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江元
(长江师范学院 文学院,重庆 408100)
一
碧野(1916—2008)作为身跨现当代的著名作家,自1935年以创作《窑工》开始登上文坛,其漫长的文学生涯以1948年为界可粗略分为两个截然不同的阶段。前一阶段碧野的创作集中在小说、报告文学、散文等方面,同时尝试创作了诗歌、戏剧等作品。特别是数量众多的短篇、中篇、长篇小说产生了全国性的影响,其成名作《北方的原野》等报告文学集为他赢得了声誉。后一阶段,碧野虽然也创作了5部长篇小说,但其创作成就和特色主要由多达10部之多的散文集鲜明体现。所以,有的当代文学史就主要介绍其散文创作成就,有的甚至极端地以他小说创作的所谓不足来掩盖其散文创作的成绩[1]74。现代文学史论著虽然一直为碧野留有一席之地,但有的仅罗列了他的4部中、长篇小说[2]417,在一些著作的增订版中也是如此[3]290;有的简介了碧野抗战时期的小说创作概况,用近千字评论《风砂之恋》并简要论及《三次遗嘱》,还认为碧野的《肥沃的土地》《奴隶的花果》《没有花的春天》《湛蓝的海》是“在黑暗中寻求通向光明之路”[4]511-835;有的认为碧野是“抗战时期多产新进的小说家”,简介了他的创作概况,并三言两语简要评及《乌兰不浪的夜祭》等5部中、长篇小说[5]147-148。最值得重视的是杨义用专节介绍了碧野的创作轨迹、代表作品的内容及风格转变等,认为其小说具有“北方原野的忧郁”和“南国山海的强悍”[6]61-78。有专著对碧野不同时期、不同文体的创作进行分门别类的概略性观照[7],有的从文学创作心理学的角度研究碧野不同时期、不同文体的作品[8],有的在论及“大后方文学”整体创作概况时简要涉及碧野的部分中、长篇小说创作[9]217-218。其他期刊报纸文献或从单篇小说出发,或从某个特定角度出发讨论碧野小说的艺术技巧、风格变化、美学追求及诗性特征等,篇目寥寥可数。从研究状况而言,一直以来人们重点关注的是碧野后一阶段的散文创作,对其小说创作一直未予以足够的重视,特别是对1948年前的长篇小说创作,始终未将碧野创作作为一个独立的整体进行较为全面的认识,这为本文的讨论留下了展开的空间。
二
自青年时期,碧野就离开家乡北上,开始了一生中最为艰难曲折而辗转漂泊之旅,足迹所至遍布全国,贯通南北。碧野流落北平期间,1935年以处女作《窑工》登上文坛,从1936年在《今日文学》第3期上发表小说《奔流》开始,小说创作源源不断。1937年抗战爆发,他参加了华北游击队、演剧队等组织,辗转于北方济南、石家庄、行唐、邯郸、武安、汜水、开封、郑州等地,1938年到武汉,又两度返回西安等地,因洛阳集中营又要逮捕他,险中脱生去了第五战区和荆门前线。后经西安去重庆,在重庆短暂停留后北上,又入川到成都、邛崃。因时局险恶,不得不到重庆、綦江、巴县等地从教谋生,后又去上海、南京,南下宣城,又回北平、天津,并于1948年到解放区。在这战火硝烟弥漫的十几年里,尽管碧野尝尽生活艰辛,历尽险难,备受命运驱策之苦,但他从未停下手中的笔,而是以饱满的热情勤奋创作,取得了丰硕的创作成果:短篇小说有30多篇,中篇小说有《乌兰不浪的夜祭》《三次遗嘱》《奴隶的花果》《大红骡子和缺犁耙》等多部以及其他小说集多部,出版的长篇小说有《肥沃的土地》《风砂之恋》《没有花的春天》《湛蓝的海》4部。在短暂时期内取得如此丰硕的创作成就,特别是众多的中、长篇小说的创作出版,其创作的勤奋和出众的才华是少有的。
碧野的小说创作始终以深厚的生活积累、丰富的漂泊见闻和感受为核心,以开阔的视野,以罕见的热情关注和同情普通人的生存状况,广泛摄取现实生活题材,“从不同侧面反映了大动荡的时代”[5]148,以“敢于接触社会污秽面和人生真血肉的文笔”[6]70,为读者展现出特定时代丰富多样的社会生活画面。他20世纪40年代的长篇小说围绕着表现普通民众的生存苦难、揭露社会的黑暗不公、反映民众觉醒意识和抗争精神等内容展开。碧野出生于贫民家庭,在他成为以满溢才华的文笔热情拥抱生活的文学青年后不久,中国社会就进入了惨烈残酷的长期抗战时期,不仅个人身似浮萍随风飘摇,而且他所到之处耳闻目睹的都是普通民众生活的艰辛不易和多灾多难。作者笔锋所至,是对自己苦难生活的记忆和对灾难现实的如实反映,贫穷、饥饿、疾病、战乱、流亡、荒灾、乞讨、死亡等生活内容或场景常常流泻笔端。现实生活的悲伤压抑,命运经历的凄苦曲折,不仅成为故事中的主人公摆脱不掉的人生主调,也成为缠绕读者情绪的锁链。碧野的大多数小说表现的是普通百姓除了生计温饱难以为继之外,还要额外承受财主、地方恶霸或有权势者的不公正对待甚至有意加害,通过众多人物的遭遇揭露了当时社会的种种阴暗面,如阿兴、阿艾、李阿虎、阿鹏、破箩筐等人物都有这样的遭遇。长篇小说中的人物,无论是知识分子抑或普通民众,无论是工人还是农民,不分男女老幼,他们身上都具有那个时代所需要的可贵的抗争精神。
三
碧野在此一阶段创作并出版的4部长篇小说,虽然延续着中、短篇小说中表现的底层民众、知识分子、游击队员等题材,却是在另一维度上展开的新的艺术探索。其中,《肥沃的土地》和《没有花的春天》都是表现底层民众而各具特点的创作。而《风砂之恋》和《湛蓝的海》虽然题材各异,但却是整体艺术水平值得肯定的作品。这部分小说体现了以下特点:
(一)反映广泛的社会现实,展现出特定时代丰富多样的社会生活画面
这一阶段的人生经历成就了一个漂泊式传奇作家,碧野以开阔的时空视野、变动多样的笔致,描绘出一个急剧变动时代的真实面貌,“展现了别人难以企及的绚丽多姿的人与山川的画卷”[6]62。碧野表现普通民众经历的种种苦难和不幸,现实生活中的战争、荒灾、逃亡、贫穷、饥饿就是那个时代的真实写照,同时也表现这种苦难不幸所孕育出的顽强意志、抗争精神与没有泯灭的人性之美。最早出版的《肥沃的土地》逼真反映了20世纪40年代北方农民贫苦艰难的生存现实,他们一方面要忍受生活的贫穷艰辛,另一方面也要面临心灵饥渴的考验。如丫环出身的花猪虽然成了王家的女主人,但长期埋藏在心头的压抑和痛苦使她变得阴毒和放纵;小桂花嫁给了夹尾巴狗,但依然爱着破箩筐;破箩筐虽然时时感到“心灵的饥渴”,但面对诱惑也能做到不为所动;黄老五时常有衣食之忧,却依然善良、正直、侠义、乐于助人;水獭媳妇生活贫穷窘迫、孤苦无助,但依然正派做人。
同样表现底层民众生存的《没有花的春天》,以阿兴一家为代表,讲述了底层民众在遭受阶级压迫和动荡时代的磨难,以及他们反抗意识逐渐觉醒并投身于实际斗争的故事。小说以点带面,在一定程度上描画出20世纪40年代中国社会的时代风貌。作者把乡民们贫苦艰辛的生活和在绝望中顽强生存的精神表现得细腻生动,感人至深。这得益于作家对现实的深刻体察,也体现出他对贫苦百姓生存的同情和关注。但是,在这部长篇小说中,由于作者过于追求宏阔复杂时代生活内容,人物活动涉及到的背景过于多样,既把人物放到阶级压迫下,又把人物放到外族入侵、匪军作乱的背景下来表现,影响到小说主题提炼的清晰度,人物的反抗对象不明确,“没有把地主与农民因建塔而起的内在矛盾抓住,展开”[10],对于地主阶级的反抗并未完成,那么人物反抗的只能是笼统的现实黑暗,影响了小说反映社会生活的深刻性。
以抗战为背景表现大后方青年知识分子生活现实的小说是《风砂之恋》,它以当时青年知识分子对不同生活道路的选择来表明作者的立场态度。正如作者在《前记》中所说:“《风砂之恋》,一方面是指那些在陇海线弥漫的风砂中迷失了路的一些青年,他们的眼睛有些被风砂打瞎了,因此而彷徨而堕落;另一方面是指那奋斗的一群,勇敢地踏上了征途,投奔到那大风砂的地方去。”“对于那些堕落者,这是一根鞭子,用来惩治他们灵魂的鞭子。”[11]1小说以核心人物林晶的生活为主线,牵涉到分布在城乡不同生活领域、身份各异的众多人物,作者试图着墨较为广阔的现实生活画面,在一定程度上呈现出抗战时期大后方的现实生活面貌。
《湛蓝的海》写游击队题材,讲述了流浪青年阿鹏在苦难生活和反抗斗争中成长为一个优秀指战员的故事,表现民众的抗敌爱国精神。碧野以多样的题材创作来达到对丰富广阔的社会生活的真实反映,同时也通过对同一题材的不同方面的书写达到了对某一类社会现象的全面反映。在他的小说中,光明与黑暗、歌颂与暴露、新生与死灭、压迫与抗争、美与丑杂然并存。
(二)故事情节在直线推进中力求生动曲折
作为长篇小说,故事情节必然是作者苦心经营的要素之一。碧野的长篇小说在这方面表现出来的整体特点是在直线推进中力求生动曲折。《肥沃的土地》的结构安排,既在自然季候的转换中展现人物真实细腻的日常生活图景及植根于现实的喜怒哀乐,以初春、春末、夏初、盛夏、夏末、深秋、深冬的自然时序为主,同时又以某一个空间为横截面展开故事讲述,既丰富小说内容,又避免情节推进过于直截了当。比如讲到石牌坊的来历后,小说开始单独用一章来专门讲述王家大院及花猪的故事;出现了水獭媳妇摘树叶的情节后,又单独用一章来表现大水獭回家时小家庭的生活画面;第六章的时间节点是麦收之前,但一章之内的小说故事却是在三个空间场景中展开的,这样就形成了以时间为主、以空间为辅的结构模式。《风砂之恋》以林晶辗转各地混乱的恋爱生活为故事主干,使故事内容充实,情节叙述在双线并驾的过程中显出颇为生动的变化。《没有花的春天》全书共十四章,前十章主要表现人物所经历的各种磨难、饥饿、贫穷、流浪、战乱等,后面几章才写到人物的实际反抗斗争,说明人物是在现实生存和黑暗环境的逼迫下走上反抗道路的。这是情节直线推进特点最突出的一部小说。当然,人物经历颇多磨难,使故事内容丰富,情节也随之有了变化。表现海岛民众抗敌斗争故事的《湛蓝的海》,在主线推进的过程中夹杂层层倒叙的手法形成了叙事波澜,故事一开始,阿鹏就回忆起他流浪到莲阳,在张大富的庄园当长工的苦难生活,接着又回忆由于斗争失败,他和大珍逃到南洋做苦工多年又回到莲阳,大珍被害牺牲。这样安排的效果正如《文学创作》的预告所说使“故事生动曲折”。
碧野在直线推进故事情节时,为力求故事的生动曲折,常用两种方法。一种是求诸人物经历的曲折多变来增强故事情节的生动性,让人物尽可能多地经历重重磨难和种种不幸,如《没有花的春天》。另一种是采用“双线并置”的方法,增强叙事的生动性,如《风砂之恋》将爱慕虚荣、浮华自私的一组青年与勇敢奋进的一组青年对照起来写,形成一种双线并行的结构,显现情节叙述的跳跃感和生动性。又如《湛蓝的海》,除去它的层层倒叙手法,小说还将战争与爱情两条线索交织在一起,来营造故事情节的丰富生动。
(三)成功塑造了鲜明、生动的底层民众形象
作者在长篇小说中塑造了底层民众、知识分子、士兵(游击队员)等多种类型的人物形象,这三类形象作为小说的主人公,都有塑造得比较成功的代表人物,但总体而言底层民众的形象更为鲜明、真实,给人留下了的印象更深刻。比如《肥沃的土地》中塑造了北方农村普通人鲜活的群像,底层人物都各具面貌、各有风采,人物大多栩栩如生,个性鲜明。老癫自私吝啬而好生是非;黄老五贫穷善良、见多识广、遇事有头脑;鸡蛋壳邋遢成性、精于算计;破箩筐体魄强健,充满生命活力,蛮横要强,不畏强力,不守成规,执着于真心所爱——他成为北方农民在苦难生存中抗争意识初步觉醒的典型代表;就连只出现一次的林卖婆,作家也一针见血地写出她的乖戾圆滑、做作卖弄。比如《没有花的春天》里的阿兴,年轻时勇敢好斗好胜,中年后做事有胆有谋,较细致周全。《湛蓝的海》里,阿鹏老练沉稳、心胸开阔,行事细致谨慎,勇敢而不失谋略;海狗鲁莽冲动,心思偏狭,勇胜于智;小琤纯真活泼,自信勇敢,意志顽强。《风砂之恋》里的林晶成为抗战大后方现实生活中自私、要强、虚荣、堕落的女性青年代表。
作者塑造人物的手法多样,注重在曲折多变的情节变化中揭示人物性格,也用心理描写、细节描写等增强人物形象的深刻、丰满等特性,但有的人物塑造得虽有个性却比较单薄。如林晶这个形象塑造,虽然也通过心理活动展示写出人物变化的过程,但着墨不多,往往一带而过。再如《湛蓝的海》中的阿兴、阿鹏等,作者是通过大量人物的经历变化、行为举止表现出人物个性,而少有人物心理内容的揭示,“看不到英勇行为后面更多的精神动力”[8]277,在人物形象塑造上欠缺深度艺术加工处理,因此人物虽有个性但缺乏深度。人物塑造没有沿用在《窑工》里已显露出来的可贵反思意识,阿兴、阿鹏的反抗似乎是在自身命运和客观环境的迫使下的无奈选择。老角鱼偶有言行与人物身份、年龄不符之嫌,比如用“含羞草”形容小琤的美丽动人是一种知识分子的思维意识,“用手托起小琤的下巴”这一动作也显得轻浮大胆,不符合一个老渔民的身份。
(四)重视细节描写,文笔细腻传神
小说重视细节描写,无论人物语言、心理、外貌、神情等都活色生香,细腻传神,充满浓郁的生活气息,甚至达到了由人物语言来区别人物个性的境地,这在《肥沃的土地》里有最典型的体现。写林卖婆的服饰细节却尽显其穷困又做作的处境和性格;写黄老五的语言总是在不动声色中呈现要害,剖明心机。
有一只包裹着的小小的绣鞋尖在土阶上露了出来,再踏下一只脚来就看见一只镶有白花边的旧得褪了光泽的黑缎裤子;再就是从腰里飘出袄裙来的一根有须子的黄丝裤带;再就是一件左右肘子上破了两个窟窿的南阳绸袄子,那穿过十来个冬天而变成灰色的棉絮从那两个窟窿里漏了出来……[12]192
小说的环境描写和景物描写也因文字细腻传神或清新明丽生动,或别有一种诗意韵味,这在《肥沃的土地》《湛蓝的海》中体现得最为集中。前者几乎每一章的开头都有充满感染力而极富地域风情的景物描写,它既显出自然的季候特点,也与本章要表现的人物命运、故事的情调相和谐。
麦野由深绿变成了金黄,一阵风吹过,麦野立即掀起了金色的浪涛,一直掀滚到天边。麦穗驼驼地垂下来,像怀着头一胎的少妇,抱着丰实的肚子蹒跚着身子。风,是那样顽皮而又憨爱地纠缠个不休,一阵又一阵地撩拨着金色的麦野。[12]79
这是小说第七章开头的景物描写,这里对“风”的细节描写实际暗示了破箩筐对小桂花的难以割舍的心理,也预示了这章结尾部分两人的相遇。
当时一则广告词评价说:“碧野创作小说,以明快优美见称”[13],紧接着就介绍说,碧野的近作《风砂之恋》已经出版。这部小说的明快优美主要是通过环境描写和景物描写来体现的,当林晶在银行做了花瓶后,小说写到她的房间:
房子里布置得很幽雅,粉黄色的墙上挂着一张林晶到西安后的头部放大照片,额前浓密的头发高高地梳起,脸孔稍侧而微昂,眼睛深远地凝望着一个方向,那眼睛是焕发出一种青春的诱惑的光辉,嘴唇是似笑非笑地微张着,透露出对将来的自信和可怕的欲望。[11]]211
这里通过对照片的细致描写,暗示了林晶在西安生活的真实心理,这就是尽己所能追求一种浮华和虚荣的生活。故事接近尾声时林晶幡然醒悟,这时作者写到她的肖像细节:
外面的月光很好,房子里被映得像轻烟一般的青白。在房子里有两件接离得很近,凝然地发着幽辉的东西,那不是镜子,不是花瓶,也不是什么宝石,而是林晶的两只焕发出青春光辉的,美丽而含泪的眼睛……[11]244
作者对“眼睛”的细节描写,暗示出林晶最终有所悔悟时的伤悲。她终于经由自己的“游戏人生”认识到:自己用感情播弄了人也播弄了自己;“它蒙蔽了真实,同时也欺骗了幸福”;“它用无形的香饵钓住了年青人的心”,“用无形的烈火沸腾起年青人的血流”,“用无形的鞭子毁了年青人的身子”[11]244,作者并没有直接表现悔悟的结果,而是结合细节描写让林晶最后的悔悟变得真实、深刻、可信。
在以上长篇小说中,《肥沃的土地》不愧是体现作者长篇小说艺术水准的标志性作品,在初版之时就受到茅盾很高的评价[14]。茅盾对这种小说的主题表现、人物对话、风景描写等都有不同程度的肯定,而对《风砂之恋》的主题、人物、结构、对话、写景等方面都指出了不足,虽然不全是作者创作方面的原因,但两者的反差已经较明显。《没有花的春天》《湛蓝的海》虽然在结构安排上优于《风砂之恋》,但在人物形象塑造、人物语言、细节描写等方面要逊色于《肥沃的土地》。
四
综上所述,碧野在1948年前的长篇小说创作视野较开阔,题材多样,成果丰硕,风格自由洒脱。长篇小说创作与中、短篇小说相同,主要表现普通民众的生存苦难,揭露社会的黑暗不公,并反映了民众的觉醒意识和抗争精神,此一阶段碧野创作出代表其长篇小说艺术水准的标志性作品《肥沃的土地》。他的长篇小说创作不仅反映了广泛的社会生活现实,展现出特定时代丰富多样的社会生活画面,而且情节安排在直线推进中力求生动曲折,成功塑造了鲜明、生动的底层民众形象,重视细节描写,文笔细腻传神。小说创作虽然在深邃性方面有所欠缺,但“以广博见长”,“在尽可能广阔的天地里占有题材”,体现出强烈的随境变迁的趋势,“内涵丰富”,难以用地域性或者某种单一特色来界定,因而“为别人所不能替代”[8]334。要而言之,20世纪40年代,碧野以丰富的创作实绩为中国抗战小说题材的拓展做出了较大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