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剧、性别与发声:1923年北方知识阶层的“女子参艺”与“纯阳性讨论”

2018-04-01 19:16刘训茜
妇女研究论丛 2018年1期
关键词:晨报

刘训茜

(香港大学 中文学院,香港 999077)

1923年6月30日,北京人艺戏剧专门学校的女学生吴瑞燕以男女合演的形式,登台出演陈大悲编剧的《英雄与美人》。以往研究多将此事视为“五四”新文化运动的产物,肯定其在中国话剧史上的积极影响与开拓意义*参见阎折梧编:《中国现代话剧教育史稿》,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86年,第25-27页;葛一虹主编:《中国话剧通史》,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90年,第58页。中国“话剧”定名于1928年,中国早期话剧因有别于传统戏曲,20年代初称为新剧,本文中“话剧”与“新剧”并用。。7月8日,《晨报副镌》发表了署名“东枝”的《“女子参艺”——值得纪念的一晚》,对吴瑞燕登台演出的勇气大加称赞,不料却引发了一系列争论,被读者称为能和“玄学与科学”“爱情定则”“新某生体”“日本货”并列的五个“轰动一时”的“大问题”[1]。然而截至目前,除了日本学者濑户宏在其《中国话剧成立史研究》中简单提及过这场论争的本事之外,尚无其他研究[2](P 344)。本文希望通过对这样一起报刊性别议题的分析,考察“五四”运动后北方知识阶层*《晨报》副刊属北方报纸,编辑、收稿、投稿、读者均有一定范围,其撰稿人情况参见Xu Xiaoqun,Cosmopolitanism,Nationalism,and Individualism in Modern China:The Chenbao Fukan and the New Culture Era,1918-1928,New York:Lexington Books,2014,PP.19-52,故本文将讨论范围限定在“北方知识阶层”。对女子演剧、参政、发声等相关女性问题的思路、心态与见解。

一、本事:论争的发端过程

(一)男女合演始末

1923年的“女子参艺”论争是由男女合演事件引起的。1922年冬,蒲伯英、陈大悲合作创办北京人艺戏剧专门学校(以下简称“人艺剧专”),成为中国最早利用西洋戏剧理论与技法,培训现代话剧人才的摇篮*人艺剧专建立相关始末,参见葛一虹主编:《中国话剧通史》,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90年,第57-60页;刘子凌:《20世纪20年代北京人艺戏剧专门学校成立过程的考察》,《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1年第5期;向阳:《人艺戏剧专门学校始末考》,《戏剧艺术》2014年第3期。。

1923年5月19日,人艺剧专在北京新明剧场举行了第一场公演,剧目有独幕哑剧《说不出》和陈大悲编剧的《英雄与美人》。《英雄与美人》以辛亥革命为背景,描绘革命党人张汉光及其情妇林雅琴的蜕变与忏悔。林本为学生,抗婚离家与张结识;张却亡命日本,林沦为暗娼,清廷探长萧焕云成为她的新情人。不久,辛亥革命成功,张当上督统,林与之重归于好,并让萧焕云冒充自己的哥哥,成为张的副官。林、萧二人密谋陷害张汉光入狱,并携带财物出逃。途中,萧为抢夺财物,开枪打死林的假母,林又打死萧焕云。此时,张汉光的同志兼好友王建人赶来,枪击林雅琴。林在临死前忽感良心不安,为张汉光作了无罪证词,张汉光也忏悔自杀[3](PP 25-26)。陈大悲旨在以离奇的情节刺激感观,使观众受教,因此整个故事虽略有牵强,在当时却是极流行的新剧目。

5月19日演出的《英雄与美人》,其女主角林雅琴由人艺剧专唯一的女生吴瑞燕担任。该剧虽然只有林雅琴与假母两个女角,但假母不得不由男演员扮演。直到6月30日的第六次公演,假母一角才由新入学的女生担任。因此,虽然早在1915年上海民兴社就进行过男女合演,但以“男扮女”“女扮男”的反串表演居多[4];《英雄与美人》则是完全实现了两性独立合演。

7月8日,《晨报副镌》发表了署名“东枝”的《女子参艺——值得纪念的一晚》,赞扬吴瑞燕登台演出的勇气,称其“做了一件在艺术史上永久不朽的事功”[5]。4天之后,北京的沈召棠、天津南开学校的学生徐鹤皋亦撰文嘉许[6]。东枝和沈召棠在文末甚至直呼“吴瑞燕女士万岁”。

《晨报》读者投书进行称赞的理由大致有如下三点:第一,吴瑞燕勇于饰演受名教鄙夷的女性角色。《晨报》曾于6月29日预告中写道:“《英雄与美人》中之林雅琴由吴女士担任。中国社会向来贱视新剧。女子情愿牺牲色相在舞台上与男子作幻境的生活者诚绝无而仅有,此次诸女士毅然决然登台,诚有功于剧艺之进步。其牺牲之精神殊可敬服”[7]。徐鹤皋则有更详细的解释:“男女合演的真的艺术戏剧,在我们这个社会里真是难见的。有是有的,也常听见某校‘男女同学合演’的字样,等你跑去一看,并不是我们所想象的男女合演。这种合演的舞台上,凡剧中人里有夫的女子,照旧还得男子去扮演;那班自以为致力于艺术的女学生,刀子架在脖子上她们也不肯干的。”[4]

第二,《英雄与美人》属于面向社会的公开演出。此前女性出演话剧,多为女生在校内排演,因而被沈召棠评价为“片面的,神秘的”作品。当然,吴瑞燕的公演也面临着巨大的舆论压力。早在5月19日第一次公演时,《晨报副镌》即刊载了署名“杨可大”的观众来函,批评当晚有近1/3的观众是为“专看台上的女性的”,他们并不了解男女合演的真意,只是“见了这四个字,仿佛受了暗示似的”。甚至当晚有人“指着扮演人的姓名逐一的问:‘这是女生?’‘是的!’‘这个呢?’‘不是!’”[8]

第三,吴瑞燕在舞台上发挥女性特质,提升了剧目的艺术水准。这里可举出1922年3月北京实验剧社排演的《英雄与美人》作为对比。该剧之林雅琴由男演员封至模扮演。有观众表示其人具有“婀娜的风度,伶俐的口齿,自然的动作”,已将男性饰演女角发挥到极致,但妆容太过浓烈,不符合林雅琴由学生沦为暗娼的外貌特征[9]。相较之下,徐鹤皋称赞吴瑞燕:“更是最后一幕,枪击萧焕云后,枯寂的面容,哀恸的余音,都合观众永远不忘的。在这我们更可以知道,非同性的来扮演剧中人,决定不能真,美,善。”观众李宗侗称:“至于演员方面,当以吴瑞燕、胡笑天(萧焕云扮演者,人艺剧专的学生)两君为最:吴君声音的自然,已非芳信君(人艺剧专的学生蔡芳信)假嗓所可比语。”[10]观众“轩民”也称:“女士之声音,极其清越,第一幕对张汉光娓娓而谈之一大段话,说得何等委婉,真有舌灿莲花之妙。第五幕临死之自懴,一字一泪,真使观众动容失色,如置身局中也。”[11]

(二)立说者的思想背景

下面有必要对东枝、沈召棠、徐鹤皋三位撰稿人的思想背景略作交代,因为他们撰文乃是出于一贯的思想立场,并带有明显的时代色彩*在研究方法上,桑兵指出,研究近代中国女性史需要先弄清相关人物“各自的身世背景、社会交往”,才有可能真正理解其背后的女性观与社会内涵。桑兵:《近代中国女性史研究散论》,《近代史研究》1996年第3期。。

“戏剧改良”主张从20世纪初开始出现以后,到20世纪20年代已经受到知识分子相当的重视。“五四”前后,戏剧与社会的紧密关系开始不断地被标举,并逐渐出现了要求废除旧剧,代之以新式西洋话剧的主张。胡适领导的《新青年》就是这一类言论的代表。1918年10月,《新青年》出版了胡适所谓的“戏剧改良号”。在这期专号中,胡适、傅斯年都发表长文,对传统戏剧做了猛烈的攻击[12]。

中国人演话剧最早是从学校学生的业余演出开始的[13],比如南开学校就开风气之先,拥有着演剧的传统*曹禺回忆:“二十年代初,我进入天津南开中学读书。南开中学每到校庆和欢送毕业同学时,都要演戏庆祝,成为一种传统。我大约在十五岁时就加入了南开新剧团,演过很多戏。”参见曹禺:《回忆在天津开始的戏剧生活》,《天津日报》1982年3月14日。。沈召棠是南开学校的毕业生,现在能够找到他于1918年参与该校话剧社活动的记录[14](PP 16-17)。这或可解释他毕业后长期推崇西洋话剧,又热衷于翻译剧本的原因[15]。1918年8月,留日的周恩来短暂回津,与沈召棠曾有会面[16](P 393)。考虑到周恩来在南开话剧社亦有积极表现,这可能是二人相识的原因[17]。徐鹤皋是一位居住在北京西城区的学生。他表示早在1922年寒假,“几位同学刊行一种小杂志”,自己就写作了一篇批判旧剧的文章[18]。可见沈、徐二人关注话剧,与学校的氛围和教育有关。

“东枝”的本名和身份已无从知晓,但我们可以通过现存报章,大致勾勒其思想面貌。他自称“从前崇拜过孔子,后来崇拜过梁启超,最近也崇拜过胡适之”[19],透露出这是一位受时代思潮影响的新式青年。从其文中“谬承他人常加以‘新文化中心’之美名的吾校”的字句来看[20],他和北京大学无疑有着密切的关系。

“东枝”对新剧十分推崇,就在撰文赞颂吴瑞燕的前一月,他正在痛批传统戏曲。1923年4月,徐志摩、陈西滢因赞扬旧剧代表梅兰芳而开罪新剧界,引发双方激烈论战*韩石山《看戏看出的麻烦——徐志摩、陈西滢与新剧界的一场纷争》(《新文学史料》2001年第1期)一文对徐志摩因赞扬梅兰芳开罪于新剧界、从而引起双方论战的来龙去脉有详细记述。。6月7日,东枝于《晨报副镌》发表《梅兰芳与艺术》,反驳陈西滢鼓吹梅兰芳是中国的莎士比亚,因为他眼中的传统戏剧并非艺术。他言辞激烈地反问道:“试问世间上有没有男扮女的这一种艺术?更有没有男扮女的这一种艺术家?西滢拼命的拜倒在艺术的旗帜之下,总应该知道艺术当中,除了音乐绘画雕刻一类东西以外,是不是还有一种艺术叫作‘男扮女’?”[21]因而可以推断,“东枝”称颂吴瑞燕还带有一种为新剧扬眉吐气的意涵——吴瑞燕的登台使话剧做到了性别、角色相统一,比之传统戏曲,乃是“文明”的表征。熊佛西就说:

请教天天看旧戏的朋友:梅兰芳,小翠花……是不是无日无时不在练习?他们是不是处心积虑惟恐人不把他当做妇女?我们平心静气拿“人”的眼光去看他,到底是一个唱跳戏的小旦呢——还是真像一个女性的“人”?[22]

综合以上,就最初的社会反响而言,知识分子受戏剧改良思潮影响,不但无人歧视女子演戏,还普遍对女性参入艺术领域感到欣慰,那么何以此事又引发了争论呢?

二、辩难:反对者的观点及旨趣

(一)女子能否参政?

“东枝”的《“女子参艺”——值得纪念的一晚》一文之所以引发争议,是因为该文在称颂女性投身艺术的同时,还花费大量笔墨试图说服女性放弃参政。

女子参政运动曾有两次高峰:一次是在民国初年,因《中华民国临时约法》在权利规定上模糊性别而引起,其时女权思想尚未全面开展,这一运动很快归于沉寂;另一次为1921-1923年,政学界人士有感于国家制宪遥遥无期,主张先制定省宪,中国女界顺势提出男女地位平等应纳入省宪,于此掀起了广泛的女子参政运动*有关20世纪20年代的女子参政运动已有诸多研究,参见张玉法:《二十世纪前半期中国妇女参政权的演变》,载于吕芳上主编:《近代中国的妇女与国家1600-1950》,台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2003年,第73-102页;张莲波、周莉亚:《1922年前后中国妇女参政在社会中引起的反向及争论》,《中州学刊》1998年第5期;刘巨才:《中国近代妇女运动史》,北京:中国妇女出版社,1989年,第451-458页。。结合此一背景,对“东枝”文中“在女子如此堕落的社会里,在女子如此否认自己人格的社会里,我们有时也听见在沉寂中发出的二三回声,这就是‘参政’”的说法,才可有所领悟。

“东枝”的思想颇为开通,只是对民初政治持否定态度,认为妇女参与到污浊的政治漩涡中意义不大。他说:“参政的结果是一眼看得到的,男国民的代表参了十二年的政,只参出一个光怪陆离的‘袁大头’来,女国民的代表参政,料想十二年以后决不会不参出一个光怪陆离的‘袁小脚’来。”[5]他对当时社会的判断是“学生被政府收买,官僚与外国沟通,劳动者替资本家做走狗残害同类”,即政治紊乱、社会无序。但他对改良政治不抱希望,恳请国人“安安静静的忍耐二十年”[23],甚至不无激烈地表示:“知识程度卑下的野蛮民族,执大权者决不会有好人,有好人也早被人民弄坏了!”[24]

他认定政治的本质为“争衣夺食,争权夺利”,“民族的生命不寄托在什么战争、政治”;对艺术则抱有乌托邦式的幻想,相信伴随文明进步,“今日所汲汲之内政外交”都会成为“一套无意义的把钱”,那时“人类的全部生活也都投入到艺术创作与艺术鉴赏中去”[24]。“东枝”崇尚艺术,这在恋慕西方文化的五四青年中并不鲜见;而他对女性参政的消极态度在当时也颇具代表性,比如茅盾就有完全一致的观感[25]。既然无论男女,参政都难有建树,故此倡议“把‘女子参政’的声浪赶紧改为‘女子参艺’”,这对“东枝”来说,本是顺理成章的推演,但这引起了希望促成女子参政人士的不满。

一周之后,出现了《女子为什么不可参政》的投书。作者许钦文辩称,“女子当然应该起来参艺,参政也着实有道理”[26]。女子参政后就能任职做官,热衷功名利禄的父母便会给予女子更好的教育,如此女子便不易失学,因而“女子参政实有功于女学的前途”。

许钦文本为浙江绍兴人,受“五四”运动思潮的影响,于1920年到北京半工半读。他蒙《晨报》编辑、同乡孙伏园关照,经常在《晨报》副刊发表小说与杂文。他在20年代主要模仿鲁迅文风创作乡土小说,在描摹江南乡镇衰败困顿的同时,还对妇女命运有着格外的关注。以小说《鼻涕阿二》为例,生长于浙东农村的主人公菊花,由于家中重男轻女,被贱称为“鼻涕阿二”,自幼饱受虐待,后嫁给种田人为妻,丈夫溺死后又被婆婆转卖钱师爷为妾,过了一段姨太太生活后悲惨死去。《后备姨太太》讲述社会上掀起娶女学生做妾的风潮,但花费甚巨;“我”的亲戚遂以低廉的成本送丫鬟上学,为的是数年后娶到学生姨太太。因其早期小说与个人经历往往有相当的一致性,以上作品可能包含了许钦文对家乡妇女生活状况的观察[27]。

同时,他也是《妇女杂志》的热心读者和撰稿人*《妇女杂志》的基本情况参见Jacqueline Nivard,“Women and Women’s Press:The Case of the Ladies’ Journal (Funu Zazhi) 1915-1931”,Republican China, 1984,10(1).,共发表《我的解除婚约》《我的母亲》《怀大桂》等8篇文章。他的小说《理想的伴侣》因受鲁迅推介而影响重大。该文即因1923年8月《妇女杂志》“我之理想的配偶”征文启事而写,文中男性要求配偶窈窕美丽,会跳舞唱歌,弹钢琴,家境富有;又需“没有什么学问”“嫁资田也须归我管理”,并且结婚不过三年就死掉,因为时间久了,爱情就成了讨厌的东西。该文折射了“五四”过后,男性对女子依然外崇敬而内轻蔑,其择偶观貌似新式,实际陈腐不堪[28]。

强调女性教育、推动女性参政,是许钦文一贯的主张。他曾在《晨报副镌》发表《参观女高师第十四周纪念游艺会记》,批评1922年冬北京女高师纪念会办得差强人意,实际却是为女高师辩护,意在表明女高师的办学成绩实际颇有可观,并非如游艺会所展示的那么糟糕[29]。1922年,他的友人唐之美本为女校教师,因感慨“中国女权的不振”“女子在法律上得不到和男子同样的地位”,毅然加入北京的女子参政协进会,担任分会长。之后,唐之美深感才能不足,转而到北京国立法政专门学校求学,被舆论嘲笑为“临渴掘井”“上轿穿耳朵”。许钦文辩称这并非坏事,因为“感到需要才去学习,却是真正的求学”[30]。

许钦文关心女性议题,可能与家中有多达12位姐妹有关。一方面,他目睹“芳姊”遇人不淑抑郁而死,“蕊姊”照顾子女苦不堪言,他和母亲都意识到女子“受了高等教育,即使夫也不良,尚可自立”,家中四妹因而得以赴京求学[31];另一方面,他自幼就读于徐锡麟、秋瑾创办的绍兴热诚小学,对两位带有乡谊的烈士极为敬仰,他支持妇女解放的思想是渊源有自的[32]。

如上所述,“东枝”和许钦文都是受“五四”形塑的知识分子。但前者追捧艺术,鄙薄政治;后者热心女界,鼓吹女权,各持不同的新思想,这是导致双方在妇女观上有所差异并进行交锋的主要原因。

(二)警惕旧式“捧角”

加入讨论的还有南开大学的学生“阿吕”。他是吴瑞燕的朋友,积极支持友人的演出事业,但对“东枝”等人向吴瑞燕表示“三呼万岁”“五体投地”充满警惕,担心这是“存了捧角家的心理,用新式的笔调在新式的报上捧新式的坤角”[33]。

他的理由有如下两点:其一,各地女校早有话剧演出,传统戏曲中也有女演员,吴瑞燕并非中国第一位参与戏剧排演的女性,以“女子参艺”进行概括,有所夸张;其二,徐鹤皋称赞吴瑞燕在《幽兰女士》中扮演珍儿,在《维持风化》中扮演许慧秀,都能传出剧中人的身份情态。对此,阿吕表示,“演剧人在舞台上是剧中人,要有剧中人的人格,那是当然的,没有什么必要赞颂”。换言之,对女演员应该有与男演员一致的要求,降低标准的赞扬有吹捧之嫌,并不利于鼓舞女性参艺。来自天津的撰稿人周兴对此十分赞同,他说,“男女原是一样的,为何单单要承认女子的‘牺牲精神和勇气’呢”[34]?

投稿人中还有余协中,他是历史学家余英时的父亲,于1921年入读燕京大学历史系,他也站在阿吕一边,认为“我们该颂扬的,是戏剧的本身及演剧时给我们的印象”,而不是对女演员高呼万岁[35]。争论最终以北京的曹雪生投书作为结束,他认为阿吕矫枉过正,“结果,无非使一班思想不甚透彻的女子,反缩住脚跟不敢参艺了”[36]。

不难看出,“阿吕”并非“男女合演”的反对者,他发起诘难主要是出于预防心理。捧角被视为传统戏园恶习,是新剧界人士最忌讳之事。5月19日第一次公演时,陈大悲就要求观众尊重戏剧,在开幕时不要鼓掌,也不要高声说话;看完演出后则要实事求是地批评,不要成为新式的捧角家。人艺剧专的学生徐公美,特地写作了一篇美化剧专公演的文章,称台下的观众“绝无声响,并不闻半个无聊的争胜”[37],以此凸显话剧表演的高雅氛围。

质言之,阿吕反应之过分激烈,暗含着严防旧戏陋规、维护新式话剧、保护女性演员的良苦用心。最先投书的“东枝”等三人虽然对“女子参艺”予以鼓励,但阿吕、周兴、余协中等撰稿人都认为应将女性参演常态化,而无须大惊小怪;更不能因为演员是女性就放低标准,盲目赞扬,男女两性在艺术表演事业上应当是平等的。

三、余音:“纯阳性讨论”的开展

大约两周之后,事情再度出现转折。由于1923年的《晨报副镌》已先后进行了“科学与玄学”“爱情定则”“日本货”等多次讨论,但作者多为男性。以“爱情定则”论争*“爱情定则”是指1923年由北大教授谭鸿熙续娶陈璧君之妹陈淑君事件展开的一系列讨论。张竞生首倡其议,提出爱情四定则,随后又不断参与讨论,成为当年轰动一时的事件。相关文章汇编参见张培忠编:《爱情定则:现代中国第一次爱情大讨论》,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1年。为例,38位撰稿人中,女性只有笔名为“维心”的许广平和另一位明显是女士的曹淑芳两人。七、八月间的“女子参艺”,话题直接涉及女性,却依旧没有女性参与,这更加引发了一些知识分子的反思。

首先是任职法律界的萧度。他毕业于日本明治大学,曾参与辛亥革命与反袁斗争。他听闻有不少稿件“因篇幅关系都压而未登”;于是致信编辑孙伏园,询问未刊稿中“有否和男性对峙的女性的大作?”萧度假设了否定的答案,推详缘由说“女界的不加入讨论,是因为把功夫移到擦雪花膏拍香粉上去了”。在他看来,女性“没有在副刊上发表大作”实际暗示了“中国女界的可危”,因而批评道:“莫非解放的声浪过去了,现在又被人缚住手足,箝住口舌,不敢而且也不想出声喊叫吗?但是伊们曾说过要‘自觉’呵!”[38]

第二位撰稿人是前文提及的余协中。他对妇女解放问题始终十分关注*1926年余协中在《晨报》发表《新式婚姻制度下的危险性》,还引起了主编徐志摩的注意。此后他到河南大学担任系主任,适逢新生活运动,学校组织妇女问题讨论会,因其《晨报》相关文章的影响,特请余协中进行指导。参见周言:《余英时的父亲余协中》,《苹果日报·副刊》2013年7月28日,http://hk.apple.nextmedia.com/supplement/apple/art/20130728/18352719,检索日期2017年7月4日。,当时正有感于甚嚣尘上的女子参政运动仅流于形式,以北京女子参政会为例,“主事的也不过是几位很少数的女子,抱着‘内言不出’那种禁条的还是缄口结舌,莫敢作一言”*“内言不出”语出《礼记·曲礼》:“外言不入于阃,内言不出于阃。”孔颖达注:“阃,门限也。外言,男职也。内言,女职也。男职在于官政,不得令妇人预之,故不入于阃。女职织纴,男子不得滥预,故不出于阃。愚谓此以严外內之限也。”(《礼记集解》,北京:中华书局,1989年,第44页)意指传统社会以“内外有别”的性别理想限制妇女活动的界限,包括女性不过问政事与政治。,因而萧度的文章正说出了他的心声。进一步言之,不止公共讨论,甚至“革命啦,改造社会啦,新文化运动啦,哪一件是女子曾普遍的参加过呢”?随后,他以大量篇幅介绍了欧美的女权运动,但西方的男女平等并非与生俱来,而是女性“经过许多奋斗和困难得来的”,可见中国女界为自身解放所做出的努力远远不够。究其原因,中国女学生在校时尚且追求“解放”与“自觉”,但婚后都陷入了“贤妻良母”的泥淖[39]。

萧度和余协中虽然严厉批评女界,但主要是“恨铁不成钢”,他们还是妇女解放的同路人,此种深刻用心,在文末都有道及。余协中呼吁:“盼望女子此后在中国社会中各种事业,都要努力的参加才是。”他们的议论得到了三位女性的答复,她们分别是女校教师褚问鹃、当时正就读于燕京大学的“五四女性作家”凌叔华,以及来自西安尚不清楚身份的“韵秋”。

“韵秋”与萧、余二人一样,有感于“五四”以后女界“有江河日下,不堪回首之慨”,因而对“中国女界的可危”感同身受,并反思说:“所谓‘内言不出于阃’、‘男女授受不亲’的训条,虽不至于即刻复现,恐复现的趋势已经有了。”她完全接受萧度的批评,并勉励女性说:“一切进化的历程,是浪线形的,有起伏的,现在中国的女子,正在那儿进化——浪线形的进化。五四的时候,是起的时候,现在是伏的时候,将来又是起的时候了。”[40]

褚问鹃本名褚松雪,出生于浙江嘉兴的官宦之家,父亲是光绪年间的直隶州同知,民国后任职于浙江高等法院,母亲曾任嘉兴公立女校校长。1919年,她随丈夫迁居北京,因逃避不争气的小官僚丈夫而出走,辗转至山西大同的阳高县教小学[41]。她离家出走的行为,可能是从《新青年》“易卜生专号”宣传的“娜拉”身上得到的启示。她属于女界中态度较为激进者,先后写作两篇文章作为回应。第一篇澄清女性的发表园地不在《晨报》,而在《新妇女》《妇女杂志》等女性期刊,并举出秋瑾、唐群英、方珺英为例,表明从晚清政治革命到新文化运动都不乏女性身影[42]。褚问鹃在文末大声疾呼:“姊妹们努力吧!‘内言不出’这句话,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第二篇文章主要反驳余协中,主要表明女性参与公共讨论、发出自我声音只是男性知识分子的一种理想与期望,当下男女实际的社会地位及境遇不同。举例而言,中国的妇女地位不及西方,绝非女性不够自觉,而是数千年儒家男权思想压迫太过。譬如,相比西方历史上诸位女王,武则天、吕后等却屡遭唾骂。至于余协中所谓“贤妻良母”的泥沼,更直接承认了父权社会阻碍了女性的发展。褚问鹃将女权不振的矛头直指“孔二”与儒家思想,可见她深受“五四”时期“打倒孔家店”言论的影响[43]。

针对女性缺席公众讨论的质疑,凌叔华称自己密切关注国家与民生议题,她和女同学完全知悉《晨报副镌》上发生了许多辩论,“什么‘女子参艺’啦,‘日本货’哪,‘爱情定则’哪”,却缺乏投稿渠道,她坦言:

很多人说投稿到报上的著者,大概与报馆众人相识,或素有名望的人们,方有选登之望。年来,所选女著作之件,大概是除了游记、小杂感、几位女子态度的诗人的小说以外,其余的稿子,不但有寥寥如晨星之感,并且叫人人都感这般女学者,不过是专能说一说“风花雪月”及“秋愁春恨”的情绪罢了。我们女子,不知受了多少这些闲言冷语,有苦说不出呢!投论说稿罢,是素来未与某一记者相识。再者自己在国内亦不是名人[44]。

此外,女性被认为富于情感,长于吟咏风花雪月,被男性编辑贴上了“擅长写作诗歌”的标签。诗作看在“女士”两字份上或有望选登,报刊时评则无可能。凌叔华深谙此点,因而在燕大读书期间,曾为文章发表渠道的问题,两次致信周作人寻求帮助。而1924年初发表于《晨报副镌》的小说《女儿身世太凄凉》正是获得了周作人的推荐[45]。

最后,男性知识分子忽略了报刊公开辩论实际有不适合女性参与之处。凌叔华称,“题目及论说,都是有价值的,但是其中辩论者的态度,过半数的,带有谩骂性质”,女性不参与并非自抬身价,而是生性温柔,对于骂街毕竟难以处之泰然。对此,褚问鹃则直接表示了不屑:

我向来不愿参加那些“村妇骂街式的讨论”。顶奇怪的如最近贵刊“女子参艺”,简直不够一句话了。……晨报附(副)刊海内认为很有价值的出版物,自“爱情定则”而后,每每产生绝无意义的辩驳,结果弄成两方对骂,实为贵刊篇幅及声誉惜[43]。

两人的解释应该是信而有征的。在前述“女子参艺”讨论中,就出现过双方大作谩骂文章,互相抨击、言语刻薄的情况,不但有诸如“捧角家”等人身攻击,甚至出现“打不出一个屁”等粗俗言语;或者纯为驳倒对手而意气用事,攻其一点,不及其余。余协中因此呼吁大家应抓住问题基本的歧义之处,不能吹毛求疵,专找别人的错误,那就未免失去讨论的意义[35]。早先的“爱情定则”讨论也招致了类似批评,例如言之无物,意气用事而不凭学理说话,最后弄到大家“对此种公开讨论感到疲倦和烦恼”,甚至怀疑“中国人没有讨论的资格”[46]。

关于新文化运动中的女性如何表达自己的见解、发出自我的声音,是一个学界十分关注的问题[47]。吕芳上基于参加“爱情定则”讨论的多为男性,因而得出了“五四之后妇女渐趋活跃,但参与公共事务的力量仍然极为薄弱”的结论[48](P 83)。然而,通过梳理“纯阳性讨论”的内容可知,当时不少知识女性都密切关注报刊议题,有着强烈的参与意识,然而却受制于发声渠道与讨论形式。明晰此点,方能对20年代女性之社会参与抱有“了解之同情”。

四、小结:论争揭示的时代思想

1923年的“女子参艺”和“纯阳性讨论”是紧接着“爱情定则”之后,在报刊中涌现出来的性别议题。编者开辟篇幅版面,聚焦放大相关话题,鼓励读者投书互动,意在对公众有所引导,这是“五四”副刊的一大特色,以往研究已多,此处不赘[48](PP 83-85)。相关论辩无疑有助于消解女性进入公共领域的舆论障碍,并帮助她们寻找新的社会角色。“男不言内,女不言外”是传统中国社会与儒家伦理对性别的界定。中国妇女相对封闭的生活方式造就了与之适应的“内言不出”的女性道德,同时也被剥夺了实现社会价值的权利。知识分子在论辩中鼓励女性参入艺术领域、政治领域乃至公共领域,跨越闺门,突破限制,在社会空间上不断向外;这一变化至少折射了北方知识阶层对性别认知的转变。

考察这一整体事件的发生原因,固然与“五四”时期兴起的“女性解放”呼声相关,但更具体的因素尚有如下两点:

首先,20世纪20年代的中国思想界表现出驳杂与变动的特点。“女子参艺”与“纯阳性讨论”实质上是新文化内部思想差异性的表征。受“五四”形塑的知识分子普遍接受并肯定了女子演戏与发声的权力,相关辩论并非通常所见的“激进”与“保守”,而是折射了知识阶层在“选择性”接受新文化、新思潮的差异之后,对女权有关问题表现出的不同理解与取舍。

其次,这一整体事件由时人对女界的焦虑心态所引发。学界多将“五四”洗礼之后的20年代初期看作一个大学开放女禁、男女社交公开、女性谋求参政、妇女运动呈现出新高峰的时代[49](P 251)。然而时人的印象及感观并非如此。最先引起论战的“东枝”写道:“我们从前也有过多少女英雄,女政治家,女革命党……她们都已成了过去的陈迹,看着现在女子界的堕落,我们实在不忍再提了。”[4]正是“女子参艺”使之看到了女性追寻社会角色的新路径。萧度发起“纯阳性讨论”,也是有感于“在五四以后,有时听到某某女士的演说或议论……而今呢”[38],才由女性缺席公共讨论而联想至女界危机。知识阶层普遍感到是后“五四”时期女权之不振与低迷,进而担心女性解放历程就此止步。

最后需要指出的是,男性知识精英在报端鼓励女性参加“中国社会中各种事业”,依靠自我的努力解放自身,言说力度可谓强烈,思想观念也可谓先进。然而,他们却忽略了女性的现实困境,以及生存条件与男性不平等的问题;因而相关讨论仅停留在观念倡导阶段*吕芳上特别提醒,从媒体与性别角度研究近代中国妇女史,需要注意报刊舆论与社会实际之间的关系。譬如,不能因为1920年代“自由恋爱”的议论在知识分子中沸沸扬扬,就认为已经付诸实现。参见吕芳上:《革命与恋爱——1920年代中国知识分子情爱问题的抉择与讨论》,载于《无声之声I:近代中国的妇女与国家1600-1950》,台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2003年,第73-102页。。直到20世纪30年代,女校教师在舞台上饰演“新女性”依然引发轩然大波[50];褚问鹃与凌叔华则揭示了自身面临的性别劣势。相较而言,女性的社会生存方式依然是受压和无声的,近代妇女的社会参与和性别解放议题始终是一个缓慢而长久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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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钦文.我的母亲[J].妇女杂志,1925,11(2).

[32]许钦文自传.中国现代作家传略[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1.

[33]阿吕.好一个“女子参艺”[N].晨报副镌,1923-07-19.

[34]周兴.看了几篇“女子参艺”后的话[N].晨报副镌,1923-07-27.

[35]余协中.几句关于“女子参艺”的话[N].晨报副镌,1923-08-07.

[36]曹雪生.非“好一个女子参艺”[N].晨报副镌,1923-07-27.

[37]徐公美.人艺戏剧专门学校初次实演纪略[N].时事新报·青光,1923-05-29.

[38]萧度.纯阳性的讨论[N].晨报副镌,1923-08-19.

[39]协中.我看了“纯阳性的讨论”的感触[N].晨报副镌,1923-08-29.

[40]韵秋.读了“纯阳性的讨论”以后[N].晨报副镌,1923-09-02.

[41]褚松雪.我的离婚略史[N].民国日报·妇女评论,1923,(100).

[42]松雪女士.读“纯阳性的讨论”答协中君[N].晨报副镌,1923-09-06.

[43]问鹃.读“纯阳性的讨论”后的感想[N].晨报副镌,1923-08-26.

[44]瑞唐女士.读了纯阳性的讨论的感想[N].晨报副镌,1923-08-25.

[45]周作人.几封信的回忆[J].(香港)文艺世纪,1963,(12).

[46]钟孟公、徐绳祖.关于爱情定则讨论的来信(八)[N].晨报副镌,1923-06-16.

[47]尹旦萍.女性自己的声音——新文化运动时期女性的女性主义思想[J].妇女研究论丛,2004,(3).

[48]吕芳上.革命与恋爱——1920年代中国知识分子情爱问题的抉择与讨论[A].无声之声I:近代中国的妇女与国家1600-1950[C].台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2003.

[49]吕芳上.五四时期的妇女运动[A].陈三井主编.近代中国妇女运动史[C].台北:近代中国出版社,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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