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宿命，一场奢侈的电子梦——从《银翼杀手2049》探讨科幻电影的灵魂

崔皓越 海口经济学院

在科幻小说《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中描绘这样一种未来世界——“核战后，放射尘让地球上的动物濒临灭绝，地球已不再适合人类居住。而主人公里克·德卡德是一名专门追捕逃亡复制人的赏金猎人，他努力赚钱为了购买一只真正的羊”。后来这部作品被翻拍成了电影《银翼杀手》于1982年上映，很难想象缓慢，沉闷，灰暗的科幻片会立刻获得大众认可。30年后的续作《银翼杀手2049》，再次重演了前作口碑与票房不成正比的历史。也许没有人会冲着华丽的摄影去看一部电影，过于深沉的内容决定它只是少数人心中的奢侈品。

比这个时代走的快一点或者慢一点，往往会成为悲剧。我们经常见到这样的说法：“科幻小说讨论的议题宏大深远，让现实主义流派看上去都显得脆弱和狭隘。”《银翼杀手》没有庞大的资金，没有CG技术的加持，而是把审视的目光对准人类自我与本质，同时创作出影响深远的美学特质。在我个人看来科幻电影的灵魂应该是培植思想的丰沃土壤，并且具有持续的生命力和创造力。

关键词一：赛博朋克

在美学上，前作《银翼杀手》可以说是“赛博朋克”的电影美学派别中最杰出的作品之一。灰蒙蒙的天空，严重的大气污染，随处可见的光污染源，巨大的全息投影，帮助电影构建起了完整的美学架构。我们一般认为“赛博朋克”是科幻小说的一个分支，结合侦探小说，黑色电影和后现代主义元素，情节通常围绕骇客人工智能及大型企业之间的矛盾而展开，有着强烈的反乌托邦和悲观主义色彩。

在雷德利·斯科特的这部伟大而不朽的宇宙诗篇中，阴暗、潮湿而带着破败味道的街道与闪烁的霓虹灯、不成正比地发达的科技产品诡谬地共存，共同充当着无端且令人不安的“世界之夜”的底色。物与物之间的无限距离似乎催生了人与世界之间的疏离感，当人与复制人的面容冷漠地相觑之时，那副表面无异又根本异质的躯壳让“人”只能退回颤动着的心房，蜷成一团。

《银翼杀手2049》完整的继承了前作的视觉风格，并且有所创新。精准的光线运用与接近于强迫症的摄影构图，给我们带来强大的视觉震撼。不用说叙事，仅在美学上，就胜人一筹。好莱坞对这个艺术片导演如此放任地重用在今天大环境真是匪夷所思。

关键词二：存在与时间

“死是此在的最本己的可能性……在这种能在中，此在就可以看清楚，此在在它自己的这一别具一格的可能性中保持其为脱离了常人的，也就是说，能够先行着总是已经脱离常人的。”——(《存在与时间》页边码264)

《银翼杀手2049》全片几乎都是围绕人和复制人这对双生子来建立的。复制人的与众不同之处在于：他没有回忆、没有过去；其次他的未来总是迫近的。由于他总只能活在绝对的当下性中，对于未来的恐惧就在于它会随时剥夺这脆弱不堪、但弥足珍贵的生命体验。想要和世界建立感性的联系，复制人最好是学会思考并去想象。K想知道更多细节，但斯德琳说记忆不是靠细节运转的。当我们回忆往事，很多时候都是混沌的。不知不觉，我们渐渐忘记K是复制人，他的思考方式和求知欲望似乎与人类无异，这是到底是技术的胜利还是人性的失落，在这样一个AI大热的当下，这简直就像某种预言故事。影片中的K在一系列的追问和反思中，慢慢获得了世间最危险的念头。

我会不会就是那个特别的存在？

那个唯一？

那个诞生的奇迹？

如果说死亡是一种解决，知道一切的记忆都将消失，是一种绝望；那么知道一切的记忆本就是虚假的，更是另一种绝望。本质上来说，Roy和K体会到了同样的一种情绪：“他们的存在都是没有意义的。”不一样的是，2019中，Roy只有在死亡之时，手中的白鸽才被放飞，获得自由。而2049中，K意识到自己身份后，完成了一系列的“选择”。就算被植入的真实记忆是虚假的存在，他的身体是复制而不是出生，大雪纷飞的那一刻，他躺在雪里，一切都已经是他自己“选择”的了，他在有生之年获得了自由，因为“意义是被‘他’创造出来的”。

关键词三：孤独的宿命

导演维伦纽瓦，很多人听说他是从《降临》和《边界杀手》，他的作品总是蔓延着一股浓重的疏离感，孤独似乎也是他喜欢探讨的主题。《银翼杀手》中最经典的一幕无非是Roy最终面对死亡时，说出的那段台词——"All those moments will be lost in time，like tears in rain."而在《2049》最让人感动的则是最后一幕，大雪纷飞时，K伸出手接住了雪花，思考了片刻，随即舒展了身体，一个人躺在了漫天的雪花里。在白雪覆盖的台阶上，那种无尽的孤独，那种渴望自己是自然之子而破灭的绝望，把影片的荒凉气氛推至顶点。在上一部作品中，人可以爱上复制人。然后到了后者，复制人只能爱上全息影像——这只能决定了这种爱只是永恒孤独的短暂慰藉，那个“她”并不能使人在面对令人困顿不堪、又无从呼号的世界时多一份勇气。

从这个角度来说，《银翼杀手》和《银翼杀手2049》要探讨的主题差太多了，甚至走了相反的路(尽管他们都使用了相仿的视觉语言来营造异域感)。前者在本质上是一种伦理上的觉醒、一种艰难的爱；后者却通过复制人找回自己的身份，又失去身份的回路，揭示出不可被还原的“白茫茫的大地真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