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人的礼品篮

常晖

欧洲人的篮子是一道风景线。老一辈欧洲人对之情有独钟，无论买菜还是逛街，都爱拎着一只篮子。篮子大多由白桦树皮、竹篾或草木等原材料编织而成，或方或圆，或大或小，散发着植物的清香。

如今工业发达了，人们手中的篮子变成了塑料袋，轻飘飘的，不接地气。

但每到白雪皑皑的季节，欧洲的街头巷尾又会出现一只只令人心仪的篮子。篮子里装着的，是香槟、巧克力、蜂蜜、果酱、咖啡、茶叶、华夫饼干、杏仁酒、火腿熏肠、鱼子酱、苹果芥末、腌黄瓜、手擀意粉、红白葡萄酒……

民以食为天，不折不扣，好比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中国人好美食，欧洲人同样。离圣诞节还有个把月的光景，欧洲的食品店就迫不及待，推出各式礼品，其中最抓人眼球的，是一只只摆在显要位置，身披彩饰的大篮子。篮子里是琳琅满目、色泽缤纷的美酒佳肴。

这些闪亮登场的礼品篮，包装精美，从几十到几百欧元，成为欧洲老百姓逢年过节的大礼。

听上去似乎太简单了些，不就是平时往购物车里扔的一堆食品吗？富裕的欧洲人过大节，也就送几个瓶瓶罐罐？但细察，那一篮篮的美味，真是个个珍稀，都是同类中的上品也！

选择个性化的礼品，向来是欧洲人的擅长之道。过大节时，衣帽或鞋袜，书籍或餐具，香水或雪茄，给小孩的木制玩具，给老人的保健用品，圣诞树上的挂件，本土传统，异域特色，都是送礼送到心坎儿里。且不论篮子算本土还是异域，若去圣诞市场转悠，会发现在热腾的酒水和诱人的礼品之间，篮子永远受人青睐，是经久的畅销货。形状各异的篮子，买回去装上个性化的礼品，养眼养心。

其实，即便是食品店裹扎精良，貌似大同小异的礼品篮，也不乏个性化考量，篮中的美食大有学问。不夸张地说，送礼人对受礼者的性情习惯、所喜所好、所思所想的把握程度，往往可通过一只百把欧元、分类极细的食品篮窥得一斑。

对于曾经富裕的欧洲人而言，如今拿出百把歐元搞定一份礼品，并非小数目。圣诞礼品大多也就几十甚至十几欧元就可以让人皆大欢喜。以前，中国人觉得欧洲人的钱袋圆鼓鼓的，到中国旅游，昂首阔步，财大气粗；那时候即便是百把欧元，在中国用起来也能挥洒一番，过把瘾。然而，时过境迁。曾几何时，不是欧洲人在中国，而是中国人来欧洲，才真的昂首阔步，财大气粗；百把欧元算个体面的小费而已。相比之下，欧洲人黯然失色，窘迫得汗颜。

不久前，陪来维也纳一游的同胞逛了逛名牌店。女同胞们义无反顾大买奢侈品的节奏，惊天动地。暗自诧异间，看周遭欧洲店员们的面色，在不卑不亢之间，忍不住溢出一分酸涩了。

但欧洲人终究是理性的。即便酸涩的情绪翻江倒海，店员仍然可以做到不惊不乍，泰然自若，周全地服务着来自亚洲的阔佬和富婆们。商业化的购买欲，好比挡不住的食欲，难以自持，仿佛成了与生俱来的本能。本能可以催生哲思，欧洲人不乏后者的天赋。

康德曾言，一个人越是处心积虑地追求生活上的安逸和幸福，就越是得不到精神上的满足和快乐。欧洲人懂得拿小钱换取大快乐。

比如拿一只装满美食的篮子。

欧洲人面对装满美食的篮子，会小心翼翼地呵护其施与的大快乐。对篮子里的美酒佳肴，享用起来可谓不露声色，将舌苔上的愉悦一点点、一丝丝地消受，绝不狼吞虎咽，好比国人喝工夫茶，一口口小酌后，还要体味回甘。本来嘛，那篮子里的瓶瓶罐罐，装的不是五大三粗的东西，而是小分量的精品。精品用来“品”，而非“吃”。

不要怪欧洲人太小资。小资是一种生活方式，当初出于无奈，如今出于姿态。中国人心目里的小资，似乎与烛光晚宴有点儿关联。其实，源自法语的小资一词，本意实在不浪漫，甚至具有相当的贬义色彩。小资就是小资产阶级，小市民意味浓厚：不能大手大脚地挥金如土，附庸风雅地玩味一下还不行吗？如今，小资在欧洲依旧属于贬义词，而在中文里，它依旧散发出一种令人神往的气息。

无论如何，欧洲老百姓享用美食的万般风情，确实“小资”，有种小题大做，追索没落贵族的憨劲儿。

那么，欧洲过大节的个性化礼品篮，都有哪些让人开眼的组合？

奥地利传统名牌尤利亚斯·麦诺（Julius？Meinl）推出的礼品篮，还是具有代表意义的。麦诺公司在各国连锁超市汹涌而来之前，是奥地利独一无二的超市霸主，食品也无一不精，很是高大上。如今，麦诺公司不敌大众化廉价超市，四处收兵敛器，只留下维也纳市中心的那家精品店。麦诺精品店汇聚欧洲各国美食，打造着舌苔极品天堂，生意十分红火。平日里，老百姓或许不会频繁光顾价格不菲的麦诺，但每逢过大节，却要前往走动的，因为麦诺的礼品篮，风光实在独好。

浏览一番麦诺礼品篮的主题：智库、馋猫、啤酒小吃篮、小欢心、休憩时分、意大利味道、生态大世界、美食家、奢华麦诺、施泰恩之悦、奥地利制造、酒庄点心、维也纳问候、大本钟精选、甜蜜生活、美国梦、低糖麦诺、素食瘾、水果之旅……是不是让人垂涎，脑洞也跟着大开呢？

再留意这些主题篮里的美味，还真与时俱进。传统的不朽，似乎必须搭上时代的快车，方能生龙活虎。所以美国梦礼品篮里有了艺术爆米花，意大利味道礼品篮里多了可可味通心粉，素食瘾礼品篮里装了普洱茶，而维也纳问候礼品篮里，冒出了童子军巧克力球（注意，不是莫扎特巧克力球哦）。面对21世纪的欧洲，麦诺用心良苦，但营销成功。

麦诺知道那只篮子的重要性。即便再历经几个世纪，欧洲人心仪的篮子，恐怕还会继续装着美食，做着大礼，在冰天雪地的时节，给千家万户送去一份温暖，一份圣诞树下不可或缺的人间烟火。

2017年12月3日完成于维也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