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异乡人

2018-03-28 05:26帅丹
美文 2018年6期
关键词:户口本异乡人校车

帅丹

我出生在南方的一个小镇上。

小镇不大,空闲时骑上自行车,四十分钟就能绕上一圈了。我最喜欢在天边一片残阳之时,骑着自行车,漫无目的地乱窜。至于去哪儿,管它呢!迎着微醺的晚风,把沿途的旖旎风光都纳入眼里。对了,忘了说,这里是一个温柔的水乡,无论是这里的人还是景,甚至是语言,无不流露出丝丝江南特有的婉约美。

小镇上有许多小巷,我从小便在这些小巷中穿梭。众多小巷看似错综复杂,其实条条相通。小时候因为孩子的天性,总不会乖乖地待在公园里等待校车的接送。于是,几个孩子吆喝着相互结伴,一头扎进附近的小巷。在小巷中嬉戏打闹,还美名其曰为“探险小分队”,可见那些小巷在我们孩子眼里是披着一层神秘面纱的。说来也神奇,我们似有预感般,总能把时间掐得刚刚好。每次从另一条小巷钻出来,在公园站好没多久,就看见校车从街道的另一边摇摇晃晃地驶过来。

小镇被一条河流环绕,河流两岸分布着高低不一、错落有致的红砖瓦房。或许正是因为这河的细细流淌,才造就了当地人海纳百川的胸懷,邻里间争吵的事情是少有发生的,抬头低头尽显和和美美。这水养育了一方人,也滋生了一段情。小的时候,姐姐经常会牵着我的手,带我去河边。我们赤着脚丫踩在岸边的鹅卵石上,脚底心痒痒的,疼疼的,惹得我们咯吱咯吱地大笑。抬头,便能瞧见不远处有精神矍铄的老叟稳稳地握着鱼竿在河边钓鱼。我屁颠屁颠地跑到老叟身旁,一开始还能耐着性子等上个七八分钟,没过多久,我就心不在焉,开始追逐起五颜六色的翩翩蝴蝶。夜幕降临时,还能听到轮船沉闷的鸣笛声。两短一长,代表有客渡轮经过。那个时候,我会伸长了脖子张望,黑乎乎的河上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个庞然大物,让我不禁浮想联翩,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象出可怖的景象,心里一阵发怵。

蹦蹦跶跶的时光一晃而过,转眼我已十七岁。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我从未真正意义上离开过这个小镇。是喜欢吗?喜欢到离不开?我不知道。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一直萦绕在心头。

其实,我心里一直藏着个秘密,是一个关于一座城的秘密:重庆。

第一次见到它的名字,是在我的户口本上籍贯一栏,那时的我没有太多的感觉,甚至意识不到什么。第一次听到别人讲述它时,是在初中的一节地理课上。“哦,原来它是个直辖市,有美丽的夜景。”于是,我对这座城有了浅显的认识。第一次,也是至今仅有的一次真真切切的触碰到重庆,是在十七岁的一个假期。那一次,我踏上了它的土地,——那个户口本上注明的故乡,也终于意识到了我与身边人的不同。

这座城市从那一刻起,就不再是我的秘密,因为我看到它了。所有对它的好奇和疑问,都在看到它的那一瞬间得到了答案。一座连一座的山绵延不断,看不见尽头,满眼都是绿色。可当我乘车到达另一处时,所见之景全然不同。几十层高的写字楼,一条条柏油马路,随处可见的LED显示屏……

我更加迷惑了,因为我不懂它。

真正让我感到无措的,不是它带给我的陌生感,而是我无法融入这座城市的事实。餐桌上坐着十几个人,一眼望去,全是红辣辣的菜。期间,一位亲友亲切地想与我交谈,我木讷地看着她,没有接话:一是因我那极其不标准的方言而羞于开口,二是我心下正着急地琢磨着该如何称呼对方。她似乎明白了我的窘迫,用普通话又重复了一遍,却让我更为窘迫。我红着脸,支支吾吾的,气氛顿时有些尴尬。长辈一句“她还不习惯”,把我“一笔带过”。我心里涩涩的,被不知名的情感堵着,只好埋头夹菜,却因不习食辣,被呛得手足无措。

以前一直觉得有个词很美:乡愁。在各个名家的字里行间,总能品味到乡愁的忧郁。当然,你或许会说,我这小小的年纪哪里懂什么“乡愁”?是啊,我不懂,但我很想懂。

短短的七天之行,我并没有寻到我想要的答案。回到南方的小镇,朋友对我感到惊讶:“你的家乡是重庆?看不出来啊!说来听听,是怎样的一个地方?”回应她的是久久的沉默。

琦君曾说过:“像树木花草一样,谁能没有一个根呢?”可是我的根在哪里?它又是怎样的?谁能告诉我呢?

突然想起小时候即使再怎么贪玩也不会错过校车的事,长大后明白其实哪是什么神奇的预感,不过是每次都有小巷里和蔼的爷爷奶奶们温馨的记忆罢了。小镇的每一处都有我的记忆:街角处卖早餐的阿姨的儿子今年考上大学了;杂货店老板娘的女儿前阵子还在地上爬来爬去,现在已经读小学了;住在附近的邻居哥哥早已外出闯荡……

心似浮萍逐水流,说的不正是异乡人的心境么?我曾无数次梦见过重庆,有想象中的,有真实存在的,即使我关于它的记忆少得可怜,但我身上始终带着它的标签。我自豪,同时也为自己感到悲哀。

嘿,异乡人是有家乡的,有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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