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田笑一样,我也爱静。不一样的是,他静下来作画,我静下来品茶。今夜,很静,适宜品茶作画。于是,展一麻布垂案,再以生宣铺垫,把沉香入炉,插青瓷花瓶一枝春,放朱泥小壶两茗杯,加以茶则、茶匙、茶漏,安放于位,成一茶席,曰静夜思。
铁壶煮水,普洱入壶,水沸茶香,自斟自饮。斟淋之时或有点滴茶汤于生宣湿染,宣吸茶汤,有了半片云、一圆月,再略加挑引晕染,于是又有了三两枝花映窗纱,美人添香于灯下之景象。此时,看这一素宣茶席,因茶汤着色,以心念牵引,渐成小景,让我格外想起田笑的画。因为,他的画,与这景、这境、这心念的自然流淌,皆相关。
赏画首需用心,眼倒其次。眼睛看到的是颜色技法,心感知到的是内涵情感。田笑的画,值得去“心赏”,因为,他不以绚丽夺目的色调吸引眼球,而以人物的真情实感触动人心。
我平素藏茶,爱旧物,喜研哲学心理学,关注心念灵修,推广美学生活。作为这样身份的槛外人,除了看到田笑画作上传统技法的扎实,设色布局的清新,人物刻画的细腻,更让我关注的是人——画里画外的人,关注画中人物内心的刹那情绪以及画作之外,作者的心绪情感对画作的投射。
台湾摄影家阮义忠说“:摄影是把自己内心的触动与别人分享的具体呈现”。画画更如此,一幅好的画作,作者的心,画中人物的心,是互通的,他们之间一定有过多次的深夜交流和梦中对话。
对与画中人物有对话能力的画家的画作,最佳的评论,不是以己度人,不要个人投射。应对画中人物,作“如是观”,“不以为喜,不以为悲,懂得而已”。不仅仅赏画,世事百态皆如此,对人对物,若加以个人价值观和情绪投射作评价,便不是慈悲。
这是一个高声的、鲜明的、喧闹的、热辣的、华彩的世界,在这样的环境下,人们不愿再看到那些让人血脉喷薄、激情四射、剑拔弩张的景象。这个社会不缺励志,不缺激情,缺的是那份从容和沉稳。缺的是纯净自然,清新秀润,恬静淡远,有高度净化及过滤能力的作品。
田笑做到了。他的画总有一种淡性和空性,入世而又离尘,静逸却也蕴厚。他把胸中千壑万山,人性七情六欲,内心冲突与顿悟,化为一种平静的方式去表达,心中百转千回,笔下辗转成画。这是一种由放入敛而达到的新的创作自由和高度。
画中人的脸庞,他都是用心触摸过的;发丝,他都是用手抚理过的;衣衫,都是他亲自穿披上的。画中人的内心世界在画者笔下充分释放,画者的心绪在画中人的眼神中得到安放。它,给予他灵感;他,赋予它生命。他们之间有深深的理解和默契,有着灵魂的交会和精神的交流。
看到作者画的弘一,让我想起了第一次去他画室的情景。一进门,首先入眼的是弘一法师的画像。我当时怔住了,与法师的眼神对视那一刻,让我有了瞬间的出世感。我无法挪步,在画前驻足许久。大师立于太湖石前,背后竹石相映,大师手执杖,茫鞋白袜。整个画的色调淡极了,像旧照片,只有大师的眼神是黑亮的,一下抓住了我的心。这眼神,睿智笃定,有看过繁华的淡然,遁入空门的绝决,世事洞悉的空性。悲喜消融,豁达升起,一切有了皈依。我想,画者是懂弘一的。弘一大师绚烂后的平淡、雄健后的文静、老成后的稚朴,正如他的表白:“朽人之字所示者,平淡、恬静、冲逸之致也”。作者画的朴质无华而感人至深,用淡雅而沉静诠释了“华枝春满,天心月圓”。
而田笑的另一幅作品《寻鹤》则是一幅现代与古典,现实与梦想互融的作品。鲜明而简约的色调,虚实、动静、远近各安其位,各得其所。整体背景为灰色调,天灰灰的,远处的工厂又更深一层的灰。如果不是那个有明亮眸子少女的红衣,我可能会陷入深深的灰色情绪中。这,也许正是本画的精髓。我想它是表达了红衣少女于现实中的愿梦。梦里:城市很远,自然很近;喧嚣很远,静逸很近,心中那只白鹤在自然与现代工业文明的边缘挣扎,那看似翩翩起舞的凄美姿态不正是显示出了生命的坚强?
好的文章让人读起来会有强大的画面感,而一幅好的画正像包孕了最丰富的片刻,同样让人浮想联翩,文思万千。田笑的意笔人物画常见画中人或席于草石之间,或盘于奇峰之上又或立于竹林之中,蕉叶送风,观之有竹,润心有书,养神有茶。人物表情十分妥帖,无闲事挂心,日日是好日,年年好时节。画面整体清幽美妙,画中人怡然自在,闲居于此,自在,就是自己在。
真正的精品来自于画者个人心性的选择,画者的最高境界就是心性的流露,这也许就是禅境中的“见性”。
有人说:“画画是穷尽理智,言语道断的过程,最后一刻出来的东西,超越了思考,不尽兴是遗憾,尽兴之后又需要放下,这个过程很有趣。”这其实是一个不断归零的状态。
田笑有扎实的传统绘画功底,又有用心用笔解读人物的能力。在求平整,追险绝,复归平整的过程中不断角逐自己,又不断找到新的未知的自己。他保持初心,像一纸素宣,且始终如一。
田笑
1978年6月出生于河南濮阳。
现为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河南省美术家协会工笔画艺委会委员、人物画艺委会委员。
作品多次参加全国性美术展览并获奖。
多幅作品发表在《美术》《国画家》《中国书画》《中国艺术报》《美术报》《书法导报》《鉴藏》等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