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第三代学校视野中的课程核心观念

丁念金

(上海师范大学 教育学院，上海 200234)

课程观念是一个较复杂的系统，其中往往包含若干课程核心观念。进入21世纪以来，世界各国都在进行课程改革，当前，课程改革有加速的趋势。然而，对于课程改革应该向什么方向进行，对于如何评判21世纪以来的课程改革，对于当前应有的课程改革态度等，人们存在激烈的争议，因为课程核心观念处于迅速变化之中。在这种情形之下，许多人在一定程度上存在茫然之感。这是正常的现象，通过对相关现象进行反复沉思，我们认识到，整个学校教育正面临着全面而深刻的变革，即现有学校在有意无意地向第三代学校转变，就大思路和长远眼光而言，我们以第三代学校为视野来树立课程核心观念，已成为课程改革需要处理的当务之急。

一、改革背景

课程是学校教育中的一个方面，而学校教育的总体特征受人类文明发展进程的制约。总体上说，人类文明的发展已经历了三个大的时代，目前正在进入第四大时代，与此相适应，现有学校也需要全面而深刻地转变。

1.人类文明发展的四大时代

在原始社会，人们以捕猎和采集为主要途径去维持生计，在此之余也进行少量的文化艺术和制造等活动，就这样，创造了原始文明。这种原始文明维持了漫长的时间，为人类文明发展的第一个时代。在此时代，几乎没有学校。

之后，进入农业文明主导的时代。不同地区进入这个时代的时间早晚不同。在中国，大约是公元前2100年前后进入这个时代。在这个时代，人类文明有了较快的发展，按照以色列尤瓦尔·赫拉利的说法就是进行了农业革命，那是古代人类生活方式的革命。[1](P75)为了有效地传递已经创造出来的文明，充分发挥这些文明的作用，人们建立了学校。对这个时代的学校，我们称之为“第一代学校”，其相关代表人物，有中国的孔子、古希腊的苏格拉底等许多人。

接下来的一个时代是以工业文明为主导的时代。关于人类何时进入该时代，存在不同看法。本文的看法是：进入以工业文明为主导的时代有一个渐进的过程，这个过程大致可以划分为三个时期：首先是工场手工业发展时期，这在文明领先国家从16世纪开始兴盛，止于18世纪60年代；其次是经由工业革命而进入的机械大工业时期，这在工业领先国家始于18世纪60年代，止于20世纪50年代后期；再次是信息化工业时期，始于20世纪50年代后期，止于21世纪初，这个时期的鲜明特点是信息技术的发展与应用。以工业文明为主导的时代的主流学校，我们称之为“第二代学校”。

从近年开始，人类文明的发展进入第四个大时代，即以生态文明为主导的时代。这将是一个全球性的深刻变革时代。在中国，2007年，党的十七大就明确提出建设生态文明。有学者基于国内外相关政策和实践发展的趋势，有预见性地认识到人类文明的发展进程，在继阿尔温·托夫勒系统阐述的第三次浪潮之后，将是第四次浪潮的绿色文明，[2](P2)即生态文明。党的十八大则明确地提出“五位一体”总体布局，大力推进生态文明建设；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建设生态文明，必须建立系统完整的生态文明制度体系。[3](P48)当前，中国生态文明建设正在加快。在以生态文明为主导的时代，人类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包括人自身的生态，都会发生全面而深刻的变革，教育也不例外。与人类文明发展第四大时代相对应的学校，我们可以称之为“第三代学校”，这是我们正在转向的新一代学校。

2.第二代学校向第三代学校转型

第二代学校的根本特征可以概括为：是教师向学生传授学业的规范化机构。分解说，第二代学校具有如下三个重要特点：第一，第二代学校的核心使命是传授学业，这里的学业涵盖的领域总的来说是丰富的，但其重心往往是学问。第二，在学问运行的基本过程即由教师向学生传授的过程中，教师起主导作用，运行过程的中心工作是教学，教学被视为“将一切事物教给全人类的无所不包的艺术”。[4](扉页)第三，第二代学校是规范化的机构，甚至往往是标准化的，有些学者甚至认为它是十分死板的。[5](P46)

第二代学校存在严重的问题，因此，长期以来，在国内外受到广泛而尖锐的批判。[6]第二代学校之所以存在严重的问题，主要根源在于它是按照工业生产的思路来办学校教育的，即主要采取从外部去制造或塑造学生的思路，基本上采取整齐划一的办法，而且像工厂以车间为基本单元一样，它以课堂为基本单元。这些都是违背人的学习与发展规律的，许多人已经看到这样的问题及其根源，中国教育家叶圣陶和吕叔湘就是著名的例子。[7](P79-80)较长时间以来，中国各界人士对学校教育批评非常尖锐，称其为“应试教育”。其实，之所以广泛地流行“应试教育”，主要是因为：采取工业生产式的教师传授和掌控教学，表面看似乎效率高，但教师的传授很难内化为学生自己的东西，因此真实效率很低，学生几乎不得不将全部时间用于应付考试。工业式“塑造”或“制造”的思路耗费了大量的资源，尤其是时间资源，却收效甚微。

因此，学校必须全面而深刻地转型。关于学校的转型，人们已经进行了一些探索。例如，中国教育家叶澜教授，1994年开始正式全面开展“新基础教育”的研究，之后深入地研究学校转型。[8]在美国，也有创建新型学校的研究，查尔斯·M·赖格卢特和詹妮弗·R·卡诺普就是著名的例子。[9]基于国内外的相关研究成果，2014和2015年开始，笔者将学校的发展历程划分为三代，并主张向第三代学校转变。之后，在国内出现了“学校3.0”和“教育3.0”之类主张，香港教育研究学会会长李军的主张就是一个例子。[10]目前，教育变革的实践与研究在迅速发展之中，向第三代学校转变已经成为一种必然趋势。

二、提出课程核心观念的依据

那么，我们依据什么来提出第三代学校中的课程核心观念呢?应该说，依据是多方面的，而其中主要有：

1.人类的发展理想和学习潜能

人类长期以来具有崇高的发展理想，这种理想基于两点：一是人要发展素质才能借此来成功地获取生活资料，并成功地应对来自世界的挑战。二是人本来就有着对自身素质发展的追求。也就是说，素质发展本身就具有内在的价值，这种价值追求的深刻根源在于，进化论表明，一切物质和精神的东西都倾向于向着完美进步，[11](P235)而人类将这种倾向提升为自觉的、能动的价值追求。自古以来，无论在中国还是西方国家，人们都怀抱着人类自身发展的理想，尤其是全面发展的理想。例如，孔子的“成人”观强调：“若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12]在古希腊，亚里士多德强调人要和谐地发展营养灵魂、感觉灵魂和理性灵魂，这也是一种全面和谐发展观。[13](P234-237)近现代以来，人类的全面发展理想进一步凸显、丰富和深化，马克思就是这方面的著名代表。

那么，人类的发展理想有没有根本的支撑呢?有。这就是人类具有的极其巨大的学习潜能。大量事实表明，人是能够实现全面发展的，例如，古希腊实现全面发展的人有很多，因此，马克思说，古希腊人是正常的儿童。[14](P60-63)后来，直到现在，人类全面发展的例子也是大量的。现在，人们经常看到这样的事实：有些学生，将大量的时间用于玩，所用的学习时间较少，却每门课程都能考出优异成绩；有许多人，在每门课程都考出优异成绩的同时，还发展特长；还有人，10岁就考上大学本科，而且其情况表明人人都能踏上学习快车道。[15](P21)不但大量的事实表明人的学习潜能极其巨大，当代脑科学的研究也已从原理上探明了这一点。因此，如果学习资源丰富且优质，学习方式、方法高效，那么人的全面发展的理想是可以实现的，人的发展的前景极为广阔。而这些，将成为第三代学校中课程核心观念的有力支撑。

2.新挑战与新条件

在以生态文明为主导的时代，人类将面临许多新的挑战。这些新挑战，现在已经开始显现出来，而且有加剧的趋势。这里分析几个主要挑战。

其一，随着条件的改善和人类生活水平的提升，人们对此的要求在日益提高。当前，公平正义已经在大范围内成为显性的价值观。例如，在中国已经成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一部分；在国外，也是如此。由于人们对公平正义的要求提高，而这个世界仍然不公平，因此，导致许多个人和群体心理不平衡，冲突严重存在。例如，就高考而言，要制定出真正公平的高考政策，难度在提高；在课程上，要真正做到既优质又公平，难度在提高。其二，人类的破坏力，包括对生态的破坏力，大为增强。随着人类文明的发展、人类力量的积聚，人类的破坏力增强是比较迅速的，在破坏生态方面尤其如此。例如，有专家指出，在中国，“环境污染和生态破坏的范围、规模、涉及人口、严重程度及其造成的危害前所未有”。[16](P15)其三，现在人工智能发展迅速，这一方面能够起到把人们从繁重劳动下解放出来的作用，但另一方面，导致人类的智能在越来越多的领域处于劣势地位。根据尤瓦尔·赫拉利的分析，如果继续这样下去，那么随着人工智能在越来越多的领域战胜和取代人类自身的智能，人类将面临这样的危险：个人的存在与生活将极度地缺乏意义和价值，而且个人与人类整体分裂；除了极少数人类的精英之外，多数人将变成无用的人；不平等再升级，设计人工智能的人将具有前所未有的创造力，而大多数人并不会升级，只能沦为一种新的低等级而且受控制的人。[17](P277-317)

当然，在生态文明为主导的时代，人类将具备许多新的条件，现在已经显现出来，将来还会增强影响力。其一是人类的生产能力在增强，生产效率大幅度提高，个体将有大量时间来学习课程；其二是社会运行机制的公平性在增强，将有越来越多的人能够充分享有努力学习和全面而自由发展的机会，马克思曾经提出的未来社会的基本原则——每个人全面而自由的发展，[18](P649)将能够在较大范围内成为现实；其三是人类适应变化的意识和能力提升，比过去更加愿意和能够适应新的课程观念；其四是随着人类文明，包括精神文明的发展，人类的认识能力增强，能够更加全面、深刻地认识制约课程的学习规律，因此，课程愿景更加有实现的可能；其五是课程资源高度充实和丰富，将越来越能满足实现课程愿景和体现课程观念的需要。

3.人类生活的变化趋势

人是生活着的人，生活是课程和整个教育的基础，也是课程和整个教育的意义之源。人类生活的以下重要变化趋势，正成为第三代学校中的课程核心观念的重要依据：

第一，人们日益普遍追求优质生活。过去，由于社会生产力较低，文明发展程度较低，社会公平程度较低，因此，许多人只能勉强地求生存，而难以实现生活的高质量。而现在，情况在全面而深刻地变化。将来，几乎所有人都将能够追求和实现高质量的生活。例如在中国，即将全面建成小康社会。高质量的生活当然包括充实而高品位的精神生活，而这样的生活，需要大量的课程学习。

第二，终身学习的生活成为人的必需。终身学习的观念由来已久，而现在变得更加深入人心，成为日益广泛的需要。这主要是由于：生产和生活的知识含量增多，需要多学习才能胜任；社会变化加快，需要终身学习才能成功地适应变化；人们对人的形象的期望提升，要求人的素质发展水平提高，因此也需要终身学习。有人甚至深刻地认识到：“大脑也须以食为天——获取各种信息、策略、生存智慧……敏于学习恰是我们能成为人类的根源所在。”[19](P256)

第三，通过广阔的生活来不断地优化人自身的生态。建设生态文明，不仅要重视建设人身之外的生态文明，而且要注重建设人自身的生态文明，不断地优化人自身的生态。这突出地表现为以下三点：一是不断地改善大脑的结构和功能。大量研究和事实表明，学习可以改变大脑的结构和功能组织。[20](P102)二是不断地优化人的整个素质，包括身体素质、智力、气质、性格、价值观、品德、知识、技能、学习力、创造力、实践力和生活力等。这些都需要通过学习完成。三是深度地实现健康长寿。而学习正是一种重要的途径，例如，学习可以延缓衰老、对抗脑功能损伤、治疗神经退行性病症等。[21](P50-58)

4.第三代学校应该承担的职能

课程观念要基于学校的整体职能。那么，我们应该期望第三代学校承担怎样的职能呢?其情况比较复杂。

就整体而言，教育在整个人类社会中所占的分量将日益增大。因为，人们早已认识到人的素质发展的高度重要性，认识到一个国家的“软实力”与“硬实力”的强弱都首先取决于国民素质的高低。[22](P2)而且，在以生态文明为主导的时代，人们对人的学习与发展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包括作为一种生活本身来要求、作为自身生态优化的基本途径来要求。再进一步说，国际社会认识到，教育可以而且必须促进新的全球可持续发展，[23](P24)这就更加重了教育的分量。

但学校教育在整个教育大体系中所占比重会减小。按照普遍流行的传统划分，教育可划分为学校教育、家庭教育和社会教育三大领域。现在看来，还需要加上一个领域：远程教育。过去，之所以整个教育以学校教育为主导，主要是因为：第一，人们认为，就像能够以工厂为主导制造出产品一样，以学校为主导能够塑造出人；第二，在许多家庭，父母既缺乏培养孩子的水平，又缺乏与孩子相处的时间等条件，因此只有把孩子交给学校培养。本来，家庭教育的作用大于学校教育，因为：一般来说，孩子待在家里的时间更多；家长更有教育孩子的权利，更有权对孩子寄予教育期望；家长最了解孩子。将过多的教育责任交给学校，会导致问题。例如，早在古罗马时期，就出现了许多人反对学校教育的现象，昆体良因此成为学校教育的捍卫者之一。[24](P358)在第二代学校时期，学校教育的作用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大，例如，著名的科尔曼报告指出，学生学习成绩的好坏与学校关系不大。近年来，在许多国家，人们认识到家庭教育在许多方面优于学校教育，因此学校教育面临严峻的挑战。例如，在美国日益流行“在家上学”。将来，随着学习型家庭的普遍和深入发展，随着终身学习的进一步深化，随着社会公平的深化，以及由此而来的多数家庭各方面条件的改善和父母教育孩子时间的增加，尤其是随着教育观念的革新，家庭将承担起更多的教育职责。当然，由于教育的总量显著增加，因此学校教育的绝对量比过去不会减少。

按照上述变化趋势，在未来的教育大格局中，学校应该承担怎样的教育职能呢?第一，承担起大部分的专业技术任务，包括教育研究的任务和开发课程(教材是课程的微观层次)的任务。因为，虽然许多教育决策可以由家长和政府官员做出，但专业技术性的任务多数需要由专业人员集中的学校来承担。第二，承担起学习共同体的大部分任务。有许多学习将是学习共同体式的学习，而学校学习在这个方面占优势。第三，对学生学习与发展提供专业化指导。因为有大量的学习应该是指导学生自己进行的。这种指导仅靠家长还不够，需要作为专业人员的教师来承担。第四，开展一些集中化的素质训练。要应对人工智能等的挑战，需要大力发展人类自身的素质(包括智能)，这需要开展集中化的训练，学校应该承担起这类训练的主要职责。

三、课程核心观念的构成

分析了上述重要背景和依据，我们就可以正式阐述第三代学校视野中的课程核心观念了。笔者认为，可以从四个方面来阐释：其一，课程是人的体现主观能动性的活动，是追求价值的活动，因此需要有明确的核心价值观；其二，课程是教育的一个重要环节，而教育的本质特征在于促进人的发展，因此需要明确人的发展观；其三，人们已经广泛地认识到，课程本质上是提供给学习者学习的，为了设计高质量的课程，就需要有明确的学习观；其四，课程有一个复杂的运作过程，要使得这个运作过程理性、有序且有效，就要体现一定的课程运作观。因此，第三代学校视野中的课程核心观念构成如下：

1.课程的核心价值观：优化生态

与生态文明建设和发展相适应，第三代学校视野中的课程的核心价值观，应该是优化生态。在此，优化生态主要包括三层含义。

其一，优化人自身的生态。用教育的术语明确地说，就是促进人的素质发展。著名预测学专家阿尔温·托夫勒在系统分析了人类第三次浪潮、进而预测第四次浪潮时，就曾预言：第四次浪潮将是一个新纪元的开端，那时的人类将具有新的、前所未有的生物学上的能力和智力。[25]这属于人自身生态的深度变化和优化。人的素质是人自身生态的集中体现之一，从20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中国越来越明确地重视人的素质的发展，大力提倡素质教育。不过，在现实中，素质教育推进较缓慢。那主要是因为，学校实际流行的教育理念和方法是属于第二代学校的，表面上看效率高，而真实效率低下，学生几乎不得不将几乎全部的时间用于应对考试，几乎无力发展应试之外的素质。近年的理论与实践研究取得了一些突破，用新的理念和方法可以显著地提高学习效率。在这样的背景下，我们有理由进一步实际地大力推进素质教育。顾明远提出“为素质教育正名”，[26](P41-64)就是很值得我们努力的主张。现在，开始进入以生态文明为主导的时代，就应该从建设生态文明和优化人自身生态的广度、高度，注重追求人的素质发展的价值观。人的生态是需要优化的，学习只有深入到学习者的素质发展，才能真正持久地优化人的生态，有效地促进人的可持续发展。

其二，提升学生和教师的教育生活质量。以生态文明为主导的时代，人类生活质量的普遍提升既是人类面临的挑战，也是具备的越来越好的条件。从生态角度来讲，人的生活状态和质量，也是人类生态的一个重要构成，因此优化生态的一个重要方面，是提升学生和教师的教育生活质量，具体包括提升学生的学习生活质量和教师的教学生活质量等。为此，第三代学校视野中的课程的学与教等，应该体现高质量的教育生活观念，不仅在结果上注重让学生获得高水平的发展，而且注重让学生学与教师教的过程也是幸福的。

其三，为生态文明的建设服务。以生态文明为主导的时代，人类活动的重心是建设生态文明，学校的课程工作也应该注意不脱离这个重心。除了优化人自身生态和提升学生、教师的生活质量之外，还要参与更加广阔的生态文明的建设，在课程内容等多个方面都应该体现这一点。应该尽可能地增加真正体现生态文明建设的课程内容，并且让其他课程内容不与生态文明建设的主旨相违背。

2.人的发展观：全通发展

课程作为教育的一个重要层面，必定体现一定的人的发展观，21世纪初中国的课程改革就如此。[27](P3)那么，在第三代学校的课程中，应该体现怎样的人的发展观?笔者认为，新的人的发展观应有以下几个突出要点：

其一是全面发展，即在各个方面都得到发展，这主要是指发展的广度。如前所述，全面发展是人类长期以来的理想，将来条件具备了，我们应该充分地实现这一理想。因此，为学生提供的课程应该尽可能全面、完整，例如，不宜过早专业化或职业化。

其二是充分发展，即充分发挥每个人的发展潜能，并充分利用有助于发展的相关实际条件，实现从有潜能来讲最高水平的发展。这主要是指发展的高度。为实现学生的充分发展，我们需要合理评估学生的学习潜能，分析和探寻适合于充分发挥学习潜能的学习方式、方法，探寻和配置充分发挥学习潜能所需要的各类课程资源。

其三是个性发展，即发展每个人健全、独特、充满活力的个性，注重在全面发展的基础上发展特长和专长。之所以提这一条，是因为：每个人都是独特的，人性是高度多样化的，被思想家认为是“所有造物中最具多样性的一种”，[28](P103)这为个性发展奠定了基础；由于每个人都是独特的，因此个性化的发展才能真正提高效率，才能保证每个人的充分发展；而且每个人的个性发展，才能构成真正最丰富的社会。真正的教育应该是个性化的教育，许多人都已经看到这一点，林格就是一例。[29](P111)

其四是融通发展，即个人发展与世界发展相融通。在以生态文明为主导的时代，由于全面而深入的生态建设，经过充分有效的教育，人类个体将能够以人类所创造的文明(包括人工智能)为中介，真正实现深度的“天人合一”，人与世界相融通。同时，在以生态文明为主导的时代，人类生态进一步优化，人类生态意义上的公平正义提升，世界发展为每个人的发展提供重要的舞台，每个人都有条件在世界舞台上发挥重要的作用，因此，个人的发展有效地构成世界发展的有机部分，个人的发展与世界的发展相协同。

以上四个要点可以概括为“全通发展”，此即第三代学校视野中的课程应该贯彻的人的发展观。

3.学习观：优质学习

第三代学校视野中，作为课程核心观念之一的是学习观，即优质学习。课程必须通过学生的学习才能转化为学习者的素质。人的学习可以说是无时不有、无处不在的，然而，并不是所有的学习都是高质量的。我们应该自觉地追求高质量的学习，即优质学习。优质学习应该具备以下三个基本特征：其一是有意义的学习，即学习者充分地认识和体验到学习的意义。具体包括三个方面的意义：对学习者个人的意义，如发展素质和创造美好生活的意义；对社会发展的意义，即通过学习可以有效地增强为社会发展做贡献的素质；对世界的意义，即通过学习可以促进世界变得更加美好。其二是高度合乎规律的学习。学习活动涉及的规律是多层次的：学习是一个文化过程，存在文化规律；学习是一个心理过程，存在心理规律；学习是一个生理过程，存在生理规律；学习是一个社会过程，存在社会规律。学习活动应该高度地合乎这些规律。其三是有充分效果的学习。学习要注重过程，更要注重实际效果。优质学习追求充分的效果，主要有三点：充分地实现合理的预期目标；取得预期目标之外的相关效果；耗费尽可能少的学习资源。

要把握优质学习的性质，还需要分析两个关键意蕴和一套体现。两个关键意蕴：其一是“质”，即学习应该深刻到“质”的层面，质即事物内部的质，与“形”相对。[30](P189)要深入到实质和本质，而不是停留在表面、形式。就学习来讲，即学习深入到人的素质发展。其二是“优”，即达到优秀、美好的质。一套体现是：体现为包含多个层面的体系；它在显性的层面体现为一套学习方式的总和。在多种学习方式中，它特别注重三种学习方式：(1)自主学习。学习是人的一种基本的机能和天赋，人是能够自主学习的，而且，研究表明，自主是人的一种基本需要，[31](P78)第三代学校中的课程在学习方式上应该特别注重自主学习，其注重程度要远远超过过去。(2)个性化学习。由于每个人都是独特的，为了使学习充分有效且真正公平，学习应该符合每个人的实际情况、兴趣与目标，达到高度的个性化。由于学习可以以自主学习为基础，教师可以分别在不同时间指导不同的学生，因此，只要合理地进行设计，高度个性化的学习是可以实现的。(3)创造性学习。学习不只是接受现成的知识，而且要致力于发展学生的创造力素质，并且在发展创造力素质的过程中要顺便产生出创造性的学习成果，即新颖的、有独特性的、有实用价值的成果。

4.课程运作观：广延性地分配课程运作职能

课程是一种复杂的人为事物，它具有复杂的运作过程，即完整的、动态的运行操作过程，此过程包括课程决策、课程设计、课程实施和课程评价等基本环节。[32](P244)在第三代学校的课程中，课程运作职能的分配应该有高度的广延性，而不限于少数个人或者个别组织。

其一是课程决策职能的分配。对学生的学习和课程特别有决策职责的应该是这三者：一是国家，因为课程应该体现国家意志；二是家长；三是学生自己。学生是学习的主体，应该享有课程决策能力。学生具有课程决策的能力或潜能，能够在专业人员指导下有效地决策。而且学生参与决策有利于提高学习质量。[33](P209)当然，校长、教师和专家也有一定的课程决策职责，但他们更主要的是进行相关的指导和课程设计工作。校长还需要对学校课程工作加以统领和运筹。

其二是课程设计职能的分配。应该形成一个立体化的课程设计系统，这个系统由三个方面组成：(1)官方课程设计体系。包括国家课程设计体系和地方课程设计体系。(2)学校课程设计体系。第三代学校的核心职能之一将是课程开发，其中课程设计特别重要。(3)民间课程设计体系。这个体系主要产生家庭课程和社会课程等。就学校而言，特别关注学校课程设计体系。学生的大量学习都可以在家里和校外其他场所进行，但供学习的大量课程可以由学校设计，家庭可以向学校订制个性化课程。

其三是课程实施职能的分配。课程实施的场所将不限于学校，更不聚焦于课堂，因为并不像工业产品可以在车间制造，人的多数发展并不是在课堂中能够实现的。学校、家庭、社会、职场、自然场所和网络等都将是课程实施的重要场所。就课程实施而言，学校将聚集许多专业化的教师，他们能够有效地激励和指导学生自主而个性化的学习，指导学生在各种各样的场所高质量地学习。并且，在较多的情况下，学校会派出教师，组织和指导学生在各类场所学习。就学校而言，课程实施特别要注意：(1)学生是课程实施的主体，要让学生作为主体参与课程实施；[34](2)充分发挥学校的特殊作用，如学习共同体的作用和集中化素质训练的作用。

其四是课程评价职能的分配。课程评价是对课程质量进行评判，发现和分析课程中存在的问题，并基于此而改进课程的过程。为了在课程编制的过程中不断地提升课程的质量，在课程进入使用阶段时对课程进行合理的筛选，在实施过程中和实施之后不断地改进课程，就需要进行合理的课程评价。就第三代学校的视野而言，课程评价应该有多条途径，包括政府途径、学校途径、社会评价机构途径、家庭途径等。学校途径是其中重要的一条，其既要注重对学校课程的评价，又要注重对政府课程和民间课程的评价。

此外，课程运作是非常复杂的、专业化程度很高的过程，为了使课程运作的上述环节都高效地进行，还需要有一个重要工作，那就是课程策划。“策划”是一个非常有中国特色的术语，它在中国有漫长的历史，现在已经在多个领域有效开展。在第三代学校中，策划将大量地在课程领域开展，这就是课程策划。它是运用有效的策略对课程进行系统谋划的过程，一般由专业人士尤其是课程专家进行，他们应该勇敢挑起课程策划的重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