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秋月
这篇文章是作者在成年后用成年人的视角回忆自己失恋的故事。可见,这种感觉对作者可以说必定是刻骨铭心的。而用这种成年人的视角来写文章,在时间上就给予了文章一种距离感,这既有利于作者感情的自然的抒发也和文章中心词“孤独”的神秘感相得益彰,这是文章的一大技巧所在。
在小说的开头,主人公不善与人交流,对自己喜欢的曼根姐姐也只是一种朦朦胧胧地爱慕,自己只是偷偷地望着,傻傻地跟着。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和前文中的教士房客不谋而合,从《虔诚的圣餐者》等书中我们可以推测出这位教士和主人公一样都带有明显的理想主义的倾向。而结合文本来看,现实的环境是“街上那些有人住的房屋沉着不动声色的褐色的脸,互相凝视”,是“一家家幽暗阴湿的花园后门口,那里一个个灰坑发出难闻的气味”可见,现实的环境是压抑沉闷的;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可见一斑,当主人公说自己要到集市去,叔叔只是漫不经心的说:“行,孩子,我知道了。”在搭乘去阿拉比的车上,列车员挡住了一大群乘客;阿拉比的女郎问我要买什么的时候,声音也是冷冰冰的。不管是自然的还是社会的现实环境并不是那么美好,而在这样的环境中一个抱有幻想,带有理想主义倾向的人最直接的反应就是自己过自己的生活,像教士一样,像主人公以往那样封闭自我,这种封闭,不是梭罗一样离群索居,更像以一种超脱的,带有距离感的局外人态度来看待别人的经历,更像是对本我的压抑,在作者身上這种压抑是以礼貌的形式展现出来的,就像主人公尽管不太愿意和长舌妇交谈,但他还是勉强自己去耐心倾听,尽管叔叔忘记了自己期盼已久的阿拉比,自己也是平静的准备去给姑姑背诵《阿拉伯人向骏马告别》的开场白呢。这种封闭在礼貌的外衣下就在无形中对他们就形成了一种保护。而这种自我保护,也就形成了一种与众不同的孤傲,会对他人产生不屑一顾的心理,这更加让他和外界的有效沟通成为不可能,这一点在文中也有暗示,“生活的正经事使我厌烦,它们使我的愿望不能尽快实现,所以在我看来,都像小孩子的游戏,单调乏味的小孩子游戏”,但最后就是这种小孩子游戏让主人公陷入了迷惘甚至是瘫痪。这样的“自我保护”当然不只是主人公和教士,在人们的印象里它更像是一种行为模式,不足为奇,即所谓的“群体无意识”。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我们通常说的孤独,即个体性孤独主要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人物都无法与周围的人进行有意义的交流与沟通,另一个原因是人类的爱之情感的无能。这也再一次印证了小说中的情节。
自我的高墙筑起,而促使主人公冲破这种自我保护层的却是主人公自己,是他对自己喜欢的曼根姐姐感情的炽热,这种感情甚至让他陷入癫狂,让主人公在雨夜中颤抖着,只能蹦出“啊,爱!啊,爱!”这样断断续续的言语。而在文中,我们甚至不知道曼根的姐姐的真实姓名,他的这种感情就像是空中楼阁一样,毫无 思索地一下子便进入到他的内心。小男孩从梦境中获取了巨大的动力,让他坚定地踏上寻求神圣的新世界的旅途;而曼根的姐姐就像是引导他走向成熟 的小精灵;她无需显现真容,而只在冥冥中引导小男孩走向人生的另一阶段。
当他进入阿拉比时,疲惫的看门人,紧闭的货摊,铜币落盘时的丁当声这样一种黑暗、沉寂、丑陋不堪的情境竟然就是他向往已久的温暖的梦中世界。阿拉比市场那位女郎和她的两位男同伴也对故事的发展起着重要的作用。他们之间那一段无头无尾、没有背景的无聊的对话影射的是那些无知麻木而又墨守成规的成年人的精神状态。对小男孩来讲,女郎和曼根的姐姐同属于他梦境中的那个新世界,可以想象,男孩定然会下意识地把女郎和她的追求者们之间的亲密关系拿来与自己和曼根的姐姐的关系相比照。而颇具讽刺意味的是,“那位女郎还有她的男伴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正处于神圣的、被人关注的地位,他们只顾沉溺于轻浮的打情骂俏,这似乎玷污和贬损了小男孩几欲进入却屡遭阻止的那个神秘的世界”。可见,正是他们那庸俗的打情骂俏激发了小男孩的“精神顿悟”,让他 回到了极不愉快的现实当中。
叔本华曾言:“如果一个人身体的孤独和精神的孤独互相对应,那反倒对他大有好处。否则,跟与己不同的人进行频繁的交往会扰乱心神,并被夺走自我,而对此损失他并不会得到任何补偿。”开始时,独处的个体性孤独让主人公和人群之间产生了一种距离感,这种距离感也成为了主人公自我保护的工具,当这层保护层被自己和外界撕扯下的时候,他只能正视血淋淋地现实,从而在人群中产生了群体性孤独感,具体表现在他以为带着对曼根的姐姐真挚的感情,阿拉比这个梦中的世界会接纳他,然而,这里的人和物还是那么冷漠和排斥他,而他无法理解其他人的想法,他陷入了另一种深处在人群中想接近他人而不得的群体性孤独,而这种孤独甚至比以往自己面对的孤独更加可怕,自己甚至是无处可逃。当他看到女郎和她的追求者之间打情骂俏时,他在内心甚至才开始明白自己如此火热的感情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自己也一直都是一个人,自己也并不是像想象的那样了解别人,此时主人公才真正清醒了过来,也痛苦了起来,这在文章的结尾“我感觉自己是一个受到虚荣心拨弄的可怜虫,于是眼睛里燃烧着痛苦和愤怒”可以得到验证,同时这也是作者在文中故意留下的线索去引发读者跳脱失恋的表象深入的进行思考主人公为什么会痛苦和愤怒,进而引出主题。因此这篇小说的主题在一定程度上来说,可以说是个体性孤独和群体性孤独的博弈。
而这种荒凉的群体性孤独,可以说是个体性孤独的清醒后的结果。个体性的孤独让主人公陷入偏执的境地,以至于主人公一直认为世界不但不了解他甚至想要玷污他。理想幻灭,在主人公清醒地正视丑陋的现实时,只能充斥着痛苦和愤怒。这让我想起了文中的重要意象“圣餐杯”的象征意义:流血和牺牲。对主人公来讲,他自身是空虚的,只能把自己缩在龟壳里。当他探出头来就一定会被外界的环境支配,同时狭隘的自我意识受到冲击,毁灭甚至是瘫痪。耶稣用自己的死亡成全了人类,而主人公的牺牲成全了谁?在他所处的环境下,没有人可以听到他的呼声,他的牺牲微不足道,就给文章增添了一种悲凉的色彩。而文中浓郁的宗教色彩在我看来还有另一种理解,或许是象征主人公在寻找出路的过程的一种以宗教为信仰的失败途径,或许是讽刺当时教会教会共同麻痹和奴役人民的现状,更是给文章增添了凄怆的氛围。
在我看来,主人公并不是一个光辉的殉道者或是一个觉醒者的形象,他不是鲁迅笔下知道自己奋斗的目标和理想的夏瑜;同样,他也不是用“精神胜利法”麻痹自我的阿Q,他更像一个失足者,陷入迷茫的爱情,冲动地放下自己坚硬的外壳,误打误撞的走出了“群体无意识”的领地(即普遍性的个体性孤独),却踏入了鬼魅横生的世界(清醒后的群体性孤独),在这个过程里,他更像是一个被感情愚弄的玩偶,而不是一个清醒的追寻者,所以他注定只能成为一个牺牲者,只能从个体性的孤独走失在群体性的孤独中,由空洞走向更远的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