，女性不敢离婚。

所以身为女性，最重要的是要爱自己、做自己，具有单身的能力。无论结婚还是不结婚，一样能活得很好。一是要具有独立的经濟能力，不依赖于男人。我不赞成女性婚后辞职，为了相夫教子牺牲自己，连朋友也不见了。如果是为了照顾孩子，建议在孩子两周岁后恢复工作状态。哪怕家里的经济条件很好，但是封闭的二人世界是一种死亡的关系。“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婚姻需要婚外的人际关系资源来滋养。理想的婚姻是你做你的事业，我做我的事业；你有你的朋友，我有我的朋友；你有你的爱好，我有我的爱好。保持差异性，才能保住爱情。二是要在心理上独立起来，和男性平等对话、平等权利，包括性权利。

对于在婚姻中不能维护个人权益、不能做自己的女性，我的建议是：离婚，开始新的生活。有些女性希望通过改善性爱的质量，来挽回出轨的丈夫，我认为成功的可能性很小，因为比你性能力好的女人大有人在。我们的确应该改善性生活质量，但出发点一定是让自己幸福，而不是为了挽回谁。

一份好的性爱关系，是让每个人都能够增加幸福的体验，每个人都能够借助这份爱的关系，最大程度地成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