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哲学简史》两个中译本简要对比

2018-04-04 01:27聂家伟
福建江夏学院学报 2018年2期
关键词:原典简史冯友兰

聂家伟

(昭通卫生职业学院,云南昭通,657000)

或许很多人知道冯友兰先生(1895—1990)写过一本《中国哲学简史》,但或许他们之中仍有很多人不知道他的这本简史原文是英文,我们看到的版本只是翻译版而已。1946年至1947年,冯友兰先生以访问教授的身份在宾夕法尼亚大学任教,讲授中国哲学史,其讲稿经整理即编成《中国哲学简史》(A Short History of Chinese Philosophy)。这本书得到洛克菲勒基金会的资助,最早于1948年由美国麦克米伦公司(Macmillan)出版。该书出版以后,立刻受到西方学者的青睐,被视为西方人了解和学习中国哲学的超级入门书。随后,这本书的英文原本相继被翻译成法文本、意大利文本、南斯拉夫文本等。[1]出版说明半个多世纪以来,这本书一直作为世界各大学中国哲学课的通用教材,在西方影响很大。

虽然这本书是中国的哲学史,而且作者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国人,但是,这本书的中译本却迟至1985年才面世。1985年,这本书的第一个中译本由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译者涂又光,是冯友兰的学生。[2]这个译本被收录在2001年出版的《三松堂全集》里面,据说作了一定校正,但似乎只是很小的校正而已。[1]时隔20年后的2004年,赵复三先生以78岁高龄翻译出另外一个版本的《中国哲学简史》。虽然涂又光先生是冯友兰先生的弟子,并且涂又光先生的译本(以下简称“涂译本”)也经过冯友兰的审阅,但是,这并不能说涂译本就要比赵复三先生的译本(以下简称“赵译本”)要好一些。反过来,虽然赵复三先生在翻译过程中参阅了涂译本(参见赵复三“译后记”[3]655-660),但是,这并不是说,赵译本就要比涂译本好很多。从某些方面来看,涂译本要比赵译本好;但从另外一个方面来看,赵译本却要优于涂译本。这两个译本可谓各有千秋,难分高下。但是两个译本的不同点也还是很明显的,也都存在着不同程度的问题。

一、硬译与活译:恪守与灵活

从翻译技巧来看,对照两个中译本的译文,我们立刻就会有这样一个印象:涂译本基本上都是直译乃至“硬译”,而赵译本多是活译。

“硬译”是鲁迅先生在《“硬译”与“文学的阶级性”》这篇杂文里提出来的一种翻译法,其大意就是“按板规逐句,甚而至于逐字译”[4]12。活译指翻译时力求达到灵活对等,翻译时在可能的范围内保存原作形式但不受原文形式的束缚,力求保存原作的内容、风格、感情和意境,包括字面及暗含意义。

前文已经提到,这本《中国哲学简史》是冯友兰先生的讲稿整理而成的一部书。从英文原文可以看出,冯友兰先生的行文非常流利,并且大都通俗易懂。两个中译本中,涂译本基本保持了原文内容不变,但是由于受形式的过多束缚,涂译本的翻译显得有点死板,其完全按照原文进行翻译,不仅如此,甚至和原文的标点符号也一模一样;而赵译本的活译法则要灵活得多。

英文著作中,虽然会有很多从句,但是很多时候,一个英文短句往往只由几个英文单词组成。而汉语虽然语法上看起来比较松散,但是几个层次一样的句子是可以放在一个句子中构成所谓的长句。《中国哲学简史》的英文原文中,冯友兰先生有时候所用的句子不是很长,本可以将几个句子合成一个长句,但是,涂译本却亦步亦趋,严格按照原文的标点断句。比如下面这样一句:

For my part, what I call philosophy is systematic, reflective thinking on life. Every man,who has not yet died, is in life. But there are not many who think reflectively on life, and still fewer whose reflective thinking is systematic.[5]2

涂译本:至于我所说的哲学,就是对于人生的有系统的反思的思想。每一个人,只要他没有死,他都在人生中。但是对于人生有反思的思想的人并不多,其反思的思想有系统的人就更少。[1]6;[2]2

原文有三个句号,涂译本也是三个句号。这种连标点符号也一样的译文,在涂译本中比比皆是。在继续分析之前,让我们来看看赵复三的译文,以便作一个比较:

赵译本:就我来说,哲学是对人生的系统的反思。人只要还没有死,他就还是在人生之中,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对人生进行反思,至于作系统反思的人就更少。[3]3

通过对比可以看出,虽然原文的第三句是对第二句的转折,但是,相比于第一句,第二句和第三句的层次更近一层,而赵译本将其放在一个句子里也就使文意更加清晰。

对照英文原文,涂译本将“reflective thinking”直译为“反思的思想”,看起来更符合原文,毕竟,哲学是“思想”,而不仅仅是“反思”。但是,涂译本的这种翻译显得累赘,不符合我们国人的阅读习惯;至于涂译本中“其反思的思想有系统的人就更少”这样一句译文,更没有赵译本“作系统反思的人就更少”看起来简洁明了。而有的文段中,涂译本的硬译则由于不增词,使得译文读起来不够顺畅。

This kind of thinking is called reflective because it takes life as its object.[5]2

涂译本:这种思想,所以谓之反思的,因为它以人生为对象。[1]6;[2]2

赵译本:这种思考,我们称之为反思,因为它把人生作为思考的对象。[3]3

这个句子中,由于涂译本完全是逐字译,所以涂译本的“它以人生为对象”中的“对象”较为模糊,如果将赵译本“以人生为思考的对象”中的“思考”改为“反思”就更为恰切了。

涂又光先生将第二十三章、二十五章、二十六章的标题中“New-Confucianism”直译为“新儒家”,并且没有作一定的解释。读原文可知,“New-Confucianism”是西方学者对于宋明理学等儒家学派的一种称呼,对于不是很懂儒学谱系的中国人来说,可能产生疑惑——因为在当代中国人看来,“新儒家”指的是梁漱溟、牟宗三、张君劢、徐复观等人,这会让人混淆这两者。而赵复三先生将其译为“更新的儒家”,并且在“译后记”中作了相应的解释和说明。[3]658

涂译本因为是硬译,读起来往往很拗口,上面关于“reflective thinking”的那段译文已经足够证明这一点。我们再看一个例子:

Confucianism is the philosophy of social organization, and is also the philosophy of doing life.[5]22

涂译本:儒家学说是社会组织的哲学,所以也是日常生活的哲学。[1]22;[2]22

赵译本:儒家思想不仅是中国的社会哲学,也是中国人的人生哲学。[3]41

显然,“社会组织的哲学”“日常生活的哲学”给人不甚明了的感觉,且这两者不构成前因后果的关系(“所以”),它们这两者本来就是平行的(“also”)。赵译本活译的“社会哲学”“人生哲学”则要清晰得多。不仅如此,硬译往往也没有活译看起来清爽。如:

Confucius and Mencius lived not far from the sea, if we think in modern terms of distance.[5]17

涂译本:如果我们用现代标准看距离,孔子、孟子住的地方离海都不远。[1]18;[2]16

赵译本:在现代人看来,孔子和孟子所住的地方都离海不远。[3]31

“用现代标准看距离”,这个翻译几乎不通。当然,拗口的地方还有很多:

Hsün Tzu maintains that men cannot live without some kind of a social organization.[5]145-146

涂译本:荀子指出,人们不可能没有某种社会组织而生活。[1]129;[2]142赵译本:荀子指出,人的生存离不开社会组织。[3]269

显然,赵译本读起来要更流畅一些。但是,赵译本也有活译得不恰当或过了头的时候,如:

No matter whether we think about life or whether we talk about it, we are all in the midst of all.And no matter whether we think or speak about the universe, we are all a part of it.[5]2

涂译本:无论我们是否思人生,是否谈人生,我们都是在人生之中。也无论我们是否思宇宙,是否谈宇宙,我们都是宇宙的一部分。[1]6;[2]2

赵译本:人无论是自己思索或与别人谈论,都是在人生之中。我们对宇宙进行思索或与人谈论它,都是在其中进行反思。[3]5

与原文对比看,涂译本的翻译当然是准确的,本来是一种假设(“无论是否……是否……”),但赵译本却将其翻译成了二选一(“无论是……还是……”),这与原文不符。

此外,赵译本有些过头的译法也不是一处两处,比如原文为:

systematic reasoning and arguments; not articulate enough[8]12

赵译本:长篇大论的文章;篇幅短小[3]23

而正确的译文应是涂译本:系统的推理和论证;不够明晰[1]14;[2]11-12

二、文言化与现代白话:典雅与通俗易懂

正如有的读者所言,涂译本有些文言化,而赵译本却全部都是现代白话。初看起来,文言要比白话文雅一些,但是也不尽然。整体来看,涂译本的文言化翻译往往读起来朗朗上口,但是赵译本的白话翻译往往也很优美。此外,我们不要忘记,《中国哲学简史》是由讲稿整理而成的,面对美国读者,其现代白话的成分更多一些,因此,翻译成现代白话应该更符合这部书所带有的讲稿特征。

His philosophy required that he live it; he was himself its vehicle.[5]10

涂译本:他的哲学需要他生活于其中;他自己以身载道。[1]13;[2]10

赵译本:赵译本要求信奉它的人以生命实践这个哲学,哲学家只是载道的人而已。[3]19

赵译本翻译并没有太大问题,前半句显然增加了许多词,更便于理解;但后半句中,涂译本“以身载道”的译文却要比赵译本好。再譬如:

That is to say, in his inner sageliness, he accomplishishes spiritural cultivation; in his kingliness without, he functions in society.[5]8

涂译本:“内圣”,是就其修养的成就说;“外王”,是就其在社会上的功用说。[1]11;[2]8

赵译本:内圣,是说他的内心致力于心灵的修养;外王,是说他在社会活动中好似君王。[3]15

赵译本中“好似君王”属于无中生有,更会使人不明所以,而且就句式上来看,涂译本的排比式句式更加优美一些。

This is due to the language barrier, the language barrier becomes even more formidable.[5]14

涂译本:这是由于语言的障碍。加以中国哲学富于暗示的特点,使语言障碍更加令人望而生畏了。[1]16;[2]14

赵译本:这是由于语言的障碍。中国哲学著作由于它们的提示性质,语言的困难就更大。[3]27

显然,“加以”“富于”“望而生畏”的文言、书面化的翻译,使得涂译本更优美、文雅一些。再比如:

and who therefore, in the Spring and Autumn Annals, set forth a political ideal which would be complete enough for the men of Han to realize.[5]48

涂译本:所以他在《春秋》中树立一种政治理想,竟能完备得足够供汉朝人实施而有余。[1]45;[2]49

赵译本:(他)预先悬示一个政治理念,使汉朝有所遵循,把它付诸实现。[3]89

根据原文可以看出,赵译本没有译出“春秋”书名,不熟悉本书英文原典的读者可能就不知道出处;此外,“complete enough”未译出,赵译本的“政治理念”也不及涂译本“政治理想”(political ideal)更具实感,而涂译本的“竟”“而有余”的文言化翻译也就更占上风了。不过,涂译本的文言化翻译也不是没有问题,例如:

From the idea of righteousness, the Confucianists derived the idea of “doing for nothing”.[5]44

涂译本:从义的观点,孔子推导出“无所为而为”的观念。[1]42;[2]45

赵译本:儒家从“义”又发展出“为而无所求”的思想。[3]81

令人疑惑的是,尽管英文原文“doing for nothing”是有引号的,但“无所为而为”和“为而无所求”一样,没有出处,这也许是冯友兰先生自己的一个说法。

我们知道,“无为而治”虽然历来被视为道家的思想(黄老之术),但是这四个字合在一起却出现在《论语》中:“子曰:‘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夫何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6]160孔子口中的“无为而治”是说任用官员时能得其人,与道家的“无为而治”相差很远。如果译为“无所为而为”,很容易让读者和道家的“无为而治”相混淆。不仅如此,赵译本的“为而无所求”和后面所引“知其不可而为之”[6]155(“one who knows that he cannot succeed, yet keeps on trying to do it”)(《宪问》)的意思更相当,而“无所为而为”则不能做到这一点。从这一点来看,赵译本更好一点。

To talk with someone who has stopped thinking about words is not to talk with words.[5]13

涂译本:与忘言之人言,是不言之言。[1]15;[2]12

赵译本:得忘言之人而与之言,这时两人不是用语言来交谈。[3]25

涂译本的译文看起来很有味道,但却有问题。简化这句译文,即“言是言”,但是按词性来看,第一个“言”是动词,第二个“言”是名词,显然是不对应的。

三、回译的加减:忠实与否

如果一般的翻译是将源语(source language)转换成译语(target language)或目标语言的话,那么,回译就是将已经从源语转换成的译语再翻译成为源语。[7]211

叶绍丹在《<中国哲学简史>(节选)英译中翻译报告》中这样说道:“According to the first and the most important principle of the skopos theory—the skopos rule, the purpose of the translationdecides the process and methods. Since the book is a philosophical one, the first purpose is to broadcast the Chinese philosophical thinking and the basic requirement should be to maintain its philosophical and academic feature. Therefore, it's need to precisely position and return the quotation back to the Chinese idea. Only by doing this, the academic value could be preserved.”[8]10(“根据功能翻译理论中的第一条亦即最重要的一条原则,翻译的目的决定翻译的过程和方法。由于《中国哲学简史》是一本哲学读物,其首要目的就是传播中国哲学思想,其基本要求就是应该保持该书哲学上和学术上的的特征。因此,翻译需要准确地定位、重现中国人思想观念的引文。只有这样做,中国哲学的学术价值才能得以保存。”)因此,她坚持认为,我们要尽量回译成中文原典,认为这样,“it may be better to show its academic and professional value.”[8]10(会更好地展现这本书学术的与专业的价值。)并举了一个例子:

“each family should plant mulberry trees around its five-acre homestead in its own field so that its aged members may be clothed with silk. Each family should also raise fowls and pigs, so that its aged members may be nourished with meal.”[5]75

涂译本:各家在其私田中五亩宅基的周围,要种上桑树,这样,老年人就可以穿上丝稠了。各家还要养鸡养猪,这样,老年人就有肉吃了。[1]68;[2]75

赵译本:每户人家以五亩土地作为居住的房屋,房屋周围种植桑树,桑叶可以养蚕,这样,每户人家的老人可以穿上丝绸的锦衣,每户人家还要饲养生猪、家禽,这样,老人可以有肉吃。[3]137

但是,叶绍丹认为,应该翻译为:“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孟子·梁惠王上》)显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的必要条件不仅是养“鸡豚狗彘之畜”,还得“无失其时”;但冯友兰先生的英文原文并没有对应的译文,而这段引文并没有引号。显然,冯友兰先生已经对《孟子》原典进行了能动的翻译,所以是没有必要回译成原典的。

整体来说,涂译本和赵译本的翻译虽然采用了不同的翻译方法,但基本上都基于原文进行翻译。比较而言,赵译本增加的部分要多于涂译本。当然,总体来看,两相对比,赵译本增加的部分多是文言引文的处理,也就是对于中文原典回译的处理。比如:

“Yu is more brave than myself. I do not know what to do with him.”[5]17

这句话乃是《论语·公冶长》中孔子对子路的一个评语。涂译本完全将引文抄下来:“由也好勇过我,无所取材。”[1]18;[2]16但是赵译本不仅抄写了引文原文,而且还将这句话英文原文直接回译过来,作为对这句话的解释,附在后面的括号里:

赵译本:“由也好勇过我,无所取材。”(意思说,仲由虽然勇敢,可惜不能裁度事理)[3]31,33

可以看出,赵译本虽然将冯友兰先生的英文原文作为解释的文字回译过来,但是他又进行了翻译上的取舍:他认为冯友兰先生的“I do not know what to do with him”(“我不知道该怎样对待他”或“我该拿他怎么办呢?”)是对于中文原文“无所取材”的误解,所以写上了自己的理解:“可惜不能裁度事理”。

再如下面这段关于《庄子·齐物论》引文的翻译处理:

“Since all things are one, what room is there for speech? But since I have already spoken of the one, is this not already speech? One plus speech make two. Two plus one make three. Going on from this, even the most reckoner will not be able to reach the end, and how much less able to do so are ordinary people! If proceeding from nothing to something we can reach three, how much futher shall we reach, if we proceed from something to something! Let us not proced. Let us stop here”[5]113

涂译本:“既已为一矣,且得有言乎?既已谓之一矣,且得无言乎?一与言为二,二与一为三,自此以往,巧历不能得,而况其凡乎?故自无适有以至于三,而况自有适有乎?无适焉,因是已!”[1]102;[2]112

赵译本:“既已为一矣,且得有言乎?既已谓之一矣,且得无言乎?一与言为二,二与一为三,自此以往,巧历不能得,而况其凡乎!故自无适有以至于三,而况自有适有乎!无适焉,因是已。”这是说,既然万物都通为一,具有同一性,那还需要说什么呢?但是,既已说了一,这不是已经有言了吗?“一”加上“言”,便成了“二”,“二”再加上一,便成了三。即便有一个最善于计数的人,也无法把数目数算到尽头,何况凡人呢?由无到有,已经出现了三,如果从有到有,还能数到尽头吗?不必再数,就此停住吧。[3]211

有许多读者没有看冯友兰先生的英文原文,以为赵复三先生对中文原典补充了自己的一些看法,其实这是不对的。在这里,本文不惜篇幅引用这么多,意在说明赵译本其实并没有在冯友兰先生英文原文的基础上增加自己的理解,他只是把中文原典抄下来以后,又将冯友兰先生的英文原文作为这个原典的注释而回译出来了。而这个注释对于熟读《庄子》原典的国人来说,似乎显得没有必要,但是正如冯友兰先生讨论中西哲学不同时所说的,中国哲学多暗示,是不明晰的(not articulate),而西方哲学则多是明晰的(articulate)。同样的道理,中文原典原本是不明晰的,富于暗示的(suggestive),看起来是多解的(ambiguous),而冯友兰先生的英文原文则是多解中的一种解读,这种解读使得原本多义性的原典变得明晰起来,而这一部分解读正展现出冯友兰先生自己对于这些原典的理解,这也正是该书的一大特色。赵译本这种处理很多,而涂译本很少作这样一种处理。

当然,赵译本作了很多灵活处理,他有时候并不是将冯友兰的英文原文完全翻译过来,而是作了压缩,譬如下面这段引自《庄子·大宗师》的话:

“A boat may be stored in a creek. But at midnight a strong man may come and carry them away on his back. The ignorant do not see that no matter how well strong things,smaller ones in larger ones, there will always be a chance for them to be lost. But if you store the universe in the universe, there will be no room left it to be lost. This is the great truth of things. Therefore the sage makes excursions into that which cannot be lost, and together with it be remains.”[5]115

赵译本:“夫藏舟于壑,藏山于泽,谓之固矣。然而夜半有力者负之而走,昧者不知也。藏小大有宜,犹有所遁。若夫藏天下于天下而不得所遁,是恒物之大情也。……故圣人将友于物之所不得遁而皆存。”人无论把珍贵的东西藏在什么地方,都可能被偷,如果他把宇宙藏在宇宙之中,如有想偷的人,即便偷了宇宙,也没有收藏的地方,这是关乎万有的至大真理。因此圣人在那不可能被偷的东西——宇宙——中遨游,也和宇宙并存。[3]213,215

原典之后的文字显然只是对于原典的概括,赵译本并没有原原本本回译出来;但涂译本却只是简单地摘抄了庄子的原文。[1]103-104;[2]113

“回译也是翻译,忠实的回译同样不能例外。”[9]80这样看来,由于在回译的处理上,涂译本没有将冯友兰先生对于原典的理解展现出来,那么,从这个层面上来看,赵译本在更大程度上恢复了这本书的原貌,更忠实于冯先生的原著。

但是,尽管如此,赵译本在回译上也还有不尽如人意之处:一是没有回译成原典原文,比如:

On this passage the great commentator Kuo Hsiang Comments:“ When ignorant, he felt sorry. When he understood, he was no longer affected. This teaches man to disperse emotion with reason.”[5]108

涂译本:郭象注:“未明而概,已达而止,斯所以诲有情者,将令推至理以遣累也。”[1]98;[2]107

赵译本:注释《庄子》的西晋大思想家郭象就这个故事评注说:庄子在懵懂无知时,他是悲恸的;及至醒悟以后,他就不再悲恸。讲这个故事,是为了启发重情的人,使他明理而得以排遣感情上的沉重负担(“斯所以诲有情者,将令推至理以遣累也”)。[3]201

赵译本译得不是不好,但是从忠实于英文原文来看,涂译本更好,只不过涂译本仍然只是照抄译文中的原典,没有作更进一步的处理。

二是回译错误。比如:

Since the answer of only three words in the Chinese language, this philosopher has been known as the three-word secretary.[5]13

涂译本:由于这个回答只有三个字,世称“三语掾”。[1]15;[2]13

赵译本:这位哲学家的回答只有三个字,因此他被称为“三字掾”(“掾”是古代官署属员的通称)。[3]25

虽然赵译本对“掾”作了解释,但是依据《世说新语》,他把应为“三语掾”[10]202的“threeword secretary”翻译成“三字掾”,实在是一个不小的失误。

当然,整体看来,虽然赵译本回译上有几点小错误,但是赵译本对于回译更加用心,这也就更能为一般读者所接受。

四、小结

尽管两位译者都是名家,但是,两个版本的《中国哲学简史》都存在着这样或那样的问题。不过,有意思的是,涂译本的《中国哲学简史》除了收录在《三松堂全集》里出版以外,尽管翻印过好几次,但只有北京大学出版社这样一个版本;而后出的赵译本,却有新世界出版社、世界图书出版公司北京公司、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中华书局等多个版本。

赵译本的某些翻译,简洁、通俗易懂。由于赵复三先生本人信仰和身份的影响,他的译文往往不无《圣经》的味道,从而更显平实。比如,他将这句“Thus Heaven has the name of Heaven, Earth the name Earth, and each kind of thing has the name if that kind.”[5]95译为:“故此,称天为天,称地为地,万物各从其类,各有其名。”[3]173这里的“各从其类,各有其名”完全是化用了《圣经·创世纪》和合本(国内通行的《圣经》译本)中的句子。虽然从行文上来看,涂译本往往要文雅一些,但是,涂译本因为是硬译,且多用文言句式,使得这个译本难免有点佶屈聱牙,没有赵译本白话活译清新易懂。

有读者基于一个硬译文言居多,一个活译白话居多的情况建议:致力于中国哲学研究的人读涂译本,普通大众读赵译本。这当然是一个不可采纳的意见,因为这部《中国哲学简史》虽然很有见地,但是它只是一部讲稿,它只是写给西方读者的一本入门书,致力于中国哲学研究的人首选的当非这本哲学简史,亦非冯友兰先生的七卷本《中国哲学史》,而是他的两卷本《中国哲学史》。对于一部讲稿整理而成的书来说,赵译本应该更符合这部书所体现出来的语言特色与个人特色。这部书虽然会给致力于中国哲学的研究者提供一些参考,但是这部书的价值却应该定位于哲学普及读物,而非专业的哲学书籍。涂译本由于些许的佶屈聱牙而被市场淘汰,很可能在所难免;而赵译本由于语言的清新通俗将继续受到读者的青睐——对这样一部哲学读物来说,不知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1]冯友兰.三松堂全集:第6卷[M].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2001.

[2]冯友兰.中国哲学简史[M].涂又光,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5.

[3]冯友兰.中国哲学简史:英汉对照[M].赵复三,译.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5.

[4]鲁迅.二心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7-25.

[5]FUNG,YU-LAN.A History of Chinese Philosophy[M].ed.Derk Boode.New York: M acmillan,1966.

[6]杨伯峻,译注.论语译注[M].2版.北京:中华书局,1980.

[7]孙彬.回译的意义和误区[J].作家,2011(6):211-212.

[8]叶绍丹.《中国哲学简史》(节选)英译中翻译报告[D].南昌:南昌大学,2014.

[9]朱碧莲,沈海波,译注.世说新语[M].北京:中华书局,2011.

[10]王建国.回译与翻译研究、英汉对比研究之间的关系[J].外语学刊,2005(4):78-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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