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敏晴(广东广雅中学,广东 广州 510160)
中通外直,不蔓不枝,然后有莲之高洁;明月独举,气节长存,然后有士之风骨。
“千秋耻,终当雪。中兴业,需人杰。”冯友兰先生执笔的西南联合大学校歌中,有这样的两句话。1946年5月,西南联大的使命结束,冯友兰先生为联大纪念碑撰写了碑文。碑文气势磅礴,旨正意远,文采横溢,旅美史学家何炳棣先生称其为二十世纪的一篇雄文。故徐百柯先生在《民国风度》中,对冯友兰先生的描述亦是“两束雄文,一抹背影”。实则打动我的,并不是“三史释古今,六书纪贞元”的雄文,而是在另一个大学教授们无法手握自己的矜持与尊严的时期里,冯友兰先生的见识和情感受到羁绊,难为发表雄文,于是便只留下一抹颓唐的背影。书中说道,在数次运动中,冯友兰“曾就个人历史多次写过检讨交代,甚至不惜上纲上线,却都难以过关。”在解放初的思想改造运动中,以及后来的历次反右运动中,冯友兰都首当其冲,备受折磨。我可以想象,冯友兰先生面对破灭的理想,身处残忍的现实,不得不将那个写出融古铄今的志文的自己暂时冰封,而到1972年,那个不卑不亢的冯友兰究竟有没有真正重生,我想是不复当年的。徐百柯先生在最后写了一句话,说是金岳霖先生来看望冯友兰先生时,“两位大教授竟为检讨的事抱头痛哭。”至今,读到这举重若轻的寥寥一行字,我灵魂的某个片段依然隐隐抽痛。
“于万斯年,受天之祜。”傅斯年先生的名字,出自《诗经·大雅·下武》。傅斯年先生是中国近代一个绕不开的人物,傅斯年先生在上世纪学界的鼎鼎大名,随着国民党溃败台湾而烟消云散。历史书中说,傅斯年先生是一个强烈的民族主义者,杰出的学术领导人,优秀的历史和古典文学研究学者,在《民国风度》里,他有着体面的理智,治国的智慧,振臂的勇气与热情。作为生在新旧交替年代的一代人,他毕生都在矛盾中度过。五四之后,在全盘西化情感最强烈的时刻爆发了抗日战争,在民族情感最强烈的时刻又爆发了解放战争。有人说傅斯年搅入了政坛,造就了他作为一个学者一生的悲剧(同样的故事也发生在胡适身上)。但历史大势,又岂能独善其身。傅斯年政治理想和抱负终其一生都无法实现,他对国民政府极端失望,但又早早与共党决裂。于右任先生说,傅斯年是子路,是颜回,是天下强者;为自由,为正义,为时代青年;胡适先生说,傅斯年能做最细密的绣花针功夫,又有最大胆的大刀阔斧本领。是最能做学问的学人,同时又是最能办事,最有组织才干的天生领袖人物。至今,先生逝世至今六十有五年,傅钟敲响,台大校园树木已亭亭如盖矣。
《民国风度》中,还有很多人物,有些是我们些许熟识的,还有一些人物,徐百柯先生若不写,恐怕将会被时间或时代彻底湮没与忘记。他们是故去的名校校长,文章报国的报人,埋头学问、以学术报国为天职的知识分子,以及在世界面前代表中国的外交家、金融界的精英、马上赋诗的将军……他们是梅贻琦、蒋南翔、张季鸾、胡政之、刘文典、杨荫榆、陈西滢、梅汝璈、顾维钧、卢作孚、陈望道、蒋百里……
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