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加索艺术风格的转折点

2018-03-28 05:34阿拉斯泰尔·苏克
译林 2018年2期
关键词:奥利维加泰罗尼亚索尔

〔英国〕阿拉斯泰尔·苏克

1906年6月的一天,巴勃罗·毕加索来到位于比利牛斯山深处的加泰罗尼亚古村落戈索尔。这处“壮丽的”山间避世所是一位朋友向他推荐的,虽然此地曾因走私犯藏身而臭名昭著。心怀好奇的毕加索说服情人费尔南德·奥利维耶(奥利维耶和毕加索相识于1904年,次年同居在一起。两人的关系轰轰烈烈地维持了7年。奥利维耶60多次出现在毕加索的画作中)和他一同前往。奥利维耶是个时髦的法国女艺术家,赤褐色头发,做过毕加索的模特,对法国香水情有独钟。他们先从巴黎坐火车来到西班牙的巴塞罗那,在那里和毕加索的故友们度过了几周快乐时光,然后从巴塞罗那风尘仆仆地前往戈索尔。

通往戈索尔的最后一段山路崎岖不平,他们只得骑上骡子,紧贴着悬崖绝壁通过了危险的羊肠小道。一到达目的地,毕加索和奥利维耶就在山村唯一的客栈住了下来。他们的计划是通过作画消磨夏日时光,同时享受简单生活的快乐。

艺术史学家们认为,毕加索在戈索尔的短暂时日对他的艺术生涯极其重要,因为在那里,从流言蜚语的巴黎艺术界逃离出来的毕加索,显著而深刻地改变了自己的艺术风格。

到1906年时,毕加索已经在作为先锋派艺术的中心巴黎尝到了成功的喜悦。1901年,他的第一次巴黎画展在画商安布鲁瓦兹·伏勒尔的画廊举办,好评如潮。此外,美国收藏家利奥·斯坦和格特鲁德·斯坦兄妹也是他的鼎力支持者。但是,其忧郁感伤的“蓝色时期”和“粉红时期”的绘画,尽管堪称佳作,仍深受19世纪象征主义之类艺术运动的影响。

但是,一来到戈索尔,毕加索的艺术风格就迅速朝一种全新的、惊人的、更原始的方向转变。它开始变得更硬朗、更简单、更陌生,却更具永恒性。毕加索感觉到了这种改变,并陶醉于灵感袭来的狂喜中。在戈索尔逗留的约10周时间里,他进入排山倒海般的高产期:据其传记作者约翰·理查森统计,他创作了7幅巨型画、12幅中型画以及无数素描、水彩画、水粉画和雕刻。

头盖骨与走私犯

是什么催化了这种翻天覆地的转变和创作激情的迸发?原因可能有几种。例如,毕加索在戈索尔的许多画作中都有奥利维耶的身影,说明那时24岁的画家对这位情人的感情是异常炽烈的。

此外还有毕加索与戈索尔那家客栈老板刚刚建立的友谊。这位饱经风霜、老谋深算的九旬老人,何塞普·方德维拉,曾是个走私犯,留着光头,一口洁白牙齿,深受毕加索欣赏和敬佩。当然,方德维拉严峻冷漠、清心寡欲的外在形象开始渗透到毕加索的艺术中,成为检验他此后所有作品的一块试金石(画家作于1972年的骷髅般的自画像可以证明这一点)。

但是在戈索尔,毕加索还遇到了另一样改变他画风的东西。在山村的教堂里,他看到一座12世纪的彩饰木制圣母雕像,硬朗的白色脸庞极富表现力,一双上色的大眼睛生动传神。

今天,这座77厘米高的木雕收藏于位于巴塞罗那的加泰罗尼亚国家艺术博物馆(MNAC),被视为加泰罗尼亚罗马式艺术的典范。在加泰罗尼亚国家艺术博物馆举办的“罗马式的毕加索”特展上,展示了这位西班牙现代主义艺术家约40件作品,而这座木雕无疑在其中扮演了明星角色。展览暗示了毕加索的作品与那些中世纪罗马式艺术之间的“密切关系”,后者大多来自比利牛斯山建于11至13世纪的各种教堂,加泰罗尼亚国家艺术博物馆也因这些藏品而蜚声世界。举例来说,任何人只要一看到戈索尔的圣母像,就会发现它正是毕加索的《女人与饼》(Woman with Loaves,1906)的創作源泉之一。

问题是,虽然艺术史学家们意识到毕加索多年来对罗马式艺术兴致浓厚,并最终导致了立体主义运动的诞生,但他们有意忽略罗马式艺术对他艺术进程的影响,反而更倾向于坚持那些众所周知的因素的影响力,如非洲部落艺术、古伊比利亚雕塑和现代艺术先驱保罗·塞尚。

“虽然毕加索的‘原始主义一直为众人所知,”加泰罗尼亚国家艺术博物馆馆长佩佩·塞拉说,“但显而易见,罗马式艺术也是他极其重要的源泉之一。展览清楚地表明了毕加索和罗马式艺术之间的密切联系。”

创新血脉

可能在戈索尔之行的四年前,毕加索就首次严肃地看待罗马式艺术了。当时,配合加泰罗尼亚民族主义的复兴,一场关于罗马式艺术和哥特式艺术的大型展览在巴塞罗那举办。30余年之后,即1934年,定居法国的毕加索已是国际名流,在这座崭新的国家博物馆(后称加泰罗尼亚国家艺术博物馆)正式开馆前不久,他重回巴塞罗那前来参观。

当地报纸全面报道了此事,证明这是毕加索最后一次回到祖国——在独裁者弗朗西斯科·佛朗哥上台成为国家元首之后,他再没有重返西班牙。“从一间展厅到另一间,”记者写道,“毕加索,在那些无与伦比的早期加泰罗尼亚艺术品前流连忘返,对艺术品的力量、强度和技巧等惊叹不已。他不假思索地声称,我们的罗马式艺术博物馆将在世界上独树一帜,是任何想了解西方艺术源头的人不可或缺的资源,是当代人的宝贵一课。”

正如加泰罗尼亚国家艺术博物馆的展览所揭示的,毕加索一生收集了许多关于罗马式艺术的图书、明信片和照片,说明他对这个主题经久不衰的兴趣。在这方面,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比如,超现实主义绘画大师胡安·米罗,另一位伟大的西班牙当代艺术家,也对罗马式艺术顶礼膜拜,在巴塞罗那成长的他少年时代就开始学习它。当被问及这对他意味着什么时,米罗总是拍拍前臂上的静脉:这是他的创新血脉。

那么,罗马式艺术教给毕加索和米罗的“宝贵一课”究竟是什么呢?据加泰罗尼亚国家艺术博物馆馆长的说法,毕加索被加泰罗尼亚罗马式艺术的“素朴”所吸引。“这是一种天真的、非常‘原始的艺术,”塞拉解释道,“例如,它不运用透视法,人物的脸部构造极其简略,这些都为毕加索所用。它还充满了象征——眼睛,火焰,鱼——象征其他东西。还有另一些主题与毕加索有重要联系:暴力,被肢解的躯体,头盖骨,十字架刑罚,死亡降临。所以,除风格方面,还有主题联系。”

爱丁堡大学艺术史名誉教授、伦敦国家肖像美术馆毕加索肖像展策展人伊丽莎白·考林认为,毕加索对罗马式艺术养料的汲取,主要体现在“风格、强度和力度上的效仿,并非由自然主义的审美趣味所驱动”。

和塞拉一样,她相信1906年毕加索在戈索尔的逗留是“非常重要的”,因为这“给了他一个艺术突破的机会,让其更充分地吸收新發现的艺术来源,发展在大都市竞争环境之外的理念和主题。在那个极其闭塞、远离现代社会的地方,他对原始主义的偏好势必会得到强化”。

的确,毕加索对原始主义的广泛兴趣有助于解释他对罗马式艺术的着迷。“原始主义是一个很大的主题,”伊丽莎白·考林说,“但是,很明显,原始主义者觉得‘原始比成熟、僵化的西方文艺复兴和后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更真实、更纯粹。它在本质上与自然主义和学院主义势不两立。所以那时任何被视为‘典范的东西都很有可能被原始主义者否定。”

换句话说,在毕加索奋力解构和重构西方艺术深厚传统的过程中,罗马式艺术给他提供了一种启示性样式。正如考林所言:“当罗马式艺术成为他的灵感来源——他为新发现而兴奋,毕加索从不消极被动,但是我想,他被一种新的创作源泉所吸引,是因为它契合了某个已经引起他兴趣的东西,对他当时的艺术创作具有重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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