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阿尔及利亚裔女性法语作家群体双重文化身份的建构
——以阿西娅·杰巴尔为例

2018-04-03 04:42朱红蓉
关键词:阿尔及利亚巴尔殖民

朱红蓉

引 言

阿西娅·杰巴尔(Assia Djebar, 1936—2015)是北非女性文学的重要代表人物,同时也是法兰西学院历史上首位阿尔及利亚籍院士,被评论界称为是“站在东西方边界之上的作家”。其作品大多以穆斯林女性解放和权益争取为主题,关注她们在社会和家庭环境中承受的压迫和束缚。同时,杰巴尔还积极参与各种社会活动为母国女性的权益诉求而发声。杰巴尔的作品大多采用法语书写,以其独特的个体经验和宏观的历史视角向世人展现穆斯林女性真实的生存状况,这与其自身特有的双重文化身份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在18岁赴法求学之前,杰巴尔在法国殖民统治下的阿尔及利亚初步完成了双重文化身份的建构。在殖民教育影响下形成的法兰西殖民文化身份和在穆斯林社会及家庭传统影响下形成的本土文化身份相互冲突、杂糅。这在其2007年出版的自传体小说《在父亲家里无容身之地》(Nullepartdanslamaisondemonpère)有充分体现。相对于法兰西殖民者,小说中的“我”是接受殖民教育却向往回归本民族文化的“他者”,而相对于阿尔及利亚同胞,“我”是背离本民族文化且反抗穆斯林社会对女性束缚的“他者”。作者通过追忆幼年、童年以及青少年时期的成长经历,向读者展现了自己在矛盾的双重文化身份中痛苦挣扎的心路历程。本文将从三个方面来剖析杰巴尔双重文化身份的建构过程。

一、本土文化身份的建构与反抗的“他者”

杰巴尔本土文化身份的建构与殖民历史背景下的家庭传统和生活方式、穆斯林宗教观念、阿拉伯语的影响密不可分。第一人称的叙述者出生于一个传统又特殊的穆斯林资产阶级家庭,父亲是当地法语小学唯一的本土教师,看似开明民主,实则保守专制,用穆斯林传统教条约束管制整个家庭。母亲是温柔顺从的柏柏尔女性,然而叙述者却被父亲打造成穿着西式服装,接受法语教育的特殊女生。幼年时,叙述者与众不同的穿衣打扮和洋娃娃玩偶常常引起亲戚小伙伴的嫉妒和议论,流言蜚语让她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宛如异乡人的尴尬处境。在穆斯林传统社会中,女性需穿戴面纱,不可裸露肌肤,大多数的女性年纪轻轻,便嫁为人妇,深居闺房,不可以随意外出,极少数的女性可以接受学校教育,拥有求学深造的机会。“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接受教育的本土女性人数实际不及阿尔及利亚穆斯林女性总人数的百分之三”*Hubert Desvages. 《La scolarisation des musulmans en Algérie (1882—1962) dans l’enseignement primaire public français》. Cahiers de la Méditerranée, 1972. n°4, p. 64.。自法国对阿尔及利亚进行殖民统治以来,法语取代阿拉伯语,成为官方语言。在法语学校,阿拉伯语被禁止学习。进入法语小学之前,在父母的引导下,叙述者恪守穆斯林宗教规约,参与诵读《古兰经》等日常的宗教活动,加强了她的伊斯兰宗教观念以及对阿拉伯语的使用和认知。然而,叙述者最终并没有变成像大多数阿尔及利亚女性同胞那样的穆斯林传统女性,因为在叙述者的本土文化身份建构过程中,她始终是一个反抗的“他者”,反抗穆斯林家庭传统对女性的束缚、反抗穆斯林社会传统对女性的压制。

“自行车事件”使叙述者第一次对父亲产生强烈的抵触情绪。上学前,教师公寓的院子一直是其玩耍的主要场所。一天,从外面回来的父亲恰巧看到女儿在邻居儿子的指导下学习骑自行车,叙述者原本兴奋地想要展示给父亲看自己熟练的骑车状态,父亲却对此视而不见,训斥她立刻回家。激动的父亲回到家中对一脸迷茫的母亲大声喊道:“绝对不可以,我不想我的女儿在骑自行车时露出双腿!”(Djebar 2007:55)不戴面纱,按照法国女生的习惯穿着打扮是父亲的要求;不允许骑自行车时露出腿部也是父亲的要求。父亲这种矛盾的行为令她感到惊愕不解,却又不得不妥协服从。面对父亲,母亲和女儿都处于失语状态,他“通过强力和直接的压迫,将我们置于他的统辖之下”*金虹. 《父权》. 汪民安编. 《文化研究关键词》. 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1年,第79页。,母亲和叙述者只能沉默。

在法语学校里欧洲女同学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叙述者逐渐希望挣脱穆斯林传统信条的束缚,向往拥有和欧洲女生一样的自由。“殖民时期的马格里布地区,本土女性从适婚年龄(12岁)起便不得外出”*Assia Djebar. 《Le discours de Francofort》. Etudes, 2001, n°9. p. 238.,对于学龄时代的叙述者,自由活动同样是件奢侈的事情。当法国室友雅克琳娜(Jacqueline)讲述自己去海边度假和男生单独相处的经历,处于青春期的叙述者对此既好奇又憧憬。虽然不会冒险尝试,内心却已经泛起波澜。在初二的时候,相同的读书爱好使叙述者和邻班的意大利女生玛(Mag)成为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法语书籍充实了她们的内心世界,使叙述者领略到一个与充满条条框框,保守专制的穆斯林社会完全不同的新世界,自由、平等的法兰西意识形态已经开始在她的思想扎根。不久后,在玛的怂恿和鼓动下,叙述者将早已蠢蠢欲动的反抗意识付诸行动:冒着被父亲斥责的风险经历了刺激又不安的闲逛,和玛一起去影院看美国电影,违反伊斯兰教规去大胆品尝朗姆酒软蛋糕……

“撕信事件”是加速叙述者反抗的催化剂。面对父亲将叙述者未过目的信撕碎的暴怒反应,逆反心理促使她偷偷将这封来自阿尔及尔伊斯兰高等学校的男生达里克(Tarik)的书信拼凑完整,得知他学习阿拉伯古典文学,所以同意书信往来。由于叙述者在法语学校无法接触到阿拉伯古典文学相关的知识,因此与达里克(Tarik)通信成为她了解阿拉伯文学的唯一途径。随着时间的推移,秘密的书信关系逐步发展为恋爱关系。最终,这段关系因为叙述者的中学女同学穆妮拉(Mounira)的介入而险些酿成悲剧。在三人的见面中,穆妮拉明知她不能熟练使用阿拉伯语,却在聊天时故意使用阿拉伯语。穆妮拉对来自同一小城的老乡达里克的谄媚殷勤的行为使她忍无可忍,只好选择打断他们的对话,向穆妮拉告别,和达里克离开。未曾想到,达里克大声命令她向穆妮拉道歉,叙述者用沉默反抗了他的命令。在这段小心翼翼的秘密交往过程中,她曾数次内心忐忑地告诫自己:“如果父亲知道这件事,‘我’就自杀。”(Djebar 2007:390)与异性保持书信往来以及不经过父母同意而自由恋爱是穆斯林社会及家庭传统的禁忌,这两宗罪在和达里克的关系破裂后使叙述者感到绝望,最终做出疯狂的行为——卧轨,庆幸的是,自杀未遂。

可见,杰巴尔本土文化身份的建构与殖民文化身份的建构实际上是交织并进的,在阿尔及利亚被法国殖民的特定历史情境下,杰巴尔单向度的本土文化身份逐步分裂发展为异质的双重文化身份。正如霍米·巴巴(Homi K. Bhabha)所说:“身份的选择及其心理的和意识形态的表述是一个你争我夺的、痛苦的斗争。身份是通过差异的、不对等的认同结构形成的。”*生安峰. 《霍米·巴巴的后殖民理论研究》. 北京语言大学. 2004年,第33页。文化身份建构的前提是对文化身份的认同,穆斯林本土文化的缺失和法兰西殖民文化的渗透导致杰巴尔心理上的焦虑和意识形态的不确定性,其文化身份既不完全属于本土文化身份,也不完全属于殖民文化身份,而是徘徊于两者之间碰撞冲突的双重文化身份。在本土文化身份建构的同时,她在反抗父权压迫,反抗穆斯林家庭规约的束缚;在法语教育和欧洲同学的影响下,杰巴尔向往自由平等,向往打破穆斯林社会传统的制约。所以,杰巴尔在本土文化身份的建构过程中始终是一个反抗的“他者”。

二、殖民文化身份的建构与反抗的“他者”

杰巴尔殖民文化身份的形成深受殖民教育和生活方式、法兰西意识形态、法语普及的影响。法国殖民统治者为达到对阿尔及利亚“去阿拉伯化”的目的,在法语学校推行的是彻底的法兰西意识形态和价值观念的灌输,是“西化的东方人”。与大多数母国女性同胞相比,叙述者拥有接受教育的特权,西式的装扮使她与本族同胞疏远,同时却可以相对自由地外出活动。法兰西殖民文化身份让她感到与阿尔及利亚穆斯林社会格格不入,这是她无法摆脱,却又必须接受的事实。但是作为被殖民的他者,叙述者没有处于被动接受殖民者同化的消极状态,而是以自己的方式与之抗争。

在初中一年级的一节法语古典文学课上,叙述者第一次接触到充满韵律美的法语诗歌,一种不同于古板肃穆的《古兰经》经文的情感表述。然而,作为班上唯一的非欧洲移民家庭背景出身的本土穆斯林女生,她更加渴望学习阿拉伯传统文学,了解本民族的文化。但是,在法语学校,阿拉伯语以及阿拉伯语古典文学根本不被列为学习课程,图书馆也没有相关书籍,阿拉伯语和阿拉伯古典文学被法语和法兰西文学所取代。除了家中的《古兰经》,叙述者无法接触到任何和阿拉伯传统文化有关的书籍。为此她向校长提出请求,希望学校开设阿拉伯语相关课程,这样她就可以了解阿拉伯诗歌和古文,但是被校长断然拒绝。因此,叙述者别无选择,只能接受殖民教育,然而内心不甘妥协,暗暗发誓:“我会努力学习,成为班上法语成绩最优异的学生,以此证明我们阿尔及利亚人并不比你们法国人差。”*Lise Gauvin. L’Ecrivain francophone la croisée des langues. Paris: Editions Karthala, 2009. p.28.然而强烈的民族文化认同感使叙述者渴望打破殖民教育中法兰西意识形态的灌输以及对阿尔及利亚本土文化的隔离的状态,渴望了解本土文化。叙述者与就读于阿尔及尔穆斯林高等学校的学生达里克成为笔友之后,得知他学习阿拉伯古典文学,便迫不及待地提出请求,希望他能在每一次的书信中为她抄写一首附有法语译文的阿拉伯古典诗歌。频繁的书信交流成为她了解阿拉伯传统文学的有效方式,达里克如同叙述者的阿拉伯古典文学启蒙老师,无私提供阿拉伯古典文学资源,帮助她逐渐了解本土文化。

叙述者从小学便开始接受法兰西殖民文化的教育,但是保守的穆斯林规约始终深深印刻在她的内心,家庭环境熏陶下的穆斯林传统对她的影响不会因为殖民教育的灌输而消失,本土文化身份在叙述者抵制殖民同化进程的同时反而得以加强。某一学年期末,叙述者所就读的法语中学举办庆祝活动,组织男子高中和女子初中的学生共同合作表演轻歌剧,但是穆斯林女生公然出现在男性面前的行为完全违背穆斯林传统文化,叙述者有些不知所措。演出结束后,在同学穆妮拉的煽动下,来自高中的穆斯林男生阿里(Ali)邀请叙述者一起散步。她大胆地同意了他的请求,第一次像欧洲女生那样和男生并排行走,她很开心。散步结束时,男生想吻叙述者的手。毫无预料的肢体接触令叙述者尴尬不安,她快速抽离自己的手拼命向宿舍奔跑。“‘我’合衣躺在床上,蜷缩在被单之中,内心充满自责,不停地思考自己的身体是否因男生的不当请求而变得不再贞洁。”(Djebar 2007:255)

某一天,叙述者在学校的礼堂听巴黎著名钢琴家弗朗索瓦·桑松(François Sanson)的肖邦夜曲演奏会,那是她第一次在现场聆听钢琴曲。叙述者陶醉在扣人心弦的乐曲中,感受着肖邦的喜怒哀乐,不知不觉竟然感慨落泪。直到演奏结束,络绎不绝的掌声和再次亮起的灯光把她拉回到现实世界。身旁的同学看见叙述者落泪便用充满戏谑的口吻调侃追问她对肖邦夜曲的感受。叙述者对自己醉心于殖民者的音乐感到羞愧难堪,拒绝回答同学的问题。

“文化殖民不仅导致被殖民者无法拥有完整的文化身份,而且使得他们的民族历史被埋没。”*方红. 《完整生存:后殖民英语国家女性创作研究》. 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1558页.在阿拉伯传统文化被法兰西殖民文化取代隔离的历史情境下,杰巴尔面临着严峻的文化认同危机,文化身份遭受割裂异化:既无法疏离母国文化,也无法归依宗主国文化。事实上,杰巴尔的文化身份处于含混交融的“第三空间”,处于“杂交的文化身份建构过程给予新的不同事物以新的意义和表述的协商地带”*Homi K.Bhabha, Jonathan Rutherford. 《Le tiers-espace》. Multitudes,2006, n°26. p.99-100.。因此,杰巴尔的文化身份具有跨文化和模棱两可的特征,是介于两种文化身份之间杂糅的“他者”文化身份。一方面,杰巴尔在有意识地抵抗殖民者意识形态的渗透,渴望归依本民族文化;另一方面,在穆斯林传统规约的影响下,她却又下意识地抵触那些违背本土文化传统的行为。可见,杰巴尔在殖民文化身份的建构过程中始终也是一个反抗的“他者”。

三、杂糅的双重文化身份对文学创作的影响

综上可见,在赴法求学之前,在法国殖民统治的阿尔及利亚传统社会环境影响下,杰巴尔身上杂糅的双重文化身份初步建构成形。双重文化身份意味着双重他者身份,杰巴尔是既不完全属于阿尔及利亚、也不完全属于法兰西的他者,“犹如两片水域的弄潮儿,始终航行于大海之中,不停靠任何一方”*余玉萍. 《穿越与突围—马格里布法语后殖民文学述评》. 外国文学动态,2012年第1期,第26页。。正是这种游离于两种文化之间的双重文化身份,使杰巴尔能够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观察审视殖民情境下的阿尔及利亚社会内部穆斯林女性的真实生存状态。这种杂糅交织的双重文化身份使她既不甘沦为殖民者的同化产物,也不甘沦为穆斯林传统下的牺牲品;使她认识到自身的特殊处境,能够明确的自我定位,使其文学作品和电影作品始终关注本族女性同胞的生存状况以及权益诉求。

杰巴尔的文学作品和电影作品,主要采用法语进行创作,从女性集体的维度和后殖民女性主义的视角讲述主人公的生活经历以及阿尔及利亚传统社会的习俗风尚,把受父权和帝国主义双重压制的穆斯林女性形象展现给世人。杰巴尔之所以采用法语而非阿拉伯语进行创作,首先是因为在长期的殖民教育影响下,无论在口语还是书面语方面,她对法语的掌握程度远远高于阿拉伯语;其次,正如杰巴尔所说,“法语给予她书写的空间和自由,是其思想的容身之地”*Lise Gauvin. L’Ecrivain francophone la croisée des langues. Paris: Editions Karthala, 2009. p.28.。运用法语进行创作,是以他者的语言对抗他者的有效方式。

杰巴尔的早期文学作品,如处女作《渴》(LaSoif, 1957)和《急不可耐的人们》(LesImpatients, 1958),其中塑造的女主人公都是以自身为原型,在穆斯林父权和法兰西殖民统治的双重压迫下成长,接受法语教育,拥有双重文化身份以及反叛抵抗精神。之后的作品,如《新世界的儿女》(LesEnfantsduNouveauMonde,1962),凸显勇敢无畏的阿尔及利亚女性在民族解放战争中发挥着不可取代的作用,而“被杰巴尔赋予智慧与尊严,拥有话语权的”*余玉萍. 《阿尔及利亚女作家阿西娅·杰巴尔—以他者的语言重建本族女性身份认同》. 外国文学动态, 2011年第2期,第19页。《公寓中的阿尔及尔妇女》(Femmesd’Algerdansleurappartement,1980)以及集历史、事实、自传、虚构于一体的《爱与幻想曲》(L’Amour,lafantasia,1985)、《莎赫拉札德的姊妹》(Ombresultane,1987)、《远离麦地那》(LoindeMédine,1991)和《监狱是如此辽阔》(Vasteestlaprison,1995)再现了阿尔及利亚被法国殖民侵略的历史事实,同时“将躲在战火背后的阿尔及利亚妇女带到历史前台,表达她们书写自我的愿望”*同上,第19页。。

在停止写作的十年间,杰巴尔将创作方式转向了电影,她共完成两部电影作品,一部是《努巴山区妇女之歌》(LaNoubadesfemmesduMontChenoua,1978),以音乐与口述交织的形式还原阿尔及利亚被法国殖民占领后的历史,进而揭示阿尔及利亚女性真实生活状况。另一部是《遗忘之歌》(LaZerdaouleschantsdel’oubli,1982),是以歌舞形式展现阿尔及利亚女性生活的纪录片。“女性作为殖民主义历史编撰的客体,没有历史,不能说话”*斯皮瓦克. 《属下能说话吗?》. 陈永国译. 罗钢,刘象愚编. 《后殖民主义文化理论》. 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年,第125页。,因此,杰巴尔为深受本土父权和外来殖民压迫的本族女性同胞代言,还原这类女性群体在历史上应有的社会地位,揭示她们在民族独立解放事业中不是被动消极的旁观者,而是积极勇敢的参与者。通过两部电影的拍摄准备工作,杰巴尔发现自己逐步走近本族女性群体,“在找寻祖国历史的同时,回归曾经求而不得的民族文化,更好地认知了解本族文化”*Assia Djebar. 《 Le discours de Francofort 》. Etudes, 2001, n°9. p.239.。

在法兰西殖民历史背景下,还有一群与杰巴尔有着相似成长经历的其他阿尔及利亚裔知名女性法语作家,同样杂糅的双重文化身份决定了她们的创作有着与杰巴尔相似的关注点,如玛依莎·贝(Maïssa Bey, 1950— )和妮娜·布拉维(Nina Bouraoui, 1967— )。玛依莎·贝通过《大海是起点》(Aucommencementétaitlamer,1996)、《阿尔及利亚小说集》(Nouvellesd’Algérie, 1998)和《蓝、白、绿》(Bleu,blanc,vert, 2006)等作品讲述在阿尔及利亚独立之后,本土穆斯林女性在当局保守派和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者的胁迫下渴望自由却难逃束缚甚至惨遭不幸的悲惨命运。妮娜·布拉维借助《被禁止的窥探者》(LaVoyeuseinterdite, 1991)和《地震之日》(LeJourduséisme, 1999)等作品展现获得独立战争胜利后的阿尔及利亚社会状态以及穆斯林女性向往独立自主,却仍然深受父权制压迫而无力实现自由愿望的生活状态。

结 语

文化身份不是一成不变的,文化身份的建构过程是动态的。借助自传体小说《在父亲家里无容身之地》对杰巴尔的双重文化身份建构过程进行解读,我们了解到杰巴尔是在法兰西殖民者和穆斯林父权制的双重压迫下的客观环境和主观反抗中完成双重文化身份的初步建构。之后,杰巴尔用法语进行创作的过程也是自身双重文化身份持续建构的过程。“在传统的阿拉伯穆斯林社会中,写作是男性的特权,是男性权力话语对女性进行压迫的体现”*林丰民. 《阿拉伯的女性话语与妇女写作—兼论其与西方妇女文学观的异同》. 外国文学研究,2000年第3期,第116页。。在阿尔及利亚独立前,杰巴尔明知女性创作是被禁止的行为,是等同于不戴面纱的行为,她却大胆地运用“殖民者的语言”——法语进行书写,因为对她而言,书写本身就是反抗。离开阿尔及利亚后,杰巴尔始终心系本族女性同胞,为了让更多的人了解阿尔及利亚穆斯林女性的真实境遇,她“打破阿拉伯女性的禁忌——言说身体、欲望以及爱情”*Assia Djebar. Ces voix qui m’assiègent...En marge de ma francophonie. Paris:Albin Michel, 1999. p.70.,为争取本族女性同胞的生存和权益而勇敢发声。正是在以杰巴尔为代表的具有双重文化身份的阿尔及利亚裔女性法语作家群体的不懈努力下,穆斯林女性的生存状况和日常权益问题才逐渐得到应有的关注。

方红. 《完整生存:后殖民英语国家女性创作研究》. 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11. 1558.

林丰民. 《阿拉伯的女性话语与妇女写作—兼论其与西方妇女文学观的异同》. 外国文学研究,2000,3(3): 116.

罗钢, 刘象愚. 《后殖民主义文化理论》. 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 125.

生安峰. 《霍米·巴巴的后殖民理论研究》. 北京语言大学,2004.33.

汪民安. 《文化研究关键词》. 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1. 79.

余玉萍. 《阿尔及利亚女作家阿西娅·杰巴尔—以他者的语言重建本族女性身份认同》. 外国文学动态, 2011,2(2): 19.

余玉萍. 《穿越与突围—马格里布法语后殖民文学述评》. 外国文学动态,2012,1(1): 26.

Bhabha K.H., Rutherford J. 《Le tiers-espace》.Multitudes, 2006, n°26.

Djebar A.Cesvoixquim’assiègent...Enmargedemafrancophonie. Paris:Albin Michel, 1999.

Djebar A. 《Le discours de Francofort》.Etudes,2001, n°9.

Djebar A.Nullepartdanslamaisondemonpère. Paris:Editions Fayard, 2007.

Desvages H. 《La scolarisation des musulmans en Algérie (1882—1962) dans l’enseignement primaire public français》.CahiersdelaMéditerranée, 1972. n°4.

Gauvin L.L’Ecrivainfrancophonelacroiséedeslangues. Paris : Editions Karthala,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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