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听雨,刘 鹏
(南通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苏 南通 226019)
学术界对毛泽东“利用资本主义”思想的研究已有很多,但大多集中于毛泽东对资本主义认识的转变过程,并且研究大多集中于2000年前后的一段时期内。新时代下,立足于新的历史环境,需要重新审视毛泽东这一思想。第一个百年目标即将到来,完成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伟大任务需要继续解放思想,继续深化认识什么是社会主义和怎样建设社会主义,将社会主义建设的理论、制度与道路统一于我国依然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最大实际。在经济文化落后的框架中审视和考察“利用资本主义”来发展社会主义的共性,在认识的深化中始终坚持当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和理论体系。
毛泽东“利用资本主义”策略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即如何革命、如何过渡到社会主义和如何建设社会主义,三者前后相继,不仅具有一维的延续性,而且“首尾”更具有重叠性。他对资本主义的认识可从内容与形式两方面去研究,首先,在策略的内容上,还处于理性认识的初级阶段,只是将资本主义作为“工具”而对待,还没有深入理论内核去研究,如“资”与“社”的本质区别、生产力标准等;其次,在策略的形式上,形式种类比较丰富,如允许私人建厂、利用外资、商业经营等,但是形式比较简单,没有从法律上将私人资本主义经济确定下来,在利用的过程中,对私人资本主义的态度也一直处于变化之中,没有形成稳定的认识。尽管如此,毛泽东这一策略还是为当下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做出了重要的理论铺垫和实践探索。
“中国特色”是一个新的理论高度,是对新中国成立以来发展历程的高度概括,这一概括充分体现了马克思主义立场、观点和方法。我们对以“中国特色”为核心的四大自信研究,应该从丰富的历史素材中去探寻,继而在此基础上去粗取精,将丰富的感性材料上升到理性层面。四大自信是中国人自己的智慧所在,是对历经革命、建设和改革的种种正确的道路、理论和制度的自信,对本国优秀文化的自信,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两面旗帜的自信。“前后三十年”密不可分,毛泽东让资本主义为我所用的策略不仅是对原理的继承、对列宁思想的创新发展,更是为改革开放做出了重要的探索。正确的理论从实践中来,而要想更好地实践,必须以经历实践检验的正确理论为指导,不断经历肯定与否定的斗争。目前,研究中国发展问题,正如冯契先生所言,“中国向何处去”这个时代的中心问题在思想文化领域中表现为“古今中西”之争,那就是怎样有分析地学习西方先进的文化,批判继承自己的民族传统,以便会通中西,正确地回答中国当前的现实问题,使中华民族走上自由解放、繁荣富强的道路[1]3。探寻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中对资本主义的认识,其过程始终伴随着“前”与“后”“左”与“右”的路线与思想的斗争。
说清“前后左右”之争,首先要从问题入手,即:“资”与“社”的本质区别;其次要意识到斗争问题的存在。若要以毛泽东“利用资本主义”的设想为当下建设社会主义所服务,则须从斗争的历史中去总结经验与教训,离开历史的总结,都是空洞无说服力的。研究毛泽东“利用资本主义”的策略又必须将这一策略本身置身于其思想的宏观体系中,否则很难看清策略的本质所在。
首先,如何革命。毛泽东从中国的实际出发,提出了新民主主义革命理论,革命的前途是走向社会主义,提出“上下篇”的辩证关系。党在经历了大革命时期陈独秀右倾领导错误的惨痛教训下,强调共产党在新民主主义革命中的独立的领导作用,反对“一切经过统一战线”的错误方针,反对国民党落后的、反动的统治。在革命的动力上,毛泽东不仅说农民是无产阶级“天然”的同盟军,并且指出“民族资产阶级”的两面性,就其革命的一面也可以利用,成为革命的动力,反对“城市中心论”和看低农民革命作用的政策。
其次,如何过渡。刘少奇、周恩来等曾与毛泽东有过一次分歧,刘少奇提出“确立新民主主义秩序”,刘少奇没有理解新民主主义本身就是一个过渡形态,没有理解无须一切确立后才可以过渡,没有看到社会主义经济因素逐渐增加,而资本主义经济因素逐渐减少,毛泽东对此进行了批判,新民主主义社会的方向依然是社会主义,他反对任何中间阶级的资产阶级共和国倾向,反对党内右的倾向。但是,党中央对新民主主义社会的领导与动力认识保持一致,但个别政策有所不同。
最后,如何建设。在社会主义建设的方向上,毛泽东以及党中央认为建设的最终目标是走向共产主义。但是随着建设的展开,毛泽东开始从农村政策上批评“小脚女人走路”,认为这是给人民的积极性泼冷水。在领导权上,共产党无疑是一切工作的领导者。在建设的动力上,毛泽东开始限制资产阶级,最后甚至是使其“绝种”,他认为根正苗红的工人与农民阶级是绝对可靠的。
在革命阶段,中国共产党自创建之日起,对如何革命的问题一直在探索,这样的探索伴随着“左右”之争。这一阶段,毛泽东对资本主义的态度最具代表性,从革命历程来看,革命道路首先经历了大革命的失败,这是由于陈独秀的右倾机会主义而导致的。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革命道路经历了数次争斗,先是瞿秋白“左”倾,走城市路线,继而是李立三“左”倾,不仅走城市路线,还有盲动主义错误,再者王明的“左”倾,这一阶段,工农武装割据思想被摒弃,经过遵义会议,重新确立毛泽东领导地位,实际上确立毛泽东革命思想的领导地位。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毛泽东总结形成了新民主主义革命理论,其间,陈独秀又从“右”转向“左”,坚持“毕其功于一役”,而此时的王明则从“左”转向“右”,形成“一切经过统一战线”理论。解放战争时期,由于与国民党关系破裂,相当部分人认为斗争的对象不仅是大地主大资产阶级,还包括民资资产阶级。在如何对待资产阶级问题上,实践检验了毛泽东新民主主义革命的正确性。正如毛泽东总结道:“我们党的历史情况表明,在我党和国民党结成统一战线时期,党内容易发生右的偏向,而在我党和国民党分裂时期,党内容易发生‘左’的偏向。”[2]1297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在如何对待资本主义问题上,“左右”之争愈演愈烈,正如毛泽东前面所分析的,主要是“左”的偏向。
从历史的角度分析,出现如此多的“左右”之争,主要认识到对待资本主义要从经济与政治两个方面分别制定不同的政策,而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前,毛泽东对这一区分是清晰的,他曾多次强调不要把反对资本主义的思想斗争转移到社会经济方面。正如毛泽东自己总结道:“政治上的打击和经济上的消灭是两件事,如果混同这两件事,我们就要犯错误。”[2]1254毛泽东晚年先“右”后“左”的政治态度,也正是由于他违反了他自己的思想,没有做到政治与经济分开。
探讨中国能否跨越“卡夫丁”峡谷,本质上就是探索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问题。经历革命、建设和改革三个时期的实践,就资本主义这一历史形态而言,可以跨越,可以不经历资产阶级执政,不用待资本主义充分发展后再过渡到共产主义,但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创造高生产力的手段,则不能跨越,即:政治上可以跨越,经济上不能跨越。
就资本主义与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两个概念而言,资本主义,即:“资本主义是以私人资本为基础、由资本家阶级统治的社会形态。”[3]11-15这里的资本主义作为一种制度来看待,资本主义制度是一种剥削的制度,资本主义属于马克思五种历史形态中的一种,既不是最低形态,也不是最高形态,所以资本主义必然要取代封建主义,必然要被共产主义所取代。实践证明,资本主义已经取代了封建主义,至于被共产主义所取代,在20世纪80年代末至90年代初,已经取代的国家很多又被资本主义复辟,现在,在少数国家中还在继续实践。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简而言之就是物与人的关系,但是“社会主义是制度,不是经济”[4]19-27。推动经济社会发展的是生产力,一定的生产关系反作用于一定的生产力,从中国的实际情况看,中国生产力落后,经济政治发展不平衡,因此需要改革一定的生产关系,以此促进生产力的发展,在这种情况下,不可能一下子消灭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必然在某些方面要加以利用。政治上可以跨越资本主义形态,经济上却不能过渡。
近年来,西方热衷于将新民主主义理论描述为“半资本主义论”,以此来否认“东方跨越论”。他们从中国托派的观点入手,认为旧中国是“半资本主义半独立社会”,既然曾经是资本主义国家,又何来跨越一说。从旧中国经济角度看,帝国主义侵入中国后是封建的小农经济的解体,而不是中国资本主义经济发展起来,并成为主要经济形式。从数据看,1936年,资本主义工业在国民经济中占10.8%,1949年占17%,民族资本主义经济一直没有成为中国经济的主要形式,因此,半资本主义性质的结论也就不成立,继而以此来反对中国非资本主义发展道路也就不成立。
在马克思主义理论中,东西方进入共产主义的手段不一样,在西方资本主义国家中,要通过不断的无产阶级革命,一步一步地否定那个资本主义制度,并最终过渡到社会主义。而东方落后的非资本主义国家,由于特殊的历史环境,可以通过人民革命,不经过资本主义制度,直接过渡到社会主义。在马克思这一理论中,俄国由于特殊的历史环境,是其研究的焦点,拿中国与俄国相比,中国除了本国封建主义和官僚资本主义的压迫,更受帝国主义压迫,毫无独立自由地发展资本主义经济的可能性。在政治上,中国人民毫无民主可言,因此不存在任何合理、和平的斗争。因此,毛泽东从中国实际情况分析,中国必须先进行民主革命,再进行社会主义革命,但二者必须统一起来,两者的前途都是社会主义,因此在新民主主义革命胜利后,社会主义制度建立前,中国有一个过渡阶段,这个阶段称之为新民主主义国家,其性质既不是资本主义,也不是社会主义,而是新民主主义,因为它并不是无产阶级专政,而是各革命阶级联合专政,政治上各阶级接受共产党领导,经济上要发展私人资本主义经济。正如毛泽东自己所言:“避免资本主义的前途,实现社会主义的前途,不能不具有极大的可能性了。”[5]650毛泽东新民主主义理论成功地从实践上论证了中国非资本主义发展道路的正确性。
毛泽东“利用资本主义”的策略经历了新民主主义革命的洗礼,证明是正确的,在新民主主义建设、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中虽经历了一段大的波动期,但发挥了重要贡献。特别是这一策略对邓小平改革开放理论具有直接的作用,最终从策略的设想转变为战略的制定,开启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新篇章。
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就是一部探索的历史,从策略的利用角度到政策制定的战略,从发展资本主义经济成分到基本经济制度的确立,经历了成熟与不成熟的发展历程,成熟总是相对的,不成熟是绝对的,任何成熟的理论在另一方面经过实践又可能是不成熟的。所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之路还需要经历一段漫长的探索历程。正如邓小平后来所提出的“从许多方面来说,现在我们还是把毛泽东同志已经提出、但没有做的事情做起来,把他反对错了的改正过来,把他没有做好的事情做好。今后相当长的时期,还是做这件事。当然,我们也有发展,而且还继续发展”[5]300。在人类发展的历程中,总有一两个伟大的民族和英雄人物会被推到历史发展的前沿。毛泽东领导的中国革命的伟大胜利,给世界生产力落后的国家带来希望,而邓小平开创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为经济政治文化落后的国家建设社会主义树立了典范。在改革开放总战略下形成了各个不同领域的战略理论,主要有三大战略理论:“一个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理论,一个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理论,一个是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理论。”[6]55从毛泽东“利用资本主义”这一策略设想到战略的制定,主要体现前两种理论。此外,还有基本经济制度的制定和一切工作评价标准的制定。这些理论的总结和政策的制定不仅是时代发展的需要,而且指导了实践的发展,具有重大的实践意义。
邓小平在社会主义发展上最大的发展就是定位准确。1987年8月29日,邓小平在会见意大利共产党领导人时指出:“社会主义本身是共产主义的初级阶段,而我们中国又处在社会主义的初级阶段。”[7]252初级阶段实质就是指经济成分的不唯一,并且各种不同的经济成分之间的比例不断变化。在量上,可能某一段时间内,非公经济总量会大于公有制经济总量,但是在总的趋势中,公有制经济成分不断增加,非公经济成分不断减少;在质上,公有制经济在控制力和国民经济中的地位是逐步上升,而非公经济到一定特殊的历史阶段则不能不面对资本主义固有的矛盾。但是在社会主义性质下,我国各种非公经济在本质上都是为社会主义服务。
基本经济制度的确立较之以往具有几大变化。其一,明确法律效力。以往各种经济成分并没有得到法律确定,《共同纲领》具有一定的法律效力,在1954年宪法中也有论述,但都不及当下基本经济制度在法律上的明确地位。其二,辩证统一思维。毛泽东对经济成分一般是统一而论,或按性质来划分,并且性质很多,主要有社会主义、半社会主义、个体经济、资本主义和国家资本主义之分,这种提法容易造成阶级划分,容易引起阶级斗争。而基本经济制度提法明确,只有公有制与非公有制,但是同时承认公有制中有非公成分,非公有制中有公有制经济成分,这种辩证统一的认识明确“公”与各种“非公”不再区分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不构成社会的性质,都是为社会主义经济服务的有效手段。其三,范围更广。毛泽东对经济成分的论述范围很小,虽然随着中国的发展,他的认识也在转变,但最多就五种经济成分,并且对外资也没有很好的定位。而邓小平在其基础上,范围扩大,主要体现在非公有制上,不再按性质划分,统一称为非公经济,包括个体经济、民营经济、外资经济等。
首先,毛泽东对资本主义的认识有很大的局限性,最大的局限性就是他认为社会主义就是公有制,并且公有制的成分越纯越好,越纯说明社会主义程度越高。其次,他认为社会主义的一般特征就是计划经济,他虽然有过商品生产和市场经济的想法,但始终没有赞同过。除此之外,毛泽东对社会主义的认识也有正确和可取的地方,如:承认社会主义还有矛盾,认识到中国处在不发达的社会主义阶段;承认社会生产力低等。邓小平在此基础上提出不仅革命是解放生产力,改革也是解放生产力,社会主义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解放生产力。南方谈话正式提出社会主义本质论,并最终落实到人民群众共同富裕上。
毛泽东曾一度认识到生产关系要符合生产力标准,但是他的生产力标准有很大的局限性,这与他对社会主义的认识有很大关系,并且这一标准也随着阶级矛盾的变化而变化,在国内政治局势极“左”的背景下,甚至经济工作要符合生产力标准。邓小平从稳定大局和经济发展的角度提出“三个有利于”,这一标准从统一思想的高度出发,首要的就是用经济发展的结果来衡量经济发展的过程或手段,将生产力的发展既上升到了国家综合国力层面,又普及到人民的生活水平上。
毛泽东作为党的创始人和中国革命与建设的主要领导人之一,他的理论遗产是十分丰富的,纵观毛泽东一生,他利用资本主义为中国革命和建设服务的策略思想在他的思想宝库中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
目前,已经实现了从“策略”到“战略”的转变,学习资本主义文明成果已经成为落后国家发展社会主义的共识。正确的理论是实践的先导,中国的发展是“四大自信”的具体体现,“四大自信”中的理论自信又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新时代背景下,要继续坚持解放思想和继续深化改革,实践的行动要坚持理论上的自信。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要坚定不移贯彻新发展理念,坚决端正发展观念,正如十九大报告中指出的,中国的发展必须坚持经济体制的改革,加快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要进一步深化国有企业改革,发展混合所有制经济,要继续支持民营企业发展,激发各类市场主体活力。
[1] 冯 契. 冯契文集:第1卷[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6.
[2] 毛泽东.毛泽东选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3] 高 放.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的历史命运 什么是资本主义?什么是社会主义?两者是什么样的关系?[J].石油政工研究,2001(03).
[4] 胡 钧,寿思华,巫文强.社会主义初级阶段需要利用好资本主义生产关系推动生产力的发展[J].改革与战略,2012(07).
[5] 毛泽东.毛泽东选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6] 龚育之.党史札记末篇[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
[7] 邓小平.邓小平文选: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