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元琼
(泰州学院,江苏泰州 225300)
《中国古代文学》课程教学中的“文”与“史”,是针对作品与文学史而言。《中国古代文学》是各大高校汉语言文学专业本科阶段教学的必修课程。教学中“文”“史”怎样搭配使用才更合理,才更适应当代大学生的教育,一直是担任这门课的老师无法回避的问题。课时有限,作家、作品众多,教学中难免顾此失彼,这不仅让缺乏经验的青年教师头疼,即便一些老教师,也常处两难境地。因此,《中国古代文学》教学中的“文”“史”关系的处理,便成了《中国古代文学》教研的一个焦点问题。
中国古代文学在各学科中的地位及其教学发展,总免不了受到时代变化的影响。白话文运动后,传统文学体裁在日常生活与文学创作中的地位明显下降,古代文学教学“逐渐从文学熏陶、典范模仿和写作指导,过渡到文学发展线索的掌握、文学常识的熟悉及文学研究能力的培养”[1](P85),鲁迅、闻一多、朱自清等人的教学皆体现了这种变化。以后“不少大学中文系大多砍掉了‘历代文学作品选讲’必修课,中国文学史就是古代文学教育的必修课程,各种各样的历代文学作品选,都是配合中国文学史的教学用书”[1](P85-86),这导致一个世纪以来,古代文学教学中的重“史”轻“文”现象。目前,中国古代文学教学不可忽略作品,渐成共识。但若矫枉过正,中国古代文学教学又难免陷入散乱、琐碎的窠臼。作品脱离文学史这一系统及背景,必将影响对作品的理解与鉴赏。
中国古代文学的教学方法,无论是新文化运动前的“文学熏陶、典范模仿和写作指导”,还是其后的“文学发展线索的掌握、文学常识的熟悉及文学研究能力的培养”,在当今时代,是可以而且应该兼收并蓄的。当前不乏在古代文学教学中各方面尽量兼顾的老师,但仍有一些大学的古代文学教学,往往侧重文学线索、文学常识及研究能力,而不太注重典范模仿与写作指导。中文专业的大学生,不计中学阶段的学习,在大学学习古代文学就至少要花四个学期的时间,可很多学生在学习之后,竟然连一首古诗都不敢动笔尝试去写,这不能说不是古代文学教学的一种悲剧。也许在一些教师的观念中,模仿与写作教学是一种费时费力而无法反映在教学成绩中的一种行为。但模仿与写作的教学,实际是促进其他三者的一种重要手段。美国文学理论家艾布拉姆斯认为:“文学活动应由世界、作者、作品、读者四个要素构成,这四个要素不是彼此孤立或静止存在的,而是相互依存、相互渗透、相互作用,构成为一个有机系统的。”[2]而学生在学习中国古代文学的过程中,应具研读者和作者身份。所从事的学习活动,相应地也包括含审美鉴赏在内的批评研究及创作活动两个层面。中国古代文学的教学,所肩负的任务,单从文学角度来说,也不外乎这两个层面,而且二者是一种相辅相成的关系。肩负模仿与写作任务的学生,在学习与阅读中,将会更加积极主动,将特别留心古人、前辈研究创作的思路、特色与艺术手法,并借鉴在自己的创作之中。而自我的创作,也可反过来促进阅读鉴赏乃至研究能力的提高,实可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文学史与文学作品结合的中国古代文学课程,是大学阶段的课程设置不同于中小学古代文学教学的显著特征。在传统意识中,古代文学史教学,就是传授古代文学史知识。这种意识的形成,源自“灌鸭式”的传统教学方法本身。文学史教学是知识传授还是能力培养,取决于教学方法。以学生为主角的课堂教学及与之相应的灵活多样的教学方法,可以改变文学史教学与能力培养脱节的状况。
大学教育与中学教育的区别,从学习方法上看,主要表现为对自主学习能力的强调。高中阶段的教育,虽然也把创设有利于引导学生主动学习的课程实施环境、提高学生自主学习能力设为教学目标,但由于教师和家长对升学结果的注重,很难使中学教育脱离以考试为手段、以分数为选拔学生的主要标准的教学模式。从而使教师在授课过程中成为传授与考试内容相关知识的“器具”。而学生受家长和老师的影响,也难免会把应试作为主要、甚至唯一的学习目标,使其“想象力、思辨力和创新力发展受到极大限制,不利于培养学习能动性。学生自主能动性的不足容易导致其缺乏学习的精神动力,造成学习目的和方向感迷失”[3]。大学的教学,固然不可忽视对中学教育的衔接,但学生学习的主观能动性的调动及自主学习能力及思辨力、创新力等的培养成为大学教育的重要任务。
相应地,中国古代文学的教学从教学目标与教学方法上,较中学语文教学也应有所调整。古代文学作品字词、篇章层面的阅读分析、审美鉴赏,一直是中学古诗文教学的重中之重;大学阶段的学生,尤其是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学生,已基本具备依靠注释及工具书阅读作品的能力,过分强调作品解读在课堂教学中的重要性,刻意降低文学史在中国古代文学教学中的地位,无异于是对中学语文古诗文教学的延续。新篇章、老路子,不仅无法体现大学教育与中学教育的区别,更无法满足踏入大学校门后的学生对知识的渴求及求新求异的心理。因此,中国文学史的教学,应从作家、作品、历史、文化等多方面考虑,从提高学生的综合能力和满足大学生的求新求异心态考虑,以拓展学生思维,扩大学生视野。
1.文学史的学习与处理研究文献的方法
2016年,张伯伟在《中国古代文学研究的理论和方法问题》一文中,指出了中国文学研究在理论意识与方法意识方面的欠缺:在文学研究上,宇文所安(Stephen Owen)曾多次对中国学人当面直陈“中国古代文学研究者欠缺理论意识”,这是一种批评的态度。[4]事实上,学术研究上理论意识和方法意识的欠缺,在欧美学者眼中,也可以说是东亚人文学者的通病。以宗教研究为例,福井文雅在做研究生的时候,就经常听到西洋学者类似的批评:“日本汉学家虽然拥有广博的知识,但缺乏科学的整理而使之上升为学术研究的方法。”“日本人写的论文是知识的罗列,这并非学术。”……法国汉学家的批评有时兼涉中日两国学者,比如说:“中国人和日本人虽然有文献的知识,却不懂得处理、研究文献的方法。在方法上,我们比日本人优越。”[6](P51-52)
他呼吁:“加强对理论和方法的建设与实践,应该成为学术研究的一个重心。”[4](P52)大学的教育会对未来中小学教学及学术发展状况产生直接影响。虽然,古代文学研究的主要任务并非由大学生承担,但大学阶段的通识教育,应贯彻“博学与精专相统一的个性化素质教育”[6],大学时代的古代文学学习与阅读,多具研读性质。虽然学生们的想法难免稚嫩,但“加强对理论和方法的建设与实践”,能激发热衷于探索与创新的大学生的学习兴趣,发掘他们的潜能,激发他们的求知欲。同时,中国古代文学的教学任务,不仅是引导学生体验美、鉴赏美,而且要教会学生把心中的感受、体验、见解表达出来。对单篇作品的阅读鉴赏,是学生从小学就开始训练的内容,而如何统筹观照若干篇作品文献,是他们大学阶段必须逐渐学习的内容。
文学史的教学,除了知识传授外,亦可承担此类任务。而中国文学史的编纂,为适应当代大学生的培养目标,也在逐步发展完善。回顾文学史的发展历程,我们可以清晰地发现,文学史的编纂及高校对文学史教材版本的选择,不断地体现出与时具进的特点。目前的中国文学史教材,多为本学科知名学者合力著成,当代中国古代文学研究的常用术语及语言表达技巧、研究的思路及视角、论述中严谨而缜密的逻辑等,皆可给与在初级研究阶段的大学生很大启发。以袁行霈主编、高等教育出版社出版的《中国文学史》为例,它兼具教材与学术研究著作性质,可以使学生拓展视野,建立较完整的知识体系的工具,亦可将其与其他学术论文结合学习如何处理文献、如何将零散的思想连缀成文,学习如何围绕小标题进行论证,学习论证不同问题间的过渡转承、学习较具专业特点的叙述语言等。
2.文学史的教学与其他综合能力及素质的培养
按照课程教学大纲的要求及师范院校人才培养的目标,《中国古代文学》的教学任务主要包括两方面内容:其一,知识的掌握;其二,素质及能力的提高。论及知识的传授与能力与素质的培养二者的主从关系,无疑后者较前者更为重要。而很多人认为教学任务中的第一个方面,主要由文学史承担,第二个方面,由文学作品的教学完成。故文学史与作品的主从关系,便因此而定,作品教学为主、文学史教学为辅的观点随之产生。然文学史、作品选与教学任务中的两个方面,并非简单的对应关系。
首先,文学史是学生初步了解作家、作品的最快捷的途径。作家与作品是中国古代文学不容忽视的两大要素。优秀作品对学生的积极影响毋庸置疑,而作家的成长经历、人生轨迹、进退出处,对正处于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形成期的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大学生,亦富有启迪。但大学阶段即使老师鼓励、提倡阅读,学生的阅读量毕竟有限,而文学史中的介绍,却是帮助学生初步了解一个作家的较为便捷的方法。
其次,文学史的学习,有利于学生综合能力及素质的培养。文学史对作家的生平经历、思想主张、精神操守、文学成就等都有所介绍。史与经典篇章相结合的教学,不仅会对学生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世界观也有所启迪,而且能让学生对作家的敬慕之情油然而生。这种敬慕,在教师的引导下,往往会成为他们对作家及其作品进一步探究阅读的巨大动力,使他们学习的主观能动性得到发挥。同时,学生不仅需要认识美、感知美、鉴赏美的能力的提高,亦需各种综合能力的训练。如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综合概括能力、理解分析能力等。在教学中,笔者曾对学生做过这样的测试,让他们自主学习文学史教材的某一节,针对本节内容提出三个问题,并给出答案。发现着眼于个别知识点,问题简单而直观,抓不住重点、答案不全面、条理不清的状况在很多同学的学习皆存在,这体现了他们在深入思考与分析概括能力等方面的欠缺。而这种欠缺,正显示了文科学生在自主学习能力方面存在的问题及逻辑思维方面的弱势。而逻辑思维方面的欠缺,将直接影响其对所感知到的美的分享及表达。我们对学生的教育及对他们以后的期望,不可能仅停留在感知文学作品美的层次,文学的美感、研读学习中的发现要分享,就需要逻辑思维的训练,这是使其学习更上一层楼的必由之路,也是学有所用的必由之路。忽略了这方面的训练,则创新型、实践型人才培养便无从谈起。
将《中国古代文学史》看作纯粹的知识传授的工具,思想的形成,是建立在传统的“填鸭”式教学方式之上的。文学史在教学中可以被当做知识去“填鸭”、“灌堂”,也可以被当做学习知识、训练思维、领略方法、实施教化、总体认识中国古代文学发展状况、大致了解作家作品分布存在状态及文学史地位的工具。中国古代文学史教材是死的,但活教活学活用亦可以使其较大限度地发挥其在素质教育中应发挥的作用。
文学史的主要教学目的,是为学生们推开一扇窗、打开一扇门、指出一条路,让他们看到中国古代文学的优美风景,激发他们求知、探索的欲望,鼓励他们走进这些风景,从而让他们发现美、欣赏美、探索美、分享美、创造美成为一种可能。中国文学史的教学,是激发学生兴趣及求知欲的重要途径,同时也是引导学生阅读的工具。文学史知识的欠缺,不仅会影响学生对作品的理解与鉴赏,而且无法使学生清楚地认识到,中国文学作品发展与分布的大致状况及各部作品在文学史上的地位,从而导致学生在阅读作品时无所适从,出现迷茫心理。而文学史引导作品的课堂教学模式,则可解决以作品为中心的课堂教学所面临的各种尴尬境地。
目前通用的中国文学史教材,是袁本《中国古代文学史》史脉引领作家作品的编纂模式。这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中国古代文学的课堂教学。“文”本“史”末的观点,不无对这种教学模式质疑的味道。但《文学史》的教学,如果采用灵活的教学方法,改变传统的满堂灌的教学模式,教师采用“指导学生阅读,提示要点;补充必要的资料;分析典范作品;解答疑难;介绍学术上的歧见;追踪和检查学生的学习成效;做阶段性的概括总结,梳理知识”等方法进行教学[6],可以直接发挥其提高学生素质及综合能力的作用。但这种教学模式绝不意味着对作品的忽略。在使学生通过文学史的学习,在对作家及其著作产生浓厚兴趣的情况下,课下拓展阅读作品,将会收到良好的学习效果。在课堂上讲授的作品有限,而浓厚的学习兴趣却可促使学生努力扩大自己的阅读。当然,这种阅读虽然基本在课下完成,教师的激励及监督措施却必不可少。梁启超曰:“吾以为凡为中国人者,须获有欣赏《楚辞》之能力,乃为不虚生此国。”[7]当代大学生作为数字原住民,“一出生就面临着一个无所不在的网络世界,对于他们而言,网络就是他们的生活,数字化生存是他们从小就开始的生存方式。”①他们习惯从网络获得信息,对网络的兴趣远超过纸质书籍,对文字的阅读兴趣也远比不上对图像的喜爱。因此阅读能力及阅读习惯的培养,对当代大学生,尤其是文学专业的大学生尤为重要。学生由于没有较好的阅读习惯及对古代文学原典的畏难心理,往往大学四年,除了老师带领学习的作品,从未阅读过一本古代作家诗文集的不在少数,更別说欣赏《楚辞》了。面对这种状况,笔者曾尝试在讲解某一作家时,让学生阅读作家的作品集,并提出一个问题,结合作者及原典,认真思考,尝试寻找答案,然后通过中国知网、读秀等网络资源,查找前人研究,若发现自己的想法有独特之处,则在课堂上以简明扼要的方式与大家分享。若发现自己的想法,已被前人言之殆尽,则通过阅读原著,重新寻找问题。很多学生对这种探索性与挑战性较强的学习任务,表现出了极大热情。这种方式,不仅有效解决了课堂时间少、作品阅读量受到限制的弊端,而且学生的阅读鉴赏能力与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都得到很好训练。因此,“要弥补文学本体的缺失,需要细读文本,保持对作品的敏感度,而理论的建设与实践,又要以文本的阅读为基础,以文本的研究为旨归。”[6]但大学阶段的古代文学作品的阅读,应该是文学史引导下的学生课下乃至寒暑假的自主阅读,这种阅读,主要靠学生带着浓厚的兴趣自主完成而不能靠有限的课堂时间由老师讲授完成。
综上,阅读理解鉴赏作品,知识不可欠缺;“文”与“史”的教学,皆为知识与能力的结合教学。学生知识的习得、能力的发展与培养、素质的提高是“文”与“史”共同肩负的任务。中国古代文学教学的关键,在于学生学习兴趣及求知欲的激发。“头脑不是一个要被填满的容器,而是一把需被点燃的火把。”[8]中国古代文学课程的首要任务,是让学生充分认识到中国古代文学犹如祖辈们为我们留下的一片广阔无垠的果园,并引导他们了解这片果园所包涵的果木类型及其果实的甘美滋味,激发他们探究、品评、推广、种植的兴趣、欲望及热情。因此,中国古代文学的教学,无论是以作品教学为中心,还是以文学史为纲领的形式进行,能够激发学生的学习兴趣,提高学生学习的主观能动性及的综合能力模式,便是是最好的教学模式。
注释:
①数字原住民(Diginal Natives)一语,由美国哈佛大学网络社会研究中心和瑞士圣加仑大学信息法研究中心2008年出版的《生于数字时代》一书提出。本文转引自北京师范大学青少年网瘾防治研究中心编的《未成年人健康上网指导手册——教师篇》.北京师范大学出版集团.2010年版,第14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