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拟人论视角看D.H.劳伦斯诗歌中的生态文化思想

2018-03-29 03:27潘丽萍
重庆电子工程职业学院学报 2018年2期
关键词:劳伦斯诗人诗歌

潘丽萍 ,薄 婷 ,侯 松

(1.江苏食品药品职业技术学院 基础教学部;2.淮阴工学院外国语学院,江苏 淮安223003)

D.H.劳伦斯是20世纪英国杰出的小说家,也是位出色的诗人。他一生奔走于田园荒野之间,保持着与大自然最亲密的接触,并创作诗歌千余首。劳伦斯反对过分强调理性,歌颂人的触摸之感,他的诗歌充满激情,强调人与自然的一脉相通。诗歌中对“‘野蛮人’的朝觐、对植物和石头的动化书写等,都从不同的侧面、以不同的方式表达了他对自然生命的深切关怀,其前瞻性、深刻性和独特性不仅使劳伦斯远远走在了他那个时代的前列,而且也几乎预示和包孕了当代生态思想的一切精髓,这一点或许也会对当下国内针对自然和生态而展开的文化重建提供一定的借鉴”[1]。

当前国内学者对劳伦斯小说研究较多且成果丰富。“人们对劳伦斯诗歌的关注程度远远低于他的小说,其诗歌研究仍有诸多空白之处。”[1]劳伦斯诗歌中充满了关爱自然、关爱生命的情感,诗中的植物(樱桃、五叶地锦)、动物(知更鸟、燕子)、非生命物体(月亮、风、星星)、抽象概念(爱情、机械文明)等被诗人描绘得栩栩如生。诗人将生命体和非生命体摆在了与人类同等的地位,用拟人化的手法将其热爱、尊重、敬畏自然的真挚情感抒写得淋漓尽致。劳伦斯诗歌中对生命的关爱,对人类机械化行为对自然生态破坏的关注都是通过拟人化的表征活灵活现地展现出来,诗人妙笔下深层次的生态美学文化、生态伦理文化、生态科技文化、生态哲学文化等思想对当今的生态文化传播具有一定的意义。

1 拟人论

拟人论(anthropomorphism)是以人的能力、行为或经验的术语来解释动植物或非生物的有关特性的理论[2]。拟人论应用范围很广,常见于各类神话传说,如《山海经》中的异兽、希腊神话中的诸神等。德国诗人海涅的“花儿不管它是羞怯或者是胆大”、美国诗人弗罗斯特笔下“乌鸦抖落树上的雪”、中国诗人华海眼中的“山有时睡有时醒”等都是以拟人的手法生动地描写自然现象以抒发诗人的思想情感。劳伦斯在诗歌中将有生命与无生命的自然事物以拟人化的方式展现出来,以传达自然与人类社会、人类精神相互交融的生态文化思想。

2 深层生态学论与生态文化

生态危机的出现使人们开始重新认识和反思人与自然的关系。深层生态学(Deep Ecology)由挪威著名哲学家阿伦·奈斯(ArneNaess)在1973年提出。“深层生态学全面地从文化价值上根除了人类中心论,探讨环境问题的深层原因,反对人类中心论、机械论和盲目经济开发。”[3]文化价值层面上的“生态文化是指人类在实践活动中保护生态环境、追求生态平衡的一切活动的成果,也包括人们在与自然交往过程中形成的价值观念、思维方式。构成要素有生态美学文化、生态伦理文化、生态科技文化、生态哲学文化等”[4]。

3 劳伦斯诗歌中的生态文化思想

3.1 劳伦斯诗歌中的生态美学文化思想

“季羡林先生认为天人合一是指人与自然的和谐、平衡和统一。而生态美学是在更高起点上的创造与更新,追求更深刻意义上的天人合一,人与自然的和谐,自然生态与文化生态的平衡与统一。”[5]对生命的现实关注和终极关怀是生态美学文化的思想精髓,“只有富有纯净精神追求与审美情趣的人,对自身所处的天人物我关系进行生态关怀的人,才能在这个危机四伏的星球诗意栖居”[6]。劳伦斯的诗歌因为蕴含着丰富的生态美学文化品质而备受关注。

诗人一生亲近自然,对自然万物有着独特的审美情趣。从《新生的月亮》中我们可以领略到一片静谧、和谐的月夜美景:“因为金色的月亮正与黑暗/面对面进行密谈/沙滩边的小小的海洋/轻轻地拍岸/不敢妨碍/可我,突然/闯进月亮和夜晚的/秘密小天地/原来他俩正在相爱,她/仰望着夜晚,他/甜蜜地亲吻着她/于是世界容光焕发。”[7]诗人用拟人化的手法将“月亮”用“她”来称呼,意指“美丽的姑娘”,而将“黑夜”称为“他”,暗指“帅气的少年”,姑娘仰望着少年,少年亲吻着姑娘,正如诗人所言,“原来他俩正在相爱”,诗人用手中笔勾画出月夜交融、甜甜蜜蜜、一片祥和的自然美景。另外,“沙滩边的小小海洋”似乎也十分知趣,犹如人一般蹑手蹑脚,“轻轻”地拍打着海岸,生怕弄出声响而惊扰到这对“情侣”;诗人意识到自己“突然闯进”这对“情侣”的甜蜜世界,但幸好没有打扰到他们,最终才能享受整个世界“容光焕发”的静谧、恬淡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交融之美。较之传统的审美,生态审美旨在具体地感受和表现自然本身的美,生态的审美是活生生的感受过程[8]。劳伦斯对月夜“以静写动”的描写使静态的月夜变得有“人情味”,这正是生态审美观的完美体现。

劳伦斯用拥抱自然的方式来亲近自然,化身为诗歌中的“精灵”,与自然万物融为一体。《亲吻》为读者塑造了一副动静结合、色彩明快的天人物一体的自然画面:在暮色的映衬下,红色的花影、银白的河流、翠色的柳树,配以知更鸟的“评说”、柳树的“战栗”、红花的“相聚”,给读者呈现出一幅天之将晚,动植物依然按照一如既往的自然节奏活动,落花逐流水、鸟儿枝头鸣的自然美景。这悠然的境界没有因为诗人的出现而影响半分,相反诗人借助拟人化的方法将本来静化的落花以“聚集”、柳树以“战栗”之动感,将知更鸟赋予人的“评说”的本领,让静物动起来,使动物活起来,动静结合,相得益彰,更能突显诗人热爱自然、赞美自然、关爱生命的生态审美情怀。虽然诗人当时并未刻意用生态美学思维书写诗歌,但是这种生态美学思想却从他的诗篇中毫无保留地流淌出来。由于诗人亲近自然,他深切感受到了大自然所赋予的美,所以他能够与自然“心有灵犀”,感受到生态的美。

3.2 劳伦斯诗歌中的生态伦理文化思想

余谋昌先生认为:“生命是神圣的,所有生命是休戚与共的整体,所有生命具有生存的愿望,我们要尊重这种愿望,我们要把保护、繁荣和增进生命的价值看作是道德的根据……只有当一个人把植物和动物的生命看得与他的同胞的生命同样重要的时候,他才是一个真正有道德的人。”[9]关爱生命是劳伦斯诗作中的一大主题,许多自然意象如花朵、果实、昆虫、鸟儿、日月等贯穿作品始终,甚至有些体现在诗名中,如《樱桃偷盗者》《农场之恋》等。这些自然意象不但表现出诗人对自然的爱恋,而且传达了诗人心中自然万物众生平等的生态伦理价值观。劳伦斯诗歌中的这种生态伦理观引发了广大读者对生态伦理文化的深刻思考。

劳伦斯的诗歌描述自然美态,反对“人类中心主义”、抨击人类高高在上“厚颜无耻”地掠夺自然资源以满足个人私欲的行为。他在诗歌《樱桃偷盗者》中写到:“在熠熠闪光的樱桃下面/躺着三只死鸟,翅膀合拢/两只白胸脯的画眉和一直乌鸫/盗贼们的身上沾染了鲜红。”[7]诗人将偷吃樱桃的三只鸟拟化成偷取别人财物的人类 “盗贼”,立即使人脑海中浮现出人类掠夺自然资源、窃取他人成果的丑陋的一面,诗人对这些“盗贼”嗤之以鼻;诗人还写到:“干草堆旁站着一位姑娘对我微笑/颗颗樱桃悬挂在她耳朵周围/她向我奉献红色的果实。”诗人将笔下的樱桃树赋予人的品质,将其看作“对他微笑的姑娘”,用“她”来称呼,将植物看作与人类的同等身份,与此同时樱桃树对诗人这个“善良的人类”表现出极大的热情,“她”甘愿“奉献”美味的红色果实。樱桃树与诗人之间的友好“互动”,说明在诗人眼中植物与人类一样是有“情感”的鲜活的生命体,理应相互尊重、平等交流。 借助“盗贼”“姑娘”“微笑”“奉献”这些辞藻,诗人表达了人与自然万物应该和平相处、相互尊重、共生共荣,反对人类凌驾于万物之上的生态伦理文化思想。

诗人的生态伦理思想不仅体现在植物身上,在动物身上亦然。在《农场之恋》中,诗人描绘的是燕子看到人类出现时惊恐地飞出燕窝冲进院子里的场景。当一个男人俯身探视低矮的小屋时,在那里燕子已垒起了“婚床”,温暖地“靠墙而躺”,正准备安眠,但是“男人”的出现,打破了原有的祥和,燕子“投过惊奇的目光”,然后“惊恐地从陋屋冲进空荡荡的院子”。在诗人眼中,燕子跟人类一样日落而息,“躺”在温暖的爱巢中享受夜晚,但是人类在燕子的眼中凶神恶煞,对燕子的内心造成深深的恐惧。透过诗篇,我们可以感受到诗人享受大自然的平静,讴歌自然之美,但从侧面暴露出人类自命高贵、肆意践踏自然生物、亵渎生命的丑恶。诗人憎恶人类打破自然规律、破坏自然生态的恶行,期待人与自然万物能够“平起平坐”。这与“西方的犬儒主义倡导的‘人与动物之间的友爱’,把人与动物放在平等的地位看待”[10]的理论不谋而合。劳伦斯的诗歌真实地反映了自然生存的法则,同时也向人们表达了他的生态伦理观,即作为人类,“我们也是大自然的一员,和大自然中其他的生命形式紧密相连,并无二致。我们不能为了物质利益而违反生态法则,更不能轻视大自然的力量”[11]。

3.3 劳伦斯诗歌中的生态科技文化思想

生态科技文化是人类与自然关系文明演化的必然趋向。“生态科技文化是将生态文明和生态价值的概念引入到科技文化研究与实践中,既强调大多数人的利益,又强调保护自然,最终实现‘人—社会—自然’这样一个复合生态系统的形成与发展,为人类社会的可持续发展提供强有力的支持,从而达到科学技术发展的‘生态化’。”[12]

对人类工业机械文明破坏生态环境的挞伐亦是劳伦斯诗歌一大主题。劳伦斯生活时代的英国正处在工业革命进程中,大量机器取代了手工人力,“原来的田园诗般的生活随着工业革命的到来远去了,英国变成了弥尔顿笔下的‘失乐园’”[10]。因此,对机械文明的批判、诅咒和对原始荒野生活回归的寻觅成为劳伦斯诗歌的主题。

《在路上》这首诗写于英国采矿业大发展时期。大量煤炭的使用使英国被灰色的尘雾笼罩着,空气受到严重污染,恶劣环境使劳伦斯在内的一批人患上严重的肺结核。同时大量森林被砍伐,美丽的田野随着机械化进程的推进而变得荒芜。诗中写到:“在空中,低矮、疲倦的月亮走了出来/夜晚的风透过橡树困乏地吹拂/昏昏欲睡的苍白花朵摇曳不定/当风儿询问黑暗的道路通往何处……下方,一排排的矿灯闪闪发光/那是我的家,灯光在远处闪烁/但现在这黑暗的道路通往相反的方向。”[7]诗人采用拟人论的手法,通过“疲倦的月亮”“困乏的柳树”“昏昏欲睡的白花”来表达其极其低落、失望的心情。即使“一排排闪闪发光的矿灯”也不能照亮诗人回家的“黑暗道路”,诗人借着“风儿询问黑暗的道路通往何处”说出对工业化背景下世人生存状态的担忧,表现了诗人对“采矿”工业给人类究竟是带来“福祉”还是“灾难”的质疑,但更多的是对科技文明对自然生态破坏的批判。

《复仇女神》亦是诗人敌视机械工业文明破坏性,唤醒迷失在眼前利益中的人类的佳作。诗人把生态破坏,人类自食恶果的报应比拟成对现代文明进行报复的“复仇女神”,一旦“复仇女神”发怒将会变成“杀人成性的全社会的疯狂”。只有“公正明达的意识”才能挽救包括人类在内的宇宙万物于危难之中,但可悲的是那时的社会像个“白痴”,只有“部分意识”。所以诗人号召世人要迅速打开“意识的所有大门”,驱除禁锢,使我们生活的“狭小空间显得清新”,否则人类“通风不良的苍穹的湛蓝墙壁就会被鲜血染得通红”,意指承载自然万物的蓝色地球将会遭受灭顶之灾,包括人类在内的一切生物都在劫难逃。

劳伦斯用拟人论的手法表达了在工业文明作用下,他对自然万物赖以生存的地球以及人类社会前途的担忧,反映出诗人超前的生态科技意识。劳伦斯诗歌给我们人类更大的启示是社会的发展、科技的进步一定不能以破坏生态环境为代价,否则人类早晚要自食其果,因此,弘扬绿色生态科技文化观、重构生态科技文化尤为重要。

4 结语

劳伦斯一生大部分时间游走在生态荒野中,与大自然紧密相连。劳伦斯运用拟人论的手法试图进入自然本身,真实地再现自然本来的面目。诗人倡导天人合一、人与自然交融共生、宇宙万物众生平等的自然生态思想,批判工业机械文明给地球生态带来的灾难,体现了对人类生存状态的终极关怀,具有浓郁而又朴素的生态美学、生态伦理、生态科技、生态哲学文化意蕴。对生态文化的研究意在构建人与自然的共生共荣、和谐、可持续发展的生态理念。在当前生态危机不断加重的背景下深入探讨生态保护与文化重建问题,不仅对重塑生态文化价值观有着重要的理论启示,而且对人类社会可持续发展、建设绿色美好家园有着重要的现实意义。

[1]闫建华.绿到深处的黑色:劳伦斯诗歌中的生态视野[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3.

[2]百度百科.拟人论 [EB/OL].[2018-03-20].https://baike.baidu.com/item/%E6%8B%9F%E4%BA%BA%E8%AE%BA/2129434?fr=aladdin.

[3]王黎娜.西方生态主义微探[J].文学教育(上),2011(7):110-111.

[4]余谋昌.生态文化论[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

[5]吴绍全.生态美学——自然生态与文化生态的平衡[J].山东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2(4):32-35.

[6]廖海燕,潘利锋.天人合一、诗意栖居——论弗罗斯特自然诗中的生态美学意蕴[J].邵阳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5):64-68.

[7]吴笛.劳伦斯诗选[M].桂林:漓江出版社,1994.

[8]王诺.欧美生态文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9]余谋昌.生态伦理学[M].北京: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

[10]苗福光.生态批评视角下的劳伦斯[M].上海:上海大学出版社,2007.

[11]邵夏沁.解读菲利普·拉金诗歌中的伦理思想[J].湖北第二师范学院学报,2016(6):15-18.

[12]何奎.论生态科技文化及其建设[J].安徽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15(1):1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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