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兴文
(中共定西市委党校,甘肃 定西 743000)
中国传统森林可持续经营文化是我国人民在长期的林业生产过程中形成的关于森林利用、培育、经营和开发的思维方式和行为习惯。根本目的就在于合理利用自然资源,为子孙后代造福。
中国古人一直懂得人类与森林的关系密切。主张道法自然,天人合一,坚持人与自然和谐共生。透过阴阳、五行、天人关系学说,以及图腾崇拜、生态伦理等自然保护思想,就足以看得出来。翻阅大量古文献,我们就会发现有很多合理利用森林的真知灼见。西周时期文王和武王就颁布政令:“春三月,山林不登斧,以成草木之长。”[1]春秋时期管仲提出“以时禁发”的森林思想,即顺应树木生长季节,封山林,以养育为主,冬天再开采利用或者在树木成熟后采伐。秦代有一部法律叫《田律》,严禁春天树木生长发芽的时候砍树木,也不能堵住流水影响对森林的灌溉。不到夏天,严禁烧鲜草做草木灰,也不能摘取植物嫩芽等。唐朝的法律除了严格要求而且还要重重处罚。比如:盗取园林内花草树木的,服刑两年半。到宋代,著名思想家朱熹将古人的智慧概括为“取之有时,用之有节”[2]。
“取之有时”就是不违农时,按照二十四节气,春种、夏长、秋收、冬藏。还是孟子说的好,“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不人池,鱼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人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
“用之有节”意思是对于可以开发的山林,开采利用的时候也要适时适度,也不能放任自由,掠夺式开采,否则,就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正如《吕氏春秋·义赏》所言:“竭泽而渔,岂不获得了而明年无鱼;焚薮而田,岂不获得而明年无兽。诈伪之道,今虽偷可,后将无复,非常术也。”[3]后世历代都在谨慎遵守老祖宗的教诲。
《史记·五帝本纪》载黄帝“时播百谷草木”[4],帝颛顼则“养材以任地”[5]。周文王主张“润湿不谷,树之竹苇莞蒲,砾石不可谷,树之葛木,以为然绗,以为材用”[6]。
纵观历史,除了古人的思想及传统,人工植树造林大量实施并且成功的例子不胜枚举。曾经沿长城边有两条蜿蜒茂密的榆树林带就是著名的“榆溪塞”。《周礼·夏官》:“掌固,掌修城郭沟池树渠之固”;《管子·度地》:“树以荆棘,以固其地,杂之以柏杨,以备决水”;明代治理黄河专家刘天和所著《问水集》总结了卧柳、低柳、编柳、深柳、漫柳、高柳6种栽植方法。“列树表道”为中国古代的传统之一。清代总督左宗棠在修筑通往新疆大道的同时,东起潼关,西迄乌鲁木齐,沿途种植柳树,成为史传佳话。
中国第一部诗歌集《诗经》,汇集了西周初期到春秋末期的许多诗篇,其中提到的树木名称有50余种。表明当时已能识别很多种树木,并分类命名。西汉问世的《尔雅》是中国最早的词典,已经有专门的单元篇目《释草》和《释木》。明代的《本草纲目》收录果类104种,木类138种,禽类76种,兽类78种。清代《康熙字典》收录果树43种,树木 394种,竹子 210种,兽类 236种,鸟类 439种。两书所收树木和野生动物种类比以前任何书籍更为齐全,几乎包括了中国树木和鸟兽的全部重要种类。
古代具有农林牧复合经营的传统。中国在很早以前就形成了农、林、牧、渔有机结合,使自然资源充分利用的大农业观,这也是较早的生态农业思想。如贾思勰的《齐民要术·种谷篇》中有“瓜——豆”模式,明代邝璠的《便民图纂》中记载了“草——芝麻——谷”模式等。明代著名科学家徐光启所撰《农政全书》记述“若于园中开池,以便养鱼灌园”,描绘出一幅生机勃勃全面发展的农、林、牧、副、渔的生态大农业景象。
森林有可观的经济效益,可以为人民生产出源源不断的木材、山竹、果实、桑蚕等等。古代对森林效益的认识主要集中在经济效益方面,在这方面有比较多的论述。《管子》:“山林、菹泽、草莱者,薪蒸之所出,牺牲之所起也。”“万乘之国,千乘之国,不能无薪而炊”[7]。孟轲说“斧斤以时人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还说“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8]。《战国策》记载“北有枣栗之利,民不由田作,枣栗之实,足实于民”[9]。这说明枣、栗等果实很早就被人们作为补助粮食不足的食物,可以解救贫困。
清雍正皇帝有政令:“舍旁田畔,以及荒山旷野,量度土宜,种植树木。桑柘可以饲蚕,枣栗可以佐食,桕桐可以资用,即榛楛杂木,亦可以供炊爨……”[10]
清乾隆帝也有政令:“周礼太宰以九职任万民,一日三农生九谷,一日园圃毓草木,三日虞衡作山泽之材,四日薮牧养蕃鸟兽。其为天下万世筹赡足之计者,不独以农事为先务,而兼修园圃虞衡薮牧之政。故因地之利,任圃以树事,任牧以畜事,任衡以山事,任虞以泽事。使山林川泽丘陵之民,得享山林川泽丘陵之利。”[11]简而言之,就是重视三农、园圃、虞衡、薮牧。
杨屾,清代著名农学家,在一本著作叫做《南风广义》中有这样的观点:“农非一端,耕、桑、树、畜,四者备而农道全矣;若缺其一,终属不足。”他的观点就像我们现在所说的“大农业”思想,森林是属于大农业中很重要的一个方面。
在长期的林业实践中,我国古代形成了丰富的森林开发思想,而且,这些思想得到了广泛的应用,逐渐地被具体化为径级择伐法和森林轮伐法。据《庄子》记载树木不能“中道之大于斧斤”,应该“终其天年”。《礼记·王制》载:“木不中伐,不鬻于市”。这一规定可以理解为不达工艺成熟龄的树木不许砍伐,伐下了也不许出售。贾思勰在《齐民要术》中,首次提出了轮伐法,即“周而复始,永世无穷”。
随着农业、手工业和文化的发展,人们对森林的认识日益深化,除木材外,又认识到漆、松脂等许多其他森林产物的作用,并目、逐步摸索出了比较完善的加工、利用方法。
除了用木材制作家具和器皿、建造房屋和宫廷楼阁、打车造船、建筑桥梁,以及从果树上收获果品外,还有许多用途,如木炭、造纸、油漆、松脂、樟脑。油料、药物、燃料、香料、蚕丝、竹材、茶叶等,不仅历史悠久,其加工水平也达到了相当发达的程度。
1.积极利用森林的保持水土功能。春秋战国时期出现的《管子》一书,已认识到森林的保持水土作用。为了对水旱灾害做到有备无患,管仲主张合理兴修水利,“令之行水道、城郭、堤川、沟池”。同时,管仲是一个很有科学思想的政治家,他认识到树木的根系,可以防砂固土,防止水土流失。他综合运用水土保持理论,种植大量林木尤其是在堤岸周围,《管子·度地》是这样记载的:“树以荆棘,以固其地,杂之以柏杨,以备决水。”汉代的时候,人民已经认识到了森林系统的重要性,森林可以基本稳定某一小区域的气候环境,保持好森林体系可以免受水灾旱灾,知道了破坏森林会导致自然灾害。到了明朝,除了统治者,老百姓对森林的认识都到了一个高度,自觉认识到森林的重要性,森林可以涵养水源,老百姓都自发地植树造林,保护森林,尤其是水源林。明末清初著名思想家顾炎武在书中有过这样的记载,描写这样的实际图景:“流溪地方(今广东从化流溪河),深山绵亘,林木翳茂,居民以为润水山场,二百年斧斤不入。”[12]屈大均在《广东新语》中说:“西宁(今广东郁南)稻田所以美,以其多水,多水由于多林木也。凡水生于木,有木之所,其水为木所引,则溪涧长流,故易曰,木上有水井。”还说“川竭由于山童,林木畅茂,斯可以言水利”[13]。这是对森林水源涵养效益的深刻认识。
2.利用森林防护农田。这个优势和特点到清代许多仁人志士已经认识的很清楚。他们都意识到不能过度地开垦山林,并且提出了怎样来防止和治理的意见和措施。赵仁基(1834)已经正确地认识到长江“水溢”与山林被开垦的密切关系:“水溢由于沙积,沙积由于山垦。”[14]同时,清代江西散文家、阳明学说的积极实践者鲁仕骥也认识到“必也使民樵采以时,而广蓄巨木郁为茂林,则上承雨露,下滋泉脉,雨潦时降,甘泉奔注而田以肥美矣”[15]。
可是在清代中期,出现了很不好的现实和现象。由于人口激增,许多人开始开垦山林,引发多地水土流失。后果是严重的,教训是惨痛的。梅曾亮在其《柏枧山房文集·卷10》中记载“……今以斤斧童其山,……而砂石随下,奔流注壑,……毕至畦田中乃止”[16]。
3.利用森林保护生态环境,可以增加生物多样性。荀子的《劝学》中说到:“草木畴生,禽兽群焉。”荀子《致士》中又说:“川测深而鱼鳖归之,山林茂而禽兽归之。”并且古人虽然没有提到“生态”这个词,但确实已经对森林所具有的多种生态功能有了深刻认识,已经懂得了可持续发展。这种认识是在长期的生产实践中形成的。《吕氏春秋》云:“竭泽而渔,岂不获得了而明年无鱼;焚薮而田,岂不获得?而明年无兽。”[17]这些著作和言论都为日后重视、培育、保护、发展森林资源及其它的可持续经营提供了理论基础。
人们在长期与森林树木相依共生的实践中,逐渐形成丰富多彩的具有民族特色的有关森林的美学文化,“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诗词、书法和画作。比如孔子登临泰山、庄子御风而行逍遥游与山林皋壤、屈原《山鬼》篇、陶渊明《桃花源记》《归去来兮辞》、王维“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孟浩然“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杜甫“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王勃“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王安石《游褒禅山记》,明代著名的地理旅行家徐霞客也留下了著名的《徐霞客游记》……春夏秋冬、大好河山、风光不同,物候交替、鸟语花香、桃红柳绿,无时无刻不体现出一种生命的魅力,让人情不自禁陶醉其中,蓝天白云、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古人爱森林、游山林、享清风白云,希望健康长寿。每每将寺院庙宇建造在水草丰茂的幽深密林中,意为“草木郁茂,生气相随”“草木繁茂,流泉甘洌”。古人还经常在自家宅院园林中种植大量花果树木,比如在甘肃兰州的仁寿山就有百年桃树,至今还在举行每年一度的桃花会;甘肃什川就有千年的古梨树群;平凉灵台就有一棵千年槐树,至今人有很多人去瞻仰膜拜……祁连山脉是中华水塔,甘肃重要的深林水源涵养地,是一座屏障,更是一座宝库,孕育并承载了五彩缤纷的祁连山森林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