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 聪
广东警官学院基础课教研部,广州,510230
何藻翔,广东顺德人,原名国炎,号溥廷,后更名藻翔,字翙高,晚号邹崖逋者。1912年,随着清宣统帝溥仪宣布退位,时任外务部员外郎的何藻翔毅然弃官南归故里。之后,峻言拒绝了袁世凯父子、熊希龄、冯国璋以及广东省长朱庆澜等的礼聘,避居香港,以教读糊口,闲时则以整理校订岭南历代乡邦文献为志趣。他选辑的《岭南诗存》是其十数年的心血之作,此书辑录了从唐至民国初的岭南诗人417家,各体诗计2 304首。1925年,书稿由何藻翔好友、商务印书馆董事会主席张元济主持编辑出版。对于其初版详情,吴天任编著的《何翙高先生年谱》中有专门记载:
民国十四年春,张菊生(元济)自沪来港,访先生话旧,因取先生编选之《岭南诗存》交商务印书馆于四月间印行。[1]159
何藻翔虽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文献史志学家,但就《岭南诗存》而言,何氏确是以宏阔的历史视野、敏锐的艺术眼光,对有诗歌材料可征以来的岭南诗人、诗集作了细致的梳理与取舍。何耀光在1997年《岭南诗存》影印再版的序言中便郑重表达了对它的赞许与珍视之情:
晚清顺德何藻翔翙高氏,以名诗人撰述《岭南诗存》,余夙耳其名而未睹其书比者……余将影印是编,邮布万国,藏弆诸大图书馆,使吾粤前贤名章隽句焜耀汉学家耳目而为后学劝焉,譬之日月历久而靡替,岂不懿叹?斯岂特岭南之光而已乎哉?[2]1
然而,在编选《岭南诗存》的过程中处处透露着严谨的何藻翔,却违背了历代在编纂诗歌总集时对同时代在世的诗人一般不作收录的基本原则,破例收录了康有为的21首诗歌。而在这种不严谨的“破例”中映射出何藻翔与康有为两人的交游经历与诗友情谊,实可作为清末民初遗民士大夫政治抉择与生存状态的一个缩影,这是值得学界去好好体味与探究的。
张元济在出版《岭南诗存》之时,曾向后世读者袒露了何藻翔对于《岭南诗存》的编辑原则,即“以诗存人”:“兹编以诗存人,主约而精,取便讲诵。”[2]1098
所谓“以诗存人”,具体反映在《岭南诗存》中,即按诗歌体裁编排诗家,虽然也按照诗家独立成篇,并在选诗正文之前附有人物简短小传,但真正着眼点仍在诗歌本身的质量与艺术成就。张元济在《岭南诗存·跋》中便回顾了自明以来几代学人诗家对乡邦诗歌文献的釆辑之志和不懈努力:
《南园前后五子集》乾隆间重刊,久经散佚。即明末遗老脍炙人口之句,亦仅散见于《感旧》《箧衍集》中(见学海堂黄子高《论粤诗绝句》),虽屈翁山、丁勗庵、王蒲衣、梁崇简辈皆尝有志釆辑而未见传书。道光末温谦山舍人辑《诗文海》,上起曲江,下迄冯黎,都凡九百余家,颇称详赡,嗣是而《粤诗蒐逸》,《鸿雪轩十三家》继起,蒐遗補缺,尤足補《诗海》之未逮,然《诗海》版近经焚毁,市肆购至数十金且不易得,而向日所编《广东诗粹》《岭南风雅》等书凡数种胥湮没无存[2]1098。
这其实也是从侧面强调了何藻翔为了编纂《岭南诗存》,搜访的不易以及成书的珍贵。
然而,严格来说,想真正做到纯粹的“以诗存人”是非常难的。即便沈德潜在编选《清诗别裁集》时曾信誓旦旦地说:“名位、交游之念不扰于中,此差可自信者。”[3]但在他对诗家的具体选择以及诗家置于哪个分卷、哪个位置的排列安排上,又何尝没有渗透着他的主观意图呢?王国均曾言:“世之操选政者,皆恪守门户独标,意旨合则存,不合则去”,实乃会心之论。
“选诗之难”更甚于“作诗之难”。对诗歌的选择与删汰,一方面要求选家必须具有深厚的诗学功底,卓越的诗歌鉴赏力;另一方面,在取舍名家名作,尤其是在处理离世未远的诗家之作时,还必须坚定保持相对独立的选诗立场,绝容不得因前人的政治身份、诗坛地位、人际亲疏而在诗歌的择取中落下趋权附势、脱离风雅本旨之弊。有见及此,故历代的士子学人在编纂诗歌总集时,对同时代尚在世的诗人一般不作收录,以免引发争议。
何藻翔在编选《岭南诗存》时,正是因为康有为而违背了古已有之的诗歌集编纂原则。他在集子中共收入康有为各体诗歌21首,其中五律2首,五排1首,五古8首,七律7首。康有为生于咸丰八年(1858),卒于民国十六年(1927),而《岭南诗存》于康有为逝世前两年,即民国十四年(1925)便已成书面世。以何藻翔和康有为晚年的密切诗书往来,再加上遍观何氏的诗文、年谱等原始材料,也并未透露出何藻翔误闻康有为逝世之事。因此,不难判断,康有为尚未离世而能破例入选,本就属于何藻翔有意为之的。
毫无疑问,这一“不当”的选诗举措正是缘于何、康二人的亲密情谊。康有为比何藻翔年长7岁,前者出生于南海,后者出生于顺德,在纷繁复杂的清末民初政坛,二人的情谊固然有广东同乡之情为大前提,但更多是建立于两人在中年相识相知之后在政治理想上的接近与契合。
光绪二十年(1894),海洋水师兵败黄海,大大刺激了中国士人的神经,也使国人陡然从天朝上国的迷梦中惊醒。诚如梁启超所言“唤起吾国四千年之大梦,实自甲午一役始也。”[4]光绪二十一年(1895),随着缔结甲午和约,赔款割地求和的屈辱消息传回国内,士人的悲愤顿时在全国形成滔滔之势。这一连串重大事件也使何藻翔痛心疾首、寝食难安。同年二月,时任兵部主事的他联合同乡好友、礼部主事罗凤华上疏发难,历数军机大臣、兵部尚书孙毓汶误国六大罪状,坚请斩奸臣以谢天下。
康有为在其时并未走上政坛,且与何藻翔素无交往,但激于义愤,他特地作了一首两百余字的长篇古风为何氏张目,题曰《顺德二直歌》:
谏草之堂何巍巍,三百年来过者头皆低。顺德之馆何郁郁,中有椒山人不识。分宜不过佞臣耳,不斩国事无损益。岂如卖国贼,不斩割地无终极!朱云已矣孔融死,谁欤请剑申愤抑?咄哉兵部何藻翔,华岳峰尖金晶光,岩电烂烂夜腾霜,抗疏斩奸剑吐芒。同志礼曹罗凤华,义愤胸臆照虹霞,皂雕苍鹰比翼出,追逐无礼愤气加。首请迁都定国是,次请拒日绝使槎,末请斩佞论鞺革,存亡系此谁开牙?事虽不成壮人气,蹴踏雷电飞风沙。昔何维柏劾严嵩,万众拈香群叹嗟。今者生见胡邦衡,对面不识或揄揶。作诗告凡百君子,不式顺德之南馆,焚香椒山之遗宅何为耶?[5]
康有为在诗中对“顺德二直”进行了大力的颂扬,认为二人可比肩南宋坚拒和议、上疏乞斩秦桧的胡邦衡,以及明代不畏触怒嘉靖帝,冒死力劾严嵩“邪媚邀宠”“五奸十大罪”的何维柏和杨椒山。康氏甚至在篇末直言讽刺了今人的叶公好龙式的厚古薄今、舍近求远:与其到椒山的遗宅拈香叹嗟、焚香叩拜,不如对今天身边的直臣加以礼敬。康有为盛赞的这两位顺德直臣便正是何藻翔与罗凤华。
光绪二十一年三月,何藻翔和入京参加会试的康有为才有了正式的交往。据何藻翔自述,康有为在这段时间,“每深夜过余,痛论西国政教得失,遂成莫逆。借阅架上书籍,曰:‘士夫莫肯读此种书,故国家一旦有事,以市侩当外交之冲,焉得不败?’”[1] 14后康有为与当时正在京城的各省举人发起“公车上书”,也是康氏首次在政治舞台正式亮相。期间,各省士子群情汹涌驱逐孙毓汶,固然是缘于公愤,但不得不说,这也是受到何藻翔上疏弹劾之举感召的结果。
此后,士人普遍“因而感奋,发奋进有用之学”,不再沉醉于章句八股,而争先研读各式时务西学之书。一时间,各种新式书院、学会林立,学习风气焕然一新,纷纷以不习西学为耻。
同年,开始名噪京师的康有为在北京成立了维新派的第一个政治团体“强学会”,只可惜仅开四个月即被清廷查封。与康氏同气连枝的何藻翔也全程参与了此事,可算是“强学会”的主要成员:
与文阁学芸阁、徐编修(仁铸、仁镜)、沈学使子丰,暨任甫、叔嶠、复生等,于孙公园结强学会,集京官数十人,分门研究西学,购备仪器图籍。余意算术理化,得人讲授,必有深造。……不意草创未就,方与孝通、任甫、简持、刚甫等,游西山秘摩崖,夜宿潭柘寺,闻王黄门(笔者按,当为寇黄门之误)上疏言事,廷杖死。文芸阁以交通宫禁,为御史杨崇伊奏参,牵连强学会,饬下五城兵马司查封[1]16。
除了与康有为本人,何藻翔与经康氏荐引而相识的戊戌党人也过从甚密,颇为亲近:
每退值,辄与归善江户部孝通、揭阳曾右丞刚甫相过从,以气节文章相砥砺。时偕梁孝廉任甫、杨舍人叔峤、谭观察复生、魏孝廉铁三、大刀王五、刘殿撰伯崇(福姚)、陈编修子砺(伯陶)、姚观察子梁(文栋)、吴大令筱村、周比部汝钧等,于前门外,都一处小饮,趋卒菜佣杂坐,狂叫高歌,夜集惠州会,德有邻堂,射覆,作小诗,四更冒雪,篝灯归,或骑马挟柘弹,绕天宁寺塔,赌射檐下风铃,丁丁有声,相互嘲笑,亦承平时穷京官侘傺无聊中趣事[1]17。
从何藻翔与康有为的交往以及他在戊戌变法前后的作为可以断定,何氏无论在感情上,还是在思想上,都是和康有为与戊戌党人的立场保持高度一致的。不然他也不会在戊戌政变失败后,在诗作中多次对杨锐和谭嗣同等人表示哀怜与同情之意。更不会在光绪三十年(1904)五月,清廷诏赦戊戌党人时“屡梦见杨叔峤,相持痛哭而醒”[1]25。 事实上,戊戌政变之际,何藻翔若不是丁艰在籍,以他的个性,再加上他与戊戌党人惺惺相惜、声气相应的关系,其下场必与“戊戌六君子”无异。
戊戌后,康有为亡命海外,何、康二人已难得会面,但仍常通书信寄意,相互扶持。辛亥年十二月廿五日,清宣统帝逊国诏下,何藻翔即叹道:“此间明日无我座位矣。”[6]348十二月廿七日,何藻翔以书留别外部丞参,其书曰:
数载追随,时承教益,昨日国体变更,藻翔一官自当消灭,对于首领,无职可辞。上有尧舜之君,下不可无巢许之臣。白发满簪,宁堪再嫁,二臣传末,位置殊难决议。即日挂冠神武,披剃入山,从此芒鞵草笠,徜徉五百四峰间,作共和幸民,于愿足矣。连夜摒挡琴书,赴津度岁。一俟冰泮,即行南归,相见何日,思之黯然[6]348。
事实上,若论所受之皇恩,何藻翔仅为一个外务部员外郎,但纵观满朝文武,在逊国诏下即弃官者竟然只有包含何藻翔在内的两人而已。尚书胡惟德在读了何氏的辞呈后,竟调侃道:“有饭喫,自当去官!”对于此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侮辱,何藻翔义正言辞曰:“既弃官,不计无饭喫矣!”[6]348话语虽寥寥,但足见出他不凡的气节。平心而论,抛开他在新的历史大时代到来之前的可怜愚忠,抛开他所效忠的皇朝不堪辅助的腐朽,仅从何氏性格中对个人信念的执着,以及那份即使衣食堪忧也要洁身自爱的遗民骨气,是可引起后人的赞扬和敬佩。
弃官后,何藻翔“剃须发,易僧服,质藏画,鬻骡车”[1]131,毅然南归。《以恽南田岁寒图质厂肆得五百金办装南归》一诗便很好地记录了何氏的这段遭遇与心境:
除夕风雪不出门,抱画蹑蹀海王邨。市人惊怪须鬓髠,昨犹袍笏今黄冠。(原诗注:厂贾日以书画青花瓷,踵门乞鉴别,廿七早惊传余削发为僧)忍饥肯索胡奴米,行装莫压郁林船。拂衣明朝归南园,仓皇八口愁盘缠。典琴卖画亦韵事,文武道尽今独难[6]349。
民国初年,身陷大变局之时,何藻翔用逃禅和归隐之法逃避现实、安顿身心。客观而言,这可算是他借以化解自己所面临的生存困境的一种绝佳手段。但究其内心,他君臣大义的观念一直没有改变,这与康有为的遗民心态是同构的。
满清亡灭之后,民初政局的混乱局面,既使康有为大失所望,也令他重新燃起了君主立宪的希望。他开始为保皇和复辟四处游说奔走:“吾固保皇党首领,保皇即保清,是以主张复辟也”。民国四年,康有为还特意对张勋引荐老友何藻翔入徐州幕,何氏后来也确实介入了复辟事件之中,并且在民国六年(1917)与遗老温肃等33人联名策动冯国璋、张勋入京勤王用武:
潜与温毅夫、胡琴初、麦孺博、潘若海、顾君用等谋,游说诸将,以伐其谋。语毅夫曰,今当牺牲清室优待条约,以救五族,趁筹安会议,赞成君主政体,迎立故主,废临时约法,复资政院十九条,通电旧将,征求同意。毅夫韪之,至沪,与善化瞿相鸿等集议,改通电用专函,三十三人联衔推冯张为盟主,愿念旧恩,主持大局,公推刘祭酒幼云主笔,盖出鄙议也[1]139。
可见,何藻翔虽弃官归里,貌似欲远离政治,但炽热的忠君复辟之心始终与康有为如出一辙的,他心目中的君与国,始终是清廷皇帝与满清王朝。可惜何氏在最后时刻滞于路途,未能及时到达北京亲身参与起事:
二月,康长素电称张定武面嘱约余赴徐州幕,余劝朱派专使聘徐。张少轩亦来电调和朱、陆。三月(按为五月之误),沈尚书乙庵函催余与毅夫北行,言同志数年心血,生死关头,正在今日,万勿观望。顾君用自徐奉委,赴桂见陆,端阳返粤,过余谈南北情形,布置知未就绪,初六日送顾下船,托复康沈两君函,尚以为鲁张、宁冯、直曹、奉张(按为山东张怀芝,江苏冯国璋,直隶曹锟,奉天张作霖也)联络坚固,能划江而守,则闽粤湘滇,可缓置之,防风后至,引证甲寅(按为癸丑之误)袁氏大借款告成,乃用兵南京,急切何遽催余北行。并嘱将鄙意,转告梁文忠师傅。不意顾未到津,十三日大事遽发表,马丁兵起,妒功悔约,翻云覆雨,昙花泡影,恍如一梦[1]143-144。
后世史书的记录往往不提何藻翔在谋划张勋复辟过程中的作用与地位,这在一定程度上为何氏的晚年撇开了清静。但一次次政治上的挫败令何藻翔唏嘘不已,他在同年所写的《寿长素先生六十》中向挚友康有为大抒愁怀:
大地汗漫三环游,一身饱阅千百忧。一日足抵人十日,万年牖下真蜉蝣。大名鼎鼎震环球,等身著述轻王侯。人生如此将何求,劝公一觴可以休。当时倘死华宁街头瓦,安见白云苍狗纷悠悠。不然长安大索己,三日刊章悬购书生头。白石摩弄芝罘舟,郎珰铁索拘楚囚。燕市朝衣啼啾啾,弄人颠倒迷黎邱。脱然劫外非人谋,何期桑海飘浮沤国门,生入容夷尤名德,期颐亦可羞。家散万金买死士,黄昏挟弩弹鸺鹠。柱下悔活七百岁,两朝感遇更殷周,何取大椿八千岁兮为春秋。忆昔识公岁壬午,我年十八公廿五。而今同为亡国臣,白发相看泪如雨。不闻天子仇匹夫,岂有逐儿怨慈父。素帷四壁风骚骚,寒灯夜半屏人语。辨义頳颊声如钟,拍案瘿颈气吞虎。先生何为太自苦,出门魑魅即噋人,且食蛤蜊知何许,葬母七日归西樵。移家避乱来歇浦,沈梁况是素心人。指天画地商今古,频年招我山中书,朝裘典尽无资斧,吁嗟乎!抱琴不能为邝露,谒陵不能为炎武。晨唏夕唶竟何补,借公杯酒浇我胸。并世人材屈指数,廿年家国兴亡事,付与先生编年谱[6]388。
“忆昔识公岁壬午,我年十八公廿五。而今同为亡国臣,白发相看泪如雨。”这四句诗,在深情回忆二人相识经历的同时,又道尽了许多清遗老的伤痛以及白发蹉跎的哀鸣。
民国十六年(1927),康有为病逝于青岛,噩耗传来,何藻翔累累以诗哭之。既为凭吊亡友,也是伤悼自己,生逢乱世,清廷覆亡,清帝受辱,自己身为臣子,却“抱琴不能为邝露,谒陵不能为炎武”,终生碌碌无为,只能在落寞中黯然死去,又岂能不令何藻翔涕泪纵横呢!
何藻翔年轻时曾多次向亲朋表达过自己“不欲以诗鸣,偶作率不存稿,每见旧作辄憎厌”[6]1的观点,但是真正到了清廷覆灭,他弃官南归之时,心中的黍离之悲,又促使他虽困居乡里,仍“纸扇搜集,得数十篇,益以比年伤乱之作,汇钞一册”[6]1以缅怀往昔。诚然,何藻翔辛苦集撰而成的《岭南诗存》是一部完备的岭南历代诗歌结集,其文献史料价值是不言而喻的。但其用意又绝不仅于此。后世读者从何藻翔对历代岭南诗人、诗歌选辑的标准中可以窥见的是他本人作为岭南遗民的一种人格精神与信仰追求。因此,正是出于这种情怀以及对康有为的相知、相惜的深厚情感,何藻翔在《岭南诗存》中不顾古例,收录了康氏的诗歌。此举虽失于严谨,但亦在情理之中。
然而,最珍贵的是,通过对何藻翔《岭南诗存》选辑过程中这次“破例”,让后人从侧面更好地了解了何藻翔和康有为长达32年的交往历程,从戊戌维新时期的思想投契,到辛亥鼎革和张勋复辟时期的联袂而行,再到立宪保皇时期的相互砥砺、遥相呼应。两人的情谊足为波澜壮阔而又复杂曲折的中国近代史增添了一页佳话。而由此展开的对二人在清末民初历史洪流中的政治抉择与生存状态的考察和梳理,相信也能为广东近代史以及广东近代遗民图谱的编写提供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