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 妍
(三门峡职业技术学院 翻译与应用研究所,河南 三门峡 472000)
古诗是中国文学中形成最早的文学体裁,是中华历史文化的瑰宝。它犹如汉文化宝藏中的一颗明珠彰显了中华民族语言的力量。古诗的创作形式多种多样,主要分为古体诗和近体诗。而它们之间的主要区别在于古体诗对音韵格律的要求比较宽,近体诗对音韵格律的要求比较严,在平仄和对仗中有一定规律,因此近体诗也被称为格律诗。鉴于汉语属于汉藏语系,英语属于印欧语系,它们之间的文化差异也天差地别。这种差异在中国古诗英译中不仅体现在中国古诗对仗工整的形式和押韵的韵脚上,更体现在中国古诗所营造的意境上。为了推进中西文化交流,中国老一辈的翻译大家们不断探索,坚持不懈,其中翁显良先生在《意态由来画不成中》中,通过具体的翻译实例,他阐释了文学翻译的可译性及翻译理论方面的问题。其翻译著作《古诗英译》的出版发行,更是引起了国内翻译界学者和大咖的普遍关注。学者教授们对其译诗争论颇多,有人认为其译诗太过神散,不能算作译诗,将其归为散体[1]。也有人持不同观点,“三美”论的提出者、北极光”文学翻译奖首位获此殊荣的亚洲翻译家许渊冲先生将汉诗英译分为三个流派,即仿译派(又称创作派)、格律派和自由派,他认为翁显良先生是翻译界古典诗歌散体派译诗的杰出代表,在古诗英译创造派方面首开先河,为翻译的实践者和学者树立了典范。马红军在《从中诗双关语的英译策略看诗歌翻译》亦持有相同观点,“翁先生无疑是国内仿译派最具代表性的人物”。
由于诗歌特殊的表现方式和文学样式,其翻译和重译是文学翻译领域里比较难以应付的难题。关于汉诗英译,翁显良先生有自己不同的看法,他认为诗歌翻译要“又似又不似”,要重神轻形。因为语言文化背景和措辞的不同,使诗歌翻译不能达到形神皆似,要改创更不能受传统的束缚,只能力求神似。因此,要在诗歌翻译中解决改创声律和再现意象这两大难题,必须对译文进行有针对性的取舍。由于诗歌特有的文学色彩以及它在意象再现和音律上的特点,在翻译过程中适当改写进行再创造是极其必要的。“诗”始终都是同“美”站在一起的,这美经文字、声音、节奏等显现。 所以对于译者来说,适度改写,生动再现诗歌意象的象征含义或者不拘泥于原作的韵律,适当押韵都是翁显良先生认为极好的古诗英译翻译方法和策略。
《以不切为切——汉诗英译琐议之一》《浅中见深——汉诗英译琐议之二》《本色与变相——汉诗英译琐议之三》这些都是翁显良先生散体派译诗的杰出代表作,在这些文章中较为详细地揭示了如何在古诗英译中适时、适度地运用翻译原则。首先,他认为中国古典诗歌的翻译译作一定要保留具有悠久文化历史古国的语言风貌和内涵,为译文读者尽可能地保留异国风情,使其更好地了解我国古诗词的博大精深。如若译文完全被异化,则古典韵味将尽丧,这并不能算是极好的翻译,没有做到意义相通基础上的神似。但这也并不意味着译者应执着于看似新奇的辞藻,并将它们作为中国古诗词所特有的特点而保留下来,所以说那种认为只要是在外国文化中常用的措辞表达就被质疑其不是中国所固有特有的,这是一种错误的极端做法,这样,其译作不仅不能触发外国读者不同的审美体验,也不能使目的语读者在译文中有感而发,有情而感,深刻体会领悟到当时诗人真切的感受和情怀。
其次,重现意象是翁显良先生在古诗英译中最为提倡的一个翻译原则,虽然译诗并没有固定的方法,但意象是诗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需要译者能再现原作的意象和深层所指。因为任何一个民族都有自己特有的文化意象,它们或经过历史沉淀、被大众广泛接受,或具有一定内涵比喻意义,但不论名物,翁老先生认为要想激发目的语读者和源语读者相似甚至相同的共鸣,就必须使翻译的意象符合译入语约定俗成的文化,这样才能达到表里如一,再现原作。如若再现其意象时,更不需要强调细枝末节,以免丧失译者语言的感悟和创造力。他强调译诗应把原作的意象翻译作为立足点,在翻译时既要考虑诗中某处翻译与诗的背景和整体意象的关系,又要敢于摆脱某些诗文表面意义的束缚,从诗歌的整体内涵出发,有甄别地进行筛选和取舍,只有这样,古诗英译才能译出诗的灵魂,在译诗中才可能做到点石成金,达到更好的艺术效果和共鸣。
此外,翁显良先生还认为译者的读者角色在汉诗英译翻译中发挥着不可或缺的作用。众所周知,诗歌翻译的基础和难点在于是否能充分领会和感悟原诗的含义和内在所指,这需要译者充分了解探求诗人内在的诗歌创作情愫。所以,作为译者应该首先是一名能与原作者引起情感共鸣的忠实读者。诗是有生命有情感的载体,它是生于感情又诉诸感情的。因此,作为诗人与外国读者之间最真实最直接的沟通纽带,译者需要带着双重身份进入角色,体会诗人情怀,与诗人在某种程度上达成共鸣,才能巧妙地用另一种语言来抒发和表达诗中诗人同样的情感,引起外国读者的兴趣,满足他们读中国古典诗词的内心情感需求。另外,翁老先生还认为译者除了要译出诗中之“情”,还应积极从诗人的个人经历、代表作品或作品中所使用的特殊意象,思想文化传统和时代精神中来寻求诗人之志和情怀,来探索诗人进行文字创造时的细腻情感和缘由。只有这样,诗人在诗中抒发的志向才能被译者深刻体会和把握,译者才能走进诗中,与诗中的作者交流,体味出在诗的原作中所表达的诗人之志以及其中所蕴含的情怀与韵味。否则,译者的“再创作”就很容易偏离原诗与诗人,完全脱离翻译的初衷,成了其个人的翻译创作。更值得注意的是,翁显良先生还指出了即便译者读懂了诗人情怀,在译诗中也要考虑外国读者的审美期待[3]。由于中国诗歌在其三千年的演化历史中形成了多种形式、格律、风格,并在其演化史中又与音乐联系紧密,因此每句诗词文字背后的深层内涵及结构表现是极其不同的。异国读者、学者正是因为语言不懂不通才看译诗,通过译诗来了解中国历史文化和渊源的,而加注或多或少地会削弱古典诗歌的声律和艺术效果,分散读者的注意力,倒不如直接将注解材料融入诗歌翻译的文本中进行再创作。当然也不能以偏概全,全部吸纳融入。只需要融入较少且暗示力极强的词语,让异国读者在不经意间恍然大悟,体味到诗歌的内在意象,使自己有意识地去揣摩玩味诗中意境,这才是译者在翻译古诗中应注意的问题。简而言之,诗歌译本的翻译应该遵循比较简明易懂,由浅入深的原则[2],辅之文外另加简要注释说明,用以点拨,这样才能够使读者领会原诗的意象情感,激发对作品的共鸣。
中国古典诗歌的艺术成就与在国外社会的影响力存在很大反差,不外乎对外译介力度太小,一部分的中国古典诗歌作品存在对外翻译过程中审美传达障碍过多,形式上存在格式对称美和音韵和谐美的传达障碍等等[2]。而“形散而神不散”是散文体最大特点,恰恰符合翁显良达意为先的诗歌翻译思想。散文体不仅能为译者译诗所用,使译文产生语言优美,意境深远的效果,而且它还能从形式和意象上言浅意深地缓和上述审美障碍所造成的影响,激发读者内在情感诉求。因此,翁显良先生认为要扩大中国古典诗歌的国际影响力,在汉诗英译实践过程中,就应保留中华古老文明独有的特色,在不同传统和文化背景中再现意象,在译作中理解作者的声音,重视译者的读者角色,使译者能以浅言表深意,用散文体彰显诗歌的韵律美和意象美,向外国读者传达古典诗歌的情与志。
玉阶行[4]
李白
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
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
The Night Is Well On
LI Bai
The night is well on,silken stockings can hardly keep out the cold rising from marble steps bedewed.Retreating,she let down the crystal curtains.Yet lingering,she turns her gaze upon the clear autumn moon.
翁显良先生在译诗时强调应把原作的意象翻译作为立足点,在翻译时既要考虑诗中某处翻译与诗的背景和整体意象的关系,又要敢于摆脱某些诗文表面意义的束缚。“night”是翁显良先生在这首诗中翻译的第一个词,它是整个译作的灵魂和点睛之笔,也是整首诗歌的“意象”所在,它暗示了诗歌创作的时间背景。其次,他在翻译中用cold(寒冷的)佐“象”,表示白露降临使晚上有些寒意,以retreating和lingering呈“意”,来体现秋天的萧瑟和清冷。翻译技巧可见了得。诗中的“意”在诗中的体现就是一个“怨”字,而retreating(后退)和lingering(徘徊)就是诗的意象再现,是“怨”的载体本身和反映。翁老先生在词语翻译上的仔细考究与揣摩,使诗中“意”的内涵跃然纸上,使诗的情感丰富立体化,这样的译诗处理委婉点化,意境和谐,使该诗的内在情感虽含而不露,让读者灵犀会通,韵味深刻。
鸟鸣涧[2]
王维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Stillness Audible
WANG Wei
Free and at peace.Let the sweet osmanthus shed its bloom.,Night falls and the very ountains dissolve into the void.When the moon rises and the birds are roused,their chirping only accents the deep hush of the dales.
原诗四句中描述了山间春夜幽静的美景,全诗紧扣“静”的意象着笔。诗人用花落、月出、鸟鸣等活动场景来以动写静,共同营造出“恬静”、“清空”的意象氛围。翁显良先生在译文诗的首句以短句“ Free and at peace”开头,点明诗作的意象“静”,语义表达简要突出,统摄引领全篇,其后翁显良先生为了呈现意象分别用 osmanthus shed its bloom.,Night fall,moon rises and the birds are roused各种情景来渲染与烘托首句诗中的“free”和“at peace”,在表意上交相呼应。 另外,从译文中动态意象来看,“shed”、“falls”、“dissolve”这三个动词共同映衬出悠缓、沉静的山间夜色氛围。 后三个动词“rises”、“roused”、“chirping”则共同营造出勃发、升腾的过程与氛围。二者相结合,全诗的沉静、安宁的基调最终形成。
从军行
王昌龄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斩楼兰终不还。
Men-at-Arms
WANG Changling
Storm clouds louring on Koko Nor,casting grim shadows over the snow-clad mountains.A lone outpost,this fort of ours,watching Yumen Pass far to the west,Countless battles have been fought on the sands,witness the dents in our armor.We shall smash them yet.See if we don't before gong home.
重现意象是翁显良先生在古诗英译中一再强调的翻译原则,原文诗是王昌龄创作的盛唐优秀的边塞七绝诗之一,它不仅描写了西北边陲防线艰苦荒凉的场景,而且也渲染了战争即将到来的紧张氛围,突出了边塞戍边战士的战斗生活之艰苦和战士的壮志雄心。翁显良先生结合前两句诗的意境分别用lour(变阴沉),shadow(使变阴暗)和lone(孤独的)三个词凸显了西北边塞的荒凉和战事的紧张。另外,作为译者,翁显良先生走进诗中,用our和we来激发目的语读者和源语读者的共鸣,表达与战士们一样的心境-在战场浴血杀敌不战不归的决心,从而彰显了原诗作者的豪情壮志和胸怀襟抱。译文由景入情再现了原诗悲壮苍凉的基调和各个抒写对象,情景交融,历历在目,符合翁显良先生达意为先的诗歌翻译思想。
意象是诗人用来表情达意的重要手段,体现了诗歌的内在风格和诗人的精神气质。意象之于诗歌,犹如盐之于美羹,是美味之根本。通过对以上的探讨,不难看出翁显良先生在汉诗英译实践中坚持“再现意象”的翻译理念,译者应该在忠实意义的基础上再现诗歌的意象,引起读者相同的感受和联想,有效地调和不同文化在不同认知系统中的认知障碍与矛盾,来彰显中国古典诗词的魅力与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