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琴曲《梅花三弄》曲调意蕴阐释

2018-04-02 01:49刘硕
艺术评鉴 2018年4期

刘硕

摘要:古曲《梅花三弄》是古琴十大名曲之一,琴曲借物寓人,借景抒情,赞颂了梅花高洁芬芳、凌霜不屈的美好品格。曲调中的三次反复之“弄”,是全曲特色,旋律线条一韵三叹,回环往复,通过古琴泛音在低、中、高三个徽位上的表现,生动阐释了中国古代传统音乐中“梅花”之独特含义与美学意蕴。

关键词:《梅花三弄》 古琴曲 曲调阐释 美学意韵

中图分类号:J6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3359(2018)04-0024-02

一、古琴曲《梅花三弄》簡介

《梅花三弄》亦名《玉妃引》《梅花引》。全曲共计十个段落,曲名“三弄”意为泛音主旋律在低、中、高不同的徽位上重复了三次,实际上是曲式中的三次“变奏”。宋代郭茂倩的《乐府诗集》卷三十“平调曲”与卷三十三“清调曲”中各有解题,云:“以笛作‘下声弄、高弄、游弄的技法,与今琴中的‘三弄,似有相通之处”。据《晋书》记载,《梅花三弄》原是笛曲,是东晋的桓依所作,此人“善音乐,尽一时之妙,为江左第一,有蔡邕柯亭笛,常自吹之”①。南朝至唐代的笛曲表现的是哀怨别离的情绪;明清时期的古琴曲《梅花三弄》与东晋的笛曲相比较,所表达的思想感情是相一致的,即以梅花不畏严寒、高洁凌霜之态,芬芳萦绕、洁白淡雅之貌,歌颂文人仕子高尚、坚贞的优秀品格。

二、古琴曲《梅花三弄》曲调结构分析

(一)《梅花三弄》的曲调分析

《梅花三弄》之古琴谱初见于明代朱权编纂,成书于1425年的《神奇秘谱》中。其开篇,是一个引子,主体以四分音符和八分音符居多,整体节奏舒缓平稳,曲调平和,打下了一个安静祥和的乐曲基调,精炼地概括了乐曲的全貌。

琴曲由两个部分组成,十个段落和尾声。前面的六个段落是第一部分,采用循环形式,整体旋律流畅,节奏明快,泛音循环了三次。第二部分刚柔并济,亦动亦静,旋律跌宕起伏,急促的节奏及音调节拍的不稳定,表现了梅花傲然挺立的画面。

乐曲的前一半部分,可分为两种曲调形态。第一段是乐曲有力的散音、按音,是基本乐调。前十二小节以五度、六度的上行跳进音程为特征,节奏稳健而庄重,后面的十四小节多用同音的重复,附点节奏的运用推动旋律发展。乐曲的第一段引子是节奏自由的散板,曲调从低音缓缓奏出,大跳的音程以及同音反复的进行使得旋律流畅、抒情,柔中有刚,气氛静谧沉稳。第二段用透明清澈的泛音来展现生机盎然的梅花风范,在段落中循环往复来表现跳跃、轻盈和流畅的曲调。泛音主题的第二次呈现,采用了清亮透彻的泛音技法,音色轻盈、空灵。曲调的素材来源于引子,附点的节奏带动旋律更加跳跃,给予曲调更加旺盛的生命力,使乐曲推进向前发展,展现一朵朵梅花在微风下的摇曳之态。第二段的泛音主题又在第四段和第六段变奏了一次,形成了三弄的格局。《梅花三弄》之“一”“二”“三”弄分别是曲子的第二、四、六段,韵律动感、音色清亮。这三次反复就像古文吟诵一般,曲韵合辙,迂环往复,又恰似西方古典体裁的回旋曲,余韵绕梁,不绝于耳。两种音乐形象有着鲜明的对比,交错有致,动静皆备。

在第二部分的第七至第十段中,塑造了梅花新意象。曲调中多次出现了八度的大跳使旋律趋于起伏、摇摆,音型中采用的切分节奏型具有些许摇摆性,在演奏手法上采用的特有的滚拂手法给乐曲带来新的亮点。从第七段高音区开始,运用一连串急速的节奏和不稳定的音符,衬托出动荡不安的氛围。“在古琴演奏技法上趋于变化多样:跪指、掐起、短锁、长锁、滚拂等,紧张激昂的的情绪表现了梅花刚健挺拔的美好形象”②。连续频繁的音区变换和音程的大幅跳动,使得旋律线条时起时落,与乐曲前半部分的泛音段落形成鲜明的对比。二分音符的反复进行与八分音符、十六分音符短句的结合以及切分音节奏型的贯穿,使得曲调流畅高昂,节奏铿锵有力,情绪变得热烈。乐曲的第九段是主题的再现,旋律移到中低音区,梅花凌霜傲雪的性格在坚实有力的音色中得到进一步的升华。在之后的段落中,曲调又在低音区再现了第七段的曲调。第十段,音乐逐渐放慢,旋律线条透露出几分感叹。乐曲情绪逐渐平缓,调式属音向下行的主音过渡,平稳地结束,预示一切恢复平静,梅花依然向广袤大地吐露芬芳。

(二)《梅花三弄》的曲式特点

《梅花三弄》属于早期古琴曲,在曲式结构特征方面有一些较明显的特点。

第一,最显著的就是主题乐段的再现重复了。泛音乐段在不同的琴弦位上反复了三次,而曲调基本相同。“琴曲《颐真》的泛音曲调在不同的徽位上重复了四次。《昭君怨》中的两段泛音,也像《梅花三弄》分为上、下两阙,曲调完全相同,第二段和第七段,也属于同音原样再现”③。在早期古琴谱中,诸如“从头再作”的标记,类似巴洛克时期、古典时期运用较多的西方音乐“D.S.”“D.C.”反复记号。明清时期的琴曲即使变化也是“变奏”形式,类似西方浪漫时期的作品,完全整段反复的情况亦不是很多。

第二,短句的叠用。最明显的就是泛音乐句的运用,全曲出现多次。在两句中间加上经过音,这种叠句在该曲的第六段中也有所体现。

在乐曲的第二、四、五、六、七、八、九、十的段落结尾处,有中国民乐器乐曲中传统写法中的“合尾”处理,即在每段的后半部分,重复主题的旋律,起到反复呼应主题并使整个乐曲的结构浑然一体和统一平衡。而在一、三、五、七、八、九、十段段均是用实音演奏,体现了身处严寒中梅花的刚毅性格。

三、古琴曲《梅花三弄》美学意蕴阐释

古琴曲《梅花三弄》流传了约有一千六百多年的历史,该曲所体现的文化内涵、琴曲意境,除了音乐艺术方面的意蕴以外,同时还有借“物性”寓“人性”的风格特征。古往今来,“梅、兰、竹、菊”成为各艺术家们争相取材创作的对象,在众多的艺术形式中,通过文学诗歌和绘画艺术来表现梅花题材的作品最为多见。作为冬季绽放的少数季节性的花卉,梅花所具备的独特的艺术形象广泛被人们所追求和赞颂,作为人们评价精神境界和思想的一个标杆和尺度。梅花所具有的“傲霜雪而不屈寒,耐严寒而更高洁”的“物”的形象特征,与人们道德层面所崇尚的对于品质、高雅格调的追求相契合,在中国历代文学诗词中多有提及,并给予了高度赞赏。例如:“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古琴这件乐器本来就曲高和寡、具备静心空灵之品质,使人畅想到远离世事喧嚣、浮躁尘世之态。在现实生活之中,人们所应该具备的品格是像冬梅一样,与困境搏斗,歌颂和赞美坚贞不挠、刚毅不拔的精神气质,这是一种脱离于浮世、又精神升华的脱俗境界。古琴曲《梅花三弄》还具有借景抒情、以物喻人之风格特征,其思想性与其他赞颂梅花的艺术形式相比较,更具有人文性——人性、灵性。在乐曲演绎的过程中,演奏者的情绪表达其间,听众很容易与之产生共鸣。《梅花三弄》用类似文学诗歌所体现的手法,表现文化主体与客体的关系,融合了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的风格范式,汇合了中国艺术的“意象美”。

结合音乐学、音乐美学来看,琴曲《梅花三弄》很好地体现了中国传统文化艺术中的美学范畴,反映了“美在形式”这一论断。黑格尔曾经说过:“美德要素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内在的,即内容美;一种是借用外部事物所体现意蕴和特征的美”。黑格尔虽然代表的是唯心主义的美学体系,但他的这一论断阐述美的观点,是非常合适的。《梅花三弄》作品所表现的内容是具象的标题音乐,并不是抽象的无标题音乐,作品的审美价值追求是全曲的美学形式的表现。在曲目源头的起始创作、演奏者二度创作、听赏者三度创作三个艺术层次上,作品统一了对梅花的共性认识和审美趣味,梅花曲美的存在是形象的、具体的,也要具备能够打动人、吸引人的艺术形式。三个层次的创作统一了对梅花的共性认识和审美鉴赏,在中国古代音乐文化中,是不可多得的。这类型的审美欣赏通过创作者、演奏者、聆听者三者合而为一,在内容决定形式,形式服从于内容这一对基本关系上来看,《梅花三弄》所表现出来的审美倾向使形式更充分地表达了内容,这并非梅花本体所表现出来的,而是通过人文关怀的审美价值所作用的结果。

注释:

①[唐]房玄龄:《晋书》卷八十一,列传第五十一,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版,第2118页。

②章华英:《古琴》,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52页。

③许健:《琴史新编》,北京:中华书局,2012年版,第8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