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主义人学观与成长小说的自我构建
——以《拯救骨肉》为例

2018-04-03 06:13马亚莉
关键词:艾斯人学马克思主义

马亚莉

(辽宁大学 公共基础学院,辽宁 沈阳 110036)

马克思主义是关于人类社会历史发展与人的解放和自由最为全面的理论,是关于人学论最为广泛和深刻的论述。习近平《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中主张,当代的中国要坚持马克思主义的指导,要把服务于人作为核心问题[1]。因此,在现实生活的个人成长中,马克思主义人学观该以何种形式体现,又该如何被具体阐释,进而怎样实现其指导意义,是关于这一科学理论到实践应用的深度思考。笔者认为,让普通大众得以用科学的马克思主义理论指导个人的自我身份构建,将从马克思时代实践中总结的理论再次回归实践当中,应用到非马克思时代,是实现马克思主义人学理论指导人生的终极目标,也是马克思主义研究的现实意义。

马克思主义人学观从理论到实践过渡的需求,促成了该理论与文学研究相结合的契机。虽然文学研究是多角度、多层次的,但很多学者认为,在众多研究视角中,马克思主义人学理论为文学艺术的本质和功能提供了一种更加贴近文学艺术自身的考察角度。因为无论是“反映论”还是“审美意识形态论”或其他研究视角,都是关于“人”的反映、“人”的审美,以及“人”的意识形态[2]。因此,文学即人学。从本质上讲,文学创作呈现人性情感、人情世故,其目的是追求人性的解放和自由,揭示生命的本质,人性的特征,人与自然的关系,人与人的关系和人关于自我的思考。从功能上讲,任何文学作品都是一种以人为主体的社会生活的反映,其终极意义是给予读者大众以人生启示,对自我构建有更好的指导。文学因为其创造特点,是优化的人学。在文本内容上,它来源于现实,但又将其浓缩并加以升华,因为它是作家在现实中选取的最具代表性的元素;在创作过程中,它反映现实,集中地传达其中的力量,但又融入虚构,因为它是作家精心布置有所意图的叙述。可以说,文学充实并普及着哲学——关于“人”的哲学。如此,马克思主义人学和文学的汇合是在“人”的问题上,前者是要放到现实中的科学理论,后者拥有取自现实的哲学蕴意。作者认为把二者结合,以文学作品中人物身份构建为模型,将人学理论与文学中人的哲学相匹配并加以阐释,使文学承担起哲学与实践之间的桥梁功能,从而让文学和哲学走进生活,接近大众。

一、成长小说中的人学观

“人”作为核心问题把马克思主义和文学拉近,接下来的问题便是:去哪种文学形式中寻找“典型人物”最合适,最能淋漓尽致地刻画现实中的人的成长,最能帮助马克思主义人学观对普通大众进行行为指导?笔者认为,成长题材小说最为适合。在文学的各种题材中,成长题材小说最好地展现了现实与虚构的糅合。这种糅合的目的恰恰是服务于“典型人物”的创造,服务于人学蕴意的传达。虚构是小说的专属,作家利用最大化的叙述自由为文学作品的哲学传达服务。虽然成长小说也肩负着呈现现实的使命,但观照其中所蕴含的哲学启示是它的旨归。在现实与虚构的权衡和抉择中,成长题材小说揭示实与虚的辩证关系。虚则实之,实则虚之。选择成长小说作为马克思主义人学研究的参照,发掘和阐释人学理论,将补充马克思主义研究的实践性缺失,也有助于打破当今马克思主义文艺批评二元论的局限,使文艺批评研究不只关注马克思主义的美学观和历史观,也重视人学的维度和视角,揭示马克思主义蕴含人学观的重要意义。作家所能让读者在阅读中体察的哲理是作家创作的灵魂,它来源于当时的社会,也来源于作者本身。美国文艺理论批评家W.C.布斯认为,作家在创作时,“不是创造一个理想的、非人性的‘一般人’,而是‘他自己’的隐含的替身”[3]。作家在小说里书写的虚构主人公或是真实人物的演绎部分,其本质是作家本人的第二自我,以小说的情节作掩护,表达的是作家的自我认知。在一定程度上,文学作品中所呈现的关于人的自我认知比现实生活中的原版人物的自我认知更为真实,因为文学里的人可以更为自由地表达自己。这里的“自由”不是指一般意义上的无约束,而是表示更真实、更纯粹的意思,因此其内涵更值得我们去挖掘。这种成长小说的“第二自我”性进一步说明文学具有关于人的哲学蕴意,是人学观的实践体验。“典型人物”和“第二自我”都是对人的刻画,表象为不同的人,实则异曲同工,本质紧密相连。作者在高于生活的层面创作典型人物,融入第二自我的思考,反映的是普通大众的生活。

《拯救骨肉》是2011年获美国国家图书奖的成长题材小说,美国知名杂志The Oprah Magazine称赞作者杰思敏·沃德拥有“最伟大的胸怀”。这一“伟大”与马克思主义人学里关于人的发展的理论殊方同致。她的作品关注普通人的生活和内心,呈现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穷人与他们成长中的心路历程。杰思敏生长在美国的南方小镇,她的所有作品都是以自己的家乡为背景,述说的虽是小镇的生活,表达的却是当代都市人的现实感慨和人生渴望。杰思敏融合生活的真实性和文学的虚构性,既刻画了小镇人荣辱沉浮的百态人生,又展示了人生哲学和人文精神的探索,实现了百姓生活的艺术重现。

二、马克思主义人学观视阈下的自我构建

这种艺术重现在成长小说里主要体现于“典型人物”的艺术塑造。这个塑造要基于有血有肉、有爱怨情仇的真实的人,艺术才能引起人们的共鸣。这个塑造也必须要有艺术性,才能引导人们提升思想认识。习近平就此恰当地引用了茅盾先生说过的话:“文艺作品不仅是一面镜子——反映生活,而须是一把斧头——创造生活。”[4]作家与文学研究者都要发挥艺术的力量,培养艺术的视角,挖掘艺术的内涵,启迪人、鼓舞人。通过育人的功能,文学接了地气,马克思主义人学理论也有了现实参照,因而可以更加亲民。

《拯救骨肉》里有两个“典型人物”:一个是父亲,一个是女儿,都是普通人,过的都是平凡的生活。笔者认为,这样的人物塑造对读者意义更大。它是关于小人物的自我认识、自我发现和自我完善的过程,也是任何人都要经历的成长进程,正可以与马克思关于人的发展的三大状态相对应。马克思认为,人的全面发展和社会发展进程是一致的,都是一个历史发展过程。横向上看,它包括人的劳动活动、劳动能力、社会关系、自由个性和人类整体的全面发展。纵向上看,它的发展阶段与三大社会形态相对应,也要经历三大形态。依照马克思主义理论,“人的依赖关系是最初的社会形态,在这种形态下,人的生产能力只是在狭窄的范围内和独立的地点上发展着。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是第二大形态,在这种形态下,才形成普遍的社会物质交换,全面的关系,多方面的需求以及全面的能力的体系。建立在个人全面发展和他们共同的社会生产能力成为他们的社会财富这一基础上的自由个性,是第三个阶段。”[5]第一种形态是自发的以人之间依赖关系为基础的有限发展,二是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片面发展,三是以消除一切屈从关系为基础的人的全面自由发展。这三大形态也反映了人作为个体的身份构建的过程,通过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认识自我,通过人与物的关系发展自我,最后脱离对他人和他物依赖的完善自我。这三个发展过程超越社会形态,跨越时间年代,始终是有关人类生存的哲学问题,在《拯救骨肉》的主人公身份构建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

(一)认识自我

人的依赖关系是每个人出生后开始的第一种关系。因此可以说,每个人的自我构建开始于认识自我与他人的依赖关系,从而认识自我本身。这个过程是一个人在全面发展道路上的初级阶段。在小说里,主人公艾斯(Esch)是一个12岁大的黑人小女孩儿,从小失去母亲,同爸爸和三个兄弟一起生活。父亲因为失去妻子,始终萎靡不振,终日嗜酒;哥哥们各怀心事,一个绞尽脑汁地打拼,一个游手好闲地斗狗;弟弟年幼无知,靠着哥哥姐姐照顾。艾斯自己其实也还是个孩子,而且还是个黑人女孩儿,无论怎样定义,她都是弱势群体的代表。艾斯的世界是男人主宰的世界,每天她和哥哥们的朋友混在一起,听从他们的任何安排和摆布,甚至忍受他们对自己身体的伤害。在她的眼里,自己的角色就应当如此,因为自己家庭一贫如洗,也因为自己是黑人女孩。艾斯的自我构建和自我认识就源于自己在男人群中的自我定位。某种意义上讲,艾斯是作家杰思敏的“第二自我”,她的童年也如同艾斯一样受过不公平的待遇,在黑人学校里受男生的欺负,在白人学校里受白人辱骂。在文学作品中,她竭力为这样的弱势群体争取话语权,也希望她们本人可以充分认识到自己的窘境,鼓励她们努力寻找出口,而不是认命。小说里,无法摆脱对他人依附的不只是艾斯,还有因为失去妻子而不能重新面对生活的爸爸,他始终无法走出阴霾,每天用酒精麻醉自己。在杰思敏看来,不摆脱对他人的依赖关系,何谈自由?何谈发展?其实,穿梭于物欲横流的社会,很多人都像这故事的大小主人公一样,或难以摆脱对势力人物的依附,或始终躲藏在强大人物的臂弯。无论是哪种,人的发展都只能停留在不完全的状态。杰思敏的成长书写不仅仅是展示黑人女孩艰难的过去,更要警醒生活在现代社会的读者不忘人生哲学的思考,从马克思所说的人的发展的初级阶段走出来,成为独立的自我。

(二)发现自我

如果说认识自我开始于认识自我与他人的依赖关系,那么发现自我就是开始于觉察自我和他物的依赖关系。马克思第一次提出人的本质问题是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他认为“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6]。马克思主义人学是关于人的本质的学说,也是关于人的价值的学说。人要认识自己的本质,必然要研究自身的社会属性。一方面,考量社会对个体的满足,包括人在社会中是否得到物质上的满足,实现自我的物质价值,是否得到人格上的满足,受到他人的尊重等;另一方面,考量人对社会的作用,即个人对整个社会的贡献和责任。在人和社会的相互作用中发现自我,发现自我的存在意义和价值体现,走上自我发展的更高阶段。这里的社会价值即体现于个人与他物的依赖关系。

《拯救骨肉》里主人公的自我发现突出表现为她对自己身份认可的需求和渴望,源于她摆脱对他人依赖后而进入的对物质依赖的阶段。艾斯是一名高中生时,很爱读书,尤其喜欢希腊作家欧里彼得斯的经典悲剧《美狄亚》。读书的过程,也是她成长的过程。从小就缺失母爱又少有父爱关怀的艾斯努力自己去寻找爱,她爱上了哥哥的朋友曼尼,并且怀了他的孩子,可曼尼并不在意她,而被另一位漂亮的姑娘所吸引。在现实中失意的艾斯在小说中找到了慰藉。读到美狄亚的爱情,她也看到了自己的爱情,渴望得到,却仿佛永远得不到。她发现“在每一篇希腊神话中,好像都有着相似的情节:男人追求女人,或女人追求男人,永远没有相遇的地方”[7]。美狄亚在艾斯的世界里频繁出现,其用意不只是衬托小主人公的忧伤情感,更深刻的涵义是喻指艾斯的自我觉醒。美狄亚是神话人物,她有魔法,即便如此,爱情上依然不能得尝所愿。这是世人默认的经典,而艾斯一个普通渺小的人物与这经典人物拥有同样的经历、同样的内心挣扎,从这一角度上看,艾斯并不是弱者,等同于千千万万幸存于世的任何人,都要存活,都要挣扎。读书让艾斯摆脱了现实生活中对他人的依赖,转而成为自我反思和自寻出路。她和小镇上的人们都在为即将袭来的飓风做着准备,在准备迎战灾难的过程中,一家人重温了久违的关爱和温暖。在家庭中各自发挥着自身作用,发掘着自我价值。人物的自我发展从而自然过渡到更高的阶段。

(三)完善自我

根据马克思主义人学的观点,人会在不断的自我提升和自我发展中成长,人的发展的最高境界是全面发展,即人占有全面的本质,成为完整的人,这也是人类发展的理想状态,成为处在各个时代的人所要追求的终极目标。在小说《拯救骨肉》中,飓风是贯穿始终的一条线,离心离德的破碎家庭因为飓风要到来而逐渐彼此靠拢。飓风如期来临,引发的洪水摧毁了整个小镇的平静,也摧毁了本就破旧不堪的家。然而这“水”却净化了家庭里的每个人,让他们获得了重生,尤其引发了艾斯的成长,完成了她的自我构建。在艾斯眼里,飓风是“凶残的母亲”,“把我们切割得只剩下骨头,但却让我们依旧活着,赤裸裸地,像个刚出生的婴儿,像个看不见东西的小狗崽儿,像个得不到日晒的小蛇。母亲留给我们一个黑暗的海湾和盐地,让我们学会爬行,并存活下来。”[7]109这一过程便如同人的发展过程,人的全面发展是一种理想境界,对于眼前任何一个物质环境不够发达的社会,这种境界在个人看来就是一个自己虽看不见但应该坚信的未来。

三、结语

一直以来,马克思主义哲学和文学在普通大众眼中,是可谈而不可见的高深话题,是谈时滔滔不绝,用时无从下手的隐形之物。但是,人民离不开文学,文学也离不开人民。学者不仅要负责研究,也有责任让研究成果为人民所用,把束之高阁的文学和理论用可亲可近的方式呈现给大众。文学家和研究者们需要纠正一些不正确的观念,如习近平曾指出的,“以为人民不懂得文艺,以为大众是‘下里巴人’,以为面向群众创作不上档次”。相反,面对千千万万的研究和创作方法,最根本的是扎根人民。“只有永远同人民在一起,艺术之树才能常青。”[4]

用马克思主义人学观照文学,是实践马克思主义对现实指导的尝试,也是对“文学即人学”的肯定。二者的切合之处是对“人”的关怀。从“人”的角度出发,马克思主义哲学还和文学评论都不再是高屋建瓴般的理论指导,而是真真切切的行为指引。毋庸置疑,人的发展无时不在,无处不在,需要思考,也需要指导。在物欲横流的时代,人们极其容易因为过于注重物质生活,而忽略自我构建,导致精神沦丧。因此,越是在经济飞速发展的今天,越是要谈人的全面发展,越是要挖掘文学的教育功能。用人学的视角看文学,经人学的分析品人生。

[1]习近平.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N].光明日报,2016-05-19(1).

[2]朱立元.马克思主义人学理论与当代文艺学建设[J].学术研究,2009(4):128-133.

[3]W.C.布斯.小说修辞学[M].华明,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7:80.

[4]习近平在中国文联十大、中国作协九大开幕式上强调高擎民族精神火炬吹响时代前进号角,筑就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时代文艺高峰[N].光明日报,2016-12-01(1).

[5]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103.

[6]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18.

[7]Jesmyn Ward.Salvage the Bones[M].NewYork:Bloomsbury Press,201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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