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家庭的奶粉焦虑、哺育伦理与市场卷入

2018-04-09 10:44刘新宇
妇女研究论丛 2018年2期
关键词:育婴哺育奶粉

刘新宇

(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 社会学系,北京102488)

一个初夏的午后,安媛带着孩子从医院回到家里,门口堆着一大提行李。不到8个月的儿子又感冒了,住院的几天光景让全家兴师动众。回想第一天体检的时候,医生开口就吩咐安媛该给孩子加奶粉了,弥补纯母乳喂养在能量上的不足。一旁的婆婆听风就是雨,责怪她没有早点儿把奶断掉,耽误了孙子长个儿。安媛心里真是委屈极了。原本和丈夫商量过,她打算过完年就去找工作,但为了哺乳的质量,上班的事情一拖再拖。纵然一次次“夜奶”让人很难睡到囫囵觉,各种补汤更臃肿了曾经曼妙的身材,可她就是放心不下。这次儿子生病,促使夫妻俩不得不做出改变了。朋友把她和丈夫拉进了一个名为“哈粉”的QQ群,里面的讨论氛围活跃,时常组织线下的聚会。混迹一段时间后,安媛稍稍搁下悬着的心,琢磨给孩子加餐奶粉。可是,当望着母婴店里各种包装精美的商品时,她的心头又纠结起来。

一、问题的提出

安媛的故事令人唏嘘,而相似的场景正在不少中国家庭上演。根据有关部门统计,1998年到2014年的18年间,中国婴儿6个月以上的纯母乳喂养比例从67%下降至28%,城市家庭远低于全社会的普遍水平*参见《中国母乳喂养研究报告》,CBNData,http://www.yicai.com/news/5016489.html。。二孩政策落地之后,婴童食品市场规模迅速扩张,2016年达到了空前的1500亿元人民币,中国爸妈摇身一变成了被广泛看好的婴儿奶粉与辅食购买群体*参见《2016年婴儿食品行业发展趋势及市场规模预测》,电商数据,http://www.ebrun.com/20160411/171936.shtml。。婴幼儿喂养问题处于交叉的社会情境中,市场繁荣图景的背后却透露出家长们的隐忧。一方面,在母乳与奶粉中做出选择,他们首先要经历一番内心的挣扎;而另一方面,走进琳琅满目的市场,花掉奶粉钱的过程同样容不得丝毫懈怠。媒体将两方面整合为当前城市家庭深陷的“奶粉焦虑”,无论选择纯母乳喂养还是使用婴儿食品,都让育婴者的神经备受煎熬*有关奶粉焦虑的详细描述,参见专题报道“中国中产阶级的奶粉焦虑”,载《时代周刊》,2013年4月。。奶粉焦虑反映了婴儿喂养的观念转变与现实挑战。我们可以从两个视角——养育知识的演进以及医疗国家的构建——追溯当前婴儿喂养焦虑产生的原因。

基于家庭史的发现,婴儿喂养观念在中国社会的第一个转变,来自工业文明对传统哺育方式的冲击。“幼儿应该吃什么”反映了不同时代个体在成长发育时所处的文化环境。女性在哺乳过程中的焦虑是一种本能反应,存在于自然的母婴关系之中。在传统中国社会,这种紧张的情绪投射在乳哺期的生活禁忌之上。熊秉真指出,古代的襁褓之道囊括了母亲起居、哺乳规律乃至择乳母等诸多面向,且大多围绕着哺育者的精神状态展开[1][2]。轻营养、重消化的饮食取向,决定了传统的中国家庭很少纠结替代食品能否匹配天然的母乳成分。成人的生活习惯直接内化于婴儿的饮食起居,朴素的幼儿喂养观延续到20世纪初。在近代食品工业的宣扬下,婴儿乳粉被施加了强国强民的情感意涵,借由风靡的儿童健康运动传播开来[3]。舶来的奶粉成为代表文明生活方式的紧俏事物,挑战了传统育婴知识的地位。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国营乳品厂在各地兴建,但是由于技术与产能有限,婴儿奶粉、奶糕仍是计划配给的稀缺品。这种状况直到20世纪80年代才有所改观,西方的观察者发现,家长们对市面涌现的婴儿奶粉仍抱有热忱,并赋予其优越于母乳的食品特质,成为城市双职工家庭养育婴儿的必备品[4]。“六五”期间的五城市家庭调查发现,1976年到1982年组建的北京家庭中,新生婴儿没有吃过母乳的比率高达70.92%,市面上代乳产品的增多是母乳喂养率下降的重要原因[5]。在儿科医学知识尚未充分普及之时,婴儿食品市场在中国已见雏形,率先冲击了城市家庭的婴儿喂养观念。

中国家庭的婴儿喂养观念的第二个转变,来自全球化浪潮中现代医疗话语对第三世界国家的支配后果。20世纪90年代,基于对发展中国家的儿童健康状况的忧虑,学界开始反思配方奶粉滥用的危害[6]。通过纳入人体发育的各项指标,营养学首先将神经认知和免疫系统的成长,与早期的母乳喂养水平关联起来。儿童保健学则建立了综合母乳喂养、混合喂养以及人工喂养的评价体系,利用婴幼儿喂养指数(Infant and Child Feeding Index)考察哺育习惯的区域差异以及辅助食品的使用情况[7]。医学界强调母乳营养的至上地位,坚持纯母乳喂养逐渐成为各国制定政策的准绳。世界卫生组织与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共同呼吁,所有母亲均应能够获取保障6个月纯母乳喂养的熟练技术支持*《中国儿童发展纲要(2011-2020)》提出,0-6个月的婴儿纯母乳喂养率达到50%以上。另见世界卫生组织:《全球婴儿喂养战略》,http://www.who.int/nutrition/topics/global_strategy_iycf/zh/。。幼儿保健科在中国医院发展起来,爱婴医院以及孕妇学校纷纷设立,政府推动医疗话语融入家庭育婴的各个环节中。但与此同时,不少调查研究却指出了现实存在的问题。有学者指出,由于过分强调临床效果,不少儿科医生对母乳替代品的态度仍然暧昧[8]。在许多发展中国家,产科病房的安排以及医务宣讲人员的引导没有起到普及母乳喂养的作用。婴儿食品厂商的力量纵横其中,间接地操纵了家长们的选择[9]。

自然状态的喂养观念率先在工业社会迎来文化冲击,而科学主导的喂养观念成为主流的同时,又在发展中国家面临了新的挑战,两种视角一定程度上揭示了中国社会婴儿喂养焦虑的由来。在研究层面,“自然状态-科学主义”的框架规范了这一领域的主题。但遗憾的是,在当前的社会情境中,上述框架却显得缺少说服力,单薄的“母乳或者人工”的争论越来越难以给出充分的解释。首先,既有研究立足于个体的视角,而非从家庭维度看待问题。社会母乳喂养率下降往往被诉诸女性的职业规划、工作收入和受教育程度等因素[10][11],却鲜有研究立足于当前家庭内外变迁境遇的具体分析,这导致问题的解答存在逻辑混淆。其次,既有研究关注传统知识与医疗国家对婴儿喂养模式的影响,但忽视了市场话语在婴儿哺育过程的长期在场。近年来,日常饮食中的消费文化逐渐为学界所重视,食品工业营造了中国儿童的食物环境与饮食习惯[12]。市场机制究竟如何在婴儿喂养上发挥作用,却是当前有待丰富的研究部分。

描述中国城市育婴家庭卷入市场的过程,有助于我们认识当前的奶粉焦虑现象,而在因果联系的背后,有关婴儿哺育的道德合法性(legitimacy)*本文使用的“道德合法性”来自马克斯·韦伯(Max Weber)的论述。在韦伯看来,道德合法性的建立联结起了现实生活和理想主义价值观。此看法参见他在《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阎克文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年)的相关叙述。问题值得关注。基于这一假设,本文将分两部分进行论证。首先,文章将致力于从一种家庭伦理的视角,展现当前的婴儿喂养焦虑面貌。然后,文章将立足于市场转型的过程分析,对婴儿喂养焦虑的成因进行阐释。通过解析问题意识的逻辑样貌与发生原因,本文将探索婴儿哺育的道德合法性在本土的面貌。

二、研究方法与材料描述

本研究的研究单位是城市家庭,访谈对象是参与抚养年龄在18个月以下的婴儿、在一起同住6个月以上的家庭亲属成员。其中包括婴幼儿的父母以及可能包括的亲属支持网络。研究者对位于北京市区的6个家庭,进行资料搜集,获得一手的访谈资料。6个家庭中,婴儿的年龄、喂养时段以及育儿夫妻的年龄、职业、教育程度各有不同,样本具有异质性。其中,四个家庭存在祖辈给予的育儿支持,涉及两代人的主观表达。研究者搜集了家庭内部不同成员对于喂养婴儿的观点,形成了以目标核心家庭的夫妻为主、辅助比照祖辈亲属态度的口述资料。详细情况见表1。

表1 样本情况描述

⑥此处的婴儿年龄与断奶时间,始于研究者进入受访家庭时的情况。

阿宁家16个月/1岁妻子(24岁)无本科丈夫(30岁)国企职工硕士丈夫的母亲(57)退休高中志安家15个月/5个月妻子(30岁)无博士丈夫(34岁)医生硕士小奥家10个月/尚未断奶妻子(23岁)无本科丈夫(27岁)私营业主本科丈夫的母亲(54岁)私营业主初中正奇家17个月(二孩)/11个月妻子(31)私企职工大专丈夫(32)私企职工本科

三、哺育伦理中的婴儿与家长

(一)哺育伦理的含义

在反思现代性的理论推进之下,“伦理”(ethics)在如今的学术语言中已经超越了原子化个体行为的指涉,而拓展到情感与理性、自我与他人的交织与互动当中[13]。社会学将这种认识引入实证工作,成为家庭研究的理论工具。有关孝道的研究借鉴了这种视角,以代际责任为主要变量,解释父母对成年子女在经济与情感上的支持与协商[14][15]。但同样在代际关系的研究领域,养育婴儿的伦理问题却鲜有学者涉及。在西方女性主义的研究中,学者较早地对母婴伦理展开探讨,指出了婴儿喂养观念中的道德合法性命题[16]。新近的研究立足于母亲哺育婴儿的情绪表达,聚焦这种合法性的主观建构过程。

一项针对澳大利亚母亲的深度访谈资料显示,以何种方式哺育婴孩还与个体所处的生活处境密切相关[17]。没有履行母乳喂养程序的女性会感到负罪、内疚与失败感,欧美社会在婴儿喂养观念上树立了一种由来已久的道德正确(Morally Correct)。利用文本民族志的方式,斯蒂芬妮·克纳克(Stephanie Knaak)考察了1946年到1998年美国出版物的叙事语气,拒绝使用母乳替代品的女性拥有更为正面的社会评价[18]。而对于婴儿本身来说,充分享受母乳的滋养,同样是构成美满童年的必要条件[19]。如若不然,一片阴云就会笼罩在母婴双方的生命历程,为日后的健康隐患以及不和谐的家庭关系埋下伏笔。现如今,母乳喂养是一道必须去完成的育儿手续。由于客观条件限制,过早地借助了配方奶粉与替代食品,可能使育婴者在代际情感互动中处于弱势。而不限于哺乳期女性的个人精力,丈夫乃至其他亲属成员的鼓励与支持同样被纳入其中,稍有差池就会给整个家庭招致污名标签[20]。能够发现,在主流观念标榜的哺育程序与日常生活中的婴儿喂养实践之间,存在着明显的张力。

本文试图引入一种哺育伦理的认识,以描述这种张力。它分别涵盖了两方面的内容:其一,婴儿在成长经历中,主流社会价值预设的标准;其二,育婴者在喂养过程中,现实生活经验要求的责任。近代以来,西方社会赋予儿童形象以丰富内涵,躯体的发育不仅要符合科学期望,同时还要凸显文化上的本真性[21]。为了实现上述目标,父母们被要求开展各种各样的育儿实践,从孩子呱呱坠地起履行起相应的角色与职责。依托长期以来的道德正确,现代婴儿的至上地位对育婴者的生活安排施加了持续的影响,便是哺育伦理的经典形态。本文认为,这种论断值得深究。基于本研究的观察,婴儿的成长标准与家长的喂养责任,在中国社会展现出不同的经验面貌。具体到婴儿喂养焦虑问题,“如何定义健康婴儿”以及“怎样作为称职家长”,两者的内容正在发生转变。

(二)成长标准:如何定义健康婴儿

就界定婴幼儿的成长履历是否正当,医疗话语设定了人体发育的量化指标与时间节点,并由专家系统给出诊断结果。相关研究认为,通过系统把握医学标准与身体表现之间的细节与差异,初次抚养婴儿的父母可以获得安全感[22]。然而,与这种观点不同,在安媛的描述中,去医院咨询的经历却并没有缓解家庭成员的焦虑,反而增加了年轻父母对于母乳喂养的不安。在访谈中,不少受访者皆有类似的表达。面对医生给出的建议,他们最初感受到的是迷茫。

今天去体检,医生说宝宝有点儿缺钙。叫我去买补钙的(药品),说是准备一点总比不吃好。可是我听朋友讲,母乳6个月完全可以不用给孩子补钙。医生说的我都不敢相信了,难道我的母乳营养不好,导致缺钙(03-07-B)?

米歇尔·福柯(Michel Foucault)认为,医学权力借由家庭的组织化而形塑了个体的身体。家庭设定了规则,将社会性身体与个体需求连接起来,使得原本处于私人领域的健康问题成为公共事务。从父母与子女的责任关系中跳脱出来,儿童成长的要素需要具备执业资格的医师与机构罗列出来[23]。婴儿的饮食营养摄取内容,便是其中的关键部分。儿童保健学与营养学的科学架构建立在进食状况与体征表现间的因果关系。医学权力可以合理化诸多的婴儿喂养事项,但不容忽视的是,医疗的场域内同样隐含着潜在的矛盾[24]。如今的年轻父母越来越认识到这一点,儿科医生的说法只是一种参考,而非养育孩子的不二法门。

我就是说了一些症状,医生讲得我儿子身体有病一样,真讨厌。我妈每次都跟我去医院,老人家最听医生的。医院有母乳指导,她也要跟着去听课。可这医生说的都是些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医院给我开了钙,我又不敢给孩子吃(03-06-B)。

就婴儿身体的健康定义,传统知识有着另外一套判断标准。古典的襁褓之道更专注婴幼儿身体的功能方面,而较少留意现代儿科医学强调的形体发育方面,因此与后者形成了观点上的不同[2]。研究发现,传统社会的哺育知识的影响力在中国城市家庭逐渐呈现弱化趋势[25]。这主要表现在,祖辈介入的内容发生改变。过去的观念中,婴儿身体的成长标准往往通过婆婆主导的育婴决策加以制定。而在如今的城市家庭,祖辈干涉的程度不仅弱化,且大多只是为了辅助现代医疗目标的实现。代际间冲突的指向发生了变化,这与文化传承的模式密切相关[26]。安媛的婆婆曾经告诉我:“肯定还是母乳好,只是营养不够。我们那时都会用奶粉,什么都不耽误。”在她的记忆中,婴儿奶粉是强壮新生一代的正面典范,反映在20世纪80年代城市育儿的制度环境中。国家倡导科学的优生优育政策,自然状态的传统养育知识自然缺少了承载体与存续动力。从整体来看,无论是孩子的体征还是饮食的摄取,中国社会的婴儿成长标准经历了观念上的祛魅。医疗话语与传统知识的主导地位,正伴随着家长的喂养责任转变而日益松动。

(三)喂养责任:怎样作为称职家长

喂养责任规定了抚养者的位置角色与日常实践。从亲密情感与生活策略两个方面来看,中国家长的喂养责任正在发生转变。观察中发现,断奶是一个标志性的事件,决定了家庭成员接下来的参与状况,喂养责任的探讨领域也由母婴之间拓展到更为广泛的制度环境中去。

在如今的中国城市,育婴学习班与月嫂辅导已然成为风尚。虽然曾有西方学者质疑,科学的、职业化的教学会使哺育者在喂养过程中失去主动性[28]。但从本研究的受访者来看,中国家庭对于育婴中的客观条件与自身局限都有着准确的认识。小丽正在照料着自己的“二娃”,她最近盘算着让不到半岁的孩子早些告别母乳。尽管保证婴幼儿拥有至少6个月的纯母乳喂养已经成为中国社会的共识,可小丽的出发点却是“戒了母乳以后,孩子会更加好带”。这种观点如今被年轻的妈妈群体所认同。一个母婴微信群里就流传着几种断奶“秘笈”,方法的施行可谓干脆利落。

准备给他断奶之前一个月就加牛奶。先是晚上睡觉前加一顿,慢慢宝宝接受之后,晚上不吃母乳只吃牛奶。这样几天之后多半就已经习惯了。然后,尝试白天也不给他吃母乳。要是宝宝想过奶瘾,就用牛奶代替。零食呀,玩具呀,到处去玩儿呀之类的,来转移他的注意力。最后彻底断掉,宝宝也能更好地接受(02-01-X)。

很多母亲担心,过长的哺乳期会使自己丧失工作能力,继而与社会脱轨。由此而来的断奶行为,被阐释为被动的母职消解现象[25]。但在访谈中,小丽的表述却恰恰与之相反。“到时候就不用麻烦爸妈来家里帮忙了,我自己调整时间照顾孩子”,自食其力地履行母职在她看来是同样重要的。在工业社会的时代,理想的母亲首先是一名“育儿专家”,围绕着孩子的各种需求而奔波,一手操办子女的衣食住行[27]。在“密集母职”(intensive mothering)的视角下,女性是育婴过程的主导者,母子之间由此建立了排他性的情感联结。但另一方面,这种联结也为家庭生活埋下了冲突的可能。弗吉尼亚·施米德(Virgnia Schmied)和黛伯拉·勒普顿(Deborah Lupton)指出,母乳喂养营造了温情和谐的家庭氛围,长期以往也挑战了夫妻关系主导的核心家庭秩序[29]。睡眠、饮食以及性生活的质量,同样影响不少家长是否给孩子提前使用配方奶粉。“最近精力太差了,什么都做不了,准备给他奶粉了”,访谈中我们经常可以听到类似的抱怨。可以发现,人们的关注点由母婴间的情感纽带扩展到家庭成员的生活质量,描述喂养责任的语境正在发生转变。不同于先前研究的解释,女性提前结束母乳喂养,不能只归因于科学知识的淡薄以及现代职场的限制,亲密情感在家庭中的重心位移,同样促使家长做出这样的选择。

孩子断奶之后,祖辈对婴儿喂养的介入明显减少。人工喂养过程有赖于家长对相关信息与知识的整合程度。核心家庭中的育儿母亲具有更多的经济、社会、文化资源,因而把握了育儿实践的主导权[30]。而与此同时,父亲在喂养婴儿事项上的参与程度也逐步提升。从纯母乳转换到配方奶粉,商品属性在婴儿饮食中变得重要起来。针对网上购买奶粉的经过,作为“奶爸”的志安侃侃而谈:

我在朋友眼里是挺靠谱的奶爸,养孩子不该只靠老婆吧。经常上网看怎么样给孩子囤货。我妈一开始老是(对买奶粉)挑三拣四的,说这都应该是老婆的事情……断奶后每次看到我在网上海淘,她都不做声了……我老婆以前老是怪我不帮她,现在高兴我找到好东西(05-03-A)。

相关研究指出,美国的家庭妇女在采购和准备家庭食物的环节中扮演关键角色[31]。她们善于发现市场中潜在的饮食风险,努力采取恰当的措施将之消弭。而在当前的中国城市家庭,男性也越来越多地参与到这个环节之中。数据显示,在2015年的中国婴儿食品购买群体中,男性占据了47%,“奶爸消费者”已经成为市场中不容忽视的群体*参见艾瑞咨询:《2015年婴幼儿奶粉消费者全景洞察报告——用户风向标系列报告之27期》,http://news.iresearch.cn/zt/252159.shtml。。婴儿喂养过程构建了崭新的父职身份和责任,来自制度环境的正向支持使之获得积极的反馈[32]。从混合喂养阶段开始,夫妻共同投入育儿的趋势有所增强。核心家庭形成了夫妻协商主导的组织形式,最大程度地调动双方的社会资源,发展出了有利于提升喂养水平的生活策略。从目的来看,策略行为不仅包含了如何寻找到恰当的婴儿食品有效补充或替代母乳的现实,还考虑到怎样使这个程序符合制度环境的要求。中国父母制定出来的育儿计划,很大程度上受到来自市场的观念影响。

四、市场卷入下的道德建构

亲密情感的结构变迁中,育婴家庭重新确立亲子之间的互动模式;在生活策略的制定过程中,育婴家庭生成夫妻协商主导的组织风格。两者反映了中国城市家庭的私人生活变迁情境。家长的喂养责任不断更新,进而与医疗话语及传统知识的婴儿成长标准产生冲突。中国城市家庭的哺育伦理呈现出不同于经典论述的形态。但与此同时,当主流的婴儿喂养观念遭受挑战之际,具有本土意涵的道德合法性正在酝酿之中。下文将从制度环境的层面展开论述,现实中家长喂养责任的形态内容是怎样的,以及婴儿成长标准如何被塑造出来。

婴儿喂养焦虑现状深深根植于市场转型的背景,并伴随着中国家庭历时性的市场卷入过程。本文认为,这一过程可以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个体消费行为的拓展,从被动的市场安排到主动的消费探索,育婴者衍生出网购、海淘等购买形式。第二个阶段是社会分层的发生,从功能性哺育走向符号性哺育,婴儿喂养模式被赋予了阶层属性。第三个阶段是食物属性的转变,婴儿食品从工业品变成观念品,人们逐渐将婴儿喂养公共议题化。经由这三个阶段,育婴家庭卷入到市场机制中,道德合法性重新建立起来。可以描述为两个过程。从第一阶段到第二阶段对应“品味塑造”的过程,育儿网络与阶层区隔拓展并落实了家长的喂养责任;从第二阶段到第三阶段则是“观念生成”的过程,家庭秩序与公共价值融入了婴儿的成长标准中。

如图1所示:

注:①社会网络;②阶层区隔;③家庭秩序;④公共价值。图1 育婴家庭市场卷入过程

(一)品味的塑造

在中国社会,婴儿哺育中的道德合法性建构是一个持续的过程。计划经济时期,政府对于婴幼儿喂养方式的态度不置可否,乳制品计划供应是家庭除了母乳喂养的唯一选项。面对被动的市场安排,人们最先感受到的是物资匮乏带来的紧迫感。当时的父母大多关心的不是人工喂养健康与否,而是要尽力为自家孩童争取到难得的婴儿奶粉。小丽的父亲就曾经向我讲述他当年淘换奶粉的经历。

我们那时候,奶粉要凭婴儿出生证明。我花了五元钱从送牛奶的人那(儿)搞到了一张牛奶卡。每个月一张卡,卡上写着从1到31的日子,一个个格子分清楚,取了之后就一定要把这个日子划掉。杭州的奶粉是敞开供应的,虽然不是“光明”(牌)的,起码也可以作为孩子营养的补充(02-08-C)。

改革开放以后,国营奶品厂纷纷改制,大量的婴儿奶粉品牌涌现出来。婴儿食品不再是过分紧缺的物品,国产奶粉逐渐获得了人们的认可。然而,自三聚氰胺事件发生后,这种信任瞬间崩塌。婴儿奶粉的消费结构在短时间内发生了巨大的变化[33]。城市家庭对食品安全的关注与日俱增,社会母乳喂养率的下降趋势却并无改观。伴随进口的母乳替代品不断增多,育婴家庭将之视为优质、高端、安全的代表。是否应该摒弃曾经的婴儿喂养观念,转而自行开发适合自己的哺育模式。作为运作的机制载体,育儿网络与阶层区隔在家庭生活策略的制定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第一,为了规避食品危机带来的风险与不确定性,父母们不得不寻求婴儿喂养模式的改变,不少知识通过育儿的社会交往网络生产出来。在母乳喂养时期,年轻的父母还处于观念调适阶段。但随着社会网络中资源与信息的丰富,他们开始摸索适合自己的婴儿喂养模式,并从母乳喂养过渡到混合喂养阶段。针对婴儿喂养方式的影响因素研究显示,社会网络可以通过提供外部支持,提升家庭的母乳喂养的水平[34]。但不容忽视的是,附着其上的消费网络同时搭建起来。我们在观察中发现,大部分被访家庭都尝试过海外代购婴儿食品,而这些消费行为无一例外地都是通过社交网络里的强关系(亲朋好友)实现的。育儿网络的广度与深度,拓展了育婴者对于喂养责任的认知。依托互联网的组织媒介,人们重新找到了更加可信的专家系统——同质参与者组成的网络群组与社交论坛。育儿网络使信息与资源在社交生活中得到共享,也为焦虑的父母找到了交流的渠道。

第二,育儿网络给家长们提供了一系列可供操作的选项,而阶层区隔则决定它们能否落到实处。依托品味所划分的等级,人们借助消费蕴涵的文化符号彰显自己所在阶层与其他阶层的差别,此即阶层区隔的作用[35]。近些年在中国社会,婴儿奶粉的消费结构发生了改变,启发父母们认识到其中的区别意义。首先,履行喂养责任的过程具有了竞争性逻辑。当哺育质量与制度环境中的危机关联起来时,城市家庭需要发展出新的消费策略,以保持在社会群体中从容不迫的观感[36]。其次,这一过程还体现在育儿家庭对待不同喂养模式的态度上。通过观察网络群组的线下聚会,我们了解到一种关于母乳喂养的看法。“听群里好多妈妈都想自然断奶,(这样做)孩子以后缺少适应环境的能力怎么办?”受访父母善于将自家孩童与同龄人比较,不仅付诸此获得体面的形象,他们还试图通过哺育过程将这种趣味再生产出来。自己的孩子能否恰当地断奶、增加辅食,父母是否购买到合适的婴儿食品,共同构成了阶层区隔的内容。

(二)观念的生成

育儿网络与阶层区隔蕴含的信息与符号,产生了可资大众讨论的素材与空间。但当人们的注意力开始聚焦于婴儿的哺育质量时,婴儿健康成长的标准在潜移默化中被重新定义。曾经有西方学者指出,在不同的文化环境中,哺育方式会产生不同形式的社会压力[37]。而在如今的中国家长看来,婴儿奶粉本身便蕴含着道德正确的意涵:国产还是进口、生产线与配方内容、有机产品与否,不同于医疗话语与传统知识逻辑的商品属性成为衡量婴儿喂养水平的参考。

前段时间救急,在母婴店买了罐国产奶粉,宝宝体重增长都好,大便也还正常。不像他们说的,直接把孩子吃进医院……其实也没什么东西是绝对的,不过我还是继续用(荷兰)牛栏的,他口味上比较接受了,而且毕竟是大公司(05-02-B)。

许多受访者表示,家长们都给孩子吃原装进口的奶粉,自己不这样做,心里就会不踏实。从观念生成的过程来看,中国育婴家庭的体验具有独特性。婴儿奶粉的品牌形象、生产地标识被用于判断哺育的过程是否正当,对于商品属性的关注来自于家庭对于市场逻辑的认识与运用。这种具有本土性意涵的道德正确,体现在人们对于家庭秩序与公共价值的观念上。

首先,品味塑造的过程改变了城市家庭的育儿生活秩序。对哺育质量重视程度提升的同时,婴儿的社会形象也在发生变化。在生育政策转变与市场转型背景下,弥漫的奶粉焦虑一方面来自于婴儿被社会所赋予的弱者形象。如今,反复变更、不断尝试各种饮食组合是城市家庭在混合喂养阶段的特点。父母有责任为儿童创造安全的饮食条件,这种观念成为社会共识。而与此同时,育婴者寻求在市场中规避风险,也使得婴儿的成长标准在消费符号系统中被塑造。另一方面,儿童的中心地位在家庭中日益被强化。儿童并不仅仅是作为被抚养者,还从婴儿时期就被视作能够表达饮食偏好的体验者[38]。市场逻辑不仅提供了喂养婴儿的评估机制,还赋予了婴儿主体以文化品格,儿童的中心地位借此在家庭秩序中被构造与放大,并透过市场逻辑实现。在不少家长看来,运用配方奶粉成为亲子互动中不可或缺的部分,他们企图依托自主消费提升哺育质量,却更深地卷入到市场机制中。

其次,当前婴儿的成长标准还体现出中国城市家庭对公共价值的追问。近代以来,婴儿喂养方式在不同阶段的变革,回应了各个社会时期突出的公共问题。为了降低新生儿死亡率,满足工业社会对劳动力的诉求,婴儿奶粉得以问世。出于妇女解放的目的,它打破了哺育的时空限制,用以平衡家庭与工作之间的对立[39]。然而,伴随着丰裕社会的到来,母乳与人工的差别定义被构造出来,婴儿奶粉成为公众指摘的对象。需要指出的是,西方社会在当代重新找回母乳喂养的正当性,并不仅仅是出于对科学喂养的反省,更是建立在20世纪中叶以来对食品工业的批判思潮之上。与之相应,中国社会则走过了一段迥异的历程。在婴儿喂养的问题上,中国父母体验到的更多的是来自市场转型的遭遇,人们倾向于将当前的困境归因于市场制度的不完善。从这个意义上,大众赋予婴儿喂养以公共价值,乃是在于工具主义导向的集体协商之上,他们进一步要求婴儿食品企业秉持公平、透明、进步的社会价值与企业文化,从外部促成喂养观念的转变。

五、结论与讨论

本研究从现象与机制两个部分,对中国城市家庭的婴儿喂养焦虑现象展开讨论。在现象呈现部分,文章以建构的哺育伦理展现婴儿喂养焦虑的面貌,主要包含两方面:婴儿在成长经历中,主流社会价值预设的标准;育婴者在履行喂养时,现实生活经验要求的责任。两者在中国社会表现为,现代医疗话语与传统养育知识逐渐在婴儿的成长标准中弱化。而与此同时,转变中的亲密情感与生活策略,更新了育儿家长的喂养责任。

在机制分析部分,文章进一步指出,中国社会的哺育伦理与西方社会的经典形态有所不同:现实中的家长喂养责任与观念上的婴儿成长标准产生冲突。育婴家庭卷入市场的过程,促使大众构建了婴儿哺育的道德合法性结构。两个递进的过程对此进行阐释:首先,从个体行为到社会分层,家长喂养责任不断更新,育儿网络与阶层区隔作用于“品味塑造”。其次,从社会分层到食品属性,婴儿的成长标准重新被定义,家庭秩序与公共价值推动最终的“观念生成”。通过叙述中国社会的哺育伦理形态,市场转型过程驱动的道德正确被揭示出来。

应该认识到,家庭不仅仅是伦理生活的一个直接的、自然的环节,它还代表了一种与个体性原则不同的伦理性原则[40]。在方法论意义上,本文从反思现代性性的伦理研究范式出发,描述日常生活中道德合法性建构的一般过程。其一,基于理性与情感的个体层面,探索道德冲突的起因。还原城市家庭遭遇的婴儿喂养困境过程中,亲密情感和生活策略的转变,本文分别从情感与理性两个方面,展示了婴儿哺育的道德冲突面貌。其二,从自我与他人的关系层面,描述道德边界的位移。回归当前城市家庭的私人生活变迁,婴儿与育婴者、夫妻之间以及祖辈介入的角色与实践在本研究中构成了婴儿哺育的道德边界。其三,从观念与现实的制度层面,阐释道德正确的产生。立足于当前城市家庭外部的制度环境转变,现实赋予的家长喂养责任,冲击了现代医疗话语与传统养育知识主导的婴儿成长标准,文章重新构建出当前婴儿哺育的道德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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